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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早已经挤挤攘攘地站满了书院里来看热闹的学子，先贤祠屋檐下垂手站立的是书院里的各科先生。在场的所有人都未敢交头接耳，他们屏住呼吸、静静无声，四周落针可闻。

此时，院落的正中央只有一个年轻人，卢杞毕恭毕敬地站在先贤祠的大门口台阶下，他身着华丽的新衣，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佩戴价值连城的玉坠，整张严肃的脸上根本就掩饰不住他内心里骄傲的表情。

“为什么还不开始？”卢杞有些心急地想。

卢杞心里知道，今天他只要在里面的孔子像前鞠上三个躬，再到后面的柳回画像前上三炷香，那他以后就可以在书院里横着走了。

这就是身份。

“大先生来了。”就在卢杞心中得意之际，现场的司仪封绍大声喊了起来。

随即，现场的所有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大门口，只见柳真卿一身青衣素装、干净典雅，迈着沉沉的脚步稳稳地走进了院落。

柳真卿的装扮是典型的夫子装，不奢、不骄、素雅、稳重，浑身上下一动一频皆充满了浓浓的书香气息。

柳真卿扫了卢杞一眼身上的穿着打扮，一丝不悦在眼神里一闪而过。不过，柳真卿也没表露出太多的不满，很快就对卢杞点了点头，表现出了认可的眼神。

“大先生，典礼是不是可以开始了？”封绍轻声地问着柳真卿。

“不急，还有一个人未到。”柳真卿摆摆手说。

封绍的话音很轻，但是这只是相对于那些离的远的学子而已，对卢杞来说，封绍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清楚。

“还有一个人，会是谁呢？”卢杞心里泛起了嘀咕，但是他的脑海此刻已经被骄傲填满，根本就想不到会有什么人来和他共享这份荣耀。

卢杞以为没有来的人或许是哪位名人或者高官，亦或者是柳氏的什么人。

果然，众人没等片刻，只见一道人影从大门口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卢杞扭头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多月未曾露面的柳北，正急急忙忙地向祠堂大门处走来。卢杞见到柳北，心里久未躁动的心，又砰砰地跳动起来。似乎柳北又一次能够被他触手可及了。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柳真卿黑着脸凶巴巴地吼了一声。

“喏。”柳北脸色一红，只能当着大家的面，尶尬快速地退了出去。

“柳北，女子不能进这里的。”封绍急忙朝大门处不停地摆手，小声且清晰地提醒说。

“她回来了？”卢杞没有替柳北说一句好话，他浑不在意地想。

因为在儒家的规矩里，女子本就是不能随便进学堂的，更不能进到先贤祠里。不过，卢杞觉得柳北被阻拦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他压根就没去想柳北的尶尬。

但是就在卢杞想到柳北为什么回来了的片刻，他的眼神中随即变了神情，从一种骄狂变得慌张，继而慢慢开始阴沉。

“柳北回来，那赵云岂不是也回来了？”卢杞瞬间明白过来了。

卢杞想明白了这层，立刻就扭头看向了大门处。果然，赵云没有让他失望，大门口外，赵云正站在当中。

“大先生，你今日不能赶柳北出去。”赵云朗声说到。

“为何？”柳真卿黑着脸反问。

“因为这里还供奉着柳氏的祖先。”赵云大声说。

‘哄’的一下，现场响起了议论之声，大家都对赵云指指点点。如果说只是拜祭孔子，那柳真卿的话就基本正确，但是柳北身份特殊，她到底还姓柳。

“嗯。”柳真卿没有在这件事纠缠，因为他其实也不想刁难柳北，其实只要柳北刚刚没有当着众人的面闯进院子，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的。这会儿因为赵云的说话给了柳北留下来的理由，他何必较真呢？柳大先生没那么不可理喻。

再者说，大唐是一个礼法还算宽容的时代，没有明清那么腐朽。别说女子读书了，就是女子当官，也不甚稀奇。

“典礼开始：请大先生带领两位弟子入殿。”封绍高声喊道。

“两位？！”卢杞一听，立刻杵在了当场。

卢杞没动，但是现场的众人反而都没去理会他。而大门口站着的赵云，在众人的注视下，却大踏步走向了孔子画像的大殿。

柳大先生见赵云走来，自然而然地转过了身，然后迈入了祭祀孔子的殿堂里。他这一连串的动作也表明了，他所等待的另一个弟子，正是赵云。

卢杞见柳真卿进了大殿，他用余光扫了赵云一眼，便赶紧跟了上去。在柳大先生的身后，卢杞一步抢到了左手的位置，然后定定地等着赵云进殿。从站位上看，卢杞占在了左边，那他就应该是大先生的左弟子，为首。

殿内，一众先生们全都排列整齐，柳大先生站在众人的首位，面向夫子画像，深深地作揖，拜向前日：“天地设位，人在其中。天行刚健，地道宽弘。品物流形，化育功隆。人禀五常，灵秀所锺。法天之德，效地之用。赞之参之，与之同功。唯我夫子，博通世务。

上应天时，下顺风土。远宗尧舜，近法文武。删述六经，以教生徒。今有弟子柳真卿率左弟子赵云……”

柳真卿念完祭文，说出了左弟子赵云之后，转过了半个身子，凛利地看向了身后。

‘唰’地一下，卢杞的脸色羞得通红。刚刚他的脑海里还空无一片，但是一秒钟之后，卢杞感到大殿里的人，全都在用羞辱的表情注视他了。

那是嘲笑、戏虐和鄙夷的眼神，这种眼神卢杞从没经受过，也注定了他不会轻易地接受。

赵云朝左边走了两步，卢杞却怔怔地站在当场，不想让开。

“今有弟子柳真卿率左弟子赵云……”柳真卿又特意大声说了一遍。

卢杞脸一黑，极不情愿地让开了身体。

祭孔只是给予身份的仪式，柳大先生收徒真正的环节却是在复圣柳回画像前的训词。

祭祀柳回的殿堂就在祭祀孔子殿堂的旁边，这是因为柳回一直以来都是孔门七十二贤之首，本身就享有陪祭孔庙的礼遇。

柳真卿带着两个新收的弟子，郑重且毕恭毕敬地跪在柳回的画像前，磕头、上香。儒家不信鬼神，所以拜祭孔子无需磕头。但是柳回是柳氏祖先，这个又需要磕头。

“赵云、卢杞，你们切记：为师一生最狠之人有两类：一乃奸佞之臣，此种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祸国殃民，可视为硕鼠；二乃奸雄之将，此种人败坏纲常、毒乱国经、荼毒生灵，可视为野兽。

为师要你们记住这句话：不管是硕鼠还是野兽，凡此二者，皆为国家之害、百姓之祸，遇之当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