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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风雨潇潇瘦尽灯花又一宵

  • 作者:陈顾青蓝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2 01:54:21
  • 完书字数:7548

80、风雨潇潇 瘦尽灯花又一宵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一点对白,并且撤掉了图,呵呵

这个礼拜更文速度很慢,对不起大家,会尽力保证两天一更的

崇待被俘那晚,天京城的夜雨下的很大。

崇奕独自一个人坐在黄花梨书案后,案头堆着一摞折子,都是上表如何处置崇待的,有杀有留,各有呈词。崇奕就着那盏八宝琉璃灯,随手翻翻这个,看看那个,有点魂不守舍。

殿外风狂雨急,猛然一道电闪,宫墙上映出那株合欢树凄凄摇摆的影子,紧跟一声闷雷,洪鸣殿的侧门终于被风顶开,风卷着雨水扑进殿里,打灭了高挂的宫灯。

殿里变得昏暗,雨水还不停的被风吹进来,崇奕正在看林满图的奏折,抬眼看了一下,低头喊道

“嗣音!过来点灯。”

有人跑出来,掩了殿门,听见皇帝的话,只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到

“万岁爷,嗣音他……”

崇奕抬头,殿下有个小太监新支着一盏宫灯,不是嗣音,是小沛子。崇奕这才想起,正午在永安门外,嗣音已经死了,自己还赏了一块地叫王远臣厚葬了他,可是嗣音在身边侍候的日子也足有六年,崇奕平时只支应王远臣和他,顺嘴就叫了嗣音的名字。

小沛子支着宫灯,灯火下两眼又红又肿,崇奕知他和嗣音关系亲密,嗣音专门向自己从上驷院求了他来侍候。

“嗣音死了,你心里怨朕吗?”

小沛子两腿一抖,跪在地上

“奴才没有,奴才不敢,杀奴才一万次,奴才也不敢埋怨万岁爷。”

崇奕看他心惊胆战的样子,无奈苦笑

“起来吧,朕就这么可怕?朕知道你和嗣音关系好,他死了,你心里难过,对吧。”

小沛子站起来,不敢抬头,弓着背矗在那,听皇上的问话,不禁勾动心事,又不敢放肆,只能强忍着眼泪,默默点头。

“朕昨日走的匆忙,多一句话也没跟他讲。”

小沛子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然后指着九转屏风说

“源子,啊,不,嗣音昨天就在那坐了一夜,哪也没去。”

崇奕侧头看了眼,抿着嘴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同你说了什么,细细讲给朕”

“嗣音说,总看着傅大人坐在那里,也不知是什么妙处,原来这屏风折在里面从缝隙可以看得见皇上。还说,真要差事办成了,无论死活,总算对得起的皇上的垂青。”

崇奕仰起头,靠在椅背上,

“他心里一点都不恨朕吗?”

小沛子用手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来,憋了半天,才回话说

“不,嗣音一点不恨皇上。他说,这是做奴才的福分,还说,皇上会念着他的好的。”

嗣音换下太监服,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衣,低头坐在九转屏风后,乍一看,竟和傅以衔有七分相像。眼看殿外鱼肚泛白,王远臣呆呆站在窗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小沛子两眼通红,替嗣音梳着头发,每梳一下,都抹一下眼角,不让眼泪糊的看不清东西。

外面熙宁军的人已经在等了,嗣音站起来,冲着王远臣和小沛子笑

“叔叔,沛子,你俩别这样。我这一次要是死了,皇上肯定会念我的好。死了,下辈子再也不做奴才。”

王远臣撑着油纸伞,步履匆忙的进殿,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找到了吗?”

王远臣站起身,扑拉着衣服上的雨水,摇着头说

“没有,奴才们都找遍了,始终没有看见傅大人的影子。”

“他还是没有回将军府?”

“还没有。不过皇上别担心,现在还都找着呢,傅大人也不是小孩子,不会出什么事。”

小沛子见刚刚还在说嗣音,崇奕一听到傅以衔的事就急切起来,小沛子只能暗里叹口气,默默退下。

王远臣沏碗热茶,端到崇奕跟前,

“你说,小山能去哪呢?”

“皇上别担心了,傅大人不会有事的。”

“远臣,你没看到,白天在城楼上,他是何等的放肆,简直跟疯了一样,他就那么心疼崇待?朕从来没见过小山这个样子,朕心里觉得好怕,只有找到他,朕才能安心。”

“许是去哪个朋友家,或是去哪里喝酒了。明儿个自然就找到了。皇上,今晚上转寒了,早点歇着吧。”

崇奕闭起眼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朕现在心慌的很,睡不着。每一次小山躲起来,朕都找不见他。远臣,你说这次他不会又和朕生气,一走了之了吧?”

还没等王远臣搭腔,崇奕又说

“不会的,他不会走,朕倒忘了,他怎么舍得崇待死,”崇奕说完,眼睛瞄着案头,突然一挥手把案头的奏章掀了一地,

“就这么多人不想让崇待死吗?说的什么狗屁道理,什么宗亲贵胄!身为人臣,他妄负朕一番信任,弑君篡位,朕偏要杀了他,朕杀他一万次也不足解恨!”

