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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韩策二3

  • 作者:(西汉)刘向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4 11:42:54
  • 完书字数:7404

史疾为韩使楚,楚王问曰:“客何方所循1?”曰:“治列子圉寇之言2。”曰:“何贵?”曰:“贵正3。”王曰:“正亦可为国乎?”曰:“可。”王曰:“楚国多盗,正可以圉盗乎4?”曰:“可。”曰:“以正圉盗,奈何?”顷间有鹊止于屋上者,圉:“请问楚人谓此鸟何?”王曰:“谓之鹊。”曰:“谓之乌,可乎?”曰:“不可。”曰:“今王之国有柱国、令尹、司马、典令5,其任官置吏,必曰廉洁胜任。今盗贼公行而弗能禁也,此乌不为乌,鹊不为鹊也。”

[注释]

1方:方术,法术。2列子圉寇:即列御寇,战国时郑国人,属道家学派。3正:指正名。4圉(yu御):阻止,防范。5柱国、令尹、司马、典令:均为楚国官名。柱国,武将之中最高的官爵。令尹,如同中原诸侯国的相国。司马,掌管军政和军赋的官。典令,即典命,负责诸侯礼仪的官。

[译文]

史疾为韩国出使楚国,楚王问他说:“您信奉哪种方术?”史疾回答说:“我研究列御寇的言论。”楚王问:“您崇尚什么?”史疾回答说:“我崇尚正名。”楚王问:“正名也能够用来治国吗?”史疾回答说:“可以。”楚王问;“楚国盗贼众多,正名能够用来防范盗贼吗?”史疾说:“可以。”楚王问:“用正名防范盗贼,怎样去做呢?”不一会儿有一只喜鹊落到屋顶上,史疾说:“请问楚国把这种鸟叫做什么?”楚王说:“叫做喜鹊。”史疾说:“如果叫它乌鸦,是否可以?”楚王说:“不可以。”史疾说:“现在大王的国家有柱国、令尹、司马、典令,他们在任命、安排官职的时候,一定说过会廉洁奉公,胜任自己的职位。现在盗贼公然横行,却不能禁止,这就如同乌鸦不称为乌鸦,喜鹊不称为喜鹊一样。”

韩傀相韩

[原文]

韩傀相韩,严遂1重于君,二人相害也。严遂政2议直指,举韩傀之过。韩傀以之叱之于朝。严遂拔剑趋之,以3解。于是严遂惧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韩傀者。

至齐,齐人或言:“轵深井里聂政5,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严遂阴交于聂政,以意厚之。聂政问曰:“子欲安用我乎?”严遂曰:“吾得为役之日浅,事今薄,奚敢有请?”于是严遂乃具酒,觞聂政母前。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愈(guài)6其厚,固谢严仲子。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旦夕得甘脆以养亲。亲供养备,义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语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闻足下义甚高。故直进百金者,特以为夫人粗粝之费,以交足下之(huān)7,岂敢以有求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者,徒幸而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然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注释]

1严遂:韩国的臣子。2政:通“正”,正直。3以:因为。5轵:古县名,在今河南济源县南。深井里:轵县里名。6:同“怪”。7:同“欢”,欢心。

[译文]

韩傀任韩国的相国,严遂受到韩烈侯的重用,他们二人相互排斥。严遂敢于公正地发表意见,直言不讳地进行批评,指责韩傀的过失。韩傀因此在朝廷上怒斥严遂,严遂拔出剑直奔韩傀,因有人阻止才得以缓和。此后,严遂害怕会被韩傀杀害,就逃离了韩国,到处寻找可以向韩傀报仇的人。

他来到齐国,齐国有人说:“轵地深井里的聂政,是一个勇士,为了躲避仇人而隐藏在屠夫之中。”严遂就私下里与聂政交往,有意厚待他。聂政问严遂:“您要让我帮你做什么?”严遂说:“我为您效劳的时间还很短,而且现在事情又很紧迫,怎么敢有所求呢?”于是严遂就摆上酒宴,给聂政的母亲敬酒。严遂又取出百镒黄金,为聂政母亲祝寿。聂政很吃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这样的厚礼,坚决辞谢严遂的盛情。严遂坚持进献,聂政辞谢说:“我有老母亲,而且家境贫寒,游荡他乡,以杀狗为业,能够早晚买点甜美酥脆的食物奉养老母亲,母亲的供养已经够用,按说实在不敢接受您的赏赐。”严遂避开周围的人,对聂政说:“我有仇要报,以前游访过许多诸侯国。最后到了齐国,听说您很讲义气,所以直接送上百金,也只不过是作为老夫人粗茶淡饭的费用,以此讨您的欢心,怎么敢有什么要求呢?”聂政说:“我之所以降低志气,辱没身分,隐居在市井之中,只是想奉养老母。老母一天健在,我就不敢以死相许。”严遂极力推让,聂政始终不肯接受礼物。但严遂最终还是尽了宾主之礼才离去。

