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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茶

  • 作者:少司姬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11 19:15:11
  • 完书字数:9104

袁守乾的话叫嘉平在迷茫中看见了方向,此人通天文、晓地理,更于相命一道颇有天资,经他测算之事皆尽灵验,京城大小官员无不尊称一声袁相师,江湖人更有混号称之为“天算子”。

嘉平看着他,像是看见救命稻草:“袁相师可是先一步窥得天机了?那药当真可用么?”

“自然可用,长公主放心便是。”袁守乾一撩拂尘,语带宽慰,“有这一味药,大公子之顽疾可解。”

他只应了后一句,却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先一步窥得天机,然而谢家两位主事者在意乱中一时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谢常英急吼吼地从衙门赶回来,也是在门口遇见袁守乾,此时还闹不清楚状况:“什么药?老大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我待会儿再同你细说。”嘉平自己也还没有理清楚,更何况有旁人在,是以并未多说,“袁相师,今日府中诸事纷乱,请勿见怪。”

袁守乾施了一礼:“无妨,眼前这乱局说起来也是因老朽而起,待大公子急症得解,长公主与国公爷心中疑虑,便由老朽解开吧。”

嘉平点头,命人好生招待着他先到花厅小坐,自己携了谢常英入内。她本是已经尽量气平了要同沈若笙说许她用药,可在一入内时听到里面的争执,还是忍不住恼怒起来。

李归玺是不敢轻易支持沈若笙如此的:“当年先帝为了拔除炼丹邪术,所屠术士何止千人,这之后更是在例法里明令禁丹,沾上这东西都是要被问罪的,虽国公府势大,可也不好如此行事啊。”

沈若笙不赞同地说:“先帝禁丹是以铁腕雷厉风行,让人谈之色变,可这样的铁腕之下,有多少冤假错案,又何曾有人问津过?”

嘉平闻言,低声呵斥道:“住口!父皇岂容你如此质疑诋毁?!”

沈若笙的话被打断,回头看着嘉平,抿了抿唇,果然不再说这些,只是倔强地说:“无论如何,相公的病不能再耽搁了,方才我已经未他仔细把了脉,他如今正是热毒积重而发,若用了这药,便可有惊无险地度过,以后也再不用受热症之苦。”

嘉平看着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这个看似天天围绕着美食打转的儿媳妇,自己竟是一点都未仔细了解过,她挥手,像是命令,可又带着妥协:“用吧。此事不许任何人对外言传,日后我自会同皇上说明。”

沈若笙还怕她再坚持,听到这话如临大赦,神情瞬间便释然了:“是。”

因谢廷安还在昏迷中,并不能顺利完成吞咽,最后是沈若笙以口相喂,才总算把丹药给灌下去的。她情急之下已经顾不得许多,只一心想着要快些解了他的病症才好。而这药也的确是效果显著,在服下一刻钟后,谢廷安的体温便明显降了下来,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许多,两刻钟后,身上的丹毒痕迹也开始渐渐变淡,李归玺一把脉,不由得啧啧称奇。

“当真神了,大公子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稳,国公爷和长公主这下大可放心了。”

“好,好,这样便好。”

嘉平和谢常英都是松了一口气,那种喜悦几乎像是劫后余生。不过在看向沈若笙之时,两人又开始头疼起来,这样一个存在,对于他们国公府来说,实在是太不安定了。

很快,两人想到了袁守乾,他之前说的那一番话,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谢家夫妇于是在再次确认谢廷安已经无大碍之后,唤了沈若笙一同去见袁守乾。

沈若笙入得花厅,见得那青衫翩然的老者,忽然眉间一动:“是您……”

袁守乾捋着胡子笑了:“呵呵,丫头还记着呢。”

嘉平这下更是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怀疑:“两位是旧相识?”

“是有过一面之缘。”沈若笙点头,“曾在锡陵见过这位老前辈。”

袁守乾仍是笑:“还一同喝了回酒。”

嘉平和谢常英面面相觑,摆明了是很疑惑两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因缘际会。袁守乾自然看出来了,微微笑着同两人说:“老朽第一次见着大夫人,是在前年的清明时节,也就是在见过她之后,老朽便起了心思,有意促成这门姻缘。”

嘉平听了微微蹙眉:“敢问袁相师为何要如此?”

