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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居然只是间比小暖房大一倍的书房。摆设极简，一桌一椅，完全没有想接待任何人的意思。

犹留用力揉揉了发胀的眼珠子，且看看参良这个混蛋，到底要玩什么。无论玩什么，他都必须奉陪到底，因为他还要救人。

旋即，他就清晰地看见细微的尘埃在空气里，犹如精灵般舞蹈。温暖的烛光满溢四周，与剑辉相交错，在室内结成一片单薄的蜘蛛网。

抬头挺胸，目视前方，他大步往前走，边走边下了决定。

今天好歹要给这个入赘田家的男人一点厉害瞧瞧，但当剑辉在眼皮下透出韧性时，犹留果断收回了刚迈出的左脚。

才往前走了三步，就发现这蜘蛛网竟然锋利无比，完全可以将人大切八块，地上石块凹痕里还留有少许证据。看来已经有倒霉蛋，先行试验了蜘蛛网的效果。

刹那，他便明白，此室根本不是什么书房，而是供人取乐的屠宰场。

林子里的遭遇历历在目，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像肥猪一样被宰杀。这不仅仅是博赫家族的脸面，也不单纯是森林之子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自尊问题。

让人玩了一次，可以有理由辩解说自己未曾加以防范之故，所以才不小心着道。要是第二次还被拿捏玩弄，那就是做腊肉都活该了。

在蜘蛛网后面举着水晶酒杯的参良，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始终保持沉默。这家伙嘴角轻翘，眸中闪烁得意之色，仿佛他就是一条已上钩的大胖鱼。

蜘蛛网不是他的错觉，更不是骇人的幻觉，只是肉眼无法轻易察觉。未揉眼前，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细节。参良不是巫医族后代，并不擅长异术。那只有一种可能了，那伙异士就在隔壁。

以自己面目前的实力，暂时还不是那伙人的对手。犹留不得不提醒自己。

隔着一堵厚墙，竟然能穿墙而布下蜘蛛网，这群人岂不是没有杀不了的人？但愿白家没有嗜杀的传统，血液也不会因为嗜杀而沸腾。

除了蜘蛛网，四周的确没有其他机关。如果有，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此时，犹留已确定到永生引子开始在他这副皮囊上起作用了。视力空前清晰，能将细小东西放大。就是一粒尘埃，他仿佛都能看出那是一个世界。

“你想要和刽子手抢饭碗？”他直接了当道。

“私生子师从何人？”参良眼中的惊讶流出。

“吕长老。”

参良冷笑一声，分明不信，只是也没有就此纠缠，目光在地板上搜索一会儿，抬起头问:“怎么看出来的？这地板比处女的床都干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并不想和一个陌生人坦白自己复杂且离奇的人生经历。“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你真面目的人吧？”

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杂音。这里距离地面，应该还有一段距离，否则他不会无法辨识方向。

“和议事厅里的田家女婿判若两人？这世界上幸运的人不多，有资格知道真相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我也不是对谁都敢兴趣。”参良像极了一个得意的猎人，正兴致勃勃地逗玩自己刚得手的猎物。“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人皮之下的你是个什么玩意。你要是个女人，那倒是真的值得惊讶一番。”环顾一周，他指着空荡荡的室内问，“这么穷困潦倒？我以为上门女婿财色兼收呢？不整点骇人的物件吗？比如铡刀，油锅之类的？”

站立的时间越久，血腥味就越浓郁，不过被遏制住了，很难被嗅觉捕捉。味道也能囚禁？他对林子里的那群人越来越敢兴趣了。这样的异术，无疑比巫医族的鬼哭狼嚎有趣许多。

“我对慢慢折磨死敌人没有兴趣。”参良告诉他，“半个时辰之前，有个背叛者就站着你现在的位置，满脸惊慌，就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然后朝我走来。还没等他跪地哀求，就已经成块落地了。费了半个时辰，才把到处喷射的血水清理干净。用的清洁剂从冥度而来，照理你不应该闻出来血味啊。”

早先就听闻过参良的手段，却没有想到如此极端。

“在田家做上门女婿要看人脸色，很憋屈吧？”他见过议事厅里的参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委曲求全，俨然下一任码头主人。

“我们同病相怜，心中都有大志，却苦于出身无机会一展抱负，早应该秉烛夜谈了。选择在这里见面，实属无奈，但也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场所了。”参良像都城王后一样，饮了一小口杯中暗红色液体。

