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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斗篷一声喊叫，阿毛一把拽上他的胳膊就往回跑。

“跑什么！”小士兵追了过来问他们。

冰滴子在耳边擦过，沁出血丝，犹留也想知道答案。

“骨骨骨头......骨头。”黑斗篷嘶声。“有骨头。”

三张脸猛刹步，转身围住黑斗篷。望着惊恐的脸，犹留实在无言以对，站在原地，对着气喘吁吁的阿毛摇摇头。

匕首在手里缓慢挥动，“野林之人，暗夜钢军怕骨头？”阿毛把声音压在喉咙里。

“不是，是很多很多的骨头。”黑斗篷吓得哆嗦。

长屏有骨头不是稀奇事，但很多就过分了。“很多是多少？”他相信黑斗篷的反应，绝对不会是因为恐惧一副白骨。

五官都竖立起来，黑斗篷猛点头，并用双手比划出骨头的方位和数量。

这样的数量只能是，“乱葬岗？”轮到他开始纳闷了，巡逻道上竟有乱葬岗？

“是坑！坑！骸骨坑！”黑斗篷瞪圆眼珠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野林百姓又不是缺心眼，谁没事会跑到这里来下葬？”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从未听闻过巡逻到上有乱葬岗或骸骨坑，更不曾听闻野林之中有一部落住在巡逻道上。

“区区白骨，大惊小怪。”小士兵嗤之以鼻，越过黑斗篷，径直往前。“这里有活人才更可怕。”

“主人？”阿毛跑到他前面，短短时日侍卫已经养成当肉盾的习惯。

“区区？”黑斗篷的鼻孔扩大至极限。“等着，待会儿你们要是看见了，有种都别露出一点表情。”

“提高警惕。”他命令。

抬起眼皮，犹留望向小士兵。也许只是鬼愁设下的恶作剧，能放养刀疤脸多年不食，还有什么是鬼愁做不出来的。

“竹鬼从不稀罕白骨，更不喜欢白骨。”小士兵解释。

抵达长屏，一种故地重游的错觉一直攀附在身上，进入巡逻道后，这种感觉更甚。他深信这种熟悉绝对不是竹鬼作怪，更不可能是一种处心积虑的安排。如果是，那从娘子山开始，他已经入套了。

“人有什么可怕的？”黑斗篷气不过，跑上前和小士兵理论，全然忘记了恐惧。

“皮囊之下，人心难测。”小士兵转头，朝他们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鬼心也贪婪。”他指出。

“立场不同而已。”鬼眼越来越坚定。

越是靠近竹海，鬼息就越来越浓郁。黑斗篷和阿毛就在他身边，可是人味被稀释得极淡。小士兵的身体已经被鬼息浸泡太久，没余下一点人息，再无生还的可能。等鬼愁离开，长屏只是多了一具白骨。

“白骨留旧人，老树剩枝桠。相传在古时，白骨会留住人息，就像垂死的老树还长出了新枝桠。”他倏然想起了传说里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就发生在和武到静泽的长屏。

黑斗篷摇摇头，告诉他们:“我只看见了白骨，没看见老树和枝桠。反正除了白骨就是白骨。”

“胆小鬼还眼花。”阿毛嘲笑道。

“哼，等会，不知道谁要找老奶妈。”黑斗篷赌气道。

这种即将目睹的事实，黑斗篷是在没有必要撒谎。“大家小心，或许是竹鬼设下的圈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直视着小士兵的眼睛，但鬼眼却黯淡下去。

旋即，只剩下竹叶声响和心跳声。

“你们有听过鬼国吗？”小士兵竟然打破了沉默。

“那不就是地狱吗？”黑斗篷抱起了自己的肩膀，蜷缩前行。

寻常人自然会把鬼国理解为地狱，但绝对不会有这种叫法。“你既然会问，那鬼国自然不是地狱。”他想着，定是鬼愁有什么想借小士兵的口告诉他们。

“听说鬼息最喜欢寄生在人骨里，又称为骨族，算是野林里的古老部落之一了。”小士介绍道。

“野林没有这个传说。”他竟然没有听过相关故事。

“知道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就变成了骨族的一员，自然就不会有传说了。”

