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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3 抗英斗争,英军无一人伤亡4

  • 作者:徐承伦
  • 类型:历史文化
  • 更新时间:07-04 10:21:28
  • 完书字数:11722

更多的男女老少,则在村庄和路口发出了抗英的呼号呐喊。

四面八方风声鹤唳,驻扎在垛顶山下英军营寨的鲍尔上校感到了事态严重,在给最高军事长官道华德发出增兵求援信的同时,也向中国道台李希杰发出了措辞严厉的信函,强烈要求李希杰晓喻百姓,不得阻挠划界。

家庙外百姓如潮的疾号、抗议之声,让道台大人心头哆嗦了,凄恻的泪水在眼窝里奔涌,酸楚难当,他只好用力闭紧双眼了。随从关切地问:大人,你的眼睛怎么了?

嗨——道台长叹一声。要是不长眼就好了。大人别过脸去,潸然而下的一串泪珠便滚落在官服上。他笔走龙蛇给鲍尔上校急就信函:眼下百姓抵抗情绪如火如荼,应立即释放先生并暂停划界,待与百姓通融后再动,若强行划界恐滋事端。

鲍尔上校与李希杰道台之间的信函穿梭般往来,相互指责的措辞越来越强硬尖锐,变成飞矢射来射去了。鲍尔以军人的率直和孔武发出了最后通牒:划界绝不暂停,无论中方官员是否参加,无论百姓如何阻挠,划界都将继续进行,英军不会畏惧任何阻挠……

李希杰随**出了一句百姓的恶骂:我操你这些个毛子!真是些蛮夷毛子!

李希杰的恶骂没能阻止蛮夷毛子的行动,成千上万百姓的啼血呼号呐喊,没有收到丝毫成效。两天后,在一片抗议声中,鲍尔即亲率一队人马出了垛顶山营寨,向东进发,开始了单方面划界、埋设界碑的行动。

一个个村庄激愤的情绪,如同一个个大面盆发酵的面团迅速膨胀了……这天,天刚放亮,一个个大面盆里发酵的面团溢盆而出,变成一股一股喷涌的泉流,淌出了一个个村庄。这些泉流融汇到了一起,便形成了滚滚荡荡的洪流,有人爆出了一声呐喊:去赶毛子呀!

赶毛子!

赶毛子!!

赶毛子呀!!!

……

洪峰呼啸着呼啦啦决堤了,向着垛顶山下正在划界的英兵浩浩荡荡呼啸奔涌而去……

浩浩荡荡的人群在一条干涸的河床上,与一小队埋设完界碑的英兵遭遇后,便如赶山般冲上去了,英兵的枪却响了……19位种地的农民倒下了,他们的鲜血浸透了他们耕耘的土地……

上涨的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又如落潮的潮水溃退了,只是这潮水已被鲜血染红了……

英军只有三人受伤。

英国人没想到,先生被关进监牢里,抗英的烽火反倒越发高涨,大有燎原之势,局势变得更加风雷激荡了。当然,这期间英方对先生进行了软硬兼施的折磨,但怎奈先生软硬不吃,而且以绝食抗争。英方只好释放了先生。

先生说得没错,刘公岛上英国人的监狱的确没能把他怎么样,倒是他将黑屋子给稍稍怎么样了——墙壁上,留下了他深深刻下的两句诗:中华岂无丹心照?天地自有正气存。

先生没想到,他身陷囹圄时,竟然有19个乡亲死在了英兵的枪口之下。巨大的悲愤将他击溃了,他将自己关进庄园的书房,不准任何人进去,一连两天不吃不喝。

偌大的温泉庄园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人们相视无言,听得到的唯有每个人咚咚的心跳。

到了第三天傍晚,几个村的分团首提着刀枪,与老锁、大少爷等人聚在书房外,个个胸中滚荡着雷霆,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原地打转。

朦胧中,一袭袈裟飘然而至,圆智大和尚来了,悄然进了书房……

大和尚离开后,先生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书房。

一个分团首猛然将手中的长刀举起,另外几个团首随之呼啦啦将长管土枪和大刀一起刺向灰暗的天空。老锁没拿什么兵器,激动中,竟然顺手掏出了袍内的小铜香炉,向着空中的刀枪撞去——当啷啷——一团刺目的火花在空中飞溅……有谁见过,刀枪、香炉在空中撞击,发出刺耳的响声,并爆出一团刺目的火花?

