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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绿如蛇影在枝桠之间游窜，还不习惯巡逻道，他总觉得这些蛇影般的暗光无孔不钻，仿佛随时要从他的骨头中穿过去。

“这些鱼会吃人吗？”黑斗篷马上躲到阿毛身后。

“鱼没有翅膀。”阿毛抬起头，并推开了黑斗篷。

黑斗篷趔趄了几步，站稳后，憋着声音问:“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难道是蚊子，有这么大这么长的蚊子吗？如果有，你够它喝几口？”

阿毛嘴笨，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憋得腮帮子鼓起，倒真的像只河豚。

“难道是飞蛇？”黑斗篷嘟囔。

真的像蛇！念头一出，鸡皮即可在浑身上下耸立，颤栗感让小老头察觉到他的不安。

“听说，竹海里逗留许多残魂，无处可去，也无法逃离，只能在竹海境内像鱼一样打转。这些暗绿影子就是它们在不停尝试冲破结界。看似会飞进嘴里，实际上隔着老远。”小老头几乎把上半身都挂在他肩膀上。

果然是经验老者，寥寥几语就能安人心魂。“你徒弟呢？”旋即，他看见了自己和那些光影之间的距离，清醒了几分。

“那小子啊，一个新兵蛋子，只能祝他好运吧。”小老头毫不掩饰担心。

“就知道你不是当师父的那块料。”他摇头为新兵蛋子祷告。

“他也不是当伙夫的材料。老子的刀法还后继无人呢？要找谁算账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来他眼神不好，暗夜钢军里那么多经验老者，哪个不挑，偏偏看中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伙夫。”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前方。

说是小老头带路，实则一直是小士兵有心罢了。

又是一声叹息，小老头辩解道:“他选择当伙夫，只是饿怕了，想着当伙夫能做个饱死鬼。来到长屏，一进营地，就被老子的厨艺所感动，臣服于美食。这小子不是眼神不好，是脑子太好使了。”

“十字街上新开了一家酒楼，主厨是个胖子，他那手艺才叫厨艺，他做出的食物才叫美食。你啊只就适合喂猪的，若不是暗夜钢军的弟兄够尊敬你，早半夜里将你丢进竹海里喂鬼了。”

前面的小士兵忽然站在一棵竹前，用左脚踢踢靴子上的泥泞，又抖动几下肩膀，震落了双肩上的霜花。在这张脸上，曾经属于人族特有的表情已经不复见，鬼愁的神情越发凸现。

看来湖泊和竹海都近在眼前了。不知道为何，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同情鬼愁，就像同情自己一样。毕竟他和鬼愁都是带着他人的面具而活着。鬼愁回到竹海，即可卸下人皮，而他遥遥无期。

黑斗篷越走越蹒跚，不知何时捡到一根手腕粗大的木头，将整个身体都倚在木头上，孱弱的木头抖个不停。

阿毛始终在犹留前侧，随时充作肉盾。

“你怎么知道竹海里有片湖泊？”小老头终于想起问他个正经问题。

“小士兵告诉我的。”

“私生子不老实啊。”

暗夜钢军有军规制约，若是真涉及了禁令，他反而能理解，绝不会继续逼问。“你是一无所知，还是禁止言语此事？”

吸了一口阴寒，小老头似乎有些失望，低沉道:“一些时日不见，你的心眼真多了。”

只有竹鬼知道这几日，私生子经历了什么。“小心谨慎，多提防总没错。”他讲得轻巧。

“天真的私生子才好玩。”小老头定然是想起了城堡里的那个私生子。

“那你去和竹鬼说啊。”他无比苦涩，“劝完竹鬼，你还得去劝说那些异心之人。新游戏早开始，了，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玩法。我又能找谁评理？”

“阴城还稳得住吗？”

这样的话，从一个暗夜钢军的经验者嘴里问出，犹留倍感压力，天穹在竹涛之外，不知何时得见？

“有乔择在，大概不会出问题。”否则地隰不会轻易答应此事，这本就是博赫家商量好的，只是没让私生子参与而已。现在，他不想去担忧未知的事情。“说说湖泊吧？”

小老头接过话茬，硬挤出一个微笑:“此湖并非天然，而是一场大战后留下的。”

那场大战到底从何时起何时结束，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那场大战里。“还是那场大战？”他甚是好奇。

“你那个爹爹从来不和你说睡前故事吗？”小老头再次把话题岔开。

“吹破牛皮，你也编不出故事！我看你根本不知道湖泊的由来。听云溪说经验老者从来以务实著名，怎么到你这儿就馊了。”

“你他娘的，什么时候长了一张缺德嘴，定是和李采办学的吧？那家伙绿帽年年戴，自己屎尿烂事一堆，还有闲情亏损我。”

“绿帽？厨娘没其他男人。”他确定。

“李采办可是有个好兄弟？”

“那又如何？”

