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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番外二此恨无关风月下

  • 作者:陈顾青蓝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2 01:54:33
  • 完书字数:6632

115、番外二 此恨无关风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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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正三十七年晖隆帝在飨仰山行宫驾崩,崇侑和其他皇子跪在地上,看着抚远大将军伸手挽起崇奕,便恭敬磕下一个头,不知为什么,低头的一瞬间,崇侑突然想起了端妃的眼泪,湿湿的,热热的。如果喜欢本小说,请推荐给您的朋友,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希望,就不必倾心的付出,无所谓得到时,亦谈不上失去,便没有厌弃和伤痛。崇侑当时这样想着端妃,不久之后,又这样想着崇待。

度过了艰难负重的少年时代,崇侑开衙建府成了天朝的诚亲王,更加清心寡欲,不问政事,熙宁军也交给了新晋的驸马爷董琳。他翻建了亲王府,日常起居精致奢华,他心里本报着度一日,尽情一日的想法,一朝出了内城,更由着自己,讲究得细致入微。

他钟爱香料,曾向毓承帝讨一些麝兰,崇奕只是恹恹的说当年的贡品都赏给了庄亲王府,只有等来年再说。不过崇侑察言观色,隐约觉得皇上话里有话。向崇乃打听,才依稀知道了些崇奕、崇待和傅以衔间的纠缠恩怨。

他也会偶尔想起崇待,洞庭山间那一夜,却已经轻淼的随时间散去。想请崇待做客,品鉴书贴的念头,也只是一念而过。

这样便挺好,崇侑想着,庄亲王府终归是是非的地方,自己不适宜踩的过深。

直到皇帝在洪鸣殿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命他出任监军,随先锋官崇待先发铜山时,他才觉得,一切可能才刚刚开始。

行军路,枯燥乏味,崇待对崇侑,照顾的稳妥而疏远,崇侑了解自己此行的目的,崇待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位诚亲王的分量,近则欲盖弥彰,远则惹人起疑,崇待小心的拿捏着分寸。

日子就在走走停停中,过去近两个月,天儿越来越凉,刚到河远县的地头,一场瓢泼大雨不期而至。

崇待知道崇侑有寒疾,日子一凉就不舒服,那天夜雨,崇待便叫崇六儿端了皇帝赏赐的朱雀炉去暖香。崇六儿问点什么香,崇待想了想,还是檀香吧,去湿安神。入夜,崇待换了便装又特地过去问安,顺手拿了一只九转掐丝的银手炉。

崇侑后来明白,为何皇帝如此厌恶崇待,这用在自己身上的小心思,怎敌得了对傅以衔的万分之一,崇奕激烈暴躁的性子,在崇待着温润细密的心思前,当真堪虑。

去到铜山没多久,崇待便自作主张,扣下数百两军饷,替崇侑翻盖监军行辕,园子是请得江南工匠,自然修的七转九曲,错落有致,深得崇侑的欢心。园子修好时,铜山刚刚入春,残雪未化,崇侑便画了幅雪景,崇待背着手站在他身后看,崇侑画几笔,扭头就看见崇待微微笑着,腰上挂着那只紫竹笛——千里春色伤人心。

究竟什么意思呢?崇侑也想不明白,千里春色伤人心。

画好了,崇待端着杯铜山的合胡茶慢慢走过来,递给崇侑,便低头看画,边看边点头,然后挑眉指着留白,还没开口,崇侑便笑着说,

“那是给子候你空下的。”

很快,毓承帝大婚的消息传来,和消息一同来的还有新鲜的紫笋尖,

“子候,觉得这新茶滋味如何?”

“甚妙,却美中不足。”

“哦?”崇侑来了兴趣,“哪里不足?”

“回王爷,要知茶水,茶水,有茶有水。这茶叶是极品没错,但水却是地井之水,沏出的茶汤虽然颜色好,入口后味却是苦咸。”

“的确是这样,但是这井水确是已经用沙粒澄清了三遍,算是铜山关最好的井水吧。”

“末将曾听关内的老人说起,说这里的水,最好的要数远河镇的山泉。那山泉本是青山的雪水,汇融之后,又经山石滤净,滋味甘甜,如果用这泉水煮茶,应该才是上上之选。”

崇侑站起身,站在窗边,幽幽的说

“子候的确是沉得住气的人,这么长的光景,竟不探问一句他的消息。”

崇待顿了一下,转过头不再说话。

千里春色伤人心,天锁关上,那只紫竹笛呜呜咽咽,空灵缠漫,声息迂回,和着夜风凄涩的声音传出很远。崇侑静静坐在那,看着崇待衣摆飘飘,想当初与傅以衔携手洞庭,迎风而歌,临水而舞,那惬意和柔情,只怕是崇侑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

