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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回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

  • 作者:青丘一梦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18 20:57:21
  • 完书字数:12774

宫中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年已经过了。

一出了上元,娜仁便奔赴南苑。

这回她没有带留恒,只简单交了留守的唐百两句,回过太皇太后与太后之后, 便动了。

康熙对此早有预料, 只对她道:“在南苑好生散散, 留恒有福宽照顾, 朕也会叫梁九功多留,阿姐你不必担忧。”

“……好。”娜仁点点头, 冲他笑了笑。

南苑似乎永远是样的宁静, 娜仁素来居住的小院子又仿佛永远是样的清幽、僻静。

院中梧桐已极为挺拔苍劲, 虽然寒冬, 不见新绿, 但只观枝干,也可想象春夏之季的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一迈入小院的门, 娜仁的似乎就松了来, 愿景与清梨安安静静地等在院子里, 见她来了, 清梨笑着道:“这一回怎么这样急?恒儿呢?他也没随你来,你倒把孩子撇了。”

“钮祜禄贵妃……去了。”娜仁顿了顿, 嘴快过脑子地说出这句话, 然后又有些懊恼:她这是在说什么?即便南苑偏僻, 消息也不可能闭塞到种地步, 愿景不可能不知道钮祜禄贵妃去世的消息。

果然,愿景听她如此说,神情平静淡然地点点头,“我已知晓了。”她又望着娜仁, 眸光温和,仿佛是能够包容万物的柔和,“她……『性』格看似柔和实则偏激,能走到这一步,我不惊讶。或许于她言,此刻也算解脱。是她临终前与你说了什么吗?叫你这样……情复杂。”

“她说,她羡慕你。”娜仁定定看着愿景,“她只说或许有些羡慕你,但从她的眼睛,我看出她羡慕你。”

愿景微怔,复又轻笑,似是洒脱,又似是看透后的无奈,“但即便她羡慕我,她也不会如我这般选择。”

“好了,你傻愣愣地站在这里说话做什么?”清梨开口道:“快进屋,这是冷的时候,又是在山脚,这样刺骨的寒风,你也不怕染了风寒。乌嬷嬷可一道过来了?叫她知道定然担。”

娜仁软声道:“乌嬷嬷没来,她放不留恒……”

几人闲语几句,快步进了屋。

这院子玲珑小巧,屋也不大,面阔三间,西屋是寝间,东屋是暖阁书房。

此时一路进去,娜仁见屋子里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屋里一『色』挂着松绿『色』绣茉莉团花的纱幔,这样寒冷的冬日里,鲜亮的松绿『色』总能叫人被冷风吹得拔凉的感到稍有一丝安慰。

暖阁里烧着暖炕,地上起了暖炉,炉子上吊着茶壶,咕嘟咕嘟地煮着茶水。

炕上一『色』引枕、坐褥也肉眼可见是新换的,炕桌上不过一只白梅瓶,其中供着数枝梅花,红白交错,艳丽与清幽恰到好处地融合,暗香浮动,暖融融的屋子里一股梅花的清香,与普洱的茶香混合在一起,轻轻一嗅,香气沁人脾,叫人不由通体舒畅。

见娜仁喜欢,清梨便笑:“怎样,你这屋子可是我布置的,可还算合?”

自前几年出去走了一遭,她给人的感觉便大不一样,从前虽然瞧着潇洒疏狂,可细看却如一潭死水一般,仿佛只是数着花开花落捱日子。如今却是肉眼可见的将一切都放开了,或许茫茫不见边际的大海,真有一种神奇的能够叫人看开许多的魔力。

“合,喜欢极了。”娜仁乐呵呵地捧场,清梨欢喜了,用清水涮过的茶碗斟了半满的三碗茶,边道:“这茶叶还是我从南边翻出来的,儿八经的老东西,约莫得比我年龄大了。”

娜仁听了,不由一惊,比清梨年纪大的茶,可是罕见的珍品了,便是她存着的普洱,也没有比这个好的。当即低头细品,果觉滋味不同于凡品,便又有些懊恼:“早知道我该把留恒带来的,他若是知道错过了这样好的茶叶,总该遗憾吧?”

