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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准备就绪，寒气开始消散，待到傍晚时分又将扑涌而来，那时候出林无疑是最困难的。

接剑而归的队长梓鸣已下马，将剑盒送至洛王面前。而王后的脸色与天穹之色难分胜负，时不时还故意发出奇怪的声响，洛王对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队长双手献的不过是一只朴素无华的木制剑盒，盒身无任何装饰和纹路，也不见任何色彩。十字街上剑盒铺里的上等品都比这要精致，就算赶制，铁城城主也不应如此大素。犹留不免担忧起队长的命运。

地隰瞥了一眼，沉声道:“送剑之人是那铁城大公子？”

“那草包恨不得穿金戴银，人尽皆知，怎么可能用大素剑盒。”云溪否定道。“盒子越是大素，里面的东西就越有心思，必是二公子武定山那小子无疑。”

“武定山在驿站？”

“大哥若是不信，这会儿找人去验证一番。顺便把小犹留带去，好与和武二公子好好叙旧。大哥可还记得和武之行，也不知怎地，我的小犹留居然对那家伙说；自古逢冬多寂寥，无言银杏舞金日。估计这家伙信以为真了，争着来亲眼目睹一番。小犹留信了老奶妈的话，现在可好了，武定山陪他一起疯。身为博赫二公子的我，都不曾见过城内外有大片古老的银杏林。”

颧骨如山岩暗沉，地隰一脸不信，问:“我错过什么了？”

云溪笑了起来:“你是长子，未来族长，谁敢有秘密。”

武定山为何要送大素的剑盒？难道武定山在银杏林？看来伤口已经愈合，这武城二公子终于能下床了。不过，犹留着实有些担心，忍不住道:“铁城不怕惹恼洛王吗？”

毕竟洛王来城已经浪费了他很多时间。可惜，无人敢上前催促。抬起头，犹留透过樟树的枝桠缝隙搜索洛王的神情，只见眉头锁住，确有些嫌弃。都说七子七族的后代，耳力才异于常人，然而武定山也能听见，这使得犹留不得不质疑传说的可信度。

“主事大人，快去换一个上好的剑盒。”博赫努一皱起眉头。

洛王却松开了眉头，一反常态，摆摆手道:“你都说他们赶制而出，来不及雕花上漆，情有可原。怎么说都是一片心意，心意最重要。”

“大王宽容。”博赫努一命令。“打开。”

“慢着。”

听到洛王喝阻，梓鸣立即停手，望着博赫努一等待命令。

“努一，既然是送给本王的礼物，当然是回到了都城再打开。否则你们都看光光了，还算是本王的礼物吗？”洛王佯怒道。“你有你的风吟，就别再觊觎本王的礼物了。”

博赫努一一挥手示意:“快装上。”

还未等队长领命，洛王又打断道:“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装在本王的马上即可，省得等下你们大将军后悔，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占为己有。送剑之人呢？为何不来见本王？”

“此次铸剑送剑者皆是铁城二公子，只是未得命令，不得进城，恐惊扰王驾。”

“啊，那是可惜了。努一你这小肚子心肠，定是怕那二公子和你抢功劳，故意不让他前来见本王领赏吧？”

云溪吸了一口冷气，小声骂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耗下去，小心站成铁索桥前的一座石像。”

“管好你的性子，洛王站成石像，阴城也是博赫家族的领地。”地隰提醒。“阴城之行，洛王未如意，自然气不顺，让他发泄一下便是。”

“大哥大方，就把族长之位进贡给他呗。”

断言回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随即及时上前，拱手道:“大王，铁城乃是博赫领地，那二公子自然也是南林冥度的子民。何况那二公子年纪与博赫家几位公子相仿，大将军又岂能与他计较。只是怕这木盒大素，失了礼仪。”

“唉，努一啊，你都不吃醋，本王伤心了。除了你，本王可没有对谁上过心啊。”

“大王明鉴，努一自幼起就不喜酸食。”

王后的脸已经拉到极致，最后终于忍不住叫唤:“大王，时候不早了。”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本王真得走了，离开王宫有些时日，王后定然是想念公主了。”洛王停步铁桥前，回身眺望博赫城堡，发出感慨，“野林或许真的是真神们的后花园，才会生有如此巨大的石蛋。”随即指着铁桥上的樟树，仰望树顶道。“努一啊，野林真是不可理喻的地方啊。你瞧，这分明是樟树，本因喜阳，在这阴寒之地竟可以耸入云端。究竟有多高呢？怕是只有天神才知道真相。”

“不足百米。云溪小时候顽劣，怂恿地隰、乔择打赌，特让人测量过。”博赫努一说。

“多子多孙多福，本王真是羡慕你啊，诸神就不肯多赐几个儿子给本王。”洛王环顾四周，路旁多见树腰三四米的古树，旋即俯身拾起落地小果子。“这小果子有何用处？”

博赫努一也随手捡起，置于手心里，告诉洛王:“樟树浑身有樟脑香气，可提制樟脑和提取樟油。这些小果实晒干或风干后，叫做樟木子。此物，性味辛、温，散寒祛湿、行气止痛，乃是野林中一宝。”

