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当前位置:首页 > 青春校园 > 穿越后被迫基建养人鱼

40-50

  • 作者:灯火瞳明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3-04 04:50:06
  • 完书字数:111588

第 41 章

“魏游, 这是番薯!可好吃了!”

江盛雀跃极了,他没有魏游想的多,只是想第一时间把好吃的分享给魏游。外公家有一块地种了番薯, 每回成熟之际他们家能收到不少新鲜的番薯, 又大又甜。

他无意识舔了舔唇, 回味番薯在味蕾中蔓延的香甜。

“王君识得此物?”

送战利品的人还未走, 原本见江盛拿了番薯还暗自心慌,怕这不小心混入的无用物脏了王君的眼。结果一听能吃,顾不得王君降罪,赶忙问:“王君是说这个东西能食用?”

这要是能吃,明州能少饿死多少百姓!

江盛回过神, 点点头肯定:“可以吃, 烤的煮的蒸的,都能吃, 很甜的。”

箱子开了六七个,他们翻遍剩下的箱子只找到两个番薯,想来是不小心夹了进去。

那人按捺住欣喜的情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一听江盛要去伙房把“番薯”做了吃, 激动地在他身边打转。

做中饭为时尚早,厨房里帮厨人不多,三两人正在洗碗洗中饭要用的食材,见王爷来了,忙起身行礼。

江盛一路蹦蹦跳跳, 心情很好:“魏游, 你想吃烤番薯吗?”

魏游挺意外:“你会做?”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会烤番薯!”江盛老实道,“虽然做菜不行, 但烤番薯我熟,我小时候可野了,爱拿着番薯往树林里跑,几个小伙伴偷偷摸摸烤番薯,我们就找个树坑生火把番薯放下去,上面铺树枝树叶再烧,可香了!”

这倒是新奇。

魏游只见过摊贩用大圆铁桶煨番薯,香的满街都是,他有时候自己馋了就在家用烤箱做,不过味道欠缺了些,没有摊贩处卖的香,像江盛这么原生态的做法还未尝试过。

“主子,您什么时候烤过番薯?”

云哥儿憋了许久了,自家主子自从成婚后性情开朗的多,抛弃了最爱的写诗作画不说,还经常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像番薯,从小跟在江盛身边的他怎么不知道主子还烤过番薯。

不仅没见过烤番薯,其实连番薯也是头一回见。

要不是伺候主子起居确认身上胎记疤痕没出错,他都以为主子被人掉包了。

江盛被盯的发毛,好不容易会做点东西想在魏游面前炫耀一番,结果得意忘形忘了穿书的事,漏了嘴,江盛小心觑了一眼魏游,道:“功课累了,偷偷做的,你们当然不知道。”

见云哥儿信了,江盛长舒一口气,涉及自身的事不能当着云哥儿他们的面说,万一他们生疑,露馅儿就完蛋了。

“需要让伙房的人备些什么?”

魏游提醒他发愣很久了。

江盛回神,吩咐伙房的人拿个烧炭的铁锅放外头地上,他拿了稻草点燃后加硬木烧,魏游在一旁递柴火。

“先生炭?”魏游观察了一会儿问。

“底下有炭才能烤得熟,要是只在上头烧,番薯容易被烧成炭,那就不能吃了。”

江盛经验足,手法老道。木头烧成炭,他取过两个大番薯放在木炭上,又加了两根木头。

“起一下身。”

魏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盛人未动下意识疑惑一声,下一秒却觉得腰间多了一条有力的手臂,将他从地上带离。

“蹲着脚酸,搬个小凳子坐。”

后背贴着硬邦邦的胸膛,江盛抓着他的手臂踉跄一步,被禁锢的力更大了,感受着耳边胸膛的震颤,一抹绯红爬上江盛的脸,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方才脚蹲久了发麻差点摔倒,幸好魏游没放手。

“可、可以放开了。”旁人都看着呢!

魏游没放,扶着江盛的腰俯下身放平凳子,再轻轻放他下去坐好。

“腰怎么这么细。”

平日在床上都是半抱着没多大感触,现在揽着腰身才察觉这腰有多细,再瘦一点,他两只手就能握紧了:“平时大鱼大肉吃,肉长哪里去了。”

腰间的手作乱,www.youxs.org,他一把推开魏游的手:“你别打扰我烤番薯……”

“先前递柴的时候不说打扰你,现在替你搬个凳子就是打扰了?”

