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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月之夜, 森林宛如一只匍匐在地的巨兽，风不知疲惫，一趟接着一趟穿过树丛, 似乎想将巨兽的毛发拔去。

三百士兵响应斯迦普利的召集，从军营出发，穿过萨贡托城的街道, 步伐十分整齐。百姓从梦中惊醒，连忙下床，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从内向外窥视。

一条橙红色火光组成的长蛇游向城门, 斯迦普利大人乘坐肩舆，位于蛇头之处。奉命前来征兵的庞培使者与他同乘一舆。

“这就是萨贡托城能提供的辅助军队吗？太少了，太少了，庞培阁下让我过来召集五百人，还差了两百。”

使者接过奴隶递来的椰枣，捏在手中揉来揉去，似乎对军队人数不太满意。

“我们还有一百人，可这些士兵负责维持城内秩序、坚守城池，恐怕不能响应/召集。”斯迦普利连连叹气, 向使者卖惨。

他树敌颇多, 如果不在城里留下足够人手，自身安危都难以保证。

“您只给三百人, 我如何向庞培阁下交差？至少再加五十吧？倘若上面怪罪下来，我的朋友啊, 你——”使者还想讨价还价。

“守军数量要是再减少，凯撒的军队打来，我们只能献城投降, ”斯迦普利寸步不让，“到那时，庞培阁下若是追究起此城防守为何如此薄弱，发现只剩几十个士兵守护城墙，您怕是要承受怒火啊。”

“萨贡托的东面只有汪洋大海，大人，您若让这些士兵响应/召集，助庞培阁下一臂之力，一举打败凯撒，何必担心敌军会打到萨贡托呢！”

“您就不担心罗马援军乘船渡海，对我们发动突袭？况且，如您所见，萨贡托规模很小，奴隶又不可能成为士兵，所以，我们只能交这么多男丁出去打仗。庞培阁下有十三个军团，凯撒只有八个。我们区区三百人，即使再添上五十，也只不过是一滴水汇入辽阔的海洋。”斯迦普利表示无能为力。

使者觉得甚是有道理，决定将这个理由当作未按要求完成任务的借口。

“你确定没走错城门？”这扇城门并非通往内陆，而是面朝一座靠海矮山。

“没有走错，您放心。”

“我带

着军队出城就行，您不用跟着出城门。”使者决定将这个难缠的萨贡托当权者打发走。

“实不相瞒，在您到来之前，有两个敌军奸细密谋动摇军心，伪造塞克斯图斯·庞培阁下的信件，混入城中，恐怕也是想刺探情报。借此机会，我想前往森林捉拿那两个狂徒。”斯迦普利犹如一条嗜血的豺狼，眼中满是贪婪的金光。

“抓到奸细可是大功，我可以向庞培阁下汇报此事。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有个朋友自告奋勇指路，奸细会从密道出来，我们只需在出口处蹲守。”斯迦普利向亲信勾了两下手指，很快，两名士兵将鲁西塔家的大少爷推到了使者面前。

大批士兵浩浩荡荡跑出了城门，上百根火把照亮了森林，鲁西塔少爷连连高呼“就在这里”，示意士兵围住青苔下的石板。

“只需耐心等待，他们自然会从这里出来，”斯迦普利向使者保证，“前些日子，一个坏家伙也是从这块石板逃跑的。”

夜风呼啸，森林宛如深绿的波涛，等待地底的鱼儿上钩。火光摇动，照亮了斯迦普利兴奋到扭曲的面庞。使者发现了这一点，不禁打了个寒战，身边可怕的男人立刻让奴隶奉上一件套头披风。

“从府邸到此处，按照最快跑步速度来看，两个奸细应该就要出来了。”

静等了大概四分之一个钟头，属下向大人们汇报。

............

钻入地道，屋大维用火石点着道路左侧的油灯，举在手里，利维娅这才看清四周的环境。

密道有一人多高，宽度允许两两并肩同行。墙面凹凸不平，两侧都是灰色石头，森冷至极。

前方道路一片漆黑，未知与神秘的事物向来很考验人类的胆量。这里的空气能放大呼吸声，假如只有一人通过地道，那恐怖滋味恐怕与身处冥府没有任何区别。

“听到老鼠的声音了吗？”少年与利维娅并肩向前跑着，突然侧过脸问她。

“我只听见你在说话，”利维娅可不怕老鼠，这些小动物根本无法吓到她，“所以，你承认自己是老鼠了？”

“你弟弟之前逃到森林，被巡逻队放箭射伤，你确定这条地道的出口没有泄露？”

屋大维停

住脚步，不再继续向前。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其实密道并非只通向一个出口，”格尼阿转过头向对方保证，“不过，您还得再往前走一段路。”

众人按照指示，向前继续走了五六十步。格尼阿让大家站在原地，自己蹲下身，双手向周围地面探去，终于摸到一块特殊的凸起。

“请和我一起搬开这块石板。”石板太重，光靠他一人根本不行。

利维娅蹲下去摸索，在厚板边缘寻到了一处适合的受力点，屋大维在她对面。

一共只有三条边凸起，三人一齐发力，欲将石板向上抬，可石板却纹丝不动。

“太重了。”格尼阿的手掌被磨破了一块皮，他不顾锐痛，想重新再试一次。

“让我试试。”卢瑞娜示意利维娅把位置让给她。

“好，你力气应该比我大。”