[原文]

久之,聂政母死,既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1,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举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2,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可嘿然而止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

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亲不幸,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傀。傀又韩君之季父3也,宗族盛,兵卫设,臣使人刺之,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峰骑壮士,以为羽翼。”政曰:“韩与卫,中间不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则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也,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辞,独行仗剑至韩。

[注释]

1浅鲜:轻薄,轻微。2感忿睚眦之意:指一时的小怨恨。按:据考证,忿当作“忽”。3季父:叔父。

[译文]

过了很长时间,聂政的母亲死了,安葬以后,守孝期满。聂政说:“唉!我不过是个集市上的平民,靠宰杀为生的屠夫,但严遂却是诸侯的卿相,他不远千里,屈驾前来与我结交,我对他的情分太浅薄了,又没有大功可以称道的,而严遂却拿出百金为老母祝寿,我虽然没有接受,但他是真正能够了解我聂政的人。严遂这样贤德的人,为了报一时的小怨恨,却来亲近、信任我这个穷乡僻壤的人,而我聂政怎么能就这样没有回应呢?况且他以前求过我,我只是因为有老母在没有答应。现在老母已经享尽天年而去世,我聂政将为知己在所不辞。”

于是聂政一直往西来到了濮阳,见了严遂说:“以前我之所以没能答应你,是因为我母亲还健在。现在我母亲已经去世,请问你想报仇的人是谁?”严遂于是把情况都告诉聂政说:“我的仇人是韩国国相韩傀。韩傀又是韩烈侯的叔父,和他同宗族的人很多,守卫得又很严密,我几次派人去刺杀他,始终没能成功。既然承蒙您不嫌弃我,请让我给您多多准备车马和勇士作为你的助手。”聂政说:“韩国和卫国相距不远,现在要去刺杀韩国国相,而他又是国君的亲人,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够带很多人去;人一多难免出差错,出了差错就难免在言语间泄漏机密;泄漏了机密,那么韩国举国上下都会与你结仇,那岂不是太危险了吗?”于是聂政拒绝了车马和随从人员,告别了严遂,只身一人拿着剑到了韩国。

[原文]

韩适1有东孟之会,韩王及相皆在焉,持兵戟而卫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韩傀。韩傀走而抱哀侯,聂政刺之,兼中哀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抉眼2,自屠出肠,遂以死。

韩取聂政尸暴于市,县购之千金,久之莫知谁子。政姊闻之,曰:“弟至贤,不可爱妾之躯,灭吾弟之名,非弟意也。”乃之韩,视之曰:“勇哉!气矜之隆3,是其轶贲、育而高成荆矣4。今死而无名,父母既殁5,兄弟无有,此为我故也。夫爱身不扬弟之名,吾不忍也。”乃抱尸而哭之曰:“此吾弟轵深井里聂政也。”亦自杀于尸下。晋、楚、齐、卫闻之曰:“非独政之能,乃其姊者亦列女也。”聂政之所以名施于后世者6,其姊不避菹醢之诛以扬其名也7。

[注释]

1适:恰巧,适逢。2皮面抉眼:割破脸,挖出眼睛。3隆:高尚。4轶(yi):超过。贲、育、成荆:皆古之勇士。5殁(mo):死。6施:流传。7菹醢(zuhǎi):古代酷刑,把人剁成肉酱。

[译文]

韩国恰好在东孟举行盟会,韩烈侯和韩傀都在场,有很多人手持兵器在他们身边担任警卫。聂政径直闯了进去,登上台阶刺杀韩傀;韩傀跑向韩哀侯,聂政杀死韩傀,同时也刺中了哀侯。周围的人一片混乱,聂政大声呼喊,接连杀死了几十人,随后他又用剑划破自己的脸皮,挖出眼珠,又剖腹挑出肠子,就此死去。

韩国于是把聂政暴尸在市场上,悬赏千金想知道他的名字,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聂政的姐姐知道此事后,说:“我的弟弟如此贤能,我不应该因为吝惜自己的身体而埋没了弟弟的英名,尽管这并不是弟弟的本意。”于是她来到韩国,看到聂政的尸体说:“勇敢啊!你的气节那么高尚,这样的行为已经超过了孟贲、夏育和成荆。现在弟弟死了,却没能够留下名字,父母已经去世,又没有其他兄弟,弟弟之所以这和做是为了不让我受到牵连啊。吝惜自己的身体而不传扬弟弟的英名,我怎么能忍心这样做呢。”她就抱着聂政尸体哭着说:“这是我的弟弟,轵地深井里的聂政。”她也自杀在聂政的尸体旁。晋、楚、齐、卫等国的人听说后,都说:“不仅聂政勇敢,就是他的姐姐也是一个刚烈女子。”聂政所以能名传后世,是因为他的姐姐不避杀身之祸,才传扬了他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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