宗人府在天京城东交民巷,掌管皇室宗亲的功过奖惩,受罚的皇室子弟依律都要宗人府中圈禁“悔过”。因其直属皇室,所以外戚大臣俱不得入内,私下盛传宗人府中设有刑堂,牢狱,是个只手遮天,暗无天日的地方。

诚亲王崇侑自呈喜门事败后,便被关入宗人府中,与世隔绝。宗人府左司单独僻出一方幽静的小院,安顿这位昔日功勋赫赫的诚亲王。

崇侑的性子,和崇奕不同,安静但阴郁,自打进了宗人府,便保持着静默,几乎一句话都不说。只在小院中闲坐,每日里冷眼看风吹花落。

今晚夜雨滂沱,崇侑蜷在榻上,支起了半扇窗,风卷着雨水蘸了他一头一脸,崇侑手脚冰凉,膝盖因为受寒而刺痛,他下意识转头想找点取暖的东西,突然看见崇待站在厢房门口,穿着青色的布卦,外面罩了一件灰色狐狸毛坎肩,腰带上除了“麝兰公子”的素丝蜀绣麒麟香囊外,还有一块莹莹碧玉,一如当初远河县中,眉眼谦和,姿态隽永,仪容秀丽。

“子候?”

崇待微微一笑,

“王爷,此行匆忙,随行将士俱是粗莽之人,没有个能伺候的。眼见入了山,又逢夜雨。这山里的雨来去无踪,本该找个背角歇息,但末将查看了一下,这河道泥土松软,怕是雨下的久了,泥泞不堪,马匹难行,所以连夜赶路。又恐怕王爷入夜难得安歇,所以方才粗粗备了些取暖之物。”

片刻间,人影散去,崇侑手里还握着那只雕花掐丝的九转手炉,珐琅银的外壳已经磨的发亮,芯子里没有炭灰,触手冰凉。

小院口,一盏灯笼晃晃悠悠,杂拌着脚步声,人影一闪,便进了屋。

崇侑从榻上下来,慢慢拜倒

“罪臣崇侑叩见皇上。”

王远臣收了伞,替崇奕挑了帘拢。

崇奕冲崇侑一摆手

“平身吧,朕今晚只是来看看你,随便说些话而已,不必拘礼。”

兄弟俩都坐在榻上,崇奕伸手把窗户放了下来,王远臣点了一只灯,又打发人烧水沏茶。崇奕静静的看着崇侑,不过几日,崇侑瘦了很多,两颊塌陷,面色青寒,脖子上还有抗重枷时的淤青,手腕上也呛破了皮,斑斑驳驳结着血痂。

“今天叫六哥受了些委屈,这会看六哥憔悴的样子,朕心里倒有些不忍。”

崇侑闭起眼睛,只是摇头,并不说话。他眼前,还能看见崇待银盔金带,立马于万千军前。崇奕看了一眼崇侑手中的暖炉,禁不住冷笑,

“到了这个地步,六哥心里还想着崇待吗?今日在城头,他的心思,你还不明白?若不是朕提前做了安排,六哥此时已是葬身城下。崇待哪里会顾得上你的死活。”

崇侑睁开眼,也不看崇奕,摸着九转香炉,慢慢的说

“臣自然明白,少将军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傅小山。”

崇奕捏着青瓷茶杯,眼中阴晴不定,

“昔日在天锁关,少将军就曾对臣讲,他于情字愚钝,这些年心思空付流水,臣怎会不知他所指何人?他对傅以衔的情谊,如今天下谁不知晓。”

“早知如此,六哥何必对少将军动情?”

“皇上,您是九五之尊,傅以衔殿下称臣,你们尊卑上下,君臣有别,明知是镜花水月,皇上又何必对傅以衔情根深种?”

崇奕侧过头,恶狠狠的看着崇侑,

“谁说朕与小山是镜花水月?”

“傅以衔一日在君侧,便是人臣。这个道理,只有皇上想不明白。”

“人臣又如何?”

“傅以衔是个闲散的性子,怎么会愿意在朝中做官。要知道,得情容易得心难。”

崇奕愣了一下,有些怅然,但随即紧紧攥住青瓷杯,咬着牙说

“小山是朕的,一辈子都陪着朕!”

崇侑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茶,幽幽的说

“相伴左右,未尝会恩爱一世。可皇上都情痴如斯,今晚又何必来取笑臣。”

“放肆!朕与你们不同!在他眼中,看重的不过是你诚亲王的名头罢了!如今事败,你已经没什么利用的价值。生死之间,崇待已经在你和傅以衔之间做出了选择。”

“皇上所言甚是,臣助他造反,自知罪该万死。但若说到利用,呈喜门,傅以衔假扮少将军算什么?永安门,皇上让嗣音扮作傅以衔,又算什么?我心里对少将军无愧即可,不求他对臣等同视之。”

崇奕将茶杯重重墩在案上,起身往门外走,刚走到门口,崇侑叫了一声

“老十二。”

登基之前,诸家皇子都称称崇奕为‘太子爷’,只有崇侑叫他‘老十二’,直到崇奕称帝。时隔多年,崇奕再听到这声‘老十二’,心里又恨又痛,身子僵在那,迈不出步。

案头那只蜡烛,已是烛泪堆积,烛光黯淡,崇侑隐在暗处语气柔和,宛似当年,

“老十二,你早晚会懂得,情,可增可减;而心,可放却不可收。只希望你不要像六哥一样,明白的太迟。”

崇奕背对着崇侑,站了好一会儿,才说

“六哥,今日一别,老十二就不能常来看你了,自己多保重。”

说完冲外屋喊,

“王远臣,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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