袁守乾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了。”

要理清的故事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完,谢常英和嘉平此时自然要将细节一点不漏地全部掌握,是以命人新奉了茶点,在花厅中饮茶长谈。

袁守乾端坐看着茶叶浮沉,忽然对沈若笙道:“你的厨艺已是很出挑了,不知茶艺如何?”

沈若笙道:“回前辈,不甚精通,尚可而已。”

袁守乾并不介意:“无需拘泥常法,随心沏来便是。至于这事情原委,由我这老头子说明如何?”

沈若笙点头,虽说是一直想着要同国公府解释事情原委,可有些事情她自己都不想提起,更是很难心平气和地说出口。她于是从侍女手上接过茶具,专注地开始煎茶,静听他如何说。

袁守乾对谢常英与嘉平道:“三十多年前,时任太医院院判的白凛棠曾与老朽是挚友,当年先帝严令禁止炼丹服丹,凡从事炼丹者,杀之以儆效尤,白院判牵扯其中,其妻女也获罪入掖庭为奴,后来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其妻早已仙逝,独其女玉凝得以出宫。”

“玉凝……”嘉平沉吟片刻,很快想起自己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是救过孙淑妃的那位医娘子。”

她想起当时邱皇后和孙淑妃说起沈若笙和这位医娘子有几分相像,心中若有所悟:“莫非……”

袁守乾点头:“是,玉凝正是大夫人的生母。”

谢常英听着听着,觉出不对味儿来:“她母家不是一直种地的嘛?”当时他们为了给谢廷安选合适的对象,那可是把人身家背景都摸透了的。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头,看向沈若笙问,“你到底是不是沈应秾的闺女?当真是流落在外,被药商收养了,还是……李代桃僵顶了个名儿?”

他说到这里,目光已带了些冷意。他人虽粗,可并不代表这些事他就不懂。

沈若笙目光始终盯着炉上明灭的火舌,面无喜怒地说:“沈应秾的确是我生父,我和娘亲是他后来给沧溪县里递话给改了籍贯,至于流落在外,以及被药商收养,都是为了方便促成这婚事的说辞,并没有这些事。”

她认得干脆,将沈应秾精心粉饰的谎言撕了个粉碎,也叫谢常英与嘉平更加对她无法信任起来。

袁守乾自然也理解这些,见气氛颇有些紧张,便出声问他二人:“虽然那些是假,可这丫头是在锡陵长大却是很难捏造的,不然这口音习俗,早也露馅了,长公主和国公爷就没想过京官之后何以沦落至此么?”

他这样一问,便叫人的注意力从那些谎言暂时转移到了缘由上。

“如此是为何?”

“便是因为白氏的罪籍了。”

袁守乾叹息一声,将前缘细细说来:“原本得知故人之女出宫,还想着要她投奔于我,然而玉凝这孩子怕连累我,出宫后就凭着医术自谋生计,后来因缘际会救了沈应秾,两人定了终身,到此都是好好的。坏只坏在有些人只能共苦而不能同甘,沈应秾只是落魄秀才时,两人尚且恩爱,可他考中进士后,这样一个有着罪籍的发妻,便成了喉间一根刺。试问,若换是二位,面对这刺会不会想着拔出呢?”

听到这里,嘉平和谢常英隐隐约约已经明白了,两人看向沈若笙,沈若笙却不知该用什么面目相对,垂着眸子将煮的第一遍茶滤去,又添上二道水。

袁守乾又是一声叹息,同二人说了沈应秾为了休妻如何算计,白玉凝虽是弱女子,可也是个要强的,断不肯如此受辱,便带着女儿南下锡陵,一人养女十二年。

谢常英是最疼妻女的人,一听这个就开始瞪眼睛:“这姓沈的这么狼心狗肺,真是看不出来啊!”