魏游挑眉,扒拉过他手上的长夹子,替番薯翻面。贴近木炭的一片表皮成灰黑色,要是再晚些,里头开始碳化就不能吃了。

江盛不领情,撅着嘴巴嘟囔:“本来就两个番薯,烤焦就没了,你不是说想吃吗?”

魏游闻言心情好了点,贴近他耳边说:“小厨子长得俊俏,回头收进本王账内当个暖床的,一辈子给本王洗衣做饭如何?”

“魏游!你个登徒子!”

江盛蹭地一下起身,脸上的潮红变得惨白,被踢翻的小凳子和周围的人一样无措,不明白烤个番薯王君怎么气成这样。

一旁默默注视的刘管事退后一步,习以为常。

年轻人的情趣,他们少听少管。

江盛可没有刘管事看得透彻,他委屈极了,魏游骚话连篇,一看就是是经验老到,一想到魏游以前和别人四下调情他就忍不住心里泛酸。

王八蛋!竟然敢把他当成府内下人调戏!

魏游见江盛真恼了,在人离开前赶紧拉住抱怀里:“别生气。”

第一次谈恋爱就是个愣头青,学的是旁人的经验,再加上娱乐圈这种剧本看得多,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结果起了反作用。若他们真是夫夫,调戏几句无伤大雅,如今什么都未确认,只怕是让人误会了。

“我没生气!”

气得嘴巴都扁了,魏游捏紧他的手道:“只调戏过你一人,不曾和旁人说过类似的话。”

怀里挣扎的动静小了点,魏游又说:“要我发誓吗?”

江盛闷声道:“你有十三房小妾,我不信。”

“我没碰过他们,你知道的,我以前阳痿又残暴,不喜欢情情爱爱。”魏游说阳痿时神色不变,反正说的是原身又不是他自己,不在意。

这身体要真碰了那么多人,别说江盛了,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膈应。

江盛信了。

当初他是被情潮烧得稀里糊涂,但第一回时印象还是有点的……都说处男头回不长久……确、确实是这样。

“下回不准这么说了。”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江盛红着脸干巴巴道。

魏游应了一声,扶起掀翻的凳子让他坐下,等视线落在番薯上,心里补充了一句,下回只做。

铁锅底下火光渐渐熄灭,红薯的甜香越发浓郁,等差不多时候,魏游夹出铁锅内的两个番薯在叶片上滚了几圈。

番薯皮裹着碳灰,表皮干瘪紧皱,看着脏脏的像块石头,王府的下人见了都有些嫌弃,江盛却两眼发光拼命吞咽口水,迫不及待地抓了一个。

“呼呼呼,好烫好烫。”

番薯在江盛两手之间轮换翻滚,他的手心沾了满手灰,却没有放下它。等凉了一会儿手指碰上不会烫着,他按着两头把番薯一分为二,稍大的一半递给魏游。

“快快快,冷了就不好吃了。”

魏游没嫌弃,接过后剥皮,纯柴烧的烤番薯没有微波炉里的干净,因为火候难控制有些皮连带着里头的少量果肉烧成了黑色的炭,但闻起来甜香更足。

明州的番薯是黄心番薯,没有红心的软润,其心像是蛋黄,一口上去甜味蔓延,吃上两口不会觉得腻。

魏游和江盛吃得津津有味,一旁的下人馋涎欲滴,吞咽口水声不断,魏游不吝啬,把剩下的一个让给他们去分食。

“小花猫。”

“唔?”猫?

江盛狼吞虎咽吃得急,烫的说不出话来,一听到猫赶紧抬起头四下寻找,周围除了和他一样猴急的人,只有绿色的树木。

没有猫啊。

没等他瞪回去,一直微烫的手禁锢他的脖子,唇角的大拇指缓缓擦拭几下,江盛被魏游专注的眼神热的缩脖子,被后者柔声制止:“别动,烤番薯上的灰多,脸上蹭到了不少。”

江盛乖乖听话没动。

但魏游擦了擦却停住了。

“怎么了?”魏游的表情奇怪,江盛遂问道。

当事人没有镜子看不清,点缀着一点点碳灰的唇角被他的手指一擦,留下了一条黑色的粗线,魏游忍住笑,先前忘记自己的手拿过番薯没洗,只会越擦越脏。

“没事,另一边还有,我再帮你擦了一擦。”

江盛狐疑地把脸凑上去一点,等唇角两边两条线对称一致,魏游收回手捻了捻指尖。

“王君,番薯又香又甜,真的能吃!”

那位明州人吃了一口欣喜惹狂地跑到两人面前,热泪盈眶,要知道这玩意儿夷山有太多被当做无用东西扔掉了,要是能分给百姓,能救活多少人啊!

