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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更换了生命形式，鬼愁表现得异常冷静，气息平稳，然而表情却迷迷糊糊，仿佛还没睡醒的醉汉。

睫毛挡住了鬼眼，犹留无法直视鬼愁的真实想法。“如果你想留下那就留下。”毕竟竹海才是竹鬼的家乡。当时，洛王邀请他前往冥度，他毫无犹豫就拒绝了。理由只有一个，野林是他的家，生是野林之人，死是野林之魂。

“你不该救我。”鬼愁望着手指头出神。

人不想做鬼，竹鬼也不想做人，这是最正常的反应。无论是谁，都不愿改变自身熟悉的生命形式，除非想要突破这种形式的桎梏，譬如修炼长生不老之术。“你需要时间。”他相信时间会改变绝大部分事情，会让学会接受。

这是一段极其艰难的过程，没有人能帮助鬼愁，只有鬼愁自己接受了这个真相，才可能和这副皮囊共存。如果鬼愁一直排斥这副皮囊，皮囊必然也会成为鬼愁活着的最大障碍。

“我不想也不会忠诚于你。”鬼愁放下傲慢，却没有放下过去。

“阿毛是我的侍卫。你是自由之生，人族皮囊在竹海有苟活的机会吗？你想回去，他们肯吗？不管你是谁，你都穿着人族皮囊。在所有竹鬼眼里，你就是人，而不再是鬼愁大人。”

拳头落在地上，发出几声闷响。“出发吧。”鬼愁告诉他，“我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但只够使用皮囊独立行走而已。”

这句话听来诡异，但他明白鬼愁所指，便不加多问，转头招呼其他人整装待发。谁知在他和鬼愁说话时，其他三人已经站在他身后。

“鬼愁大人，你需要拐杖吗？”黑斗篷毛遂自荐。

自从黑斗篷和阿毛确定一件事情后，便不再害怕鬼愁食他魂魄。任何自由都是有代价的，自由之生也不例外！不过只要不违背血誓主人，鬼愁的确是自由的。

“鬼愁大人，你能指条明路吗？”小老头将经验老者的位置主动让出。

“那边。”鬼愁指着右侧。“穿过竹网。”

“确定吗？”小老头望了一眼，皱起眉头，“外面估计都是角邪的徒子徒孙。鬼愁大人，现在逮住你比抓住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意义都要大。抓住我们只是一顿美味佳肴，抓住你那可是......”

小老头剩下的话没有机会说完，鬼愁心知肚明，站了起来，朝出口走去，边走边说:“外面是一片竹枝交织而成的竹网，不会有士兵守着，我们必须极速穿越，否则他们听见声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困在竹网的我们一网打尽。”

“开门吧！”小老头转头叫唤他，仿佛在使唤一把钥匙。

集中力量，犹留在鬼愁所站位置的墙盾上撕开了一道缝隙，立即见到一片竹网。大家纷纷抽出了匕首，在竹海里，匕首比长剑好使。而鬼愁头也不回，迅速钻入竹网之中，为他们先行开路。

循着鬼愁留下的痕迹，小老头和黑斗篷紧跟而上，他和阿毛断后。

果不其然，当他刚钻入竹网时，四周已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旋即吸引了蛰伏在墙盾外的竹鬼，如潮水涌了过来。竹海里的响声，特别是结冰的竹叶甚是奇怪，只要有第一声响，就会有第二声、第三声......他再次运势，却发现力量不够，没法再设墙盾，除非把原来的墙盾撤退先。

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一切终究都是他的力量在起作用，有多少力量就能做多少事情。如何增强自己的力量呢？他暂时还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他。

从竹网里爬出来，已精疲力尽，每个人身上的衣裳都刮出了不少碎布条，他们都以为甩掉了角邪其他竹鬼。

喘过气来，“路呢？”黑斗篷爬起来，质问伫立在崖边的鬼愁。

“这本就是悬崖。”鬼愁俯瞰崖下。

事已至此，戏耍毫无意义。“该往哪儿走？”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鬼眼没有任何骗他们的打算。

“跳下去。”鬼愁依旧没有回头看他们。

“那岂不是粉身碎骨。”黑斗篷立即向后缩，“还不如被竹鬼吃了魂魄，起码还能保留个全尸。”

“忘记了白骨坑了？”小老头提着黑斗篷的后领，逼迫他站在崖边。

身后竹林波涛汹涌，鬼声怒吼，震慑胆魄。双脚下，风浪席卷峭壁，雾海翻滚，不见生机。

“公子！”黑斗篷哀求道。“公子还我想活着回去见我母亲，我不能死。”

“那你去和竹鬼谈判。”他相信鬼愁，不是源于因为善良。“鬼愁大人现在也是血肉之躯，与你毫无分别。你会粉身碎骨，他也会粉身碎骨。你有母亲等着你，鬼愁大人身后还有一个亲族。”

