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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日，便是除夕。

整个南府空荡荡的，阒无人声，死气沉沉的。

南稷山的尸身遍寻无果，官府在蛇山底下，搜来了一件破损的衣衫，只说就是南稷山留下的，尸身大约叫野兽啃噬光了。只拿一件血衣草草了事。

夫人苏真真一“病”不起，南锦当家，做主入殓了血衣，下葬空棺材，结束了丧事。

家中白事一过，照着之前文书约定好的，各人选各人的路，缘聚缘灭，这就散了。

南浩亭和乔氏，拿走了家中大部分的田产和宅子，还有郊外的马场、庄子。

他们暂住在庄子里，自立门户，挂上了‘浩然庄’的牌匾。

南浩亭大发请柬，宴请青州城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酬酢，席面上没有二话，只是说清楚，道分明——从此他南浩亭，自立门户，没有继承家业，与南家无关，与御贡皇商无关，更与市舶司那一笔五十万匹丝绸的订单毫无瓜葛！

论起将来谋生的打算，南浩亭胸无大志，只想吃喝玩乐。

田地、银子在手，明面上托人去寻找佃户，收一收租子当地主，背地里，再放一些印子钱出去，做一些钱生钱见不得人的勾当。风花雪月，潇洒纵意的本钱，总是够的。

乔氏一败，心如死灰，吃了半个月的药，一直卧床休息。

这放肆不听话的儿子，她暂且是管不了了。

……

“至于其它人，小小姐跟着二老爷回北城了，四姨娘和二小姐，还住在城里，本计划是回京城去的，可二小姐不愿意走，怎么说，也要撑过了寒冬，等明年开春，再北上赶赴京城去安顿。”

三叔提来一壶热茶，陪南锦坐在廊下，裹着毛毯，赏一赏腊月岁尽这最后一场雪。

南锦暖杯在手，哈出的气，都泛成了雾色。

“她答应我，上月节，要陪我吃一碗元宵的~”

“二小姐心性纯良，去了京城，也盼着有个好归宿。”

“恩……我与她姐妹情分，不会断在今日的。”

三叔欣慰点了点头，总算还有二小姐相伴，大小姐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三叔，我娘那边，都安顿好了？”

“都安排好了……昨个就有书信来，问大小姐你除夕哪里过？守着南府太寂寞了，还是让我准备一辆马车，送你过去吃个团圆饭吧？”

南锦笑笑:“事情还未解决，我可不能走，盯着南府的眼线还很多，若是叫人知道爹爹还活着，总要再出幺蛾子——”然后，她佯装嗔怒，口吻难免抱怨:“爹爹也真是，自己一个人寂寞，拉了亲娘去陪还不够哇？”

三叔憨厚一笑:“老爷这是心疼小姐，再说了，好些日子不见，总归想念的。”

南锦抿唇一笑，端起杯子，呷着里头滚烫的茶水:

“送一些糖条蜜饯去吧，他喜欢吃甜的——今年是女儿不孝顺，不能陪他守岁了，等熬过了这一次，以后岁月慢慢，由我缠着，他别嫌我烦就是！”

“哈哈哈。”

三叔朗笑起来，掸着袖子上的雪花:“小姐的话，我一定带到！我现在就去，明个除夕夜，我还能赶回来陪小姐吃饭！”

“不必来了，三叔……陪我爹娘守岁吧，记得哟，替我讨一个压岁的大红包来！”

“这——”

三叔很为难。

偌大的宅子，丫鬟婢子全散了，只有小翠宝一人伺候着。南锦口味刁钻，没熟悉的厨娘操持茶饭，说不定连一顿热乎的年夜饭都没有。这怎么成？

“哎呀三叔，你别管我了，我喜欢一个人呆着，多少年了，南府终于安静了，没那些勾心斗角，腌臜聒噪，我喜欢的紧……你莫要担心我~”

“好吧，那我走了？”试探着问。

“走吧。”

南锦看上去，并没有丝毫不舍，悠哉靠在枕垫上，睫毛轻颤。

三叔一步三回头，终于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

院中石灯全部点燃，半个时辰前，翠宝才添过灯油。

廊下的灯笼，甚至比以往还多上两个，整个院子灯火融融，亮如白昼——

可饶是这样，她还是觉得，太冷静，太安静了……

‘明天可是除夕呀，老人家说，再怎么样，也得把年过好……明天要不再剪一些窗花贴一贴，恩，可以在门口放一串挂鞭。’

身后传来脚步声，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

“翠宝，茶水凉了……”

一只微凉的手，从后颈处绕了过来，拿走了她掌心的茶杯。

“凉了，就不要了。”

南锦诧异回头，眸光盛着灿然惊喜的光，再三确定之后，霎时染上了氤氲的水雾。

孟天枢一身白衣，似与雪景融在一处。

可他那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睛，包含了天地之下所有的色彩，令人甘愿沉醉不起。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雪夜归人，有人踏雪纷纷，在岁末的最后一日，一路走到了她身边，亦走进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