鬼愁不会主动借小士兵的嘴说废话。“黑斗篷看到的白骨堆和骨族有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肚子的竹海味，潮湿阴冷，还带着一点点腐烂的甜腻。

巡逻道上住着骨族？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暗夜钢军不会毫不知情。他打起精神，等待竹鬼的把戏。

“骨族最喜欢人骨，如果有人和他们做了交易......”小士兵已经明说。

“别站着茅坑装样子。话老说一半，让人乱猜想，不如别说，放在肚子里，闷死你自己。”黑斗篷是在受不了小士兵的说话方式。

小士兵无法想说，刚才黑斗篷看见的乱葬岗不是乱葬岗，而是补给。是有人和骨族做了个交易，就像武定山和他之间达成的某种协议，于是给了暗夜钢军补给。

乱葬岗就在不远处，“去看看，不就清楚了。”他往前走去。

边走边思考，犹留的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云溪被囚，暗夜钢军支援未到，阴城什么情况一无所知。鬼愁遛狗般遛他们，现在还多了鬼国和骨族。莫非，鬼愁已经抓住了自己爱听故事的瘾作了鱼饵，想要引他们上钩。

“听说，野人王曾经也去过鬼国，还认识了不少的骨族子民。”小士兵特意告诉他。

“野人王是谁？”黑斗篷问。

“野林新崛起的一号人物。”小士兵笑道。“一个能在地狱里自由来回的怪人。”

“那不就是孤魂野鬼嘛！”黑斗篷说。

看来野人王传说，才是最神秘的故事。若是有机会，再问问田爷吧。犹留沉默不语，忽视小士兵的暗示。骤然之间，信息涌来，全塞在脑子里，毫无头绪。鬼愁到底想说什么？野人王为何和鬼国骨族又扯上关系？此时，他更想确定鬼国和骨族属于七子七族还是竹海......

“公子你看，就是这里。”黑斗篷介绍。

的确就是刚刚他们到达的地方。俯瞰而下，可以清楚地看见半亩大小的骸骨田，无数白骨堆积如山，就像是个专门置放尸体的尸田。在很古远的年代，的确有这样的风俗。那时，野林人某一个部落恐人死后，孤零零地，无人可作伴，会招致其他族类魂魄欺负。故而，将死后的所有尸体都聚集在一起，人多力量大，魂魄多了，路就宽敞了。

他们站立在坑上方，几乎窒息。一片晃着白光的骨坑，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站在坑山所受的震撼。从骨形来看，全部都是人骨。

野人多部落，风俗不同，葬礼多怪，但绝大部分的部落都不肯让死者暴尸荒野。要聚集这么一大坑的尸体，且不引起野林各领地地关注，根本不可能。

森森白骨填满了凹地，成了一个大骨坑。是临时决定还是蓄谋已久？“看这规模，不像是埋骨之地。”他不曾听过哪个部落有这个风俗。

野林之人最在乎死后的魂魄是否有所依归，是否完整离开人世，故而绝对不会轻易露天而葬。

“这得有多少生灵啊？”黑斗篷问。

往下走去，他探进白骨堆里，不一会儿就朝坑上走去，边走边说:“都是人骨。”

“难道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

“没有。”

他和小士兵异口同声回答黑斗篷的猜测。他们四目相对，直觉与现实猛烈撞击。鬼愁在竹鬼里的地位定然不低下，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控制力，怎么都不肯离开小士兵的皮囊。下个霎那，犹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似乎更上一层楼，已能控制气体了。

注意力一旦溃散，就让脚下的白骨勾了脚踝，一提腿，他立即朝后倒下。

“主人！”

“公子！”