不过她这个人一向是擅长自我开解的,话刚出口,又嘿嘿一笑,给自己找补:“不过没有遗憾的人生哪里是完美的呢?他错过这一口茶,是为上天要全他的完美,绝不是为我不想带他来。”

清梨听她这话,一时瞠目结舌,甚至还呛了两口茶,狠狠咳了几,方扭过头对她道:“我是真佩服你……”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她的『性』子。”愿景呷了口茶,颇为淡定的模样。

娜仁也不恼,一边喝茶一边随口说:“我不知怎么了,在宫里住着总觉烦意『乱』的,佛拉娜忙着催生、贤妃忙着找送子偏方、端嫔又病了,宁雅刚刚接手宫务忙,旁的几个都有孩子要『操』,我连打个牌都找不到人。”

见她怨气满满,二人先是笑了,清梨略带好奇地:“宁雅,便是新入宫位,佟佳氏出的小佟妃?”

“不错,贞懿皇贵妃的妹妹。”娜仁顿了顿,补了一句:“『性』子倒不像她,看得开,看着面人似的,其实棱角都在肉里包着,骨头硬得,平日里没脾气,其实是不在意,真狠起来也有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

清梨端着茶碗的手一顿,然后哭笑不得,“听你这么一说啊,我就觉着这骨头也不对、肉也不对了。……宫里狠人多了,她狠点也好。”

她的话题没有在宫中的新人上多停留,清梨倒是饶有兴致地:“端嫔的子怎样了?佛拉娜催生什么?贤妃找送子偏方……她可都这把岁数了……”

见她微微启唇,满面惊恐讶然的样子,娜仁也被她的脑回路惊道了,瞪圆眼睛盯着她:“你日家都想什么呢?”

愿景忍俊不禁,强压住唇角,还是忍不住用茶杯掩着轻笑。

清梨这会也反应过来自己只怕想岔了,却还嘴硬,兀自硬撑道:“我不是想着,当年她可是给自己拼命灌『药』的人物,万一老来老来,又想含珠生花了呢。”

“给她儿媳『妇』的。”娜仁本来觉着好笑,思及这个,又满面的无奈,“大福晋连诞四女,她盼着抱个孙儿,太医都骂了好几个了。大福晋面上不说,里也憋着一股子气的,咬着牙连着生了四个,也不想想她自己子受不受得住。贤妃……她这几年『性』子愈发急了,大福晋倒是个和顺『性』子,见她不喜,愈发怯懦顺从,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清梨听着不由拧眉,:“大阿哥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不急,还帮他媳『妇』说话,贤妃几次三番往他房里塞人,也都被他挡回去了。不过他挡了,贤妃不会对他不满,只会对他媳『妇』生气。他在额娘和福晋中两相为难,他越护着他福晋,贤妃对他福晋便愈发不满,若说向着他额娘……我冷眼瞧着,他还是个清醒人,疼他福晋。要我说,这是个僵局,无解。”娜仁叹道:“也不知大福晋几时能熬出来是个头。”

清梨跟着叹气,“这便是天底一等一无奈又磨人的了,亏得大阿哥还向着大福晋,不然膝无子,婆母着急为难,是天女子最难熬的一关。”

她忍不住道:“你说当年贤妃也是这样过来的,她怎会不知大福晋比她着急,此时为难大福晋也是无济于!又是何必。”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娜仁度叹气,愿景满面无奈:“你在此长吁短叹地又是何必?普天这样的是多不过的了,你如今只见这一个,为此唉声叹气的,等后见的多了,又该如何?”

她看起来平静极了,“要我说,儿女都是命,命呢,天注定。贤妃急,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娜仁一时哑口无言,其实不怪愿景冷漠,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对此也是耿耿于怀、疑『惑』不解过的。

但如她所言,这样的情如今实在是太过普遍了,甚至在几百年后的现社会,这样的情况还是存在着许多。

娜仁也是见过太多太多了,不过这些年在宫里,宫里的女人虽然暗地里拼着劲想生阿哥,但太后和太皇太后是不管这些的,京师中婆媳关系的热闹她也不大吃,相熟的几个嫁了人的都是夫妻和美,没有被婆婆为难过的,她猛地见到贤妃与大福晋这样,才会耿耿于怀。

愿景对此显然已经脱敏,纵然中仍然对此略有感慨,面上却能波澜不惊。

也只有娜仁对她般了解,才能从她似是静若止水的面上看出几分波动。

不过娜仁不打算戳穿她的平静,是叹了一声,道:“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劝她的呢?不过她听不进去,外人说多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其实她里未必不知道,只是她从未接受过这一点,如今也不过是把当年对自己的执拗施加给了大福晋罢了。”

越说,娜仁越觉着大福晋和贤妃这一局无解,她又何尝没有劝过贤妃呢?好坏赖话说了一箩筐,最后不过都是无用功。

如此想着,她便觉烦意『乱』的,索『性』摇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今儿个晚膳吃什么?”