他眼底蓄满了激动的泪珠,等抬头见了江盛的脸,泪水像是开关一样又缩了回去。

“……”谁画的这么丑!

他的脖子咔咔咔转向一旁的魏游,后知后觉罪魁祸首是谁,把到嘴的“丑”字吞下去,暗自庆幸悬崖勒马捡回一条命。

“你想说什么?”魏游问。

王爷比王君可怕多了!那人结结巴巴半晌才冷静下来:“小人,小人想说夷山有不少番薯,我等未曾见过此物,以为无用便留在了山寨中。”

百姓目前缺的就是粮食,他们恨不得地上的石头都能吃,证实番薯能吃,当然迫不及待想收回去。

魏游点点头:“夷山番薯有多少?”

“约莫一间屋子。”

“一会儿本王派兵跟你回去把番薯运回明州衙门,”不知道夷山的番薯挖完了没有,怕人不认识番薯藤,魏游准备亲自去明州一趟,“夷山的人先押在牢房,本王有事问他们。”

“王爷是要问番薯的种法?”

“不是,”魏游没有解释太多,只不过提醒了一句,“别乱吃,长黑块的番薯吃了会中毒。”

一听会中毒,蠢蠢欲动的心思歇了,番薯是新鲜物他们不解其用,要是吃坏了肚子得不偿失,如今不光粮贵,草药也不便宜。

去明州需要待不少天,水泥厂、玻璃厂等新开的厂子需要人看着,魏游找人商议接下来的事宜好做离开的准备。

江盛随同,此时在寝殿里给自己收拾行李,倒不是抢下人的活干,主要是找点事做不无聊,这里没有伙伴也没有电子设备,闲得人发慌。

收拾的差不多,江盛走到妆奁前挑几个发簪,竖立的豪华铜镜倒影着江盛的脸,他下意识偏过头正对镜面,照了照与穿越前一样的小脸。

这一照,却愣住了。

与平时干净脸不同,镜中人嘴角两旁画着两根黑色的朝天胡,线条从唇角开始蜿蜒至与鼻尖成一水平线,江盛扯动嘴角裂开一个笑,那两条黑色线条往两旁拉,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这丑不拉几的两片朝天胡是谁画的?!

比唱戏的关公眉毛还粗还夸张!

第 42 章

“王爷怎么来了?”

“听说是夷山发现了可做主食的农作物, 打算运回去。”

“当真?!”

夷山管辖地县令,嘭的一声直接把椅子掀翻了,县令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不敢置信地瞪着盯梢动向的下属:“王爷呢, 还在夷山吗?”

下属点点头。

县令顾不得倒地的椅子, 立即道:“走, 派人去支援。”

王爷调了附近的驻军,不缺他们县的人手,但是县令心痒痒,新的作物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当初无法反抗夷山的山匪, 衙门的底子都被掏空了, 如今有粮食怎么能放过。

“王爷,您瞧这个是不是!”

魏游蹲下身, 沿着藤蔓找到根部,直接让人拿锄头松土翻出来。

“真的是番薯!”

“这玩意儿居然长在地下,怪不得找不着。”

王爷说番薯叶长得两头圆宽,一头尖,夷山这块地没有被灾民啃秃, 山上的草千千万万,这样的长相实在常见,他们找了好多都被王爷否定了,有那么一瞬他们甚至怀疑这位瑞安王在戏耍他们。

“番薯藤别扔。”

没有魏游的提醒他们也不会扔,现在只要是能吃的菜, 他们什么都不挑。

小队头领郭惟孝机灵些, 觉得不仅仅是吃这么简单:“王爷,番薯藤可有其他用作?”

“嗯, 收集起来,可再次种植。”魏游回。

他做两手准备,若是藤种不活,靠番薯发芽后剪了苗种也是一样的。

番薯一般在秋季成熟,且是喜热的作物,北方因为冬天冷需要越冬存储来年开春再种,但东岭气候温热,明州一带可直接用番薯藤扦插新的番薯,省了中间过冬的时间。

他们发现的这些番薯已经成熟了,只是夷山的人没有挖完,魏游让人把成熟的番薯先刨出来入库,再翻垦种植新的番薯。

因为怕番薯出情况,种不出来,魏游和江盛索性住在夷山寨子里等苗稳定了再走,不得不说山匪挺会享乐,这儿的地段选的不错。

“问问附近的村有没有想搬地方的,山匪霸占的地儿土地肥沃,适合种植粮食,若是有人不介意被山匪住过,就迁过来。”

