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可能是许居岸的话在阮福心中留下了威慑，也可能是劫后余生的怅然，回到出租屋，阮福夜里如何也睡不着。她闭着眼，用耳朵倾听楼上租户的彻夜脚步声，心中却并不觉得烦躁。

楼上的人也睡不着吗？他在为什么发愁呢？就算在晋西混不下去，他也有一个家可以回吧……

她怀着这样淡淡的羡慕，听了楼上的脚步声几乎一夜，不知什么时候才昏然睡去。第二天工作日的闹钟照常响起，阮福一惊而起。

按理来说，睡眠这般不足，应该会十分困倦。但阮福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感受，都比平时还要好上不少。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算了算，距离她离职已经过去了八天了。

“睡了七八天，难怪状态这么好。”

她自言自语地下了床推开窗，对着橙红的朝阳伸了个懒腰，又活动活动身体，虽然躺了几天，不过浑身都很正常。

远处的办公大楼顶着半轮云层上的金日，整个城市都朝气蓬勃的。她深吸一口气，忽然看见水泥森林中升腾起一股热气，眯着眼睛仔细一瞧，竟然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热气源头的露天早点铺，连老板穿着什么颜色的围裙都一清二楚。

阮福赶紧摇摇头，她虽然不近视，但视力好成这样，未免有点夸张，估计是自己脑补的。正当她想再看一眼的时候，眉心传来一阵微麻的阵痛，犹如被通电的细针扎了进去，脑子也沉了一瞬。

“嘶——”她伸手去摸，摸到一颗微微的突起，“熬夜果然不好，会长痘。”

当她面对镜子，发现眉心处的红痣时，惊得愣住了，接着掬了一抔水搓了搓眉心，发现红痣没有掉，又狐疑地洗了把脸，再抬头一看，红痣的颜色似乎更鲜艳了。

昨天回家就躺在床上，自己好几天没照过镜子，这颗红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阮福摁了摁它，发现与普通的痣似乎没什么区别，又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忽然长痣的词条，发现各路说法都有，更有荒谬的说法，说这是魂返前世的标志。

经历过死亡循环这种诡异的事情，阮福也不禁有些怀疑，但她心头所有的疑问，都找不到人解答。

但无论如何，自己还活着。

长期的996加班生活，让阮福止住了立即找工作的念头，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回一趟老家，祭拜一下外婆。说不定还能在其他远离晋西的地方，找到一份舒心的工作。

毫不犹豫地收拾好行李，阮福动身回了老家。

她的老家白马镇，在离晋西市一千多公里的西南地区，经过两小时的飞机，转乘两小时的大巴后，她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镇子上。

从汽车站出来，阮福深深吸了一口故土这陌生又熟悉的气味，比起夜里飘着的淡淡的河水腥味，更让人在意的，是空气中的火药味，就是小时候放了烟花鞭炮之后那种火药气味。

“这是什么节日吗？”阮福不太记得了，拉着行李箱，沿着国道朝镇中走去。

刚走到镇头上的加油站，她就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她转过加油站，发现不远处有一户人家的院子早早地亮起了灯，锣鼓声便是从那家人屋子里传出来的。

一路上都有些年岁很大的老人，佝偻着往那家人走去，有的快有的慢，还有的干脆停在路边，像是在歇息一样。看来是那家人有什么大喜事，在院子里宴请亲戚邻居。

阮福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唉，老人家腿脚不方便，家里头的小辈也不送送。”

明目张胆打量别人也不好，她只直视前方走去，余光看见那些老人家灰扑扑的衣裳，又忍不住感叹老人家舍不得买新衣裳，便是小辈给买了，也压在箱子底下不穿。

外婆就是那样节俭的一个小老太，把所有的钱都花在阮福的身上，给她改善伙食，给她存学费生活费……

阮福摩挲着手腕上的念珠，微微湿了眼眶。她现在能挣钱了，外婆却不在了。

走过一条主街，差不多走到老屋那栋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隔得老远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有的店铺关上卷帘门，发出“哗——”的响声。走到楼下，她发现这栋楼已经换上了电子门禁，她好几年没回来过，也就没有领门禁卡。

阮福只能站在门口，摸着老屋的钥匙，等待有人下楼的时候顺便开一下门。楼上有人家里放的电视很大声，混着炒菜的铲子声，跟小孩子的玩闹声，一起传入她的耳中，令她感觉到熟悉温暖。

可是她在楼下等了二十多分钟，这栋楼都没有人进出。无奈之下，只好按下了自己隔壁邻居的房门号。

“噔噔噔……”一阵短暂的铃声之后，那头的话筒被接起来，一个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传出来：“谁呀？”同时，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也在高声问着是谁。

“是我，阮福，赵秀兰的外孙女，住在你家隔壁，请帮我开一下门。”

那头安静了片刻，随即，那个女声以更高分贝的形式传了出来：“你说谁？”

“阮福，赵秀——”阮福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啪”地挂了，留她在楼下有些凌乱。

没事，以前邻居不仅不搭理她，还会在背后偷偷骂她呢，外婆说没关系的，她便忍了过来。

阮福吸了吸鼻子，对着地面蹬了一脚，一门之隔的楼道内，灯光闪了闪，亮了起来，很快又暗了下去。

她看见楼道口好像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便偏着头看了看，喊道：“有人吗？可以帮我开一下门吗？我住705，刚回来，还没有门禁卡。”

楼道里黑漆漆的，安安静静了半晌，没有人回答她。

难道是我看错了？

阮福又跺了跺脚，楼道灯这次直接亮了起来，她透过门上的缝看过去，楼道下面堆着些杂物，停了几辆小孩的自行车和老旧的电动车，楼道口竖着一根发灰的巨大水管，墙面歪歪斜斜印着些电话号码和广告，什么人都没有。

看来的确是自己眼花了，毕竟上午还脑补过早点铺老板的围裙颜色呢。

这时，楼上忽然传来一阵辱骂，“扫把星，走都走了，还跑回来做什么？想祸害谁呢？啊？扫把星……”

这声音阮福记得，是隔壁卖凉糕的李奶奶，以前就很讨厌自己。

接着一片水从上而下，被泼到了她附近的地方，溅到了她的鞋子上。

太久没受过这样的待遇，阮福有些委屈，往一旁挪了挪，盯着脚下。她忽然发现鞋底沾着东西，便在地上擦了擦，扭头一看，发现是半张草黄色的纸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踩到的。

再一抬头，便看见身旁站了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17734/9691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