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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川贝雪梨盅

  • 作者:少司姬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11 19:15:11
  • 完书字数:7890

夜半时分,沈若笙被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惊醒,趁着烛火去看,原是谢廷安梦中夜咳,之后直接是咳醒了。

沈若笙请了李归玺来看过,得知并无大碍才算是放下心来。然谢廷安经历这样一场突发重疾,纵使有神药相助,恢复起来也是需要些时日的。他幼时的丹痧发于喉间,如今症结所在亦在于此,醒来之后始终是喉咙肿胀,声音嘶哑,身体也没多少力气,需要卧床静养。

谢廷安因疾难以成句,沈若笙则是心中纷乱无法多说。她难得这样沉闷,谢廷安便捏了捏她看上去有些丧气的脸,又伸出两根手指抵着她的嘴角,向上轻轻戳了戳,比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又拉过她的手在掌心缓缓写道:“不必太担心。”

沈若笙看着他写完,在心中理顺了他所写内容,拍掉了他的手:“你快些好起来,自然就不会叫人跟着担心了。”

谢廷安含笑点头,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书卷。沈若笙并不动作:“今天已经看了好大时辰,歇一会儿吧。”

谢廷安抿着唇,轻轻戳着她的肩膀直到她把手递来,方又于掌心写下一句:“无聊地紧。”

沈若笙于是拿起书:“那我念与你听。”

谢廷安欣然应是,沈若笙便就着当中夹着檀木嵌银书签的那页开始念。

手上这本《江南烟雨录》,描绘的亦是江南一代的风土人情,比起之前那本《锡陵风物志》经历的地方更多,又多了些娓娓道来的缠绵悱恻。

“余行走江南各地,虽有官话推行,然方言俚语多变,隔十里而不同。江南女子较之江北,更添几分娇软之音,可谓媚骨天成。曾闻江南调,婉转俏丽……”

她念到这里,他忽然轻轻拉了她的衣袖,另一只手覆在耳畔,食指摩挲着鬓边,明显是想听她唱来。

沈若笙睨了他一眼,眼前书本上的歌词又恰巧是她知道的,便捧着书轻轻唱。

“春季里杏花开雨中采茶忙

夏日里荷花塘琵琶丁冬响

摇起小船轻弹柔唱

桥洞里面看月亮

桥洞里面看月亮哎呀哎呀……”

沈若笙唱到此处,歌声戛然而止,谢廷安正听到兴致浓处,见状微微挑眉,疑惑地看着她。

沈若笙呼了口气,说道:“唱得不好,还是不唱了。”

谢廷安笑着摇头,正要告诉她他觉得很好,这时外面传讯说是嘉平前来探望,沈若笙放了书,扶着他坐起身,为他披了外衣,正欲褪去时,却被他忽然拉近了,在眉角快速落下一吻。

于是嘉平入内的时候,就看见一人含笑,一人合羞,她眼神一闪,并未显露太多异样神情:“廷安今日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是。”谢廷安道,“母亲不必太过担忧。”

虽是如此说,可话一出口却是没有太多说服力的,嘶哑的嗓音,像是被猎猎风沙刮过的荒原,留下来的是一片粗粝的印象。

嘉平叹道:“既然嗓子不好就不要勉强应了,好生养着才是。”

谢廷安点头,笑着指了指一旁托盘里未吃完的梨盅,又握了握沈若笙的手,示意母亲他有夫人照看,自是会好生将养的。

沈若笙也是见他总是嗓间干痛,才为他炖了梨子来。堪比铜镜大的雪梨,去皮削顶以为盅,盅内放上冰糖与川贝,盖上顶盖隔水慢蒸,待雪梨蒸得软透,川贝的药力与冰糖的甜味儿也就完全慎入了梨盅之内,清甜生津,此时用于他正好。

然而嘉平听见了却是不放心地问:“用来无碍么?可问过李大夫了?”

沈若笙点头:“是,特地问了如今适宜用的药材与食材,才选了这方子。”

嘉平嗯了一声,不无警告意味地说:“如此便好,断不可再随意行事。”

沈若笙垂下眼眸:“是。”应答之后整个人也跟着沉默起来,像是生气儿被抽离了一般。

谢廷安从旁看着,觉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他不由得想起,他在病发时恍惚间听到长久的争执,他睁开眼,好像瞧见沈若笙跪伏于地,似乎在向嘉平哀求着什么,而其他人看她的神情也是疏远质疑的。

她像是在阴影里,形单影只,他想告诉她还有她在,身体却不允许。只是咫尺的距离,却似远隔天涯。

待嘉平离开后,谢廷安看着又回归沉闷的沈若笙,忍住喉间不适,出声问道:“在我病发期间,可有大事发生?”

沈若笙避开他探寻的目光,低头给他理着身上的薄毯:“等相公好一些了再同你说,此时还是先安心养病吧。”

这不是只她一人如此想,嘉平也是对府中上下这样交待的。

只是她这般说辞,明显便是承认了的确是有大事发生,只是不想他一时跟着费心而已。

谢廷安道:“早说晚说都是一样的,我虽然未痊愈,此时却是在转好。夫人总是心事重重,这样就未必是好了。”

沈若笙摇头:“不至于,我没事呢。”

“当真么?”

