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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爷爷？”阮福不确定地微微偏头，只见老人面目灰白，眉尾长长地垂在眼角，眉尖一颗偌大的痣。

老人家恍若未闻，依旧垂着头，一动不动对着门。但他身上穿着大红色的polo衫，后领子立了起来，加上长眉和大痣，与阮福记忆中那个和蔼可亲的吴爷爷完全重合，只是苍老了许多。

阮福小的时候，外婆偶尔外出无法接她下学，便会将她托付给吴爷爷。吴爷爷当时是小学的门卫，他的孙女跟阮福差不多大年纪，便会让阮福和自己的孙女一起留在门卫室写作业。

“吴爷爷，我是小福。”阮福说着，见吴爷爷依旧没有反应，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想去拍一拍吴爷爷的背。

谁知吴爷爷慢慢地转过脸来，眼神空洞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是小福啊……”

话音刚落，楼道的灯灭了，阮福眼中的吴爷爷，整张脸都是灰黑色的，深陷的眼眶像是两个巨大的空洞。

阮福觉得有些莫名的胆寒，点了点头，问道：“吴爷爷也没带钥匙吗？您住哪一户，我帮您摁。”她记得吴爷爷不住在这栋楼，不过可能是小辈搬来了这里，将老人也接了过来。

吴爷爷闻言却缓缓转过身去，垂头看着脚下，沉默了片刻，嘴里默默念着什么。老人的声音含着齁声，阮福听得不大真切，便弯了腰，侧耳去听。

“706……706……706……”

706？不是李奶奶家吗？李奶奶早早没了丈夫，吴爷爷的妻子也早就去世了，难道两人晚年结了婚，住在一起？

看吴爷爷这样子，像是老年痴呆了，这样的老人家没人陪着就出来，是很危险的。阮福有一点气愤，快速地按响了706的门铃。

这次话筒很快便被接起来了，没给阮福一点说话的机会，李奶奶就在那头开始骂起来，“丧门星啊，你要害死谁啊？我老婆子可不怕，你个不要脸……”

阮福皱着眉，看着门禁的蓝色屏幕，默默忍受了片刻，见电话那头骂人都不带喘气，才提高了声音，“李翠荣，是吴爷爷没带钥匙！”

听筒那头沉默了一瞬，传出李翠荣更加高声狠毒的恶骂，“唬谁呢个不要碧莲的……”不等她忍不住关了，那头“啪”地一声撂了电话。

阮福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老妇人计较，现在不仅是她要进去，还有年迈的吴爷爷要进去。

可她一转头，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乒乓球台旁，亮着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吴爷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阵潮湿的冷风吹到她的面上，她打了个寒噤。

“滴！”一束光打在路边的墙面上，一个女人骑着小电摩拐了过来，直直朝着阮福而来。

灯光太过刺眼，阮福抬手挡住了视线，见小电摩对着自己直直而来，便往门边挪了一步。

女人将车停在门口，“咵”地拔了钥匙，皱眉看着阮福说：“让让。”

阮福赶紧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那女人又看了她一眼，刷卡开了大门，前脚一进去，蹬亮楼道灯，就要带上门。阮福赶紧亮出手中的钥匙，解释道：“我住705，几年没回来了，还没有领门襟卡……”

不等她解释完，女人已经上楼了。阮福松了口气，低声道了句“谢谢”，赶紧拉开门，将箱子提了进去。

收拾好床铺，阮福疲倦地钻进了被窝。她盖的是外婆的被褥，有股樟脑球的气味，这种陈旧的气味像外婆一样，让她感到安心。

很快，她便陷入了梦乡。

这委实是个诡异的梦，因为经历过死亡循环，阮福甚至很难分清她现在是身处梦中还是现实。

她回到了镇头上，正拖着行李箱，路过敲锣打鼓那家人。空气中的雾气，院子里的灯火，和远处三岔路口停着的一辆绿色大巴，都与先前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路上的那些老人。

他们并非穿得灰扑扑的，而是露在外面的手和脸是灰扑扑的，甚至有些模糊，身上穿的很是统一，是暗暗的红蓝两色的中山服，花纹是金色圆福字，在厚重的暮色中发着隐隐的光亮。

这打扮……她有点印象，似乎外婆也有这么一套衣裳，压在箱底，说是给自己准备的……

“寿衣”两个字刚冒出头，彻骨的寒意便瞬间将她裹挟。

阮福浑身一僵，睁眼醒了过来。

窗外的街道上堵了车，刺耳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原来是一个梦，她长舒一口气，环顾一圈屋内熟悉的摆设，翻身起了床。

今天要去五桂山祭拜外婆，要买香蜡纸钱。

出门的时候，她看见隔壁706的门开着，内门和防盗门一里一外大开，没有人进出，屋里也没有人说话，有点奇怪。

阮福不想多管闲事，刚想离开时，一个小男孩从门里探出颗毛茸茸的脑袋，滴溜溜地盯着她看。

“把门关上。”她说完这样一句，下了楼梯。

下楼的时候，她迎面遇上了三个中年妇女，看那练服佩剑的装扮，应该是刚晨练完回家。她们见了阮福，古怪地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地继续上楼了，刚走过转角，就迫不及待地聊了起来。

“是那丫头吗？”

“哪个？”

“赵秀兰那个克命的外孙女。”

“就是她啊？昨天晚上听李老太在家里头大骂，我还以为她提前发疯了，原来是真的回来了。”

“快回去洗个澡，再烧柱香，否则啊，要倒霉的。李老太昨天跟她说了话，当晚就不行了，这才一早被送去了区医院。啧啧，这丫头，好厉害。”

……

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入了阮福的耳中，饶是曾经习惯过，也依旧觉得有些委屈，可自己身边确实没什么好事，她又生出些真切的自责来。

提着祭拜用品到外婆坟墓前时，她忍不住问：“我这样的命格，真的只会让周围的人不幸吗？”

“不会的，我的小阿福，以后会是个福星的。”

像每次阮福偷偷哭泣的时候，外婆的含着笑意的安慰都会找到她，这一次似乎也不例外。

阮福一怔，举目四顾，飞鸟从一片树林飞向另一片树林，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她额间的红痣黯淡无光，手腕上的念珠却散发出莹润的微光。　　17734/9691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