放屁，谁和你一样！他压抑住愤怒，咬牙道:“我的床上没有睡着一个女人，我的欲望也没有盯上码头和盐务。”

参良站了起来，张开双臂，道:“你是私生子，我是上门女婿，我们都寄人篱下，我的痛苦你一定能感同身受。”

“你真谦虚。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而你呢，一出生便是白家的继承人。虽说领地码头小了点，但好歹是个小人物。现在你又找到了田家主当岳父，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双手撑在桌面上，参良无可奈何地告诉他:“奈何岳父身体健康、精神抖擞，再生个继承人完全有心有力。”

“你门人众多，林子里的那群异士难道就不能下点毒？”他急着想要那些人的底下，如果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报仇？“或者，你找些天生衰鬼，不分日夜诅咒田家主。定然很快就能诅咒死你岳父了，皆时一切都是你的囊中之物。”

“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不妨告诉你，还没有成亲我就这么打算过。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这田家码头是我儿子的，与我没什么关系。况且，擅长诅咒法的都来自巫医族，靠不住。”

“你儿子姓田？”他有些意外，毕竟野林里子女都冠父姓。“这么说，你岂不是种马？”

一声长叹，参良跌坐在椅子里，半躺着，感慨道:“软饭不好吃啊。”

田家的事情，十字街上虽有琐碎在传，但从来没有涉及这么具体的财产问题。不！参良要的绝对不仅仅是田家码头而已，否则直接杀死田家主及田家独女，幼小的儿子也只能是父亲的傀儡。

“最好的算计，便是不算计。”他道出自己的为人处世。

“这像是吕家书呆子的话，私生子没这般奇怪的觉悟。”

他无奈一笑，不打算辩驳。

参良的确不是个知足常乐的软饭王，而一般的软饭王绝对没能力拥有这么雄伟的地宫。他本不应该参与这一切的游戏，奈何冠上了博赫姓氏。

“竹篮打水会一场空。所以你自立门户，单干了？”他笃定参良志不在此。

“我和你，其实是一类人。”

“除了都长有第三根肋骨之外，我和你还有什么共同之处吗？”闻言霎那，他觉得被人招呼过几个巴掌似的，脑袋嗡嗡的。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毫无印象。“私生子混吃等死，阴城人人都知道。”

“心有灵犀。”参良微笑起来，“人终究会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扯了半天，终于有点进入主题的迹象。“你似乎很喜欢玩弄别人，操控别人生死，剥夺别人生死。”他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在很小时候，我幻想自己是个神，能决定每个人的生死。”参良回忆道。

死神游戏，是阴城里小孩子的一种角色游戏。从老鹰捉小鸡演变而来，一个孩子扮演死神，一个孩子扮演守护神，其他孩子皆扮演人。死神直视哪个孩子的眼睛，那个孩子就死了。在游戏里，守护神必须自始自终都保护着孩子不被死神看见。如果守护神已无人可守护，游戏便结束，死神胜利。

这个游戏，十字街上每天都能见到一群孩子在玩。游戏规则发展至今，已经有了不少变化，一成不变的游戏已经落伍了。

“小时候还没有玩够吗？”这个游戏，他已经玩得想吐了。“你该不会是个没有童年的可怜孩子吧？”他突然有点同情参良，男人可以怀念男孩的游戏，倘若还在玩儿时的游戏，岂不是从未长大。

“小暖房里也有童年？”参量的眸中满是质疑。

腿长在他身上，想溜达出城堡，并不是难事。“还行。”犹留的目光穿过蜘蛛网，停留在那张俊朗的面盘上。

“自卑就像是一块见不得疤痕，总想以最轻松的方式来掩盖。”参良说。

“博赫努一并没有用手链脚镣将我的四肢困住。”他意不在解释，只是为了气软饭王。

参良太自信了，包括在识人这件事上。人的这种自信，只有在胜券在握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就像猎人对关押在笼子里的猎物，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至此，他都不明白费力拉拢私生子，对参良有什么好处？

“我不是你猎物。”他及时表明立场。

“不错，”参良点点头，“私生子也懂开门见山，看来吕长老没有敷衍博赫努一。我以为对于你这样的身份，吕家懒得在你身上浪费力气，顶多就是装模作样，走个形式。吕家失去长子，已然失势，衰败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就像是腐烂的柱子，根本撑不住吕家的屋檐。如果我是吕长老，定会为吕家之女挑选一个有未来的夫婿。你这副身子骨，靠不了几个人。”

