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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七月很不平常, 鳌拜『露』出獠牙剑锋直指苏克萨哈，康熙纵已亲政也无可奈，朝堂上那些忠于皇上的老臣中的半壁江山上个月已然过世，四大首辅之中本来还有苏克萨哈尚且算得上可, 也被鳌拜除去, 如今鳌拜与遏必隆在朝堂上呼风唤雨, 康熙这个亲政亲得更像是个笑话。

如此帝后两座大山都情绪不高, 后宫的气氛沉闷得厉害。娜仁的生日在她刻意的要求下悄无声息地过去。

皇后、后与妃们仍旧厚赏，康熙倒是有些愧疚能热闹热闹, 然而娜仁要求, 也确实心情, 便丰厚地赏赐番, 至少娜仁看着那单子, 心里怀疑怕是把今年进清宁宫的各地贡品最顶尖的那茬都塞过来。

余者皇后赐下些缎子钗环等物，嫔妃间走动多半是些针线, 佛拉娜身怀有孕, 攒下的针线格外多, 送与娜仁的荷包络子满满当当匣子, 几乎是在抢琼枝岂蕙她们的活计。

纳喇氏与董氏送来的东西也都做得精细，针脚细密颜『色』鲜亮, 与她们比, 娜仁愈发觉得自己的手艺拿不出手。勤奋多年, 她也能说针线上过关, 绣出来的东西不如她们二人与佛拉娜手下的秀气『逼』真，落得‘匠气’二字。

与大流不的，昭妃送与娜仁她自己绘制的幅画，峭壁青松, 白雪皑皑，冷冽出世。清梨是本古琴谱，娜仁能由衷感慨声‘文化人’。

生日虽然大办，但是礼收得很心啊！

七月就这样过去，八月里皇后已经逐渐从祖父逝世之痛中走出，今年的中秋因康熙亲政而办得格外热闹。

打过初十，宫里就始张灯结彩，宫人来往都脸上都带着喜气，擦脂抹粉的也算是年里少有的特例。

除正月以外，也就是中秋这个节宫里过得最热闹。

饽饽房始预备各种口味的月饼，日日送往各宫，送到永寿宫来的因为有星璇在更要预备的格外仔细，口味稳中求新，娜仁也就是这些年因为饽饽房的月饼渐渐去掉对五仁馅的偏见。

五仁馅做好，瓜子仁、松子仁并核桃仁，微加猪油与冰糖调和，馅子喷香的，在娜仁看来远胜过后世许多网红口味。

宫中月饼屹立不倒的口味就是五仁、枣泥、豆沙并核桃枣泥、黑芝麻、白糖六样，还有带着游牧民族特『色』的『奶』酥油皮月饼，初次之外另有些芝麻椒盐、山楂、桂圆、绿豆、八宝等馅，虽也送往各处，是轻易不敢送到娜仁这里来的。

因为娜仁宫里有个最擅长弯道超车的星璇。

星璇向不与宫中正统机构硬碰硬，饽饽房预备的经典口味她伸手，另外预备新奇的芋泥馅，芋泥本身有些微的甜，此做月饼馅未免显得寡淡的不大有滋味，吃着远远比不上枣泥豆沙的。故在芋泥之中，她加入糖桂花，这两样甜味外加少许的山楂调和，入口酸甜，让人怎么吃也吃不够。

又在娜仁的指挥下做『奶』黄馅，在宫中大获好评。

旁人不说，佛拉娜喜欢得顿能连吃三四个，永寿宫的便是贯做得巧精细，也容不得她大着肚子那样吃。

这日佛拉娜又来，看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大摇大摆地来，娜仁扶额，在她口之前先道：“今儿上午豆蔻预备的百合清酿尝着不错，使人端盏来，你尝尝。”

佛拉娜直接摆摆手：“先不说，星璇啊，把你那个『奶』黄馅的月饼上盘子来。”

娜仁忙道：“不行，不行。医都说，你吃那么甜的不好。那芋泥馅的也吃不得，你怀着身子呢，肚里的孩子经不得那里头的山楂。你爱吃『奶』味的，端碟『奶』饽饽来可好？”

“你……如今连吃两块月饼都不让……”佛拉娜圈说红就红，捏着帕子泫然欲泣，杏眸带水地看着娜仁，好像她做什么伤害理的坏事般。

娜仁实在受不，站来走到她身前『摸』『摸』她圆滚滚的肚子，这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佛拉娜的肚子挺得吓人，娜仁不由道：“你这肚子也大，等闲八个月身子的『妇』人也有这样的。人都说肚子越大，生产越困难，你可……”