小老头冷笑道:“那家伙吃多家饭，送个绿帽算什么。现在不送，不代表永远不送。”

“不知道就不知道，瞎扯什么，分明是伙夫，硬要做长舌妇。”

“自古以来，好人难做啊。”小老头哀嚎，几声之后，自觉没趣，便收起了狼狈相。“是不是真有那么有一回事，我也不清楚了。酒酣之际，倒是听了几个长老和经验老者说起过，他们都说了同一句话，那便是竹海本无湖泊。”

终于进入正题了，他的耐心刚好殆尽。黑斗篷见又有故事可以听，便拽着阿毛放慢了脚步。

“还记得刚刚我和你们说过那个无名英雄吗？”小老头卖了个关子，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立即把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他就是后来的开湖之人。竹海里那片湖泊真正的主人是他，而不是竹皇。”

黑斗篷的记忆也不差，转身怼道:“怎么可能？先前你不是说过那个无名英雄，实际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是赚了些凑巧，正好成了英雄。”

“他没那么差吧。”小老头抬起头。

“是你说他很差啊。没地位没权利没金钱，又蠢又笨心眼也不灵活，简直一无是处。除了一腔热血，一无所有。这样的人顶天做个无名英雄，怎么可能在竹海里拥有一片湖泊？”黑斗篷帮小老头回忆起刚刚说过的话。

又吸了一大口气，小老头呲牙解释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正因为他的力量被压抑住了，无法发挥出来，那在初期，自然显得比普通人更普通。”

“是废物。”黑斗篷的嘴巴就像刚磨好的刀子一样。

“他到底是谁？”犹留实在懒得听他们没完没了的争论。

“管他是谁，都不可能成为大人物。”在黑斗篷不屑道，“能在竹海里拥有湖泊的只能是神。如果是人，一定背叛了人族。”

这大概也是黑斗篷最不希望听到的。

“闭嘴！”阿毛喝道，并把黑斗篷往前提走。

阿毛的力气引起小老头的注意，好奇打探道:“诶，你从哪里挖来这个宝贝疙瘩。”

“武定山送的。”他相信自己的运气，不至于能卖在顺便路上都能碰见一个出色的侍卫。“还不赖吧。”

“是很不赖。假以时日，指不定会成为野林第一第二等的侍卫。”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或者不能说，别卖关子。这里还有别人也愿意说故事给我听。”

“无名英雄是前传，森林之子是后传。”

雷电交织浑身，犹留震惊无比，差点咬断舌头。顾不上前方的鬼眼，一把抓住小老头的领子，他盯着眼珠子，逼问:“你是说森林之子就是无名英雄？”

“犯法吗？”小老头诧异地看着他，旋即皱起了眉头，“你还是赶紧离开吧，我看你八成是心神不定，受了这些残魂的诱惑。残魂竹鬼最容易诱惑那些执着的人，特别是欲望和嗜好皆强烈之人。”

强行将小老头的脑袋按在肩膀上，并拖着小老头继续前行。“说下去！”他感到混沌的那片记忆在涌动，即将破茧而出。

“大战之际，他已经不是无名英雄，是闻名于天下的森林之子。不知道在荒极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反正就连林外人都知道了森林之子的存在。当日，人族和竹鬼的厮杀到达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几乎是要同归于尽的。森林之子倏然出现在竹海上空，撕裂开竹海，将力量注入，分开了人族和竹鬼。当他收起力量时，林地竟然凹成了一个巨大的深渊。”

“何以变成湖泊？”他知道这是小老头真正听闻的故事。

“听说是他把谁葬在深渊底部，为了不让人族和竹鬼日后去打搅到那具尸体。故而引水入渊，才造就了今日的这片湖泊。

“葬了谁？”他想起了湖心里沉睡的那个女孩，难道是她？

“这你得亲自去问森林之子了。不过这些年，除了这点故事，再无森林之子的任何消息。恐怕不是神仙，只是普通人，凡胎人皮早早去了轮回。你想问也找不到人了。私生子，故事就是故事，你不能混淆现实和故事。做人得实际点，别胡思乱想了。”

直觉在混沌记忆力咆哮，他知道那片湖泊一定和自己的记忆有关。

“那湖泊若是真实存在，也是在竹海境内，你我皆人族，不能越界。就算越界无碍，又能如何？一片湖泊，看中了，也不能搬回阴城。”小老头意识到他的执着，开始苦心相劝。

“我心意已决，非去不可。你要是怕，我让黑斗篷送你回营地吧。”小老头毕竟是暗夜钢军，遵守军规，实践誓言，并无过错。但他不同，他什么都不是，最多不过是一个毫无前途的私生子，去哪都行。况且，湖泊里还有他想要得到的信息或真相。

“诶，又是倔驴。”小老头摇头，“小伙夫大义气，舍命陪私生子了。”

“到了！”一直走在前头的小士兵突然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