刀枪、香炉撞击的异样火花刺痛了先生的双眼,他闭上了眼,一声沉吟:老锁呀,你信奉的道经里不是说“兵者不祥之器”、“师之所处,荆棘生”么?

嗨,先生呀——老锁叫一声,说,先生说的是,可我信奉的道经里还说,不得已时也不是不可用兵呀……这已经不像个管家对主人回话了。先生,我信的经里还说,要以参加丧礼的心情参加战争,即使胜了,也要以丧礼处之。要是我信的教一味地教人任人宰割,那还会有这些如何参加战争的教义么?先生,我不悖我信的道教呀……

老锁呀——先生叹道,圆智大和尚虽是佛门弟子,可也是类似你这番宏论呀,真是天地同道天理存焉……他仰天一声长啸——举兵!

第二天,各村的团练浩浩荡荡迅速集结了,在先生的带领下,向着垛顶山英军的营寨进发了。

驻守在垛顶山下营寨的英军已经感觉到,他们亲手划裂的大地在震颤,地下的岩浆在奔涌,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营寨里此时的最高指挥官沃森上尉感觉到了不妙,不明情况一味地守在营寨里等待,无疑是最危险的。他与布雷中尉商量了一下,两人便一同策马出了营寨巡视。

抗英团练呼啸呐喊着,整个队伍如一张拉开的大网,向着高地围拢而来;又如一张拉起的弯弯大强弓,先生处在中间,向前伸张着双臂,远看去如搭在弓弦上的一支箭。

正当先生对几个分团首下达着如何进攻的命令时,突然间,一小队异样的人跳将着从斜刺里冲杀而出——二少爷带着几个手下、船行渔行的一队伙计——他们黄巾裹头红衣缠身,每人的口中都号叫着“金钟罩”等别人听不清的咒语,扭动着怪异、巫师作法、戏台上武打的招式,冲到了队伍的前沿。

整个团练大队的阵形一下子给搅乱了,众多年轻的团练毫无畏惧甚至有点兴奋地呼啦啦追随着二少爷而去。先生大叫着斥责、制止,但蜂拥爆裂的场面他就是喊破嗓子也无济于事了,何况二少爷已带人窜出了老远。

号叫着“金钟罩”冲在最前面的三个年轻人猛然张开双臂,扑向了面前的大地——随即才有爆豆般的叭叭枪声传来……

团练大队爆炸了,瞬间的死亡倒让他们完全不顾及死亡了,他们号叫着,向着英军的阵地发起了赴汤蹈火疯狂的冲击。

点炮!快点炮!先生连连发出了几声号令。土炮发出了闷雷般的巨响,地动山摇,炮筒爆出的团团浓烟里窜出了一条条火龙。

可惜呀,土炮的威力只在爆出巨响、硝烟、火舌,其功能几乎类同燃放了几只巨大的爆竹和烟花,只给战场弥漫了滚滚硝烟。炮筒里射出的钉子、铁片等,则如礼花绽放,飞行的距离太有限,于空中划一道短短的弧,便如一群鸟在空中同时拉下的粪便,纷纷坠落了。

土炮的硝烟还没散去,二少爷发现,身边他手下的几个神人比硝烟消散得还快,竟然不见了踪影——目眦尽裂、惶惑惊骇——他的目光禁不住往前沿阵地搜寻,妄想看到他们冲锋陷阵的身姿,可遗憾的是前面腾起的硝烟之下,唯有一片触目的焦土。

土炮制造的硝烟遮天蔽日将先生掩蔽覆盖时,先生仰天一声长啸,迅速地解下了身后的一个包袱……

当弥漫的硝烟在先生的周围消散——另一个先生——前后有补丁的官服披挂在身,头戴插有顶戴花翎官帽的先生显现了——人群发出了一片惊叹。

先生虽未入仕,但生员的功名让他有了这套不做官的官服。

先生抖一抖官服,头颅高昂,感觉身上的穿戴就是履后土而戴皇天,通体充盈了天地正气——他义无反顾,煌煌如一轮太阳,朝着英军的阵地赴汤蹈火而去……

我的爹呀!大少爷蹿过去抱住了先生,情急之中改“先生”为爹了。你可不能呀——官服也挡不住毛子的枪弹呀……

闪开!先生吼了一声,跺着脚下的土地。这是我的土地!要是倒在我的土地上,那我的魂灵就永远归入我的土地!永远拥有了我的土地!这是我的福分!