“嗐，医说我孕前期补得不好，我怕亏孩子，如今也有胃口，自然能吃多少是多少。”佛拉娜笑盈盈地，微微垂着头，『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也问有经验的稳婆，都说肚子大些无妨，不过胎位要正，届时医助产的『药』，我自己受些苦楚，孩子康健就好。”

娜仁脸都要青，“谁说的这话？你知道女子生产多艰难，你轻飘飘地说肚子大些无妨，可若是届时孩子真出不来，助产的『药』也是无的！我劝你，还是少吃多走动！”

“医也说。”佛拉娜白她，嗔怪道：“偏你大惊怪的，你瞧我这不是日日出来走动呢吗？”

“出来走动就是坐轿辇，来我这儿进门就是吃！”娜仁嘴里半客气，雀枝站出来笑盈盈道：“慧妃娘娘放心，我们主儿早还在庭院里走两圈的，有时也去御花园逛逛。”

佛拉娜脸『色』倒好，白里透红的，此时垂着头，含笑抚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母光辉。此时入秋凉，她在衬衣外加件紧身，腹部便是鲜艳的石榴果并百子千孙的刺绣，此时手在上面轻轻抚过，她笑道：“你就别『操』心，快坐下吧。前儿个皇后娘娘也说我吃得多，我才寻稳婆问的。”

娜仁叹道：“你啊，还是身子要紧。你现在这气『色』，可知孩子已经养得不差，还是不要继续这样吃下去，免得日后生产艰难，你们娘俩都受罪。”

佛拉娜看她半晌，笑。

虽说甜的不让她多吃，但娜仁也亏待她，命道：“把山东来的苹果切奉上来，还有前儿吃那桃，倒比素日吃的味好。”

琼枝依言让星璇预备奉上，笑道：“这桃听说是皇庄种的新品种，吃着脆脆的，并不十分软烂，很甜，不怪您喜欢。是产量也少，这还是老祖宗命人送来的。”

佛拉娜尝，果然喜欢，二人吃着果子说话，竹笑忽进来回：“娘娘，皇后娘娘身边的十来。”

娜仁忙命她进来，二人见个穿着紫褐『色』宫装的宫人低头缓步进来，手上捧着盆花，向着二人请安：“奴才给慧妃娘娘、马佳福晋请安。”

“来吧。这秋海棠得可真好。”娜仁笑眯眯地，名叫十的宫女把手中的花盆高举着，向娜仁笑盈盈道：“宫里养的秋海棠花，皇后娘娘命奴才送盆与您。”

娜仁笑道：“琼枝，收下吧，放在花房里。你既然来，我也有些东西，要托你带给皇后娘娘——”

说罢，她扬脸，豆蔻忙退下，不多时捧着个圆盒进来。见那盒分为内外两圈，内外大，内里那圈垒着二三十多玉簪花，也有白、粉二『色』，外圈有比鸡蛋略大圈的桃儿、还有圆滚滚黄里透红的石榴，凑近嗅，花果的清雅甜香气迎面扑来，沁人心脾。

娜仁道：“都是些寻常东西，果子是我宫里结的，石榴味倒好，桃不大，也脆生，不似寻常的甜味，微微有些酸，吃着倒也不错。本来刚摘下来，预备儿凉爽些再打发人送与各处，你既然来，先带回给皇后娘娘吧。不过是心意，皇后娘娘吃个新鲜。”

十忙上前接过，又笑盈盈地道：“娘娘的永寿宫是个钟灵毓秀的吉祥地，花儿果儿的结得也好。这桃儿味闻着可真好。”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娜仁忍不住摇头轻笑，佛拉娜往迎手上倚倚，笑眯眯道：“往日竟然不知十你如此的口齿伶俐。”

这些东西属实不算贵重，不过日常走动罢。娜仁宫里的石榴树今年结不少果，她连着吃好几，总算吃个爽，按照惯例，接下来的段日子内摄入量会直线下降，索拿出来送人。

贡入宫内的大宗石榴按照惯例要在中秋节前二随着节贡的西瓜送入宫中，此时这玩意宫中各处都不多，送出去还算新奇有趣。

除皇后外，各宫东游，佛拉娜回去的时候也带份，娜仁笑着打趣：“倒是省我的人力。”

佛拉娜横她，“纵是这样，西六宫你不还是要遣人走遭？若是我此时耍横，非要你遣人这些送与我次，不自己携带回去，你不也法子？”

