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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菟沉默着，几秒后，声音木然地开口：“是很好的学校，我根本不可能考上的那种。”顿了顿，她补充说，“而且不需要学杂费，甚至每个月还发生活补助。毕业也会安排工作，工资不低的，我……还能给涛涛攒点钱。”

顾妈妈语气惊喜：“真的吗？！”

“是的。”顾菟握着手机，表情冷漠，却说出了遗憾的声线，“就是有一点不好，它是封闭式教学，不让联系家里的。”

“这个影响不大的！”顾妈妈美滋滋地说，“家里也没什么需要你记挂的，你安心读书就好！这种学校读出来也好找老公！”

“嗯。”顾菟嘴巴一张一合，冷静地把想好的说辞传递出去，“虽然我中间不能联系你们，但我会把生活补助攒起来的，等我毕业了再打给你们。”

“哎哎！小兔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在顾妈妈一叠声的夸奖中，顾菟礼貌地挂断了电话。她盯着手机，忽的，干呕的欲望再次涌了上来——

唐笛说她对于极端情绪的反应很大，恐惧、厌恶、失望……都会导致呕吐的欲望，是心理原因。

好一会儿后，她难受地躺倒在床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面谈时她问过唐笛，唐笛说如今她还没成年，涉及她未来的事情需要父母签字同意。等毕业时，她早就是个成年人了，将来可以由她自己选择——她完全可以抛弃这个家庭。

抛弃这个……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三人家庭。

只要哄他们签了字，她就拥有自由了。

真好啊……像做梦一样。

她终于不用在别人面前装出家庭和谐美满的模样了。

第二天早上，顾菟惯例早起，就着黑压压的冬日晨光去菜市场买了食材。

在叫顾涛起床吃早饭时，哪怕这熊孩子在大吼大叫砸水杯让她滚，顾菟都能极有耐心地说：“你要是能在十分钟内起床，中午我就给你烧椒盐排骨。”

在乡下当留守儿童时，顾菟练出了一手好厨艺，只要她在家，就是她掌勺，一家人都很满意她的手艺。

然而顾涛依旧不肯起。

顾菟便自己去忙了，她得收拾东西。

唐笛说，她不能携带任何东西进基地，但，可以代为保管，毕业后再还给她。

不过她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她才在这个“家”住了一年半，像个租客，没在这里留下多少痕迹。

而且她刚被接到这里时，曾被顾涛翻过抽屉柜子，那之后她就再没写过日记，甚至把往年的日记都撕碎并丢进了垃圾桶。

反正她那些可笑的思念，已经在短短月余的相处中湮灭。

顾菟把藏在书柜最里面的一些小东西找了出来，大多是同学送她的礼物，平常能用的她都用了，但有一些是摆件，她不敢放出来，只能找隐蔽的角落收着。

永生花花瓶、挂画、木雕小鸟……

顾菟一样样翻看，又仔细地包装好放进箱子里，正收拾过半呢，忽然，外面传来重物的坠地声、陶瓷的碎裂声，还有分贝极高的尖叫和哭嚎。

顾菟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莲藕排骨汤的香味弥漫在客厅中，然而厨房一地狼藉，砂锅的盖子在地上四分五裂，隔壁就是瓷碗的尸骨，还淌了一地的粥。

而顾涛——

正捏着手嚎啕大哭：“痛！啊啊啊啊痛！！！啊——啊！！！”

顾菟冷静地走过去，先把燃气关了，而后一声不吭地把他拽到水池边，冷水开到中档，再把他手强行放到刺骨的水流下。

“冰！好冰！神经病你放开我！我打死你！放开啊！”

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是力气莽撞的年纪，顾菟被他踢了好几脚，有一脚踹在了她膝窝上，差点让她双腿一软给跪下去。

顾菟紧紧抿着唇，克制着自己的脾气，缓声说：“你烫伤了，要冲冷水，别吵，一会儿我送你去医院。”

顾涛犹自不听，还在大喊大叫。那刺耳的声音……实在听得人心烦意乱，忍不住就焦躁起来，心脏收缩的频率加快，随时为一次爆发做准备。

顾菟闭了下眼，冷着脸松开了手，让他能把手收回去，自己则去找了个盆接冷水。

不到半分钟，顾涛嚎得更大声了——痛的。

他自愿把手放进了冷水中。

顾菟冷眼看了会儿，这才去找了顾涛的身份证，又回屋拿手机打车。在等待车子抵达的时间里，她把毛巾浸透冷水后拧干，裹着顾涛的手将他带出了门。

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社区医院。

虽然顾涛只是捏了砂锅盖子，但他手小，连手心都给烫到了，医生开了药，让护士给他上药和包扎。

顾涛怕疼，在包扎的过程里还一直哭闹不停，顾菟满怀歉意地给护士姐姐还有其他人道歉，并尝试着哄顾涛安静一点。

“傻B滚开！我让爸爸打死你！啊啊啊！我要打死你！”

顾菟害怕地缩着肩，嗫嚅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给你炖排骨……别让爸爸打我，对不起！”

旁人：“……”

本来还满脸厌烦和不悦的围观群众，忽的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顾菟又以这样的状态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并惊惧地把手机移开一些，虽然没开免提，但离得近的护士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对面的谩骂声。

她要哭不哭地回应着：“对不起妈妈，是我没照顾好弟弟……”

大概是她的回应太温顺了，顾妈妈气恼了两句就没准备再说，顾菟抿着唇，轻声开口说：“可是，是弟弟自己要去碰砂锅的。”

“你还敢顶嘴？！”顾妈妈顿时火冒三丈，才停歇的辱骂再次响起。小小的诊所里只有顾涛偶尔的嚎叫，还有顾妈妈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一回，顾菟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并温顺地道歉、反思，俨然一副受气包的可怜模样。

终于，顾涛的手包扎好了。

临走时，护士叮嘱说这两天都要过来换药包扎。面对预料之中的流程，顾菟乖巧地说：“不用麻烦啦，我妈妈是市一的护士长，虽然是神经内科的，但换药还是没问题的。”

护士愣了一下，点点头应了。而在目送两人离开后，她迅速掏出手机，往小群里问——

【咱医院神经内科的护士长是哪个？我跟你们说……】

——社区医院的医护人员，都是长秦市各大医院过来轮转的。

顾妈妈说过，顾菟记得。

临要走了，总是得为好妈妈准备份礼物的。

回去的路上，顾涛嘴里骂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