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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息越来越浓郁，凛冽寒光，已近在咫尺。

竹鬼的语言，听起来就是一团声音。从声音的吵杂来判断，起码有几十个，也许更多。虽然先前曾见过竹鬼，但没有与之交手，可谓毫无实战经验。除了林里的超常发挥，他并无任何信心。

犹留只好将其他人拦在身后。人是他带来的，自然要由他带回去，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推卸这些责任。

下个霎那，小士兵竟破天荒地直接挡在他们一伙人前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却没有人有异议。他明白鬼愁的用意，这是要用鬼息掩盖人味。

以一盖四，能盖得过去吗？他非常担忧。

饥肠辘辘的竹鬼们，许久不闻人魂味道，若是被发现，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可想象。

竹鬼已经进入长屏境内，为何没有发起战争，到底在等什么？他想不明白。

竹海境内，估计很久不曾这么热闹了。在人族地界上，区区四个人或许不算什么，然而这是竹海，四个人意味着四个完整且热乎的人魂。这对众竹鬼而言，无疑是最丰盛的一餐。

其实，竹鬼食人魂并非为了果腹，而是为了修炼。乍然一听时，他也有过霎那的怀疑，以为说话者是为了竹鬼食人魂开脱罪名。可师父没有骗他的必要，除非想暗示他什么，而他愚钝，没有及时领会。

对野林之人而言，最常见的无非就是动物们通过厮杀决出胜负来争夺食物。就不知竹鬼是否也是如此？如果是，或许他们四个人还有希望。倘若一拥而上，茂密的竹顶没有任何风雨，他浑身力气也使不上。

但愿这群竹鬼失去了嗅觉和味觉吧，他诚心祈祷。

最悲哀的命运，大概就是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偏偏以最滑稽的方式发生了。

黑斗篷一路上吃了太多地瓜干，就在这时候放出了一连串的响屁，每一声都如炮竹爆裂。阿毛的匕首抵着黑斗篷的下颌，却不见任何作用。小士兵也回头望向黑斗篷，鬼眼里满是无可奈何的愤怒。

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了一股寒气从竹树对面如恶浪般扑了过来。果不其然，无论在竹海里闷了多久，竹鬼们都不会忘记人味。

竹鬼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迅猛飞快许多。犹留只好抽出了长剑，但见周围茂密的枝桠，手中的长剑顿时显得格外碍手碍脚，还不如阿毛手中的匕首。

四周气温骤降，让人直坠冰川之中，只觉得身无一物，赤裸站在竹海之中，冷得关节发生脆响。他听见了左右两边牙齿在碰撞，冷息如巨蟒包裹着他们，正不断地往中心缠绕。

一双双绿色眼珠子落在小士兵身上，鬼愁的身子在人族皮囊上迅速膨胀起来，高大无比。又是极其诡异的一幕，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像寄生植物，一棵在另一棵身上长出了自己巨大的模样。

领头的竹鬼现出了透明的身体，率先站在他们面前，足足比他们高出了一个人。而他们在此竹鬼面前，宛若只是半人。

“这不是鬼愁大人吗？”领头的竹鬼认出了穿着人皮的鬼愁。“受伤了？寄生人皮生息，看来伤得不轻啊。”

“管他一群小鬼，还是千军万马。”小老头颤声道:“骨头可以发抖，做人气势绝不能输给竹鬼。”

此话一出，他们四人立即昂首挺胸，黑斗篷更是垫起脚，昂起下巴直接戳竹顶。

“角邪，你最好马上离开。”鬼愁的话比空气还要冷绝几分。

“鬼愁，你我地位相等，平起平坐，你无权命令我。”

透过缝隙，犹留看清楚了说话的竹鬼，也应该是个狠角。这个角邪在气势上完全不输给鬼愁，甚至比鬼愁还要高大一些。看来是一山不容二虎啊，在人族如此，竹海也亦然。

“人族曾许下诺言，永远不会踏进竹海领地。”角邪朝鬼愁走来，别嗅边开口道。“这么浓郁的人味，你可别告诉我，都是这副你借来养息的身体所发出。”

四个人的人味究竟有多浓郁，犹留无法知道，也没有任何来量器可以计算，更无其他参照物可以对比。但是四周的竹鬼有多少，他却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双方力量悬殊，或许根本无法称之为战争。

在阴城里，这叫以多欺少。眼珠子开始转动，他在琢磨还有什么缝隙可以撤退。同时在想这件事情的还有小老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昔日默契还在。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鬼愁在小士兵皮囊外越发高大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欲强则强。

“你当真以为大王子看重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出了一趟竹海，你竟然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如果再出一次竹海，你是不是要给暗夜钢军开路啊？”角邪领着余下众鬼发出轰然大笑。

竹鬼的笑声难听至极，说不上像什么，只能说如果这就是世界上唯一的笑声，那就让世界失去笑的能力吧。

“与你无关。”鬼愁张开了双臂，将角邪始终阻挡在外。

这下，犹留越发好奇鬼愁引他去湖泊的原因了。

“要是大王子让你当狗呢？别忘了，当年你父亲为了救七子陈家那个野种是如何背叛竹海的。如果不是大王子收留你，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直觉如雷电劈开了他的记忆，历历在目。原来自己和鬼愁之间，竟有这么一段缘分。他望向鬼愁，可是鬼眼却避开了。

