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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以马换马

  • 作者:优哉先生
  • 类型:玄幻奇幻
  • 更新时间:04-15 22:12:49
  • 完书字数:7010

黑影如阴风劲掠,一股腥臭直往他鼻间狂扑,如雷之声在耳膜里不断冲刺。刹那灵魂被震出了身体,如袅袅炊烟朝上飘去,在风蒙蒙的天空中伴着雨针起舞。迷迷糊糊中,他瞧见自己的身体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便向下游去,好一会儿才落入石化的躯壳里。

失而复得,皮囊和肉体终于合二为一,他狠狠地吸住灵魂,默默在心中呼唤起:岭上诸仙,火鸟真神,请庇佑我!

好险!黑影只要再往前移动一指距离,然后张嘴、合拢,咔嚓一咬,咀嚼几下,咕噜几响吞他入腹中,不过是一蹴而就的事。

手心里传来熟悉的湿润,满鼻腔的浓郁血腥,熟悉的粗树枝斜声在头顶,他抬起头,果然是那参天大树。

可怜的小马儿已经被开膛破肚,却还当了他的肉垫子。眼泪夺眶而出,与枝叶倒下的雨水一起冲洗他手心里的血迹。

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返山,小马儿就不会惨死在娘子山。他站了起来,向诸神祈祷,不要让恶鬼吃了小马儿的魂魄。颤腿抖碎了裤管上的枝叶,又吓得脚下的枯枝咔嚓作响,再惊了黑影从身侧冲过去。等他低头时,地上只剩下一片血迹。黑影如一阵阴风飘进山林去,眨眼便不见踪迹,留下落叶纷飞。

怒火中烧,他要给小马儿报仇!揉揉刺痛的眼睛,干涸已久的喉头不停翻滚,山林深处传来沉闷的声响。刚拔起的右腿不再听从他的使唤,就像被老树根缠住,完全动弹不得。恨不得将一双眼睛抛去前方密林里瞧个究竟,至少要清楚凶手是什么东西才好报仇!这时才惊觉白骨边耸出的腐枝烂叶小堆旁里,竟藏匿几只黏糊糊的小马驹。

低头的霎那犹如雷电通体,顿即明白那道声音召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往前移动。

小马驹毫不畏生,或许是和他一般吓破了胆,它们在尝试着站起来。他庆幸自己回头了,从庞然大物的嘴里抢下了它的小点心,更庆幸自己听从了陌生的召唤。若不是那道声音如此执着,或许他也不会抛下一切规矩返山。尽管心知肚明回城后可能要面对的一切惩罚,也一路心生恐惧,但在刚才得见小马驹的第一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若是因此遭受到任何惩罚,他都无怨无悔。此时此刻内心的淡定,仿佛是野林深处的湖泊,无比静谧。

恐惧和回城的路皆被抛诸脑后,他煞是怜爱地望着几只小东西。毛色各异,虽幼却见威风小有,与平日所见的小马驹截然不同。

踉跄几次,小马驹前后都站了起来,争先恐后来到他面前。他兴奋地从地上跃起,拍手直叫好。

外衣的碎条挂在了枝头上飘荡,寒意贴着皮肤,游窜全身。雨水压弯了树枝,倒了下来,浇在头顶上,他才彻底缓过神来,睁眼就看见树枝硬生生被折断,还连着一丝皮。原来已钻入密林腹内,乱枝和高草织成筐,将他和小马驹包裹在其中。抬起头,他望向树顶,新老枝桠在灰蒙蒙的雾色中交叠,而他和小马驹正对着风口。

若是一阵疾风冲下来,他和小马驹就是头顶树枝的肉垫子。必须尽快离开!

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困顿,这绝对不是好事情。“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必须离开,你们准备好了吗?”他试图引导小马驹离开。然而小马驹来到世间的时间太短了,根本没有办法听懂人话,也不懂他的比手划脚是何意思。

然而,正当他有心无力时,神奇的事情就在他眼皮下发生,手里抱着的灰色小马驹竟然听懂了他的话,尝试独自走出去。眼泪猝不及防地冲出眼眶,混合滴落的雨水,流进嘴里,有丝咸味。热腾腾的血液流过冻僵的四肢,整个身体都温热起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兴奋蹦跳而起,撞到头顶上的横枝,抱住头顶皱起脸。

小马驹当然不会说人话,但那道声音还在,宛若他胸膛下的一座古老的钟,会给他答案。至于这声音来自何处,是何人发出,他来不及细想。犹留可以笃定一件事情,幸运之神开始眷顾他了。

第二只小马驹见灰色小马驹往外走,就有样学样紧跟在后面。喜极而泣,原来是这样的体会。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惊呼。从前都是地隰云溪乔择等人挑挑拣拣后,有剩下的,才是他的。至于喜欢不喜欢,对私生子而言是无关的,也是不存在。

做梦也不曾想过,有天小马驹居然能听懂他说的话。入在城堡一年多来,能听懂他说什么的人少之又少。吸吸鼻子,他转身协助其他小马驹。无论如何,必须赶在恶兽和疾风来前,离开密林。