“入赘的心得？”他笑道，“那是的好好和你学习，毕竟野林不兴入赘。如果你愿意倾囊相授寄生之道，或许有一天我也能卖掉自己，好为野林做点什么。”

参良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眼神向下，问:“看样子是长全乎了。”

“你要帮忙吗？”

“那倒不用，有些事情还是要亲力亲为。不过四公子要是有需要，我倒是认识一些经验老手，能够帮助你一夜长大成人。”

“有年纪和我相仿的吗？”

“男人的路，刚开始走，还是要女人教才会。与你年纪相仿的，也都是雏子，她们自己什么都不懂，拿什么教你呢。”

他气歪嘴了，冷笑道:“看来这个入赘女婿，你当得乐不思蜀。”

“让自己的妻子快乐，是每个丈夫的首要责任。我不是博赫努一，他喜欢到处播种，才造就了女人的不幸。这种痛苦，私生子应该最能体会，不对，是你娘最能体会。”

犹留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不得不承认瞎掰也是一种本事。

“白家什么时候改行了？”他听说过一些故事，关于参良掠财的故事。“十字街上，你到底有多少女人？”

“足够教会你如何做个快乐的男人。”

作为父亲，当真会把独女交给这样不可控的男人？

“田家主真是用心良苦啊，为了田家的未来，竟然愿意忍受你这种双面人。”他不得不怀疑田家主的眼神了。

对吃软饭这件事，参良似乎并不在乎男人的尊严，毫不隐瞒:“都是男人，家里家外分得清楚。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摆放不好，那其他大事田家主岂敢托付？”

“这笔交易，你赚大了。”他听说过田家主如何溺爱独女的诸多事情。

“何以见得？”

铁城武家，阴城田家，都是富得流金油的大家。整个野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等田家主死翘翘后，田家码头就改姓白了。你的种就是你的种，认祖归宗，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他脱口而出。

不管参良怎么想，田家码头本就是一棵摇钱树。

“区区码头而已。”

“胃口挺大的啊。小心撑死你。”

“十字街上都说私生子懦弱无能，我觉得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白眼狼。你说我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博赫努一和你的三个好哥哥？”

“我生是野林之人，死是野林之鬼。怎么样无能也比你忘记祖宗强，白家列祖列宗死不瞑目啊。”

参良一边倒酒，一边警告道:“私生子还是安分守己点好，免得仰头望天，没留意脚下的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摔个粉身碎骨。”

“你要是不随便挖路，野林的路我走得习惯，要想摔个狗吃屎还挺难的。”

“狗吃屎？”参良皱起眉头。

说话间，忘记了控制脚下的移动，他差点就扑进了蜘蛛网。

“想笑就笑吧，憋坏了，别赖我。”犹留清楚这些蜘蛛网绝对不是装饰品。

“搞搞气氛个而已，四公子别太较真。”参良放下酒杯，端坐起上半身，俨然是王者。

“这是白家，还是田家的待客之道？”他好奇田家主到底参与了多少。

“我怎么记得你是我的猎物呢？”

“那你审问完了吗？”

“四公子就没有好奇之心，不想知道我与都城为何有往来？”

“田家及田家女满足不了你？”

“好男儿志在四方。”参良坦白。

“可怜的田家父女。”

“无论是作为女婿还是作为夫君，我自认为完美无瑕。”

“背叛野林之人，绝对没有好下场。这是守林神的誓言。”他警告参良，也是我的是誓言。

“像我这样的容貌，如果忠诚于一个女人，太暴殄天物了。”

“自恋是一种病，你还是赶紧找巫医族治一治吧。我是真的有些同情田家主了。”这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

“难道你不想走这条路吗？”参良有点诧异，“我以为你想拜师，先入赘吕家，然后与洛王暗渡陈仓。等时机成熟了，再入赘都城贵族之家。”

龌龊！他对吕家之女从来没有非分想法，忍不住骂道:“女人在你眼里算什么？梯子吗？”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这个资格。”

“这碗软饭，你也吃得太精致了。”

“细嚼慢咽，好消化。”参良完全不为软饭二字而动怒。

“田家主这回是被老鹰啄了眼，看错人了。”

“她女儿生下的儿子，身体里至少留下了一半田家的血。何况我样貌不错，在这点上，田家主还是得感激我。”

一魂不应该如此疲软，到底是什么力量压制了他内体的力量？是林子里那些人吗？

如果那些人当真能压抑他体内的一魂，这绝对不是好兆头。

“你究竟想怎么样？”他已经不想浪费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