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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按照陌生男子所指示的西北方位前进。春光明媚, 两只鹿原本正低头吃草，见有人来了，纷纷跑向密林深处。

“主人, 就这样把马给他们了？”

狄奥梅德斯接过屋大维扔来的钱袋掂了掂，金币很沉。如果放到往日，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可今非昔比, 现在的他们需要借助马匹，才能进行长途跋涉。

“他们六个人，我们只有四个。你、我、德鲁苏斯，哪一个擅长打架？对方还算谨慎, 选择用金币与我交换，没有贸然出手抢夺马匹，实在是万幸。”屋大维对小奴隶解释道。

“小主人，这个时期，科尔多瓦的贵族往大海的方向逃，是不是意味着凯撒快要打过来了？”利维娅脚上的伤口还没有长好，卢瑞娜背着她向前走。

“如果我是城里的贵族，要逃出城，肯定得带很多护卫和仆人保证安全。那波人有些奇怪, 数来数去只有四名抬轿子的奴隶, 还有一名管家模样的家伙。”女孩趴在对方背上，回忆起方才的状况, 心中生疑。

“会不会是......守军不允许他们带走太多人？”狄奥梅德斯一改往日的胆小，走在最前面开路, 借了屋大维的匕首砍掉周围带刺的灌木。

前方是密林的出口。林外是一块空地，一堵高大的深灰色城墙宛如巨人矗立在远处，它由大型石块堆砌而成。

不愧是西班牙首府科尔多瓦, 为了保卫这座大城市，这里历代的统治者将城墙修得极高，有萨贡托城墙高度的两倍之多，至于宽度，平常人用眼睛并不能直接望见尽头。

四人躲在树后观察城外的动向。

城门居然是半开的，门边停了五六排肩舆，抬肩舆的奴隶站在一边。暖风掀起纱帘，科尔多瓦贵族焦虑的身姿一览无余。

“你猜对了，狄奥梅德斯，”利维娅向城门处眺望，“护卫和黄金不能离开科尔多瓦。要么放弃一切向南逃，要么留在城中。”

不能带财产，不能带多余的护卫，只能由寥寥几个奴隶抬着轿子逃难。

一队兵士正逐个盘问这群权贵的管家，待查验完身份，又将离开的家族登记上名册。一切流

程结束，才可一一放行。

与金眸男子他们不同，绝大多数贵族选择走森林边缘平坦的大道。

“向我们借马匹的那位大人，身份可不简单，”屋大维将狄奥梅德斯归还的匕首插进皮鞘，“别人逃，是为了躲避城外的军队，他逃，是为了躲避城里的军队。”

“当时在萨贡托城，格尼阿家的二少爷拼了命也要往外逃，那群人的境况很可能也跟他差不多？或许，城里也有斯迦普利那样的人呢。”利维娅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一定，”少年不太赞同她的猜想，“总之，我们先别急着进城。”

此时，一队衣衫褴褛的贫民离开平坦的大路，向科尔多瓦的东南城门缓慢移动。队伍里大多都是妇女与老人，男人去当兵了，能驮东西的牲畜都被征用了，他们只能身背家当，怀抱襁褓，手上还牵着刚学会说话的幼童。

“看啊，那么多城市权贵想着往外逃，战火马上就要烧到这里了，怎么还有百姓想投靠科尔多瓦？”狄奥梅德斯指着远处，非常惊讶。

“还记得沿途那么多被烧毁的村庄吗？我猜，败局已经注定，庞培兄弟和他们的手下不想让凯撒占到便宜，命军队烧毁周边村落和田地。穷苦之人无家可归，更不知未来该如何生存，只好投奔近处的城市，寻求庇护。”少年告诉小奴隶。

“我们绕过科尔多瓦，继续往西北走，应该就能与凯撒大部队汇合。倘若不得不入城，至少得装成穷苦农民那样才能进去。”利维娅下了决定。

“糟糕！怎么会？”卢瑞娜低呼了一声，“有人来了，我们快跑！”

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队几十人的骑兵冲出城门，奔向利维娅等人所在的森林，仿佛是得到了什么紧急的命令。

“跑不掉的，”屋大维从托加中翻出之前的铁盒，将伪造的纸莎草信卷撕得粉碎，毕竟即将落入正主的地盘，伪造的文件太容易露陷了，“他们并非前来抓捕我们，而是为了那个黄眼睛的男子。我们只需伪造身份，解释清楚来历。”

“鲁西塔大人的表侄，斯迦普利宠爱的亲信？”女孩仍记得他之前面对金眸男子时编造的身份。

“表侄

就免了，我与你不会说这里的语言。”

没过多久，骑兵冲进茂密的树林，发现了四位服饰肮脏但容貌非同一般的年轻人。

“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在树林里，有何企图？”发话的骑兵一口纯熟的拉丁语，此人服饰与其他士兵略微有一点不同，他应该就是这伙士兵的队长。

驻扎于首府科尔多瓦的正规军团由几年前随庞培出逃的罗马将士组成，辅助军团才是被释奴和西班牙本地人。

“我来自萨贡托城，听命于鲁西塔大人与斯迦普利大人。我的父亲是庞培阁下的老兵，法萨卢斯战场的刀剑夺走了他的生命，旁边那位红头发的是我表弟，后面那一男一女是服侍我们的奴隶。”

