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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加袍吸满咸水, 宛如扒住礁石不放的海星，紧贴于利维娅背部，她无法挣脱, 真是格外难受。海风吹过，湿透的衣料仿佛冻结成冰，逐渐抽干她皮肤下仅剩不多的热量。阳光带来的温暖是那样微不足道, 根本无法阻止四肢打颤。

屋大维的胸口倒是比利维娅的手暖和些，摸起来有些硬，按压起来与她家小黑狗的脊背触感相仿。

利维娅双手交叠，就这样为对方按了好一会儿。

突然, 一阵头晕铺天盖地袭来，她险些软倒，只能松开泡皱的手指，撑在满是贝壳粒的沙面上，防止自己的脑袋与他的腹部“亲密接触”。

此时，女孩脸上的海水早已蒸发殆尽，只有盐粒散布在她的脸颊之上，犹如数不清的繁星。她的唇很久没有得到任何淡水的滋润，随时都有可能干裂。齿龈与舌身仿佛盛夏时节罗马郊外干涸的农田, 即使费劲力气吞咽, 也无法滋润这两片旱地。

就在利维娅精疲力竭，放弃施救, 决定让屋大维自生自灭之时，先前的按压居然起了效果。少年咳嗽了两声, 吐出两口海水，睁开了冰蓝色的眼睛。

“这是哪里？”屋大维似乎还是有些不清醒。

她怎么知道他们漂到哪里了？这家伙大概是头盖骨多了一条缝，海水渗进去些许, 淹没了他可怜的脑子。

“我们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人间，这里是冥府。”利维娅面露悲伤，泫然欲泣。

少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浅蓝色眸子里荡漾起水花般的笑意，笑意逐渐淡去，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怜悯。

百年一遇的古怪眼神，仿佛是屋大维在对她说:“真可怜，好好一孩子居然傻掉了。”

这是多么奇妙的时刻，他们的意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统一过——两人同时觉得对方是傻子。

利维娅悲伤的表情瞬间枯萎了，她立刻板起脸，歪歪倒倒从沙子上爬了起来。

待她终于站稳，猛地一回头，见少年正津津有味观赏着自己狼狈的姿态，就好像她正在上演一出滑稽的喜剧，刹那间血液上涌，每一根骨头中顿时被注入无尽的反叛力量。

“你怎么还赖在地上不

起来？当自己是八爪鱼吗？”女孩忍不住又开始冷嘲热讽，使用自认为很绝妙的比喻进行攻击。

“抱歉，我浑身的力气流光了，恐怕现在走不了路，”可从神情上来看，他并没有半分愧疚的样子，“你能扶我一起走吗？”

“不能，你是成年人了，应该学会自己爬。”冷酷无情成了利维娅的座右铭。

“爬。”她再一次强调。

接着，她不再理会屋大维，转过身向远离沙滩的深绿树林走去。

两条细腿艰难撑起疲惫而虚弱的身体。越往前走，碎贝壳越少，沙面越柔软。脚步声逐渐消失于沙粒之间，眼前是郁郁葱葱的灌木。

利维娅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飞速回头扫了一眼背后的家伙。少年匀称完美的身躯匍匐在地，以一种本该不雅观却令人无比心碎的姿势艰难前行。

他看上去气息奄奄，宛如一颗脆弱却晶莹的宝石。

屋大维大病初愈，极有可能承受不住海难的冲击，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女孩停住了脚步。

利维娅自己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头痛与脱水时刻威胁着她的生命。出于个人情感，她并不想帮助对方，可要是任凭他在这里死了，自己岂不是要孤身一人穿越茫茫伊比利亚半岛？

前路艰险，得找个家伙挡刀，她还没好好利用他，怎么能让他就这样死得毫无意义？显然，屋大维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她茅塞顿开，成功说服了自己。

利维娅扶住额头，重新振作起精神，艰难向趴在沙子上的少年挪去。

“你就像一只卧沙的螃蟹，”成功到达他面前时，她又想出了一句绝妙的比喻，“不过，螃蟹都比你爬得快。”

