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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翠微观星湖幽情冷处浓

  • 作者:陈顾青蓝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2 01:54:26
  • 完书字数:6522

翠微观星湖 幽情冷处浓

王远臣从大将军府出来,骑在马上慢慢的走,心里盘算着若皇上问起来,该怎么对答,是一字不漏的都讲了,还是该留些什么,以免惹祸,便细细回想傅以衔说过的话,

“我不能见皇上受苦,我亦不忍子候落难。”

想了半晌,由不得一叹,

“一个‘不能’,一个‘不忍’,孰亲孰远,高下立盼。只是这话,也不能说给皇上听。傅大人心里哪怕存着半个外人,也是皇上心尖的刺儿。傅大人当年执意要走,原来是老将军的意思,为何不明说?倒教皇上心怨了这些年。”

正想着,发现已经过了小半壁胡同,王远臣晚间在胡同口遇见傅以衔时,他茫茫醉态,回到大将军府后,却言谈自若,全无酒意。

“傅大人果然善饮,今日这酒的确没少喝,可是究竟醉了没醉呢?”

傅以衔爱喝酒,常常独自豪饮,醉的极少。苏怀心里清楚,少爷倘若步履趔趄,笑怨怒谩,那心里必是清明的紧;若静静坐着,神色倦怠,问什么也不答,那才是真醉了。有时醉的厉害,径直蒙头大睡,要一昼夜才得醒来。

苏怀送了王远臣,又回到院子里,傅以衔在躺椅上蜷着,酒气在额上沁出密密的一层汗,傅以衔似有些不耐热,转了转头,苏怀伸手打算替他擦汗,傅以衔却咕哝着什么,仓皇的侧过了身,苏怀伸出的手僵了僵,在傅以衔跟前蹲下身来,听的更为真切,傅以衔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苏怀还是替他擦了额头的汗,轻声问,

“连在睡梦里,少爷都放不下皇上吗?”

傅以衔这一觉睡得很累,因为喝了酒,起先身子热的耐不住,等天渐破晓,又发起冷来。翻了个身,傅以衔觉得有人替他拢了被角,还捂着他的脸,那只手又大又暖和,傅以衔不禁循着偎了过去,

“冷了?”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傅以衔觉得被谁拥在了怀里,身体一下变得热气腾腾。不过他实在困乏的紧,懒得答话。

“朕问你话呢,怎么不言声?”

傅以衔无奈,费了半天劲,才撩开眼皮。四周天光渐亮,傅以衔转着眼珠看了看,不知何时已回了房中,正睡在西窗胡床上。鼻尖隐隐闻到白檀的香气,傅以衔抬起头,崇奕那张俊俏的脸也正低头看着他。

“皇上怎么来了?”

崇奕听了这话,扳下脸问

“朕不能来吗?”

傅以衔觉得自己眼皮发沉,头也晕晕的,勉强撑着说,

“今儿皇上不上朝吗?”

“上朝啊。”

崇奕一面说着,已经倾下身来扳傅以衔的肩,说话的热气喷在傅以衔脸上。傅以衔觉得耳朵发痒,笑着挠了挠,倦意重重袭来,便顺带挥了挥手,

“那还不上朝去?又来扰我?”

崇奕握住伸来的手,放在嘴里轻咬了一口,

“也不看看什么光景,朝会早散了。”

傅以衔含糊的应付了一句,崇奕也没听清,还要纠缠,见他已沉沉睡去,只好搂在怀里看着,不忍搅扰。

傅以衔一觉醒来,虽幔帐低垂,他也知天光大亮了。帐中白檀香气似有还无,耳边声息微微,傅以衔侧过头,见崇奕拥着自己,闭眼小睡。傅以衔看了一阵,伸手从崇奕腮上上捻起一根断发,崇奕没睡踏实,傅以衔稍一动,他便醒了。

“睡醒了?”

傅以衔点点头,

“昨晚喝得多少?”

傅以衔皱着眉,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算,崇奕冷哼一声,

“不敢告诉朕吧。”

“回皇上,臣不敢欺瞒,且容臣算清楚了,再行禀告。”

说着松开拳头,再次一根一根的数手指。

崇奕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傅以衔闭眼缩脖,躲在被子里嗤嗤的笑。崇奕一挑帐子,下了地。傅以衔撩开帐子,探出半个头,

“皇上寻我有事?”

崇奕正在展被压皱的袖口,傅以衔看了两眼,也跟着下了地,走到崇奕跟前,帮他整理。崇奕穿着一件淡金色长袍,外罩玫瑰色马褂,百蝠的暗纹,缀着石青色的亮纱。崇奕见傅以衔过来,便张开两臂,任他摆弄,嘴里说,

“没什么打紧的事,这几日烦闷的很,想小山陪朕出去走走。”

“皇上想去哪?”