“娘娘，的可怕您，您快请吧。”娜仁摆摆手，又对雀枝道：“盯着你主子少吃多动，真到时候生产困难，还不是她自己受苦？这会管管自己的嘴巴，算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她这话说得直接，佛拉娜也生气，对她笑，扶着雀枝的手慢吞吞在步撵上坐定。雀枝忙应娜仁的吩咐，又叠声地叮嘱抬步撵的监们：“脚底下可都仔细着，若有个打滑，仔细你们的脑袋！”

她柳眉倒竖，倒是很有威慑力。

步撵被稳稳地抬，缓缓离去。娜仁待们走，方笑对琼枝嘀咕道：“你瞧雀枝如今倒也有些威势，呵斥人来也有模有样的，就是这话老套些。”

“老套，是实话。”琼枝道：“真若是抬轿子的监脚滑把马佳主摔，那可真是有几个头都不够砍的。”

娜仁瞥她，笑。

中秋宴上，清梨抚琴献曲，皇后笑呵呵听着，指着她道：“你有你表姑姑当年的意思……这辈分是这样论的吧？”

石福晋倒也出席宴，是人愈发消瘦，脂粉未施，面『色』苍白，精神头倒不错，此时笑道：“是，论理，这丫头是要叫妾声表姑姑。她还年轻，这琴不够韵味，老祖宗您赏脸听，是她的福气。”

皇后笑看她，“已经很好。”

娜仁在皇后下首坐着，把去觑她们两个说话，见皇后虽笑盈盈仿佛意味深长似的，心里很是疑『惑』。

不过这话轻描淡写地就被带过去。后直含着笑坐在席间看着，招手唤阿朵近身侧耳过来，低声吩咐两句。众人见阿朵顺着侧面的台阶下来，走到娜仁身边，向她盈盈礼，轻声说些什么。

娜仁仿佛撇撇嘴，然后收回按在酒壶手柄上的手。

皇后切看在里，正要口，听上首的皇后道：“阖团圆的大好日子，今年又是皇帝亲政第年，皇后的宴预备得不错，你们夫妻两个都年轻，以后还有许多许多年要走下去，就这样相互扶持着，甚好。”

说着，她又命人斟酒与康熙、皇后，二人忙端酒杯身，向皇后行礼：“孙儿/臣妾谨记老祖宗教诲。”

场面话说得漂亮，其实其中也有皇后的真心。

康熙自然明白，听着皇后口吻中的几分感慨，不由热泪盈眶，“老祖宗，您要好生保养身子，再过二个月，您也能抱上曾孙。”

“好，好。”皇后笑呵呵地头，看着与皇后，个丰神俊朗，个温婉端庄，俨然是对璧人弟妹模样。

人老，总是爱忆当年的旧事来，此时她眶微微湿润，满面感慨，“你们两个，要好好地，携手相伴。这王朝日后，风雨兴衰，都要你们共见证。皇后，为人妻难，为国后更难。不骄不躁难，不嫉不妒更难。这宫中有多的女人还在如花的年纪就枯萎，哀希望，你是坤宁宫中，永远盛放的朵牡丹。”

夜宴散，她扶着皇后回慈宁宫，路上问：“您方才说话时，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是与石氏说话时吧？”皇后对她心里想什么实在是清楚不过，转瞥她下，嗤笑声，“你呀，还是嫩。要说当年——”皇后微有些恍惚，追忆当年来，还有些感慨：“若不是董鄂氏横空出世斜『插』脚，怕宠冠六宫之人便是石氏。你瞧她那温文尔雅的模样，处事也是干净利落手段狠绝的，私底下不是有手段。当年你和好，我还仔细阵子，还是后来见她待你不错，才放下心。”

娜仁想象不到福晋八面威风处事干脆手段狠绝的样子，见她瞪圆睛，皇后轻笑着道：“所以说你嫩呢？你若能把石氏的手段学到八分，我便是闭这，也不会担心你。也罢，各人有个人的命数罢。我瞧，她那个侄女，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这后宫的女人啊，都不能是简单人物。我是看准，你也有那个与人斗的心子，傻呀！”

她说着，抬手重重娜仁的额头，恨铁不成钢般地道：“但凡你有那个心呐！”

不过转瞬，她又笑，又抚抚娜仁的鬓角，为她扶正那支掩鬓的珍珠短钗，自说自话地喃喃念道：“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她搂着娜仁的肩膀，在秋日的夜里缓步前行，手拄着拐杖，每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她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很远去：“我的娜仁啊，我求你生，安安稳稳地过，平平安安地活，求你能长命百岁……”