鬼愁终于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鬼愁大人，你身为竹海子民，你竟然为了区区皮囊，舍弃了竹鬼身份，辜负了大王子对你的信任，抛弃了你的亲族，背叛了整个竹海。”一道声音宣布了鬼愁所有的罪名。

“你就是个奸细。”小老头瞪了黑斗篷一眼。

“公子，我不是。”说完，黑斗篷立即躲在阿毛身后。

角邪突然从他们身后的茂密竹子中冲了出来，等他们转身时，只看见了一道透明的气体，如蛇般冲向鬼愁。

一个急侧闪，鬼愁来不及躲开，摔落在地上，脸上留下了一道半指长的伤口，沁出了血。

“鬼愁大人，你也有今天哪。”

角邪虽然还是蛇状气体，但闻着就是小人得志。他准备在最好的时机里卸掉先前的墙盾，收回力量，若是时机不对，墙盾外的所有竹鬼扑涌而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有今天，全拜你所赐。”鬼愁笨拙地爬了起来。

“本以为泄掉你的竹息，没有护体，你就成了孤魂野鬼了。想不到你居然还能活着，瞧瞧你现在的德性，虚弱得就像一个不倒翁，还有什么资格叫鬼愁！”角邪的笑声就像是老树根拔起时发出的声音。

“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你。”鬼愁告诉角邪真相，“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何大王子宁愿重用一个叛徒之子，也不要你。”

角邪恼羞成怒后，像条疯蛇在半空中瞎叫:“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你不怕被大王子知道吗？”

鬼愁似乎在盘算什么。自从将鬼愁封印后，他和鬼愁之间似乎有了某种联系。

“今日带来的都是我的人，现在他们全部被困在墙盾外面，根本没有人知道是我杀了你。等你死之后，我将你这副臭皮囊，连同你的同伙，统统送到大公子面前，到时候，大公子相信谁。”全盘托出计划，角邪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闭嘴。”犹留实在不想继续虐待自己的耳朵，“你笑得太难听了。”

“你是谁？”角邪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嘲笑他。

“我是你爷爷。”他讨厌角邪，没有理由。

角邪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好奇地打量着这副皮囊，半空中发出了吮吸声:“你的胆子这么肥，你的魂魄一定很美味。”

背后，黑斗篷的呼吸声比落雨声还大。“不怕消化不良吗？”他瞥见了鬼愁的动作，那是一个偷袭前的准备。

新生的鬼愁根本不是角邪的对手，使用小士兵的皮囊就像他第一次使用风吟。鬼愁来不及将自己和人族皮囊融合为一，纵然有力气也使不上劲。如果不解决角邪，鬼愁必死无疑。

犹留不清楚角邪和鬼愁之间的恩怨，但谁都知道，今日角邪和鬼愁只能活一个。

“我怕你不够肥美。”角邪对他的魂魄垂涎三尺。“你究竟是谁？为何不知道害怕？是忘记了吗？”

角邪开始缓缓逼近，始终横身在半空中，此时才露出了一张势在必得的脸，绿色眼珠子闪着饥饿的光芒。

“你自认为比鬼愁如何？”他很确定一件事情。从先前鬼愁的嚣张来看，角邪平时一定居于鬼愁之下，无论地位还是能力。“角邪，我能将鬼愁封印，你说我比鬼愁如何？”

“在我吃掉你之前，你愿意告诉我真相吗？”鬼愁准备好进食。

“看来刚刚的墙盾没有让你长记性。”小老头摇摇头，长叹一声，“人族有句警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话听起来别扭至极，他完全不想接受，拒绝道:“你才是。”

“非常时刻，将就一下。”小老头安慰他，转头对角邪一番劝说，“老子虽然是伙夫，但也是暗夜钢军。瞧瞧你现在得意忘形的样子，就知道你家大王子为何宠鬼愁不宠你了。我是大王子也不会重用你啊。”

“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我就嚼碎你魂魄和皮囊。”角邪在半空中耍狠，发出了破裂的骇然之声。

“你没脑子呗。”小老头实话实说。

猝不及防，一张硕大的血口朝小老头扑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鬼愁伸手做了一个极其诡异且复杂的动作，迅速太快，以至于根本看不清那个动作究竟是什么。接着，他撤回了墙盾，伸手运风之势将角邪包成了茧子。

本以为这样就完了，然鬼愁却对着茧子在捣鼓，其实捣鼓这词并不准确，但他也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旋即，只听见茧子里一阵惨叫，然后归于寂静，崖边之声风在嘶叫。

“你刚刚......”他在确认自己的猜想，阿毛的确说过封印后，只要是他不愿意杀的人，鬼愁就无法杀之，但没有说不能吞噬竹鬼。

“如你所想。”鬼愁说罢，便终身一跃，砸进雾海里。

他撤了茧子，收回力量，发现茧子里不过一阵炊烟。已随风而去。

“公子！”黑斗篷刚被小老头踢直的双腿又弯了下去。

“伙夫来也。”小老头拽着黑斗篷一起飞落而下。

紧跟其后，他和阿毛，如鸟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