女奴与女孩交换了位置，双手扒住边缘。其他人还没完全使力，她一口气就把属于自己那一边向上掀了一半，差点夹到格尼阿的手。

“不用掀那么高，放下去一点，慢慢抬起来推到旁边。”

人不可貌相，明明只是身段窈窕的年轻女人，怎么力气能这么大？

“你力气这么大，怎么会被虐待得这么惨？”利维娅有些不能理解。

“不过是挨打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要是奋起反抗，他会叫护卫杀死我，即使能干掉第一波、第二波护卫，力量终会消耗殆尽。”卢瑞娜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真本事，朝新主人眨了眨眼睛，风流迷人。

“别眨了，你这是眼睛里进石子了？”女孩挡住了对方抛来的媚眼，“今天晚上真是委屈你了啊，有这力气还要让斯迦普利的人绑住。在我面前装可怜，装得开心吗？”

“我只是为了换新主人才装可怜的！您看，我这不是成功了？”卢瑞娜“嘿嘿”笑了两声。

“既然你力气最大，那就和我一起抓住绳子，”格尼阿打断了她的笑，对利维娅和屋大维说，“你们二人先下去，旁边是地面，小心别跳进水里。”

石板下方空荡荡的，是一条一层楼高的水道，没有□□，没有台阶，只能跳下去，或者顺着绳子爬下去。

女奴和格尼阿

将绳子放下，紧紧抓住绳子的一端，两个假宾客顺着绳子来到水道边的石地。

“我跳下去就行，不用劳烦你拽绳子。”卢瑞娜用西班牙方言告诉格尼阿，说完，她坐到洞口边缘，双手一撑，像猴子那样荡到了目标点。

“还记得城中那处水道口吗？看守水道口的士兵都是我父亲信任的旧部，见到他们之后，直接报出暗语。”

接着，格尼阿用当地方言报出了一句暗语。

“我记住了。”卢瑞娜点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利维娅问。

“斯迦普利天生没屁/股/眼。”

四人都忍不住笑了。

“保管好我弟弟的黄金护身符，它在周边城市通用，拥有狼头标志的店铺和旅馆都是鲁西塔的产业，向伙计出示护身符就行。如果找不到店，还可以切碎黄金当钱用。”

“真是太感谢了。”女孩向青年道谢。

“你不下去吗？”见格尼阿收回绳子，屋大维抬头问他。

“我必须回去，斯迦普利随时会对外祖父不利，城里有四百个士兵，可我哪怕是死，我也要去保护外祖父，”青年面上的烧痕再也没有像先前那样可怖，“舅舅是他唯一的儿子，我信不过。”

“我若是你，一定会杀了鲁西塔大少爷，为死去的弟弟报仇。”利维娅提议。

“格尼阿，你要活着，”少年的声音宛如充满魔力的古老咒语，“活着看见凯撒攻破萨贡托城。”

“但愿好运眷顾我。”

“即使好运没有眷顾你，你也要努力活着，你活着比死了有得用多。倘若守军不肯投降，你就打开水道口，在铅弹里做手脚，把这处突破口告诉凯撒的军队，让他们帮你打败强大的敌人。”屋大维为他提供了方案。

“活下来，向凯撒的军官报我的名字，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前途一片光明。”他继续说道。

“您究竟是谁？”格尼阿终于提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

“盖乌斯·屋大维·图里努斯，凯撒是我的舅公。”

卢瑞娜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她朝利维娅使了个眼色，似是在问“那您呢？”

“迟些再告诉你。”女孩卖了个关子，朝她比划口型。

人与身负重任的青年告别，格尼阿花费很大力气合上石板，义无反顾返回黑暗。

萨贡托城的下水道比罗马的规模小了许多，与地道很相似，几乎见不到像样的拱券式结构。此处空间狭小，臭气上涌，熏得利维娅想吐。

他们沿着水道向前走，嗅觉已然麻木，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出口。

看守水道口的士兵纷纷惊醒，将武器尖端对准三位不速之客的咽喉。

“斯迦普利天生没屁/股/眼。”屋大维面无表情报出了暗语。

士兵连忙放行，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他们很轻松就移开了水道的铁网，指挥三人下水逃跑。

“这里水有些脏，你们忍着点，外面是一条河，水会变干净，逆流而上，会到达新的城市。”卢瑞娜将士兵说的话翻译成拉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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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森林。

直到晨光熹微，三百士兵站了一夜，使者也睡着了好几次，还是没等到奸细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奸细串通好了引走我？”斯迦普利面子大失，陷入暴怒，揪住鲁西塔大少爷的领子，双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啊！他们或许......或许没跑也说不定。”

“还没抓到？军队我先带走了。”使者对斯迦普利很不满——他白白在外面等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好。

“蠢货！”斯迦普利扇了鲁西塔一耳光，带着护卫向自家宅邸赶去。

当然，这次他同样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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