强烈的震慑让大少爷不得不松开了手。

先生回头吼了一声——擂鼓!

惊天动地的大鼓擂响了,隆隆的鼓声让大地震颤了,先生昂首挺胸,完全是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大义凛然。也怪,似乎这身披挂在身的官服有了刀枪不入的“金钟罩”神威,英兵的子弹只从身旁嗖嗖飞过,根本不得近身。

二少爷的眼珠子瞬时变得血红,他不能蒙受比死亡更可怕的羞辱,他再次疯狂地跳将而起,挥舞大刀号叫着,冲到了最前沿。戚务忠等年轻的伙计们跟随着,赴汤蹈火向前冲去,完全顾不得枪林弹雨了……

团练们潮水般向英军的阵营冲去……

土枪和土炮还在发射,但只能发出轰隆隆威严的响声,却伤及不了英军。尽管戚务忠他们在二少爷的带领下,奋不顾身地冲向敌阵,但他们鼓足生命豪气冲击到的最远处,距敌人的阵地也有三四十丈,手中的长矛和大刀对敌人还是鞭长莫及,最后,也只能将口中激愤的杀声抛向敌阵了。

英军的枪林弹雨下,戚务忠倒下了,二少爷也倒下了,更多的人倒下了……

后来,土炮连咆哮的声威也吼不出来了,它们已经将火药燃爆完了。

身着官服赤手空拳的书生,如光芒万丈的太阳轰轰然而至——正因为赤手空拳,才具有了任何武器不可比拟的威慑力——英兵们悚惧了,他们根本就没有胆量向一轮太阳射击。悚惧的英兵并没糊涂:手无寸铁的总团首赴汤蹈火而来,但即使他闯入阵地,又能构成什么威胁?要是杀死他,那才会惹出不可料想的灾难。

——铮——老锁感到腰间被什么东西猛地捣了一下,身子也随之打了个趔趄——这是一颗子弹要钻入他的皮肉。神奇的是,这颗子弹并没能钻入他的皮肉,而是半途而废了。难道老锁真的具有了金钟罩之神功么?或者他口中呼唤的道教诸神真的给了他抵御枪子的佑护?此时顾不得查看老锁腰间的猝然一撞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还是睁大眼看看炮火纷飞的战场吧。

英军的炮弹在先生身后炸开了,有人被气浪抛到了空中——先生骤然刹住了前进的脚步——顷刻之间,满目血光让战争的道理轰隆隆显现了:履后土而戴皇天、天威地仪、热血义愤,抵挡不了枪炮,要是继续带领乡亲们向前冲,只能让更多的乡亲们倒在血泊之中——先生如一只展翅的大鸟,猛然伸张开双臂,挡住了身后舍生忘死涌上来的人群。

圆智大和尚带着一队佛门弟子赶来了,他们不是来参战的,而是在枪林弹雨中抢救倒下的众乡亲。毕竟是佛门的弟子,佛祖让袈裟、僧衣具有了刀枪不入之功,飞舞的枪林弹雨的确奈何不了他们。僧众哪里晓得,英兵的指挥官下达了不准向僧人射击的命令。

先生终于回头大声哀号:敲锣!敲锣!快给我敲锣呀……

——哐哐哐哐……收兵的锣声响起了。

鸣锣收兵,进攻的队伍终于在锣声中溃退了……

戚务忠等十位青壮男子,丧命于英军的枪弹,伤者不计其数,二少爷的一条腿也被子弹击中了。

英军却无一人伤亡。

二少爷总算回到了庄园,是躺在一扇门板上被抬回来的,腿干处子弹打出的窟窿还在汨汨流着鲜血。

女人们闻讯从各自的屋内颠了出来,泣号着扑向了二少爷……

圆智大和尚来到先生身边,悄悄地说:不能再等了,子弹还留在二少爷的腿里,要想保命,必须马上抠出。

先生默示,一切听任大和尚的安排。自战场溃退后,先生便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说话了。

圆智和尚示意先生,将大娘和二少奶奶等女人弄走。

先生朝身边的人努努嘴,几个人好不容易将大娘和二少奶奶她们弄走了。

圆智大和尚在二少爷面前摆出了几件形状不一的刀具,吩咐人取来了烧酒和一个炭盆,又让人去找一块胶皮来。一条胶皮找来了,大和尚用剪刀剪下一条胶皮叠起,塞进二少爷嘴里,说:咬住这个吧。

二少爷眨眨眼,冷冷一笑,说:你是想拿我当牲口待?给我上嚼子、笼套?