莫叫我白发人再送黑发人。

中秋夜阖团圆，又尝不是有些人的寂寞。

人活半生，回头去看，父母、夫婿、儿子均已入黄土，女儿远散方。纵然孙儿孝敬，又有什么呢？

聊有慰藉，不解怅然。

过八月节，京中凉爽的好气就来。

菊花渐，皇后在御花园办场赏菊宴，娜仁去看戏吃酒，从宴上带回个青葱水嫩的姑娘。

十二三的年纪，看就入宫不久。进不主子们的身，在御花园修花剪草，因她年纪幼、生得又不错，被差事上的人挤兑得厉害，正叫岂蕙碰上，也是缘分，她合岂蕙的缘，被带回永寿宫，专跟着岂蕙做针线上的事。

福宽对此很有话说：“那么多聪明伶俐的与你看，你都看不上。偏你看上个在刺绣上窍不通的，你就等着下狠力气教吧！”

岂蕙也不是什么老实人，诡辩来很有套：“那姑娘看生的就合该是咱们永寿宫的人！若是个容貌丑陋的，还入不得娘娘的，进不永寿宫的门。”

本来在炕上盘腿坐着吃瓜看戏的娜仁被波及到，抬脸，『露』出自己无辜的大睛，眨巴眨巴。见二人都向她看来，便故作沉『吟』之态，好会儿才道：“菡萏生得确实不错，名字也先是咱们永寿宫的人。”

福宽嗔她道：“您这『毛』病还改不，哪位娘娘敢把那样青葱水嫩的宫女儿放在自己宫里？”

不过见娜仁的样子，她也笑。琼枝道：“麦穗、茉莉、菡萏，下代这几个名字，倒是很朴实。”

“麦穗才朴实呢，我们菡萏多好听啊，听就知道是花骨朵般的女孩儿。”岂蕙对会跟在自己身后叫姑姑的姑娘还是护短得紧，娜仁几人见不由笑她，“你这就护犊子上。”

不过菡萏确实不错，福宽也不过嘴硬，过几日琼枝便对娜仁道：“福宽还不喜欢菡萏，如今瞧，咱们宫里可数她最喜欢。今儿早，我还瞧见福宽把她份例里的饽饽塞给菡萏，又是给料子，说她衣裳粗陋不像是永寿宫的人。口是心非的厉害。”

娜仁彼时是怎样的呢？

她手臂拄着下巴，笑弯弯地看着琼枝，阳光从她身后照『射』来，洒落在她身上，衬得双亮晶晶的，无端让人感到浸在蜜糖里的甜。

宫里添丁在九月。重阳节时佛拉娜便已在医的叮嘱下卧床安胎，娜仁从郑医回与皇后的话里知道，佛拉娜的这胎保到如今九个月，因母体并不是十分康健，怕保不到足月。

不过谁都想到，佛拉娜与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咬咬牙，竟然硬是挺到九月中旬接近下旬，才发动。

后头的段日子里，佛拉娜的孕期反应十分中，精神状态也不大好，度要崩溃，为着肚子里的孩子，咬着牙坚持住。

康熙陪着她，见她的样子，也心疼，无能为力。

马佳夫人早已入宫陪伴，就在钟粹宫的偏殿住着，然而即使是母亲在身边，也能让佛拉娜好受多少。

十九那日早，还在皇后宫里坐着，就听到佛拉娜发动的消息。

皇后登时也有喝茶的心情，忙忙身，口中不断地问着：“医稳婆可都到？钟粹宫如今有主事的有？马佳福晋的情况如……”等等许多。

见她急切的模样，兰嬷嬷忙道：“娘娘，这会子您要稳住才是——”

说着，向四周使『色』。

皇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抬手理理鬓发。

娜仁已道：“情势紧急，娘娘心急也是有的。咱们这就过去如？”

皇后给她个赞赏的神，大波人员赶往钟粹宫。

也是娜仁语成谶，佛拉娜这胎生得果然十分艰难，直到康熙下朝来钟粹宫，众人在钟粹宫早上、晚上和两顿，又吃宵夜，灌下去不知多少茶水，听着产房里的声音渐渐微弱来，还有喜讯传出。

康熙心急如焚，见医满头大汗淋漓地出来，忙问：“快说，马佳福晋怎么样？”

“皇上，母体虚弱，龙胎过大，生产艰难。微臣虽助产汤与马佳福晋，无甚效，怕是——”医低着头，敢看康熙的面『色』。

个满手鲜血的稳婆走出来，也道：“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皇后与后已被劝回去，这会殿里能在这里做主的，无疑就是康熙。

而所谓的‘决断’，便是祖宗法。

康熙手紧紧攥拳，年轻稚嫩的肩膀还成功挺这万里河山，先要跌跌撞撞地，走在为人夫与为人父的决断路上。

娜仁心口抑制不住地怦怦直跳，手压住，边紧紧盯着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