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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三垂泪夜笛引人怨

  • 作者:陈顾青蓝
  • 类型:经典文学
  • 更新时间:07-02 01:54:18
  • 完书字数:6082

73、三垂泪 夜笛引人怨

傅以衔孤零零站着,背后的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角落里几株夹竹桃有白有红开得灿烂,台阶下摆着不起眼的茉莉,香气浓郁。

这个时节,桂花已出了骨朵,藏在枝叶下,却还没有盛开。是谁拿了一小撮桂花蕊,扔在地上,赌气的闭着眼睛?是谁抱着谁的腰,还说

“为什么朕和你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

谁又摸着傅以衔的腰,那么温柔,

“就是从这里,一刀砍下去,谦谦君子就变成两截了?心疼吗?”

毓承八年秋九月

毓承帝崇奕由景和门入禁城,熙宁军护驾,朝中文武及驻京官员百余人随同入宫,毓承帝崇奕先去永宁宫叩拜了太后,又去凤祈宫看了怀有身孕的皇后霖秀。

一路上,中庭凄凄,华殿蒙尘,尸骨堆积,血染玉阶。

永宁宫中,母子抱头痛哭,哭了一阵子,太后擦擦眼泪,拉着崇奕转了几圈,发现崇奕脚有些跛,强提了裤脚来看,崇奕脚踝的伤还没好,紫斑血痂糊的大一片,太后看着忍不住又落泪良久。

“皇上此次受苦了。哀家日日盼,夜夜盼,天天在佛祖跟前烧香,保佑皇上平安。”

崇奕掩了伤处,劝慰太后,母子俩坐着说话,喝了一盏茶后,太后才问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诚亲王?”

崇奕掀盖碗的手僵了一下,才慢慢的说

“眼下最重要的是退了叛军,至于诚亲王,朕暂且将他押在宗人府中。”

太后叹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

“那一日,突然涌进很多人,挎着刀枪,把永宁宫团团围住,哀家慌了神,也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侑儿就来了,将那些人赶了出去,哀家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是将内宫门紧闭,任哀家怎么说,都不肯开。”

崇奕点头,想到那天被崇侑的人困在宫道之中,脱身无门。太后摇着头

“这孩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道,居然,居然杀了瑞荣。你没见霖秀的可怜样子,几次都差点哭死过去,她肚子里还怀着你骨血,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交待?”

太后说到此,忍不住闭起眼,仿佛是害怕又看见当日的情景。

崇奕在城外就猜到瑞荣已遭不测,但也没有想到是崇侑亲手杀了他。太后见崇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捉住他的手

“皇上,你不会想杀了他吧?”

崇奕轻轻拍着太后的手背,沉默不语。太后看崇奕的态度,心里害怕,明知此时不合时宜,但仍忍不住出言相求,

“皇上,无论他做了什么,他总是你亲哥哥,你好歹留他一条性命在。哀家这辈子只你们两个孩子,都是哀家的心头肉,少了哪一个,哀家都活不下去。”

说着,眼泪便淌下来。崇奕看着心里不忍,捻了袖子替太后擦眼泪,又唤来冯坤进来侍候,扶着太后回去休息。

太后坐在团花案后,看着崇奕离去。她深知这个儿子的脾性,见他如此,心里已明知要保崇侑无望,更觉得痛断肝肠,伏在床榻上,大放悲声

“侑儿,真是冤孽,冤孽啊!”

崇奕出了永宁宫,直奔了凤祈宫。

皇后霖秀已经得到消息,在宫门口盼了好久,远远见皇上那顶紫色平绒小轿到了,心里悲喜交集,等崇奕一踏地,霖秀含着眼泪盈盈下拜

“臣妾叩见皇上。”

她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子,腰身粗了不少,行动也不似从前方便。崇奕两步走过来,搭了手搀她起来,

“皇后不必如此,朕不是说了嘛,以后在朕跟前这些礼节统统都免了。”

霖秀此时也顾不得内侍宫女都在跟前,扑在崇奕怀里,呜咽不止

“这些日子,臣妾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心里一直想着皇上,可又怕再见不到皇上了。”

崇奕搂着霖秀的肩膀,

“朕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嘛。”

霖秀仰起脸

“皇上瘦了,瘦了好多。”