众人终于明白了,圆智和尚是想在抠取弹头时让二少爷咬着胶皮泄痛。

二少爷说:用不着,枪弹扎进皮肉的痛我已领教了,你只管动手吧。

圆智和尚说:施主还是咬住胶皮吧,忍不住的,会把牙咬碎的。说着坚持将胶皮塞进二少爷口中。

二少爷“噗”地吐出了胶皮,声色俱厉地吼道:只管动手吧!

圆智和尚叹一声,示意几个人按住了二少爷的手脚,然后含一口酒喷到了二少爷脸上,又将弯弯的尖刀先在酒里渗过,又放在炭火上燎过,而后照准二少爷腿干的伤处扎入……

豆粒大的汗珠从二少爷的面颊滚落,但喉头滚动的叫声却没能从紧咬的牙关滚出,只是从鼻孔喷出两股石头般坚硬的气息,配合着咬牙切齿的吱吱声响。他的一只手仍然攥着那柄攮子,剧痛将攮子深深地楔入了门板之中……

——当啷!一颗血淋淋的子弹头落入了瓷盘中。

众人一起“啊”了一声,惊骇让他们半晌绝了气息。

再看看二少爷吧,滚动着豆粒大汗珠的脸,竟然颤着带波纹的笑……

圆智大和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佩不已:施主真的堪比关公的刮骨疗毒,堪比关公的刮骨疗毒呀……

先生瞠目结舌地看着二少爷,真有点不敢认这个儿子了。

二少爷堪比关公刮骨疗毒的壮举,迅速在周围村落爆开,众口将其传颂成了不起的大英雄了。

老锁的小儿子戚务忠的尸体也被抬到了庄园。

老锁想将儿子的尸体搬回自己村上,被先生阻止了,他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也是你儿子的家,今夜我要为他守灵。先生命人在那个大仓房里,为戚务忠摆了灵堂。

入夜,先生、大娘、大少爷、三少爷、敏儿等全家人全守在灵柩前凭吊,当然,老锁的家人及一大帮亲属也全来到了灵堂,戚务忠的未婚妻花儿也在场。

我也要去守灵!二少爷执意要为戚务忠守灵。他是我渔行的人,我不能不去。众人拗不过,只好将他抬到了灵柩前。

花儿的悲伤比谁都深,但却并没有呼天抢地,只是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样默默地流泪。她的莹莹泪眼笼罩着缥缈呆滞的悲光,没人能想象到花儿的心有着多深的悲痛,又有着怎样的哀戚。

圆智大和尚也带着众僧赶来了,为亡灵做超度的法事。歌谣般的诵祷,节奏匀称的木鱼、磬钹敲打,超度着亡灵。在这样的音韵的簇拥下,亡灵扶摇直上,缓缓飘向它该去的去处,想必会是安详平静的。

老锁痴痴呆呆,脚步踉跄着,竟然在灵堂前手舞足蹈转开了圈,将口中的祷念变成了反复的吟唱:

我儿走了么?

我儿回来呀。

我儿走了么?

我儿回来呀。

……

老锁痴痴地吟唱着,精神渐渐飘入了道家的世界……继而,竟然仰面朝天,发出了一阵轰隆隆的吟笑:呵呵哈哈,呵呵哈哈……

老锁真的是疯癫了,人们眼瞅着他跌跌撞撞手舞足蹈地颠出了灵堂。老锁的几个儿子和庄园的下人急跟着要拦阻,被先生喝住了。先生哀叹道:悲极而歌,悲极而歌呀。由他吧,由他去吧……

老锁踱出了庄园,远处村庄同样的哭灵的号啕如黑色的大潮隐隐滚滚而来,终于再次引爆了老锁的泣号——啊天哪,啊我的儿呀……泣号如巨大的石碾在地上辚辚碾过,房屋为之震颤了,整个庄园内外为之抖索了。

先生吩咐人提一只灯笼来,他独自打着灯笼走出庄园。他说他要去外面陪陪老锁,也为那些亡灵升天照个亮。大少爷和几个下人要陪伴,被先生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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