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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在惯性的作用下，瞬间反弹回来，笔直地抵着博赫努一的背脊，就像一把巨人的长剑。

转眼家祠已恢复了原样，但林息依旧在运行，只是被他的生息卸掉了力量。

体内的两股力量在决斗的过程中，竟无意将他的息体撑大了一些，不属于他的生息正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

这种缓慢地融合，令他意识到了自己正在享受渔翁得利的胜利感。

顺藤摸瓜，犹留相信幕后之人会快就会浮出水面。

不得不承认，野林各种力量竟然如此错综复杂，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超出了原有的认知。

或许，从现在起，他才刚刚开始认识真正的野林。

寒风在窗外撕咬，新鲜的空气冲了进来，迅速将家祠中的土腥味进行置换。

一个疑惑，如毒蛇盘踞在心头吐信，已有几年。

“为何收留我？”犹留以为是因为错认私生子的缘故，但从现实来看，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私生子死了，你在向那个女人赎罪？”

“私生子还活着。”博赫努一右手握着小刀，脸就像岩峰肃穆。

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博赫努一清楚他的身份，私生子不仅没死，还活着！

脑袋里电闪雷鸣，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饱经风霜的面盘上雕刻着一日既往的坚毅。

“夫人丢了他？”他想起了谣言，但丢弃的确不等于死亡。

“这是事实。”博赫努一没有替妻子遮掩，“她不过是服从我的命令。”

虎毒不食子！

何况他还曾经偷窥过博赫努一的秘密，那个西方边际的女人并非一个陌生人。

“你丢了私生子？”他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坦诚。

“惟有如此，他才能活命。”

“夫人当真容不下一个孩子？”

“或许吧。她毕竟是特纳家族的女儿冥度的子民，肩负着双重使命才来到阴城。如果为了保护家族及她子女的利益，做出应该有的行为，并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博赫努一没有逃避过去，缓缓道出真相。“鹤梦去世不久，我发现博赫家族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暗地里布局已久，甚至有谣言是鹤长老的势力在行动。”

“这恐怕不是谣言。”他说。

博赫努一转头朝窗外望去，点点头道：“野林从不缺谣言，有人并不满足于寂静。思女之苦，日夜煎熬，独自受苦，焉能罢休。”

他回忆过去点滴，这的确像是鹤长老的为人处事，猜测道：“难道鹤老想让所有人为他见证这场复仇大计？”

参良在其中，又做了什么！

这不是暗斗，是明决啊。

“博赫到我手上，只剩下一副躯壳。”博赫努一娓娓道来，“鹤长老从未将手中的权利交予我，他助我接任，平息阴城之乱，皆为了扶植傀儡上位，听他命令。嫁女于我后，很快他就后悔了。转移权利等事宜，多番交涉无果，最后鹤长老以修行为名，索性闭门不见，我只能与你师父另寻他路。”

“鹤老想要青铜宝座？”他不认为鹤长老有这个欲望。

“那破椅子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所求的是要将博赫拉下七子七族的宝座，并撕碎七子七族的尊严。仇恨与日俱增，杀了我，已经无法填满他的复仇之心。”

既然如此，曾身为陈家长子的他，又是如何沦落至此？

“此事与百谷王何干！”犹留对七岁以前的记忆，知之甚少。

“如果能借百谷王之手，将博赫从七子七族中除名，正如他意。如果不能，他也没有任何损失，且能捏住百谷王的继承人，为他的复仇大计留下可用的棋子。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他把你给算漏了。”博赫努一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祭祀烛台，放在亡灵面前。“当年百谷王把你交给我，虽不曾言明真相，但再三叮嘱过，你能安稳陈家能保护野林。起初，我以为是他为了让我保护陈家长子，才说了大话。”

鹤长老的仇恨起于爱女病逝，无法接受这个噩耗，日益发酵，才被仇恨沁心入骨，无法回头。

任何能为复仇大计所用的，皆能做棋子，哪怕是毁掉七子七族，将野林引上不归之路，鹤老也在所不惜。

“鹤梦夫人的死因究竟是什么？”他问。

“你也相信是兰英下药所致？”博赫努一苦笑道。

“她是特纳家族的女儿、冥度的子民，身兼双重使命来到阴城，为将军你生儿育女，为母护犊，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他重复道。

“巫医族为她调养身体多年，鹤老不可能不知道。”博赫努一提醒道，“鹤老有医女，医术超群，岂能看不清真相。当年为了支持我接任博赫，巩固鹤家势力，鹤老才不得不将爱女出嫁。”

“莫非鹤老中意的女婿是参良？”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博赫努一闻言，发出笑声，边笑边道出真相：“鹤老爱女成痴，连我这个七子七族的继承人都看不上，又焉能看上一个破落的白家之子。鹤梦是他女儿，自小受他教育，成长过程中任何小事都不曾假手于人。她是聪慧之人，早已看出端倪，以为只要出嫁，便能风平浪静。”

爱女成痴！参良的脑子不比博赫努一差，想必也早已了然于胸。

他立即恍然大悟，叫道：“鹤老.......十字街上的故事，不会是.......”