她眉眼满是不耐，但还是俯下身子，朝对方伸出了右手。

“是吗？”

他抬起臂膀，将自己的右手搭在女孩手心。温热的触感在两只手掌间传递，海风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冷了。

“快一点。”利维娅一边催促，一边单手使劲。

“谢谢你。”屋大维成功从沙滩上站了起来。待他松开手，摆弄起身上的托加袍，固定住装信的铁盒之后，似乎又失去的力气，向远离她的一侧倒去。

“拜托站稳一点，再跌倒我可不会拉你。

”女孩的语气里满是挑剔，不过，她还是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

本来利维娅想拉着病弱美少年的手腕拖着他走，可对方捂住腹部，面色十分痛苦，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看样子很难跟上自己的步伐。

“我可以......吗？”屋大维抬眸望向她，眼睛里似乎有一片坚冰初融的浅蓝海面，太阳撒下金屑，与碎冰共同浮沉。

他没有指明自己的请求，可利维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的肩膀很瘦弱，”女孩出声提醒他，“你会把我压塌。”

听到她委婉的拒绝，少年玫瑰色的唇瓣逐渐发白。

“那就请丢下我吧，”他无比诚恳地提议，“你见到舅公凯撒的时候，他必然已经获得胜利，记得代我向他问声好。”

“还有，”屋大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到时候，恐怕要请你带领罗马士兵寻找我的尸体。如果我没有被涨起的海水冲走，请将我腐烂的身体就地火化，骨灰务必要交给我可怜的母亲阿提亚。”

“我将三分之二的财产留给母亲和姐姐屋大维娅，剩下的三分之一由阿格里帕、梅塞纳斯，以及萨尔维蒂努斯。”

“没有我？”

“我将赠予你最珍贵的礼物——我发自真心的祝愿。我祝你能活着穿越伊比利亚半岛，而不是中途被小庞培的人抓走，或是死于饥饿与疾病。”他接着对她说。

利维娅的脸色越发古怪，她既觉得搞笑又不愿意在他面前笑出来，只能拼命撇嘴掩饰。

这家伙分明就是在诅咒自己半途死掉。

“废话怎么这么多？”她的嘴角都快撇抽筋了，“别磨蹭了。”

屋大维不再说话，顺从地让左臂环住她的脖颈，半个身子倚靠着他。利维娅左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坏心眼顿时诞生，她忍不住偷偷掐了一把少年的手臂。

“有螃蟹在夹我，你慢点走，不要惊动它。”他放低声音对她说。

“我背后有只大螃蟹，能不能帮我扒下来扔掉？”女孩反击道。

少年的身躯挡住了阵阵海风，两件湿透了的托加袍紧贴在一处，源源不断的暖意宛如弹球般在二人之间互相传递。

“噢，你踩到我的脚了！”

这时，利维娅发

觉对方的脸与自己的脸贴在一起，立刻往另一边伸直脖子。

屋大维同样嫌弃地侧过脸，与她的面颊保持了一定距离。

可无论二人的脸怎么扭，身子却是贴在一起的。

“螃蟹有八只脚，我踩到的是哪一只？”面对“友人”的指责，他没有半点承认错误的意思。

“我一会儿要去找水，到时候，你别想让我分你半滴。”

他不是行动不便吗？那她就断了他的饮食来源。

“我可以爬。”

少年的回答出其不意，察觉到他是在服软，利维娅“扑哧”笑出声，抓住了重点。

“哈哈，你承认自己是螃蟹了！”

“我与你是同类。”他选择一换一。

“我和你才不是同类！”

“我是人，你不是？”

“可你会爬，你就是螃蟹。”

......

沙滩上弥漫着快活的气息，二人说说笑笑走向树林，几乎忘记了饥饿与口渴，更没有发现天气已变。

乌云蔽日，海浪翻腾，一场新的暴风雨将于不久后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想吃蟹黄蟹膏，涂黄油拌饭，深夜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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