屋大维再一次为自己编了新身份，用拉丁语回答对方。

“斯迦普利？没听过。鲁西塔我倒是知道，他们在科尔多瓦拥有几家著名店铺。不过，你们可有物件或文件证明身份？”然而，队长的态度并未缓和。

“这是鲁西塔大人赠予我表兄的礼物。”利维娅双手捧起黄金圆形护身符，将“鲁西塔”的字样展示给对方看。

“你们为什么从森林走？”

“我们计划前往科尔多瓦，为鲁西塔大人处理店铺事项。之前走的是大路，没想到碰到一伙沦为强盗的逃兵，无论是钱财，还是马匹，都被偷走了。”少年回答。

“请原谅，出于职责，我必须把每一个行踪可疑的人交给长官处置，”队长虽然挑不出什么错漏，却还是不敢草草放他们进城。

“我们当然会竭尽全力配合您的工作，”少年非常冷静，扯起谎时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

队长留下一半人马继续搜寻森林，剩下的人随他将利维娅四人押送进科尔多瓦城。

刚进城门，利维娅就看见两大群市民正站在街头对峙。与其说是对峙，不如用“对骂”形容更加妥当。

唾沫星子宛如雨点劈里啪啦向外飞溅，好些人甚至从家中找来臭鸡蛋朝对面砸，还有人拎着粪尿桶向对面泼。

整条街道仿佛炸掉的锅炉，嘈杂又肮脏，要不是怕军队前来干涉，他们早就抄起棍棒刀矛铲子剪刀发动巷战了。

队长的反应十分耐人寻

味，他和他的属下压根就没打算管这群麻烦的市民，反而有点纵容他们继续争斗的意思。

“那群家伙吵什么？你听得清吗？”利维娅低声问卢瑞娜。

“左边那伙人呼吁科尔多瓦城赶紧向凯撒投降，避免不必要的流血；而右边那伙人认为凯撒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右边的人宁愿抗争到底，也不向凯撒投降，嘴里还嚷嚷着些什么‘叛徒去死’、‘你们难道忘了蒙达城的下场了？’”

这时，另一队骑兵从远处赶来。二十多位士兵策马冲向人群，甚至拔出武器，朝市民高喊威胁之语。

两伙人原本吵得正欢，此时不得不屈服于棍棒。

奇怪的是，押送利维娅一行人的队长眉头紧锁，似乎并不乐意看到鸦雀无声的局面。

前来维护秩序的骑兵见到这位队长，立刻上前与他问好。说是问好，其实都在互相进行辛辣的讽刺。

利维娅和屋大维看出来了，这两支队伍不对付。

押送他们的队长来自庞培的第九军团，而维护秩序的骑兵来自第十三军团。

“你们是不是饭吃得太多了，全部都跑大街上撒野？再不回家，我们就要采取措施清场。”第十三军团的骑兵头领身材高大，勇猛异常，对市民发起警告。

很多人都害怕了，立即闭上了嘴。

“凭什么赶我们走？我们对共和国如此忠诚，可你们——为什么你们当兵的，不去管管这些到处宣传失败与投降的叛徒？他们这是在动摇军心，动摇民心！”

“凯撒是怎么在蒙达城开展屠杀的，才过了几天，难道你们都忘了？倘若守不住科尔多瓦，我们的下场必会与蒙达城的士兵一模一样！”

人群中，几个人按捺不住心中愤慨，朝敌对的那一方怒吼。

“你们这群冥顽不化的共和佬，知道凯撒为什么屠杀蒙达的士兵吗？就是因为有一群顽固的蠢货不知好歹，怎么也不肯投降，惹怒他了！只要能投降，战争不就结束了？”

“反正打不赢，抵抗还有何意义？投降吧，这是神的旨意啊，不顺应神的旨意，必将遭到灭顶之灾！”

主张归顺凯撒的那群人顿时不干了，他们觉得自己才是聪明人

“闭嘴，大敌当前，背叛共和的家伙都该死。再宣扬消极思想，我就砍掉你们这群懦弱者的手臂！”第十三军团的骑兵头领抽出短剑，指向那群背叛共和的市民。

“所有男女老少都会被你们的愚蠢害死！刀剑何德何能，怎配让智慧噤声？”投降派的领头者是一位老人，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懦弱，他反倒挺起胸膛，正对锋利短剑的尖刃。

“怎么，我还治不了你们了？”头领冷笑一声，举起短剑，正对着投降派老者的胸膛劈下。

底下传来一阵惊呼，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科涅利乌斯，大敌当前，反倒杀起自己人了？你真有能耐啊！”第九军团的骑兵队长抽出短剑，挡住了劈向老者的兵刃。

“哐当”一声，第十三军团骑兵头领科涅利乌斯的武器脱手了，重重落在了地上。

“先放下朝向弱者的刀剑，再好好想想何为共和。”队长不再跟对方磨蹭，手臂一挥，率领士兵押送利维娅他们，向军团长的住处行进。

“我将把你们四个移交给军团长，由他来决定处置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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