他们和小士兵一起追进了白骨坑，狼狈不堪。鬼眼里充满了嫌弃，就像是一个洁癖之人掉进了茅厕。看来小士兵所言不假，竹鬼的确不稀罕骨头。

护主不周，愤怒激发杀意。“我要取你性命。”阿毛的匕首已经横在黑斗篷的脖子上。

“公子，我没有想要害你。”黑斗篷近乎哭泣。“请你一定相信我。”

乞求相信是野林里最廉价的哀求。黑斗篷没有撒谎，但是还有一件事情，也该到了确定的时候。“你是谁的人？”他终于问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可以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公子......”黑斗篷的眼珠子已无处可逃。

“你最好老实交代。”阿毛威胁道。

两年了，一直活在迷茫和无知里，是时候找缝隙了。“给我一个名字。”他不想继续在雾气里当无头苍蝇。

一个深呼吸后，“参良。”黑斗篷毫不犹豫。

“他的命令？”

“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原来是另一个老奶妈。”他挥手让阿毛放开，“这么说，你可以联系阴城？”既然是探子，必定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黑斗篷又低头不语。

“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匕首硬？”阿毛用匕首将黑斗篷的下巴抬了起来。

“鸽子，有鸽子来往。”黑斗篷立即坦白。

找一个嘴巴没有门闩的人做探子？犹留觉得这是在侮辱他，嘲笑私生子蠢笨。不过，黑斗篷的这话让他和阿毛大吃一惊，毕竟暗夜钢军都没这个本事。

“这鸽子能隐身吗？”阿毛笑道。

“放你的大臭屁。没那么邪乎，只是一种经历过特殊训练的鸽子。”黑斗篷索性告诉他们，根本不给他们发问的机会。“家主专门为长屏训练过一批鸽子，不会畏惧竹海的阴寒和迷雾。”

普通鸽子根本不可能在长屏里来去自如。这一路上，他总是在琢磨，黑斗篷如何与外界联系？已走到巡逻道上，也没见过任何异样。

“原来如此。”犹留的心被石头压得喘不过气，那张慈祥的脸，越来越清晰。

“对不起！”黑斗篷道歉，旋即说出了不得已的苦衷。“家主收留了我母亲。”

“你我皆身不由己，野林男儿异性兄弟，无需道歉。”他拍大黑斗篷的肩膀。“找个机会，把你娘接出来。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她就平安。”

“主人！”黑斗篷立即改口，喜极而泣。

“我已经有一个侍卫了。”

“半聋半哑的铁心侍卫。”

“我不喜欢呱噪。”

“等会，我就把舌头割了。”黑斗篷保证。

阿毛闻言，即刻把匕首递上，黑斗篷左右为难，慌乱地直往后缩去。几乎倒地时，犹留伸手将他的上半身拽了回来。

“主人，人心难测，这样的叛徒不可信。”阿毛光明正大地说。

“诶，我耳朵没坏，听得一清二楚。”黑斗篷抱怨。

“主人，此人心眼坏了，绝不可再用。”

“听见没有，我的侍卫说了心眼大坏之人，绝不可再用。”他笑道，原来捉弄人是如此有趣，转头对阿毛说，“好，我答应你，等会把他送给竹鬼当点心。”

“小坏，小坏而已，没大坏。不信你们听听，跳声强壮有力，绝对没有大坏。”黑斗篷立即抱住他的胳膊，摇头道:“主人，你看我像不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啊。”

小士兵早已返回坑上，难道真与竹鬼无关？“你可比我大多了。”他盯着一堆白骨，心绪不宁，鬼愁为何故意让他看见这一切？莫非竹鬼要对付野人王？

“一条忠诚的老狗。”黑斗篷马上换扮上老狗模样。

寒风在林子里低泣，这种受制于人的滋味，犹留每个日夜都在体会，俩人也算是同病相怜吧。“等你母亲就出来了，再表忠诚不迟。”他的母亲也在别人手里，不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