“嗯。”

沈若笙应着,不知是在说服他,或是自己。她终于理好了本就没怎样乱的盖毯,抬头看见他温柔注视的眼光,很快又低下了头。

谢廷安轻叹着笑了,显然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他向内挪了挪,拍了拍自己的身侧,沈若笙会意,脱下鞋子随意甩到一旁,在他身边躺下,随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就像是婚后第一日醒来时那样。

谢廷安觉出了她略有些心酸的依恋,伸手揽着她,抱得彼此都觉出了些痛意。

“不要勉强,夫人且同我说吧。”谢廷安道。

“嗯。”沈若笙将脸埋在他颈窝。

谢廷安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呢……”沈若笙道。

她的声音已有些哽咽,不过她忍着,并没有流泪,而是将早该说与他的一切,和盘托出。

“……就是这样了。所以我的身份是假的,为了给白家翻案,默认这存在攀附的姻缘,一直维持着谎言不说,还不顾及你的身体,私自改了医治方案,之前你骤然病发,也是因此而起。”

“原来如此……”

谢廷安的声音喜怒莫辨,他执了她的手,翻看着其中的茧子和刀痕。心中了悟,怪不得他总会在她身上觉出不该属于名门之女的气息,怪不得她厨艺如此之精,也怪不得他在病时会出现那样的状况。

沈若笙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不起波澜:“我自知行为恶劣,狡赖失诚,对于已经做出的一切,我很抱歉,若有责罚,我愿一力承担。”

谢廷安摇头,他丝毫没有要责罚于她的意思。已经是经历那样多不平事,应当此后顺遂,衣食无忧,再无苦难才是。

他轻柔摩挲着她掌间,随着他的动作,那凤穿牡丹的连戒手镯跟着晃动,坠着宝石的链子发出清越响声,他的动作便又放得更轻了,亦如当初为她戴上这镯子那时一样。

谢廷安想起她过往种种,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闷,声音也哑中带闷:“岳母去世后,就一直在做庖厨么?”

沈若笙道:“嗯,前两年一直在药商家,也就是如今我名义上的养父。后来辗转了许多人家,最后是知府府上,如果不是沈应秾派人来,大概也会径自往京城来。京城大官儿多,机会也多些的。”

“年少学厨并非易事……受了不少罪吧?”

“也还好,我学东西很快的,又肯吃苦做事,大厨都高兴带我,偶尔遇到那些碍眼的浑人,我就当没瞧见,倒也过得自在。”

谢廷安捏了捏她的掌心,又问:“医术则是在这之前学的吧?”

沈若笙微微颔首:“是呢。娘亲教了好多,后来没人教了,就抽时间偷偷找书看,不过懂是懂点儿,行医还是免了。”

“为何如此?”谢廷安问道,“从前是碍于岳母遗言无法告知于人,如今眼看白家翻案有望,倒也无需十分忌讳的。”

沈若笙道:“总归是经验不足,相公这次病发突然,也是我学艺不精造成的。”

谢廷安说:“越是经验不足,越是需要经验去累积的。何况我这事诸多因素纠结复杂,并非常理可断,你不必总是介意放在心上。”

沈若笙摇头:“比起行医,似乎还是司膳适合我些,鸡鸭鱼羊的生死,一刀了结了,化作一锅美味还能一饱口福,而人死如灯灭,死者无知无觉,活着的人却是难以承受,我不喜欢经历这些。”

沈若笙想到这,又颇为可惜地叹道:“可当真把娘亲教的技艺丢下,又总是觉得可惜呢……”

谢廷安闻言,微微沉吟,片刻后忽然一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沈若笙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看见他仍是往日的让人如沐春风的模样,犹豫了片刻问:“相公介意吗?”

“嗯?介意什么?”谢廷安不解,他一时并未想到应该介意什么。

沈若笙又垂下了眼睫:“就,我是个厨娘这事……我还于你隐瞒这许多……”

谢廷安看着她,哑声问:“若我介意呢?”

沈若笙这时反倒笑了笑:“介意也无妨,我的出身、学识、德行原也配不上你,你要和离,要休妻都好,随你心意就好。”

“那你呢?”谢廷安问。

沈若笙道:“这个也随你,反正我怎样都能过活。你若还愿意见着我,留在身边当个厨娘也好,若不愿意见,就打发了出去。”

“出去以后如何打算?”

“走着说着吧,早些年我也靠着月俸和赏银攒下些身家,大概会回锡陵开个食肆,不再想去人家里看脸色了,以前就总想着,有朝一日沉冤得雪后就这么干。”

谢廷安咳嗽了几声,声音越发哑了起来:“对我可还有话说?”

沈若笙想了想说:“真到那时候要是有缘在锡陵见着,别喊我老板娘,就喊名字吧。”

谢廷安抚上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问:“就没想过要一直这样当我的妻子吗?”

沈若笙仰面而笑,这样的事是她很想,却又不敢想的啊。

沈若笙尽量保持着平静:“我说过的,你这样好,谁跟了你都会很好的。”

谢廷安喉结滚动着,含痛而笑:“我想要你好。”

她在他温柔的注视里,终究是忍不住红了眼睛,湿了眼眶。

谢廷安喟然拥紧了她:“世间女子千万,可我还是放不下眼前这个纵使经历再多煎熬,也非要笑着说自己没关系的倔丫头。就留在我身边吧。”

“嗯,呜……”

沈若笙用力点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压抑惯了,被自己都忽视的情思,因为他的存在,才敢尽情表达。她呜呜哭了好一会儿,这许多年刻意被忽视的委屈,于此刻涌上心头,又最终在他的怀抱里,皆尽平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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