待他和最后一只下马驹走出密林腹部,正往凹处躲避骤雨时,树浪冲了过来,携带着树叶、树枝,气势冲冲往山下倒去。

北门恶风又卷土重来,携手暴雨,犹如数只巨蟒打劫娘子山,非要扒皮剔骨才肯善罢甘休。仰头,被迫闭眼,倾倒而下的雨水如石块猛砸他的脸,灌入耳朵,一阵阵生疼。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宛若置身在潮水中,鼻子里倏然闯入一股陌生而熟悉的咸味,似乎从记忆里而来。

一阵肆无忌惮的掠夺后,风溃散转低鸣,钻入树林中游窜。

甩去雨水,蓑衣压弯了双肩,头皮竟也疼得很,于是急忙寻来先前丢弃的破烂蓑衣蓑帽重新戴上。他又抹了抹几乎被砸扁的小脸,吞掉嘴里的树叶碎末。低头看着小马驹的倔强,暖流过身,不由再次暗庆自己听从了召唤。

听老奶妈说,婴孩一出生是什么都不会的。而小马驹刚出生没有多久,却能站起来行走,且很快便学会马的语言。难怪老先生眺望仙岭山脉,总是发出感慨:野林乃是原息之界啊。

那先生大概是对的,或许这里住着许多原息。上次说这话后,老奶妈拿走了他的晚饭,理由是竹海里只住着竹鬼。长屏内以诸神为尊,已经没有森林之子的容身之地。此等谣言,会蛊惑博赫家族子民。等惩罚完毕后,他必定要去找先生说说心里话,枯树林里没有耳朵,也没有古老规矩,是阴城里唯一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方。

森林之子属于古老的野林传说,当诸神及竹鬼竹灵出现在野林后,这个传说就消失了,也成了后来野林不能提及的禁忌传说。犹留第一次听到森林之子,是厨娘回忆起儿时蠢事,随口一说。后来,从先生那得到了证实。没有人知道森林之子是否真实存在过,但是古时候的每个野林人都曾清楚翼马是森林之子的坐骑。

森林之子的传说就和记忆里那片混沌之地般真实存在,只是目前,他还没找到大门,无法踏入。

如何处理这些小马驹成为了眼前最大的难题?他挠挠发迹线,一筹莫展。越想越孤独无助,这个世界分明与他有瓜葛,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真真切切的只言片语。

身为死囚的儿子,他没有机会学习本领;作为私生子,他同样没有机会学习本领。就连活着,也是恩人给予的机会。那段被尘封的记忆到底都藏了什么秘密?许许多多的困惑,他不敢立即琢磨。就连博赫努一为何要杀他父亲,他都只能暂且尘封起来,等待适当时机。

八岁以前,他到底是如何生活的?关于曾经,他只拥有了父亲被杀,大哥哥救下他的那一日的记忆。母亲是否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他是否和地隰云溪一般,也有兄弟姐妹?如今也不过是记起了父亲的脸躺在风吟下,那片混沌依然寂静无声。

十年光阴,不过两年记忆。逝去的时光里,生命一片空白,棉絮都比他的八年实在,起码能成被褥。噩梦里,他总能感受到空白里有记忆痕迹凸出混沌。然而那混沌陷入沉睡,无一丝醒来的迹象。云溪常问他,流浪在外的日子是不是艰难度日?他想要撒谎都苦无材料。后来被人问烦了,云溪就替他编造了一段记忆:野林里有人学鼠,居于洞中,长年累月,因而皮肤比常人白些。

究竟从何而来?我到底是谁?父亲的脸,在雨帘中越来越清晰,咸味也越来越浓郁。混沌即将要开启沉重的大门,却嘎然而止。

“父亲!”他往四周喊道,莫非是父亲的魂魄不散,在召唤亲生儿子。“父亲,是你在叫孩儿吗?”

然而,阴寒里没有回应。我到底是何姓名?大哥哥没有告诉他,或许是来不及告诉他。

“大哥哥,你说回来找我。我信你,我在等。”雨水冲走了他脸上的一切。

雨在狂下,风在嘶吼。

转头对小马驹苦诉。“真羡慕你们,有兄弟。然而我的小马儿已经被吃了。那是我在城堡里唯一的朋友。”他不敢去看那个位置。

近两年来,为了活着,他努力让自己几乎透明,这是老奶妈教给他的保命符。或许,也是很多人的愿望。然而私生子的谣言从未消退。私生子本不应该入住博赫城堡,而博赫努一却犯规了。大概是因为家祠下地宫里的那个女人吧。

以马换马?这是真神所赐?定是诸神见他一无所有,甚是可怜,才赐予小马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马驹,再也不用和别人分享!揉着眼睛,乞求能挤出眼泪祭奠陪伴他快两年的小马儿,尽管很多时候也不属于他。硬挤了一会儿,他的双眼太干涩,根本什么都挤不出来。

也许正如老奶妈说的那般私生子皆铁石心肠,而真正的私生子,究竟是生是死?雨水如针,针针入心。云溪常提醒他;“犹留,别忘了,你身边那个老奶妈可是夫人的耳朵和嘴巴。”

今晚,若还有命回到城堡,注定是不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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