“翠微山。”

出了大将军府,早有人牵了马,两人连辔而行。德隆大街今天格外热闹,满街的走卒,商贩叫卖,各家酒楼、茶馆都挂出了招牌。崇奕没许人跟着,只他和傅以衔两个,慢慢揽着缰绳,往永安门去。过小半壁胡同时,傅以衔忍不住多看两眼,胡同口杂食店的灯笼也挂了出来,几个半大孩子围在那,吵嚷着吃梨花膏。

翠微山在天京城南三十里处,俩人出了城门便打马如飞,也就一个时辰便到了山下。

翠微山山势绵延,林泉交错,山中树种繁杂,多梧桐、香樟,一入秋满山娇黄嫣紫,飞瀑横挂,景色怡然。

初时尚觉酷热,翠微山脚是一片杨树林,两人收了缰绳,放马慢慢的走着,渐渐入了山,漫道的树荫,山侧的石壁上不时有泉水涌出,下汇成溪。马匹走了一阵,便到了山门,山门左右各有一尊神像,放眼是青砖垒的窄道,密密匝匝,不知多少层。

两人翻身下马,将马栓好。崇奕扭过脸,牵住傅以衔的手,

“跟好了朕。”

傅以衔笑着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窄砖道,缓缓上行。

傅以衔一面走,一面在心里默数,这砖道大概有七百多层,依山势而修,忽而俯仰,忽而左右,许是入秋雨水多,砖上多有青苔,途中还有几处下沉,陷在软泥之中,极难通过。崇奕总要逞强先试,稳妥了再转身来扶傅以衔,傅以衔拗不过他,只好不停叮嘱

“皇上当心些。”

一面说,一面还是搭上崇奕的腕子。

上到半山腰,树荫减退,露出一大片开阔地,傅以衔拿出水囊,递给崇奕,崇奕连喝了十几口才作罢。此时,天已黄昏,远眺残红如血,丹霞似锦,染的对面山林瑞彩纷呈。晚风阵阵,山中树木窸窣,伴着一记响钟,林中飞鸟振翅,疾鸣于空。

傅以衔紧挨着崇奕,两人刚爬了山道,都是一身的汗,这会山风一吹,都觉得入骨渗凉。钟声二次响起,崇奕问,

“这是太平塔,还是大悲寺?”

傅以衔环顾一周,

“是太平塔的钟声,大悲寺还要向前走一阵子呢。”

“哦,朕很想看看太平塔和大悲题壁。”

“微臣年少时,常出入翠微,太平塔徒有盛名,远不及题壁。素有‘大悲题壁月下诵’,眼下时辰还早,皇上可要先去看看‘观星湖’?”

观星湖在翠微山顶,两人到的时候,已是月明中天,崇奕拉了傅以衔一把,

“小山,朕怎么没看见湖。”

傅以衔只是笑,手指着前方,也不说话,崇奕往前走了几步,没见异常,回头看傅以衔,傅以衔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崇奕又走了百步,突然地面在眼前齐刷刷的降了下去,平整的像被人修理过。崇奕伸着脖子,便看见脚下三丈深的地方,出现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繁星点点,月盈圆满,甚至还有自己的身影。崇奕大惊,回头傅以衔已在身侧,便问

“小山,这是……什么做的镜子?”

“这便是观星湖。”

“啊?”

傅以衔见他惊奇,便笑着说,

“皇上再细看,可是镜子?”

崇奕依言又仔细辨认,发现的确不是什么镜子。观星湖地势低沉,山风虽凛冽,却半点影响不到湖水,湖面平滑如镜,未有半丝涟漪,倒映整个星空,栩栩然极可乱真。

崇奕觉得稀奇,踮着脚看,忽觉得傅以衔拉他袖子,便跟着傅以衔爬上山壁边一株香樟木,这株香樟足有五丈之高,枝繁叶茂,崇奕手脚并用,傅以衔在旁帮托,不肖半刻便上了树顶。

树顶枝杈交错,撑住两人绰绰有余。崇奕有些累,便坐了下来,傅以衔一人站着,袍袖迎风,冷月清辉洒了一身,崇奕仰头看了片刻,便猛地将他拉入怀中。

傅以衔依在崇奕胸前,任他双手交叠搂着自己,这株香樟位置极好,坐在上面既能看见脚下的观星湖,又能看到远处群山夜影层层。

“小山。”

“嗯?”

“在想什么?”

傅以衔伸了手轻轻附在崇奕脸颊上。

“皇上在想什么?”

“朕在想,若朕不是皇上,也可以同小山一样,登山临水,恣意逍yao。”

傅以衔的手指有些颤抖,崇奕把怀抱紧了紧,下巴垫在傅以衔头顶,轻声说

“朕心里知道小山的苦楚,朕知道你不想当官,可是朕也离不开你,朕即不能随你走,定是要留你在朕身边的,小山觉得委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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