只因为曾经那么好,才显得如今落寞寂寥。他说他是痴人,于情之一字,终是愚钝,空劳了数年的心思,俱付流水。

崇侑心里冷笑,昨日因,今日果,躲是躲不掉的。与其在心里藏着,说破了岂不更好。他既是心里已有别人,你又痴心个什么劲儿?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浪荡下作,哪里衬的起一个痴字。

想完一愣,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回去吧,下的山去,我仍旧做我的王爷,你便还是你的痴人。”

终于和北狄开战,,杀声震天,战鼓如雷,一把硝磺石,浓烟滚滚,崇侑渐渐看不清珍寇将军那面黑色的大旗,有人执着长矛贴着胸前滑过,鏖战一夜,崇侑觉得好乏,他想回监军行辕中喝一杯茶,但是战马已经受惊,在人群中蹿来蹿去。崇侑双手一松缰绳,转瞬落马,他便倒在一堆尸体上,污血沾满了战袍,北狄人的双翎箭就在眼前飞来飞去,崇侑闭起眼,果能马革裹尸,也不负皇上一番信任吧。

是谁大声喊着,

“王爷!王爷!”

那匹奔宵马崇侑认得,由不得苦笑,

“由着我去吧,这样战死,说不定还能配享太庙。”

崇待一倾身,把他拽到马鞍上,一提缰绳,

“王爷,我带你走!”

崇侑闭起眼,

“子候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呢。”

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带到了不能自持、泥足深陷的路上,崇待拥兵自重,篡位造反的惊天阴谋背后,崇侑默默站着,不进不退,就像当初崇待对待他一样,细心而冷落。直到明火执仗的冲进了禁城,揪出瑞荣手起刀落时,崇侑才发现,其实第一封举荐的密本递给皇帝时,已万劫不复了。

他再次跪在母亲脚边,昔日端妃,今朝太后,威严依旧。端妃看着他,眼里已没有泪,只是惊诧和恐慌,

“功成,江山不会是你的;功败,皇上一定会杀了你!你究竟图的是什么?”

在宗人府的日子,崇侑也问过自己,你图的是什么?

图的是家宴上转眸清澈一笑,图的是洞庭夜宿三四块可口的茶香酥,图的是河远夜雨时袅袅白檀香,图的是行辕残雪作画吟诗,图的是天锁关如泣如诉的笛声,图的是深入敌营舍命相救,图的是暗坏心思,欺骗利用,图的是麝兰习习君子谦谦,图的也是痴人说梦,执念不灭。

被吊在永安门城头时,崇侑又看见了崇待,他还骑着奔宵,身后旌旗招展,刀斧手挥断绳索时,崇侑心里一阵难过,他知道崇待不会再救自己,因为对面城角上捆着的是傅以衔,彼时浴血相救,此番置之不顾,在崇侑心里是能说得过去的。他难过的,是因为他知道,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崇待了。

入秋的天京城雨水很盛,崇侑的寒疾发作,腿上僵痛,骨头缝里钻心的疼。按说该有炭盆火气,但叛乱刚停,宫里城外一片狼藉,哪里顾得到这群罪人。崇侑日夜握着那盏雕花掐丝的九转手炉,只是沉默。

他没想到,皇帝会来看他,两人坐着喝茶,说崇待,说傅以衔,相互讥讽,相互可怜。崇奕临走时,崇侑终忍不住叫了一声,

“老十二。”

皇帝背对着他,并没有回头,

“六哥,今日一别,老十二就不能常来看你了,自己多保重。”

太后跪在永宁宫的佛龛前,长叩不起,谁又会知道,她多么喜爱这个几乎倾注了她一生心血的儿子,情愿用命来换的儿子。

深秋夜长,崇侑常常分不清早晚,成夜成夜坐在梧桐院里,喃喃低语,也不知同谁讲话。暖笼撑着伞,看着面色青黄的六王爷,忍不住大放悲声。

“少将军投降了。”

崇侑轻笑,终是算不过皇帝去。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得意是几时?”崇侑轻声问暖笼,然后安然躺下,手里攒着那盏手炉,珐琅银已经磨损的乌亮。

浅溪桥旁,并肩而坐,崇侑解下系头发青乌帕子,崇待接过来,端详一番,低头和那只短笛系在了一处。

天涯望月自沾衣,

江上何人复吹笛,

又吹杨柳激繁音,

千里春色伤人心。

原来这话,说的是崇侑自己。

想透了这一层,崇侑忽然觉得很累。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希望,就不必倾心的付出,无所谓得到时,亦谈不上失去,便没有厌弃和伤痛。崇侑曾经如此想着端妃,也如此想过崇待,如今终于轮到了自己。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倘若是劫数,当初静静远观也是逃不开的吧。!!!!也可以txt全集下载到本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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