“复仇，必须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博赫努边说边走到烛台前，将熄灭的蜡烛再次点燃。“要将博赫从青铜宝座上拉下来，必须有个正义之名。你师父应该告诉过你，经过漫长的战争，如今的野林真实境况如何！”

识觉带他认识了真正的野林，尽管还无法遍及全林，但已可一叶知秋。

“为何不告知大哥二哥？”他突然有点同情博赫长子了。

地隰从小到大，亦步亦趋，无非就是想成为父亲和外公及最优秀的长子，众望所归的继承人。

“他们是博赫男儿，肩负着整个博赫家族及博赫领地上子民的命运，这点委屈算什么。”博赫努一说。

“如果地隰大哥早认识鹤长老的真面目，或许不会失去一条腿。”可他知道时间不回头，何况天下根本没有如果。“他们是野林男儿，博赫男儿，定然会与将军并肩作战，父子齐心，共同抵抗内外乱林之敌。”

烛火在摇曳中颤巍巍地发出光亮，映照在博赫努一的面盘上，照亮了颧骨上的决绝。

“鹤老走得太远了。”博赫努一将倒得乱七八糟的亡灵像一一扶正。

“将军不信大哥二哥？”他才后知后觉。

“那是一场豪赌。”博赫努一解释，“鹤梦之死，对鹤老对他们都是一种痛苦，这种痛苦是相同的。”

“将军从来不赌。”他听师父详细介绍过。

“七子七族誓与诸神，自古以来便负有保护野林子民的使命。”博赫努一说。

为了野林为了七子七族为了博赫，继承人都可牺牲，私生子又算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毕竟穿过私生子的衣裳，他忍不住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不知。”博赫努一面对着亡灵竹像，摇头道，“他是我儿，身体里流着博赫家族的热血，随着年龄的增长，自然能分辨是非。”

“将军，这是歪理。”犹留不得不为这位真正的私生子鸣叫不平。

“不管他身在何处，都是博赫男儿，都是我儿。”

原来古刑场上，那忧伤的目光并非是将他认作过了真正的私生子，而是博赫努一心中的愧疚和恐惧。

若是私生子追随了鹤长老，那他日切掉私生子萝卜的，不是亲父就是同父异母的兄长。

“将军，他只是个孩子。”他不得不提醒。

孤独、无助和无知是何等滋味，犹留最清楚不过了。

“地隰是我儿，为了博赫可牺牲；云溪是我儿，为了博赫可牺牲；乔择是我儿，为了博赫可牺牲，他是我儿，为了博赫亦可牺牲。”

“他对此毫不知情！”他想起了自己的命运，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如果他有选择，他并未会成为博赫家族的敌人。”

“只要他还是我儿，他就不会成为博赫家族的敌人。”

“如果......”

“野林诸事，没有如果。”博赫努一告诉厉声警告他。“这片枯木林，自远古时期就已盘踞于此，今日你能与他相抗，足见这几年历练非凡。不管你是谁，只要你不与人族为敌，不与七子七族为敌，不与博赫为敌，你依然可以冠以博赫姓氏保留名字。”

“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我自己。”他发誓过，绝不与三位哥哥为敌，尽管如今已经不能作为他们的四弟了。“生是野林人，死做野林鬼。”

野林本就是生息之地，无论是异祖、森林之子、守林神，还是普通的他，皆孕育于野林这篇土地。

未曾与誓于神，他天生就是守林人。

“不愧是我野林男儿。”博赫努一欣慰地点头后，坐在地上继续雕刻亡灵像，并未做任何勉强和挽留。

“你就不怕我危害博赫？”他忍不住好奇。

“百谷王是何人，其余六子六族都很清楚。”

原来博赫努一根本没想过了解他，不是基于信任，而是没有必要也没有任何兴趣。这才是他穿着私生子衣裳时，博赫努一疏远他的真正原因。

若论信任，博赫努一相信的也是同为七子七族的百谷王，而非活生生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