见她有意转移话题,愿景一扬眉,配合地道:“有今早新打的野鸡,吃野鸡锅子,清梨新得的玉兰片,我吃着不错,比宫中的还要好上许多,她说是宗的苏州百年老店的味道,你也尝尝。”

“我可是要尝尝了。”娜仁先是笑着,然后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来,猛地转头看向清梨,一时有些讶然:“你和边又联系上了?”

清梨平静地笑着,“是我从前想得偏激了,只想着把我额娘留的些保住,和边割席,但说到底,些东西本该有我的一份,何必便宜了外人呢?倒叫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把我说得怎样背弃家族贪慕荣华似的,他也不想想,我若是贪慕荣华,就该直接把他卖了!”

说着,清梨一拍炕桌,冷笑道:“我容他!”

娜仁从未见过清梨如此霸气侧漏的模样,惊了片刻,便拍掌叫好:“清梨威武!”

“你可不要把‘威武’二字套给她。”愿景不由笑道:“她边得小谨慎地行,虚着呢。本来她家留存的些人力这些年便留得艰难,又不安分,惹了官府不少眼,如今她可是儿八经的‘『乱』臣贼子’,听了这两个字要虚的。”

听了她这话,娜仁恍然大悟。

康熙当年对江南一带前明残余势力的打击动作大,但其实不彻底,毕竟些势力都在江南经营数十年,想要彻底打击消灭,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所总还是有一部分苟且偷生来,且近几年江南逐渐安稳,一片盛世升平景象,他也歇了反清复明的,为了彻头彻尾的“民间组织”。

清梨和家里边的纠缠一开始是被清梨斩断,然后边单方面往上贴,总想从她这里拿些好处,清梨又做不到彻底割席,如今憋着一口气混进去也好。

反娜仁不觉得群人算计得过清梨。

故晚间娜仁吃起玉兰片没有半分的唏嘘感慨或是担忧,是认认真真地仔细品尝了一番,然后感慨:“果然有些东西还是当地的特产好吃,我在别处如何做,也不及人家是百年的老店,能传承来就是有本的。”

清梨听了便笑,道:“我这里还有不少,你若喜欢,只管带回去吃便是了,我对这个倒不大喜欢,不过多年没吃过,才尝了两口。边送来拍马屁的,好险没拍到马腿上。不过能叫你喜欢,也算是他没白忙活一场。”

“我就沾清梨你的光了。”娜仁听她这样说,也不客气,喜滋滋地谢过了,晚间清梨果然嘱人送了两大包玉兰片来。

彼时娜仁坐在窗抚琴,见寻春撑着伞冒着雪进来,忙命人斟热茶来,又叫她坐,道:“这会子雪这样大,你不妨等等,我还要在这边住一段日子呢。你主子怎得这样着急就打发你来了?”

寻春笑道:“难得有您这样喜欢的东西,我家主子自然打发奴婢快快送来。”

竹笑将茶端上来与她,道:“焖的女儿茶,不碍觉,你喝些暖暖子。”

她先谢过了,又忙道:“这里还有一小坛子扬州酱菜,和百味轩与六必居的滋味又不同,甜辣爽口,我家主子估『摸』您喜欢,也叫奴婢带来了。”

琼枝将东西收,笑道:“倒多谢清梨主子的惦记了,这小坛子倒是怪精致的。”

“可不是么。”

她说着话,娜仁随意用尾指一勾琴弦,拄着巴透过窗子看外头,这样的雪夜,月光总是格外的亮,院里的两棵红梅便静静立在纷飞的大雪中,风姿傲然。

次日晌,清梨忙着,娜仁与愿景打算在愿景院里的亭台中赏雪。

这院子四周都是竹子,院中简简单单用青砖黛瓦堆砌起的小屋与行宫别院的恢弘华丽决然不同,但这一片都是这样清新朴素的风格,倒是不显得格格不入,使人惟觉清幽自在。

院中一树白梅静静开放,愿景撷了花踩着雪慢步过来,对盯着红泥小炉发功的娜仁道:“暖还要喝酒,怎么,不敢了?”

“你这酒,未免太烈了些。”娜仁咂舌,“这样烈的烧刀子,不是暖,是用来醉人的吧?”