洛王立即望了一眼马车。

“已备下一箱。”

“不愧是本王的大将军。”洛王抓住博赫努一的肩膀，点了点头。“站在树下，本王自觉卑微啊。野林传说众多，其中一个故事，本王甚是好奇。据说诸神的力量冰封在竹海之内，并令七子守护，得到这股力量的人，就可以成为荒极大陆的帝王。努一，你信吗？”

“若是如此，那倒是极好的。至少，野林能永远被天神庇佑。可洛王，你亲眼所见的野林，是受诸神庇佑还是诅咒呢？”

“莫非南林真的是与荒极大陆并存的另一处世界？若不是，南林的一切事物为何能违背自然之道而存在，甚至更为蓬勃。如此生机，除了天神的力量在长年累月滋养，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可惜，本王来得时机不对，还没来得及好好领略阴城的美景，就必须回去继续听那些臣子的絮叨。努一，有时本王真是嫉妒你啊。在阴城，谁敢和你讨价还价呢？”

博赫努一边一招呼主事大人同步随行，一边对洛王说:“野林景致原始荒芜，大王一时新鲜罢了，若是再多呆几日，便觉得生不如死。繁华都城才更适合生活。”

“你嘴上如此说，心里巴不得本王立即长了翅膀离开你的领地吧。这些日子也是难为你了，先前建议，你虽没有明着拒绝乔择成为族长。长幼有序，祖训不可违，料想你是怕触犯神灵和祖先，本王勉强不得。可是努一，宝座上长满了刀片，无眼也不吃年龄这一套，不容易坐啊。啊，要离开了，本王突然舍不得野林特有的山水。”

“乔择那孩子更欣赏暗夜钢军的精气神，已入伍接受锻炼。想必，下回再见洛王时，那孩子已然大人。”博赫努一也转身与洛王肩并肩，说:“阴城的美景不会跑，大王何时想看，随时可以飞鸽送信。努一定然亲自去山足关迎接大王。”

避开王后的注视，洛王附耳问:“那一车车货品里可有竹娘子？”

“有。”

“你我皆是男人，彼此好理解，王后若是有过分之处，还请你也谅解一二。这些年，有梅妃伺候左右，本王也是冷落了她。男人好色，却也是偏心的。不曾想，王后竟在你这儿碰见了称心如意的丫鬟。特纳家的两个女儿，都是住在男人心尖上的美人儿，你少个丫鬟应该无碍吧。”

博赫努一心领神会道:“大王言重了，不过是个丫鬟而已。王后能够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看得出来，你对乔择也是寄予厚望的。毕竟那孩子是你和夫人的亲生骨肉，你定然不会亏待他。然而，努一，世事无常，你能护夫人和孩子多久呢？族长之位若不是乔择，你告诉本王，哪位公子能与冥度一如既往呢？地隰、云溪，还是那个从西方边际带回来的私生子？并非本王私心重，你我称兄道弟，自然希望下一代也如此。于情于理乔择都是不二人选，他身上流着博赫和特纳两家的血，将来如何，孩子们都不至于太荒唐。你我相识一场，虽无血缘，却更甚亲兄弟。长幼当真如此重要？看得出来，地隰确是个孝顺的孩子，对你近乎言听计从，可博赫家族治理下的各族百姓需要的是听话的长子还是族长呢？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本王赠你一句:当舍则该舍。莫要走错一步，将博赫百姓带入绝境，悔恨终生啊。”

断言本想开口却被长臂拦住，博赫努一作揖道谢:“大王用心良苦，努一铭记于心。”

“还有那个私生子，叫什么来着。”洛王问。

“犹留？”博赫努一诧异地朝他望过来。

同时射过来的目光，还有地隰和云溪，包括吕长老和主事大人。这下，他真是有口难辩了。

“他也不小了，阴城里根本没他什么事，不如让他去都城陪我那个小儿。我儿孤零零的，没个兄弟，怪可怜的。”

原以为洛王邀请他去都城不过是一时兴起，不曾料想竟然也是上了心。忽地，犹留有点琢磨不透洛王。如此执意要他去都城，难不成真的是为了给儿子找个玩伴？都城没小孩子吗？他抬起头，偷偷观察博赫努一的表情，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那孩子怕生、胆小，恐怕难当大任。”博赫努一算是委婉拒绝了。

“诶诶诶，谁生下来什么都会。你也不是一生下就会做族长的。你留着他，迟早也是个麻烦。”

“毕竟入住了博赫城堡，就得受祖训和规矩。随便离开，只怕过不了各位长老。”

“可怜天下父母亲，你啊就是不舍得。剩下的琐碎事情，让鸽子帮忙吧。”说罢，一挥手，洛王踩在仆人背脊上，跨步一登，钻进马车。

铃铛系在缰绳上、马鞍上、马具刷子里，群风追逐，再加上马蹄奔跑的声音，形成一种独特的旋律，悦耳动听，一路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