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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经历和珅一番没头没尾的劝说，都统的观感有了些许动摇。但让他就这么突兀的全盘相信这一切，着实有些困难。

即便他认为和珅没有任何理由欺骗自己，可此事前因后果也有些过于匪夷所思。

即便是朝廷中那些家伙有意欺瞒着自己，可暗地里他的那些布局、眼线与后招，又怎可能失职、闭塞到如此地步。

一个堂堂福建封疆大吏，竟然连自己地盘中最大一伙贼匪底细也没有搞明白，让天子近臣潜伏这么多年，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王二，你也是有些地位阅历的人了，自然知道空口无凭的道理。

非是本官不相信常保公子的作保，也不是本官认为常保大人有作假的可能，却因此事着实重大。前后关系无数百姓生计，更牵扯地方治理与平安，由此我却不得不慎重。

既然你是圣上的人，那自然也该有秘密信物作为标记凭证。

你拿出来让我核验核验，也好打消本官最后那点顾虑。”

事实上，这“天子近臣，密谍暗子”的身份本就是和珅信口开河胡诌的，王二身上又哪里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来的信物。

只见他微微一愣，而后理直气壮的问道:

“都统大人，且不说你我官职不同职司各异，地方大员逼问朝廷密谍本就是大忌。

单说我和常保大人相识也有些年头，来他这里，我的这张脸便就是最好的信物凭证。

至于密谍同僚的身份、网络、暗语、凭证……

恕我直言，尽皆无可奉告！”

和珅在一旁听着王二睁着眼睛说瞎话，心中也自暗暗鼓掌。

此前行了一路，他可真没看出来，眼前这位五大三粗的叔叔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的表演天赋。

一段话说的可真是颐指气使，有了那么几分藐视天下的感觉。

在都统这边，这段话虽说又增加了王二身份的些许可信，可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好感却也随之瞬间被折损了大半有余。

“常保大人身体欠妥，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毕竟费力。此刻倘若精神恍惚说出些错话，认错些人员也算常见。

况且，常保公子毕竟年幼。虽然本官知道他心地纯良，可碍于见识阅历，也很可能被奸人奸计所趁。

至此，你的密谍身份依旧无凭无据，可你王二的身份却已经坐实无疑。

你手下可有着近万的人马，大小几十个山头绵延我福建许多地方。

本官不想昏头错杀忠良，可也更不想中计放走奸邪。

此刻你若想说服我，则需拿出切实有效证明身份的证据。

否则……

人说‘除恶务尽’，又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即便我杀了你……即便是杀错了，朝廷又能把我怎样？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官方文书证明你的身份，没有任何对等官员知会本官需要留意保全。

杀错便错吧！错得也是密谍司，是你的上官，甚至是派你来的那位。

是他们办事不利，是他们没有告知本官行动，是他们欺瞒在先。

本官忠心为国，尽职铲贼除寇，天日可见！

难道有谁可以指摘？难道有谁还能把我降职不成？”

从这番话来看，这都统此刻怕已经没什么耐心。

和珅闻听此言也越发焦急，可他更加清楚在事情不明朗之前“多说多错”的道理。

于是，虽然急的有些冒汗，可他却依旧强忍着没有出声。

“哈哈！

此前总听情报说大人忍辱负重、忠君体国、对错分明。

如今见了，却着实领教了‘百闻不如一见’，‘见面不如闻名’的道理。

圣上信任你和常保，所以才把偌大的福建省交给你们管理。

可如今？常保大人危在旦夕，你不思找出害他之人为社稷除患，不思治理地方同仇敌忾，不思忠君报平息事态。

反而冠冕堂皇，在这里大肆说些‘杀害忠良也是无妨’的狗屁话。

来啊！要杀便杀！你他娘哪来这许多废话。”

谁料王二被他这么一逼，非但没有服软反而一言不合便跟着炸了毛。

一句句说的不留情面，可将都统噎得不轻。

“宋二叔叔，您少说几句啊。

都统伯伯也是为了黎民百姓与江山社稷才担心的。

他和你之前应当连见都没见过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生死之间的仇怨。

若不是忠君体国，若不是尽职尽责，他又何必在这为难你呢？

往日在圣上身边，多少也该知道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您随便挑一个不伤大雅的说说，快证实了自己身份才是要紧。

倘若你要是有个闪失，爹爹那里也定然要责怪我办事不利。”

和珅心想:反正这都统长久不在京城，王二叔你就随便编上点啥隐秘传闻呗。

咱管他信不信，别说京城那么远他没办法调查。即便是派人专门去查了，天子的隐秘自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查到的。

只要咱俩合伙骗过了他把你救出去，我一个娃娃推说不知，他除了吃下这个哑巴亏外，又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王二却有着自己的心思，只见他稍稍纠结了一下便道:

“承蒙公子好意，在下心领了。

可圣上之事无小事，身为近臣，哪怕是泄露他老人家的一个习惯，也是该挫骨扬灰的死罪。

我又岂能因为一己私欲，为了苟且偷生却抛弃指责所在，忽视了君臣恩义。

都统，你不用问了！

这里我还是那句话:无可奉告！

你若等不及我的同僚带信物证实，便就杀了我吧。”

在他看来，和珅的想法的确有些过于幼稚了。且不说随便编出来的隐秘这位都统大人到底信不信。

即便是信了又能如何？

如今来看，他杀的很可能不是那个“山寨大头目王二”，而是天子安排到他地界的那个“暗棋王二”。

如果是这样，那说出天子隐私反倒真才成了取死之道。

“好，好，好。

既然你不怕死，那我还就真得给你个机会了。

你倒是说说，既然是圣上派去管理约束山匪的‘暗子’，此番好好的你又跑到常保大人的军营里来干些什么？

这又和你的职司有哪些关系？”

能被朝廷委任到这里，执掌福建一省的军民行政事物。

论起忠心，都统其实是有着一些的。

奈何“出淤泥而不染”也只在清水洗涤之后，倘若为了扎根地下吸取养分，则不得不与那些“淤泥”厮混为伍。

前后其实用不了这么麻烦，就如同这都统先前说的。

遇到王二后管他是不是山贼，干脆一刀杀了，这才是最符合他个人利益的选择，也才少了更多的纠葛与麻烦。

可这都统前前后后恐吓了这么久，费了如此多的心神与口水，到头却始终没下定决心动手。

不是他软弱，不是他犹豫，更不是他害怕些什么。

而是他不愿意错杀忠臣，是他对是非有着自己的坚持，是他对天子也有着深埋在心底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