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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菟抿唇，尽可能地平复呼吸，压制着喉间干呕的冲动。片刻后，她噙着泪，小心翼翼地解释说：“不是的，这是我托招生老师买的，用了学校专利技术的产品。钱等我拿了生活补贴再还给他。等进了大学我就没法给你们买东西了……”

听到顾菟的话，顾妈妈愣了一下，又冷着脸刺道：“钱攒着就行了，没必要乱花。”

顾菟咬着下唇，兀自坚强地说：“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送你们礼物——这是学校出品的面膜、面霜，还有一些别的，妈妈要照顾好自己。这是给爸爸买的科技保暖衣，还有护膝……”

说着，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舍不得你们，可是、可是为了以后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会好好学习的，将来也会努力工作……”

一时小小的房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她克制压抑的哭声。

顾菟哭得真情实意。

她哭自己多年的思念错付、哭自己满腔的委屈无处倾诉、哭自己的压抑、痛苦与失望。

还好……还好……我的未来已经在前方。

第二日，周一上午，顾父顾母在学校里与唐笛等人见上了，校长和教务处众人也在。

面对老师们真情实意的“教女有方”夸奖，两人皆是飘飘然，矜持地贬低了顾菟几句，客套地说都是学校教得好。

顾菟挂着笑脸陪坐着，只在看到他们拿起笔签字的时候，笑容真诚明媚，连眼底都闪着星光。

——我，自由了。

多年后，顾菟尝试着回想离开的这一天，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众人的模样、动作、神态。

因为她实在太高兴了，高兴到眼里只有光明的未来，又怎么会去回望黑暗的过往呢？

唐笛他们还要留在长秦市继续忙，所以送顾菟去预备学校的是个年轻的小姐姐，留着飒爽的短发，身姿挺拔。

唐笛说，她是特种兵，现役。

不过小姐姐专注开车，并不和她聊天，因此，顾菟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副驾上，好奇地往外张望。

车子开出城市，穿过村落，沿着颠簸的山路往里开了一段，顾菟才被晃得脑袋发昏，道路忽的平坦起来，水泥路蜿蜒到山林深处。

又行一段，一道铁门拦在路中央，两侧是守岗的卫兵。

顾菟看着小姐姐下车做了核验，不一会儿，铁门打开，车辆得以驶入。

后面的路程一直很顺畅，只可惜冬日的山野透着萧条感，倒没太多景色，顾菟无所事事地看了会儿……

又看了会儿……

再看了会儿……

她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等她猛的醒来时，景色没变，还是各种山、树、石头。

顾菟探头往车子的仪表盘上看了一眼——她们已经在山路上行驶两个小时了。

总算，在堪堪十点半的时候，车子拐过一个大弯，一片科技感十足的建筑群映入眼帘，金属质感、线条凌厉，符合顾菟对“高科技”的认知。

不过，这居然只是预备学校吗？！

没过多久，车子停下，顾菟安静地跟着小姐姐走到门亭处，近距离看她和门亭安保交接自己。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顾菟觉得自己像一个“物品”，并没有贬义的意思，只是陈述自己的感受。

她不需要验身、签字、填信息等各种操作，最麻烦的手续还是早上换衣服的时候。

那时她不得不在袁莉莉的眼皮子底下脱光，检查后再换上他们带来的衣物——真真是一点私人物品都不能带。

顾菟很怀疑，如果她有假牙，都得拔下来安个新的。

特种兵小姐姐完成交接后，一言不发地驱车离开了。顾菟看了一眼车屁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此，她脱离了人类社会，走进一个封闭的世界。

门亭的安保大叔平淡地看她一眼，然后拿出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从中取出半边骨传导耳机递给她：“戴上这个，然后进去吧。”

顾菟依言照做，下一刻，脑海中形成少女的声线——

[顾菟同学你好，欢迎来到华东预备学校。我是玄女，你的人工智能助理。]

[现在是上午十点四十七分，已规划行程——第一食堂。请往前十米，再右拐十三米，乘坐校内循环车。]

顾菟懵懵地在原地站了三秒，这才依言照做。

短短几十米路后，顾菟看到几辆迷你小车停得整整齐齐，瓷白的外壳让它们长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她一靠近，最外的那辆车车门侧移，无声地邀请她进入。

上车后，车门自动落锁，在玄女的指引下，顾菟系好安全带，又忍不住摸了摸小车的内部——不是金属，也不是绒布或塑料，但触之温热、微弹。

更像白煮蛋了。

[即将出发。时间充裕，是否需要慢速观览？]

顾菟连忙应道：“要要要！那个……有解说吗？”

[可以。不过解说太生硬，不如聊聊天吧？]

好家伙，就凭这智能水平，来这学校不亏！

车子平稳地往前滑动，顾菟新奇地摸摸看看玩了一会儿，这才问道：“现在离九月份开学还有半年，我要在这里做点什么？”

[活着。]

顾菟：“？？？”

顾菟：“很危险吗？！”

[不是，只是让你在这里生活。读书、娱乐、交友，都可以。建议你至少学完高中课程，并锻炼身体。]

顾菟试探问道：“你能替我规划吗？”

[可以。但现阶段信息不足，我只能给出通用规划，后期会根据你自身情况再进行调整。]

一路上，顾菟又问了些衣食住行等生活方面的问题，玄女一一答了。

听到玄女回答说一切均为免费时，顾菟难免感慨——这里就像一处桃花源，唯一的生活成本，是时间。

学校很大，小蛋车又开得慢吞吞的，因此过了十三分钟才抵达目的地。

此时刚好十一点整。

顾菟怀疑，这是玄女故意的，人工智能应该更喜欢整数节点吧。

她问了，玄女答说[是]。甚至，玄女还夸奖她说[你很敏锐]。

一个会夸夸的AI，真棒！

下车后，顾菟抬头看向第一食堂，食堂的画风与建筑群一样，有一种传统的科技感——简洁、冷硬，并不赛博。

顾菟挺喜欢的。

十一点，说是饭点也还太早了点，食堂前冷冷清清的，只有零星几个人走动。顾菟本以为玄女会指引她进入食堂，却没想到它说的是——

[跟上那个戴驼色围巾的男生。]

顾菟骤然紧张：“怎么了吗？！”

[他跟你同路。]

顾菟：“……”

第一食堂有一段台阶，顾菟为了不跟丢，小跑了两步，心虚地缀在人家身后五米外。

——跟踪什么的，有点变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