嘉平也是听得一阵心酸:“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事……”

“老朽原本也是不知晓这些的,只是白兄在被捕前,曾托人将一本手札交于我,我在玉凝出宫后也转交给了她。我参悟许久,又寻证多年,这才确认白家旧案另有隐情,便想着与她说这事。多方打听奔走,终于得知玉凝在锡陵的下落,找到的却只有一抔黄土,又见得她坟旁立得有故友的牌位,一时悲痛,就在坟前大哭起来,也就是那时候,遇见了若笙这丫头。”

袁守乾看着沈若笙,目光有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她也不问老朽为何要哭,就直接端了酒菜分与我,说这些年来除了她,这座孤坟再没人来祭拜过。推杯换盏之间,才知晓原来玉凝也发觉了父亲案情有冤,只是她还未能洗刷罪名,人就已经熬得油尽灯枯,于是为白家翻案的重担就落在了这唯一的女儿身上。”

沈若笙知道众人的眼光都在自己身上逡巡,然而始终是像听旁人的故事一样,带着几分麻木地给众人沏三道茶,直到嘉平问出白家究竟是有何冤屈。

沈若笙将三盏茶分于他三人,随后向着谢常英与嘉平行了大礼,陈情道:“我外祖父的确是有炼丹不假,可他并非是同旁人一样做蛊惑百姓之事,而是当真打算造福杏林的。外祖父行医多年,深觉汤药方十分有限,尤其是在一些急症和需要持久用药的病症上。是以他多番探究,发觉将药物制成丹最能达到这两样效果,便拜了一位道人为师,习得炼丹之术,可万没想到,这样造福于人的念头却成了杀身之祸的根源。”

“如今西南战事所用的破瘴方也是化自外祖父留的丹药制法,再加上相公所用的丹药,两者皆可证明外祖父所思所想的确于医病有效。”沈若笙向着两人叩首道,“还请国公与长公主明察,能助若笙将此案诉于圣上,使我母家不再受这罪名拖累,也让天下病者多几分治愈之望。”

谢常英和嘉平知道事情原委,又亲眼见证她手中丹药的神奇,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我们自会助你,快起来吧,别跪着了。”

沈若笙摇摇头,俯首说:“若笙本是一介厨娘,捏造身份、掩盖罪籍嫁入国公府,只为自己一己之私而欺上瞒下,属实惭愧。事到如今仍是人人谈丹色变,为天家定论的死罪翻案更是十分为难,若笙确有自己的不得已,可也确有欺瞒之事,是以不敢奢求原谅,但愿国公爷与长公主莫再因此疑虑烦恼。”

嘉平早已经是听得眼眶发红,闻言便又止不住地抹眼泪。好不容易勉强控制住了,拿帕子擦干了眼角,端了眼前的茶一饮而尽,虽不言语,但这番不该出现在茶道中的动作,已经表明她的态度了。

一旁的谢常英也灌了一大口,不过他是给气得口干舌燥:“妈了个巴子的,这事儿真是越想越气。明明是冤案,就因为这罪籍搞出这么多幺蛾子,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后来要攀亲事,倒是想起把人接回来,还编那么一出寻女多年终得愿,老子还以为他是个重情义的汉子……去.他.妈.的!”

他骂得粗野,嘉平咳了几声示意他收敛,袁守乾则是慢慢跪到了沈若笙身边:“彼时见过若笙这丫头以后,老朽就一直想着要助她一臂之力,在给大公子观相,发觉二人命数相合之后,便动了些心思。实不相瞒,关于沈氏女一节,是老朽凭空加的,而国公府在寻沈氏女谋亲这事,也是老朽故意‘无意’透露于沈大人的,不过这一切,丫头也是被蒙在鼓里,她只知道老朽是她外祖父的故友,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在之前两人再次相遇的神态,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切了。

袁守乾坦白了自己的私心,随后也向二人请罪:“人之私心再所难免,老朽想到故人与其后遭此巨变,滥用国公爷与长公主的信任,布下此局,如今既然是白兄沉冤得雪有望,老朽但凭处置亦无二话。”

谢常英听完把盖碗在桌子上拍得桄榔响:“你们俩一个个的,是该处置!”

嘉平拉拉他,想要说和两句,但被谢常英拂开了手。

“我谢常英何许人?皇城根儿下有这样的不平事,找我帮着主持公道还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当我这国公就是吃闲饭的吗?啊!”

谢常英又是一拍桌子,震得桌上杯盘晃动。

“等会儿我就给皇上递折子,为白家沉冤,再参那个沈应秾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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