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什么鱼？”李寡妇惊讶地问，她隐隐有些不安。

“金鱼，国寿，没有背鳍，胖嘟嘟的金鱼。”

“哦，我知道那种金鱼，”李寡妇把尿盆朝墙边的水池中一放，用马桶刷子吱嘎吱嘎的刷了起来，“你养金鱼了吗？”

“养了，而且我和你提过。”

“不记得了，”李寡妇刷好了尿盆，就着水管洗了洗手，“你的鱼问我干什么？”

“因为一定有个人在说谎，你或者老林家的。”鲁旦点了一根烟。

李寡妇脸色一变，“那个老婆娘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她把偷我的鱼卖给你了。”

李寡妇的表情高亮了“意外”两字，“那鱼是偷你的？她疯了！”

“这么说，她真的卖鱼给你了？”

“鲁大哥，我可真的不知道那鱼是你的，要是知道的话，白给我我都不要。”李寡妇就差赌咒起誓了。

“我相信你。鱼呢？”

“卖了。”

“继续说。”

“卖给城西的张老大了。”

“搞房地产、放高利贷的张军？”

“是，他不是在铁西开发了一个别墅区吗，卖的不好，他自己住了一套，在里面修了个大池子，现在正四处收集好看的鱼，我也就是想赚点小钱。老鲁，我说真的，你的东西我是不动的，都怪老林家的那个死婆子，给我添乱。”

“谁的东西都不能动，你这是销赃，和她一样，都犯法。”

“嚣张也犯法啊？”李寡妇小心地问，“我平时很温和的，就卖过这一次鱼，也没挣着什么钱，真的。”

“和你说不清楚，”鲁旦知道这些人的法律常识有多匮乏，“那个张军不是很有钱吗，去花鸟市场买不就行了？”

“老帅哥，你别搞笑了，就咱们这个五线内陆城市的花鸟市场？那里什么好鱼都没有。”

有一家店不错的。“你卖了多少钱？”

“这个不方便说……”

“那是我的鱼！”

“一千！”

“以后少做点缺德事儿吧，”鲁旦踢开了自行车支架，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昨天不会恰好也收到了一只布偶猫吧？”

“什么猫？”

鲁旦把寻猫启示递给了她。

“哦，这个啊，也卖给张老大了，一千。”

“丢猫的那位女士出一万寻回。”

李寡妇的表情和老林家的听说金鱼值一两万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东西这么贵！”伊人的表情认真了起来，“老帅哥，你说我改行卖宠物怎么样？”

“还是那句话，你知道卖偷来的东西是犯法的吧？”

“我可没偷。”她振振有词地说。

“那叫销脏！”

“又说我嚣张了，老鲁，你还没见过我嚣张的样子呢。”

“算了，”鲁旦泄气了，他本来想过来好好教训李寡妇一顿，但是话题地走向已经不受控制了，“我找张军去了，再说一遍，以后别干这些缺德事儿了。”

李寡妇撇撇嘴，“我劝你别去惹麻烦，张军可不是好惹的。”

鲁旦踩着脚踏板悠了两下，偏腿上了车，在李寡妇的白眼中离去。

去城西比他想象中要远得多，他中途下来，在人民公园门口修鞋的李瘸子那里喝了口水，和李瘸子聊了几句，继续上路。

穿过铁道涵洞，第一个大型小区就是张军的公司建的，名叫金鑫苑，十分金贵的名字。

李寡妇说的张军家大别墅还要再朝西走，鲁旦骑了一身汗，身上黏黏的，电动车一辆接一辆从他身边驶过，骑了一个多小时，他只碰到四个骑自行车的，而且都是老头儿老太太，他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有必要弄一辆电动车了，只是那玩意太刺激了，鲁旦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的了。

离闹市区越来越远，周围已经是各式各样的汽修、防水、装修的店铺了，再骑一会儿，连这些店铺都没了。

那些连片的别墅区出现了。

鲁旦下了车，腿有些虚，他趔趄了一下，用手撑着车走了一会儿，这才缓过劲儿来，他把车子扎了起来，坐在路边的草地上，点了一颗烟。

累的时候抽口烟，这滋味实在是快活，一根烟完，鲁旦又点了一根。

现在，该考虑一下如何要回我的鱼了，当然，还有那只布偶猫。

最方便的当然是偷出来，不过，鲁旦提醒自己，你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偷太累，还是骗好？

鲁旦想了一阵儿，又一根烟没了，不得法，他干脆不再想，推着车朝前走去。

那些漂亮的别墅十栋倒有九栋是空的，净养野草了，偶然见到干净点的、像是有人住的房子，鲁旦都要停下来看看，但他很快就排除了是张军家的可能——那里没有鱼池，也看不到其他的宠物。