崇奕解下霖秀的手,牵着往宫里走,刚坐定,皇上就叫王远臣去宣龚海进宫,为皇后把脉,看是否有恙。

两人说着,话题不免又在崇侑身上,霖秀想起当日瑞荣横死刀下,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但在崇奕跟前,她也不敢说崇侑半句。崇奕明白她的心思,

“皇后不必过于悲伤,爱卿为江山社稷而死,朕特赐他一等忠勇公,按三公之礼厚葬,配享太庙。”

配享太庙已是人臣极致,皇后忙站起来要谢恩,崇奕挡了她,看她眼睛又红又肿,不免心中叹气

“一等忠勇公?配享太庙?也不过是一个死人了,没了瑞荣,其实朕也轻松,三位顾命大臣,如今都去掉,朕今后做事不必束手束脚的,也算瑞荣死得其所了。”

霖秀自然不知崇奕的想法,悲悲戚戚的说

“臣妾今后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只盼为皇上添一个龙子,能多得些皇上垂怜。”

崇奕又说了许多体己话,等到龚海来了,崇奕便抽身返回了洪鸣殿。

德隆大街大将军府

那坛从树下挖出的酒还摆在桌上,年月长了,一坛变成半坛,味道甘醇,傅以衔倒了一杯,仰头而尽,再扳起坛子,发现已经空了。

九月的天,天京城还有些闷热,傅以衔喝了酒,更觉得燥,便伸手解带子,准备畅了衣裳凉快些,带子解开,“啪嗒”一声,有东西坠地。傅以衔伸手捞了起来,居然是崇待送他的折扇,傅以衔缓缓展开,扇子上小篆镂着“千里江河以衔远山”八个字。

这把扇子跟在傅以衔身边近六年,傅以衔细细看过何止千遍,今日再看,傅以衔心里又是别样滋味。

“此番,彼番?小山,都是一样的。皇上终究是皇上。”

“若是从前,你只替我担心,却未必以我为错。而今,你已是他的立场,自觉我是乱臣贼子。”

“今日相约,只为将这几年的话都说的清楚。他日我征战,若马革裹尸,也别无遗憾了。”

“小山本对我无意,而今又投怀送抱,说什么两全之计,才最是残忍。”

“是啊,我与你的情谊,旁人不明白,但是我自己心里清楚。你愿意同我在一起,不还是为了他吗?”

“小山,我究竟哪里不如他?如果有一日,我做了皇帝,我也可以理所当然的得到你,对吗?”

“总还和从前一般,我不会相负于你。”

傅以衔捏着扇子,双眼紧闭,终究挡不住热泪溢出,轻声一叹,几何无奈,几何伤怀。

子候,我不配说什么两全之计。盔甲、书信、孽镜,桩桩件件我都有负于你。我不怕你怨我,也不怕你恨我,我只怕做了这么多,也留不住你的性命。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死,就算你是乱臣贼子,就算你做谋反作乱,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被腰斩。

可是,子候,我该怎么办?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你还是从铜山来了,你就这么想做皇帝?

“小山,我究竟哪里不如他?如果有一日,我做了皇帝,我也可以理所当然的得到你,对吗?”

你为什么不明白,君臣一隔,何止万里?

四更鼓过,远处隐隐有笛声传来,傅以衔睁开眼,凝神细听,听着听着,竟然站了起来,出了府门,沿着德隆大街转到小半壁胡同,登上永安门。

护城的守卫都认得他,也不阻拦。

奔宵卧在林中月色之下,崇待席地而坐,身边摆着孽镜。此时,他离永安城楼不过三箭之地,解了盔甲,一身淡金色素衣,横笛在唇,音色渺然。一首《洞庭春色》,蜿蜿蜒蜒的传了出来。傅以衔在城楼之上,听得真切,听得出神,听得落泪。

一曲终了,崇待站起身,将笛子别在腰间,一手握着孽镜,一手牵着奔宵,缓缓走出树林,侧身向永安门望了一眼,城楼上一个瘦削的身影迎风而立,崇待只一眼便知道是傅以衔。

“小山,何必待我如此?何必欺我如此?”

傅以衔在城上站着,他看见崇待手中的孽镜,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来子候已知道呈喜门的事情。他引我出来,终是心有怨恨。与其让世人诟病皇上,不如这骂名,我就担了吧。我辜负子候的,总归已经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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