“那是我的事。”鬼愁不为所动。

为了人族背叛竹海？犹留诧异不已，这又是一个热腾腾的新鲜故事。这份引言，他暂且先收藏，等寻着适当机会，一定让鬼愁全部吐出来。

“守护竹海，绝不是你的事。”角邪警告道，“把人交出来，你就可以离开。凭你现在的力量，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休想！”鬼愁的嘴一直以来都很硬。

“竹海必定是大王子的，不是你的。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大王子见你有几分力气，你觉得大王子会多看你一眼吗？当年你父亲犯下的错，连累你的整个亲族，他们至今都囚禁在那个湖泊里，为什么？是因为你父亲背叛了整个竹海。你是他儿子，父债子偿。待他们囚期满时，你还有活路吗？”

“你再提到我父亲，我就让你永生再不能成息。”鬼愁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冰滴子。

这点倒是和人族很相像，父亲是绝对不能侮辱的。每个儿子都会无条件捍卫自己的父亲。

“把入侵竹海的人族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念同族情义，欺负你一个。”角邪掏出了一串银色的光，不知道是何物。

“你不是我的对手。”鬼愁还是一样自信。

“我突然好奇是谁能把鬼愁大人伤成这狼狈样？”角邪也不是懦夫。

“你的确不是他的对手。”犹留不喜欢当缩头乌龟。“有我在，你不可能消灭他。有些事情千万别问，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莫及。”

“何时起，人族竟然保护竹鬼了？难道是新誓言吗？”角邪笑了起来，让人听得心生绝望。“鬼愁，你和你父亲一样，都背叛了竹海。”

无论在任何族类里，背叛二字都是死罪。“少说废话，罪名你定，竹海没王法了吗？”犹留站出来，与鬼愁站在一起，无法并肩只能并排。

“别着急啊，我会吃了你的。”角邪看他就像在看米酒红烧肉。

“就凭你！你还是想想怎么保护好自己吧。”他不敢心虚，四周什么都没有，怎么放大招？

猝不及防，一冰刀子飞了过来，直砍他的左肩膀。一个侧闪，他躲了过去，那冰刀子切过身后的竹子，却不见一棵竹子倒下。竹顶编织成毯子，根本不会失去支撑而倒下。

另一冰刀子直射他的眼眶，犹留向左边稍微倾斜，及时躲过了突如其来的袭击。然而，站在他身侧小老头可见没这么幸运了，冰刀子从小老头颧骨上飞了过去，留下了一条血路。

鲜血涌出，腥味扩散，四周的竹鬼着魔似地疯叫起来。

黑斗篷躲在他和阿毛的背后，伸出了脖子，叫嚣道:“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家公子的厉害，到时候可别喊爹爹饶命。”

“区区人族胆小鬼，胆敢在竹海境内挑衅，是仗着鬼愁给你撑腰吗？”角邪困惑地望着黑斗篷。“可惜了，胆小鬼的魂魄没什么营养。”

黑斗篷还想反唇相讥，来不及张嘴，周下的竹树立即发出铮铮之声。旋即，只见所有结成冰的竹叶化成无数刀片，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速度之快，他们甚至来不及思考如何抵抗。

无风无雨，无势可运，在他还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运势时，尚未恢复的鬼愁已经被角邪压进了小士兵的皮囊中。

光晕在四周绽放，冰刀子骤然止于半空中，接着哀嚎声从小士兵的嘴里迸射而出，五官都已移位。

旋即，一股气体从从小士兵的嘴里喷了出来，如几缕炊烟升腾而去。

“和你父亲一个德性，为了救人族，你竟然愿意牺牲自己。如今没了竹息护体，我看你还如何成为鬼愁大人。”角邪得意极了，俯视着地上的小士兵道，“从今往后，你就给我乖乖呆在这副皮囊里，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怎么了！”犹留站起来质问。

“快死了。”角邪应答。

“他死时，就是你彻底消亡之际。”张开双手，他将所有冰滴子反运，纷纷扑向角邪和其他竹鬼。

迫于冰刀子的追击，其他竹鬼纷逃，只有角邪将攻击他的所有冰滴子击溃，阴寒逼向犹留，“你到底是谁？”

“他就是你爹爹。”黑斗篷说。

剩余的冰刀子围成墙盾，将他们保护在其中。角邪被阻在墙盾之外，无法靠近他们，也不敢发起攻击，生怕就像刚刚被反势攻击。

他不是竹鬼，也没有经历过死亡，可是他知道鬼愁身上的竹息正在溃散。竹鬼和竹息，什么关系？对此，他一无所知。

“黑斗篷，快想办法。”犹留捂住了小士兵的嘴，企图将竹息封存，然而冰寒气息却从指缝漏了出去。

“我只会给人看病啊。”黑斗篷说。

“小老头！”

“我是个人。”小老头也无经验可施。

“湖泊在......”鬼眼暗淡无光，话未说完，就已经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