愿景已静坐往盛了水的梅瓶中『插』花,闻声撩起眼帘看她,似笑非笑,“但求一醉,怎么,不敢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娜仁知道她是激将,却还是上钩了,轻哼一声,“取杯盏来。”

青庄便将两只净白瓷的盏子取来,又轻轻将筛酒的银壶用滚水中提出,要为二人斟酒。

“我来,你去忙吧。”娜仁温声对她道。

愿景边的人不多,虽然也不多,但做起来还是要费时间的。

这院落是有行宫中的粗使宫人打扫,但屋室内的清理、衣物清洗等等情还是要她自己来做的。

故青庄其实不清闲,此时听娜仁这样说,也没有推拒,是温顺地低着头一欠,应了。

娜仁直接给二人都斟满了,然后自己望着酒杯发呆。

愿景仍是慢条斯理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总算将一瓶花『插』完,将梅瓶摆放到石桌中,抬起眼看娜仁,忽然发声:“你里有?”

娜仁迟疑了一,还是点了点头,将钮祜禄贵妃日说的话一一复述给愿景,然后眉微蹙,缓缓道:“你说,她怎么会如此决然……什么都不顾地撒手去了?我本为,她是『性』情坚韧又不过分清高自负之人,瞧她从前在宫中,也确实适应得好。不想,这些年过去了,都为人额娘了,她忽然爆发,可算是给了钮祜禄家重重一拳,也叫十阿哥没了额娘,孤苦伶仃的。”

愿景闻言,竟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只静静地看了娜仁一会,直到她觉着瘆得慌,拧眉惊疑地反盯回来,才徐徐开口。

“是总有个度,她压抑自己狠了,爆发出来便也会格外狠绝。”愿景注视着娜仁,道:“你想不想听个故?或许你听完了,便不会意外,她为何会是这样一个人。”

娜仁连忙点头。

愿景似乎淡笑了一,细看,她的表情却没有分毫的变化。

她用几乎波澜不惊的语气讲完了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故。

“我的额娘,她是我阿玛的一个妾室,对我阿玛言意义不同,得宠爱。即便掌家的嫡福晋换过,她从来都是后宅当中一得宠之人。但她一依附于我阿玛,将我阿玛视为天,我出生之后,我阿玛不喜,即便我被送到庄子上,她也不闻不,全当我不存在。”

听她说到这里,娜仁已经有些不理解,然她接来说的话叫娜仁汗『毛』倒立。

“我阿玛不是个会在感情上专的人,即便与我额娘情浓过,也不会将一颗永远放在我额娘上。她在我阿玛面前怯懦柔顺,说不出一个不字,甚至会颇为贤惠地安排女人给我阿玛,但在背后行却颇为狠辣,我阿玛边曾得过宠然后不得宠的女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有灌了『药』哑了病了的,有被她泼脏水然后卖到别处与残缺人或农夫为妻的……”

愿景言及此处,忍不住眉微蹙,娜仁也拧着眉,道:“这可真是……”

愿景讽笑,“行狠辣却无足支撑的手段智,我也不知我阿玛对她究竟是有情无情,纵得她样,却又不会对她伸手。仿佛就是养着的受喜爱的一只猫儿狗儿,欢喜时看着笑笑,不欢喜时便不愿意看了。”

她看起来还算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与自己无关之人的情,“愿舒……便是你熟悉的温僖贵妃,她出生在我阿玛对我额娘已有些冷淡的时候,是我额娘为了挽回我阿玛强行诞的孩子。愿舒来到这世间便颇为艰难,她九死一生把愿舒带到世上,最终得偿所愿,度复宠,但她的『性』却比从前不如,愿舒从小在她边长大……便是偏激些,倒也不算长歪了。”

这话说得颇为酸,不够她口吻却平淡。

娜仁听着,忍不住道:“这是什么人啊……”

愿景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所我时常感到庆幸没有在她边长大,不然……”她闭目长叹,“我此生无释然,算我生来有罪。”

“她叫愿舒?”娜仁想了想,转移话题道。

“舒舒觉罗氏的舒,所我说,有时候我也不知他对她究竟有情无情。”愿景似乎嗤笑一声。

“算了,不说这个了。”愿景收回目光,微微垂眸盯着自己腕上的一串念珠,声音极缓地道:“愿舒她执念太重,受她影响太深,看不开……”

她闭了闭眼,声音轻轻地,“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娜仁默了默,仰头饮尽一杯酒,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叙吧。”

愿景点点头,静坐在里,待她去了,方褪念珠持在手中,缓缓念:“太上敕令,超汝孤魂……敕敕等众,急急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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