前面又是一个漂亮的别墅，而且远远地就能看到新植的树和爬在墙头的绿植，随着距离地缩短，惊天动地的群狗叫声突然响起来了。

鲁旦停下脚步，默默的数了一会儿，好家伙，足有好几种、十几只狗的叫声，他很可能找对地方了。

鲁旦走到大门口，大门内简直比宠物店还热闹，泰迪、贵宾、博美、边牧、松狮、灵缇，还有几种不认识的，群狗做出各种各样的嘴脸，对着他卖力地叫着，好像在比拼谁的嗓门大似的，在它们后面十多米处，懒洋洋地趴着两只金毛，它们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鲁旦两眼。

忽然间，两只哈士奇从房子后面跑了过去，像两只羊一样跳着脚冲进门口的狗群，跳起了华尔兹，狗群立刻乱了套，互相撞在了一起。

铃铛声响起，一个穿一身睡袍的中年男人从大房子中走了出来，他略为发福，手中拿着一个大的有些可笑的铃铛，轻轻地摇着。

按照常理分析，那铃铛应该是招呼狗的。

群狗置若罔闻，依然闹在一起。

那人发了急，开始用力地摇起了铃铛，从他身后出来了一个穿着可爱短睡衣的艳丽女子，她依在那人身上，说了句什么，那人气急败坏地把铃铛朝碎石路上一扔，发出了一声比狗叫还烈的巨响，狗们一愣，安静了下来。

那人满意地朝大门走了过来，女子依在门上，远远地看着。

“你干什么的？”

离得近了，鲁旦看到那人长个圆脸，明明面相不善，偏偏留了个齐刘海，看起来怪异无比，鲁旦盯着他的脸看得出了神，一时忘了答话。

“喂！和你说话呢！”

“你是张军？”

张军警惕起来，他站住了，“你干什么？”

“卖鱼。”

“卖鱼？”张军一愣。

“卖金鱼，好品相的正顶虎。”

张军眼睛亮了，“在哪儿？”

“没带来，我要先看看你的养殖环境，太差劲我是不卖的。”

“讲究，真讲究，”张军从狗群中挤了过来，打开了门，“来了个懂行的。”

鲁旦把车掉了个头，放在墙边，进了大门。

“你怎么称呼？”张军带着鲁旦朝院中的假山鱼池走去。

“鲁旦。”

“鲁旦？”张军停住了，“城东的鲁旦？”

“我是在城东住。”

“啧啧，是个名人啊，”张军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硬的老头儿刮目相看，“前市警局刑侦队长，听说你现在是个侦探？”

“混口饭吃。”

“哈哈哈哈，有趣，我最愿意和有趣的人打交道了，你也爱养鱼？”

“养过几年。”鲁旦已经站到了鱼池前面，他先就觉得池子深了，池子里什么品种的金鱼都有，但多是蛋种金鱼，日寿和泰寿尤多，养这些鱼水深不宜过三十，而这池水至少有一米多深了。

“怎么样？”张军期待地问。

鲁旦略一看，已经发现了自己的一尾国寿，他循着池子慢慢看了起来，一会儿功夫找到了五尾。

“那些国寿不错。”鲁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他依然在找剩下的两尾。

“好眼光，”张军也顺着鲁旦的目光看去，“刚进的，本来有七条，死了两条。”

鲁旦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死的？”

“谁知道，”张军耸了耸肩，“放水里，没多久就歪起了身子，后来就死了。”

“没过好水。”

“过水？”

鲁旦没有立刻回答，他心中涌起了愤怒感，他尽量控制着这种感觉。

“鱼入池塘前要过水的，先把装鱼的袋子泡池塘中半小时，适应一下池塘的水温，然后打开袋子，添入池塘中水，过十五分钟，再添，这样来上个三四次，再把鱼放入池塘，这样鱼才能更好地适应新环境。”

“哦，听说过，听说过，太麻烦了，我可没那耐心，”张军哈哈大笑，“我都是直接下，死了再买，我现在养鱼最主要的乐趣就是买鱼。”

在想象中，鲁旦已经在那张笑得横肉飞起的脸上扇了三十个耳光。

“来，进屋，喝杯茶，再给我讲讲鱼经，还有你的正顶虎。”张军带头朝大门走去，大厅富丽堂皇得毫无个性，纵深处，左右两个宽楼梯朝上延伸而去，刚才那个艳丽女郎坐在沙发上，一副初醒的娇柔模样。

“阿丽，过来倒茶，”张军大大咧咧地朝茶几后面的沙发上一坐，“老鲁，我能叫你老鲁吧，”张军盯着鲁旦，他的口气是那种习惯命令人的口气，“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