魏游吩咐了几句又去了一趟明州衙门。

番薯的事情夷山人压根不知道,他翻遍整个明州,只有夷山一带有番薯,且算是山匪私养的,不像是本地作物。

这倒是有意思了。

可惜夷山的山匪头子早前被砍头,他总不能到阴曹地府去问人,只能找夷山的山匪问来源,幸好还真有人知道些。

“王爷说的番薯、红薯我们称其为地瓜,食之可饱腹,因种在地里长得像是瓜便一直这么叫。地瓜归夷山的女眷种植,不过原先夷山没有地瓜,是大当家与鲤州一位贵人交换所得,说是能食用。”

魏游找的这名女子是大当家的宠妾,家人被杀她被山匪掳了来,魏游许诺让她改头换面去江南的肥皂分铺当差,她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魏游还从她嘴里套出了山匪的地下私库,里头的私藏甚至超过一个大族。

魏游回去便同覃洐说了这件事。

不曾听闻鲤州有祸害一方的大人物存在,但今却查出有人与山匪勾结买卖,万事不能掉以轻心,留个心眼准没错。

半月过去,番薯育苗成功,魏游找了几个会种田的留守在那,又将种番薯的事推广下去,等番薯藤分完便不再亲力亲为了。

本来一切完工他们该重返建州,不过听说搬到夷山的下河村有人要成婚,又多留了两日。

“凑热闹变成高堂了。”

魏游好笑地坐在上方,等郭惟孝和他在下河村认识的哥儿腼腆地朝他拜礼。

“哥儿那头无父无母找的是下河村的族老,咱这头郭惟孝也没长辈,你又是顶头王爷,不找你得罪了你怎么办。”江盛等新人送入洞房后,揪着魏游说悄悄话,两人被安排在主桌,身旁两个座位没人敢坐,隔开后才坐了郭惟孝的几个好友。

“第一次做人高堂,新鲜吗?”魏游柔声问。

“新鲜,原来古代拜堂是这样的,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被红布遮着什么都看不见,错过了不少,比如敲竹竿啊之类的。”江盛拆开一个抢来的小红包,里面包了一文钱,把江盛开心地不行。

“是钱诶!”

“是是是,小神仙真厉害,”魏游看了一眼递到他眼前的一文钱,让他把钱收好,“开席了,神仙转世了也怕饿。”

又给他夹了一块番薯块,甜的江盛眯起眼,像是享受高级待遇的大懒猫。大堂内尽是红布,衬得江盛的脸白里透红,甚是好看。

“你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吗?”江盛忍不住给魏游分享郭惟孝夫夫的英雄救美事,说的眉飞凤舞,“郭惟孝嫉恶如仇斩杀对小夫郎图谋不轨之人,两人一见钟情,后山匪来袭,生死关头不离不弃,事后郭惟孝求娶一生一世,太让人感动了。”

魏游:“……喝口水润润嘴。”

“这就好像是以前人说的,他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他,像不像?”

英雄救美的桥段,配这句话确实恰当,不过魏游职业病犯了,想起后面的话……迟疑地点了点头。

被江盛见了:“你不觉得特别酷吗?”

亮晶晶的杏眼谁见了都舍不得让他难过,魏游笑了笑,道:“是很精彩的爱情故事,不过,小神仙当初下湖舍身救我时,也很酷。”

“怎么扯我身上了。”江盛忍不住嘟囔。

说别人还好,一说自己……

江盛眼神乱瞟,做贼心虚地看向同桌的人,虽然别人不敢看他们,但江盛还是忍不住被魏游直白的话羞到,耳尖到耳廓整个红透了,被红彤彤的灯光照得薄而透明。

频频开口的嘴终于肯停下来吃东西了。

魏游替他擦了擦满是番薯碎屑的唇角:“要回建州吗?”

“好不容易远离牢笼,”他在建州都快被闷坏了,没有娱乐设备领略自然风光也不错,虽然比不得他钟爱的大海,至少不必闷在房里无所事事,“当是游山玩水了。”

地大物博,要想全面发展东岭,少不得走一走挖掘当地特产才好,游山玩水的时候可以适当关注一下。

魏游想了想,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咱们去饶州瞧瞧怎么样?”江盛提议,“上回送我们的柘部落是饶州人,我还没见过原始部落呢,听说部落信奉蛇啊虫啊这些毒物,还有图腾!明州与饶州近,来都来了不如顺道去看看。”

“还惦记着图腾。”

“听说图腾会受人体力量的爆发发光发亮,想去见识见识。”

神话故事看多了,顶多涂抹过类似荧光粉一样的物质。魏游也没戳穿,算了算时间:“如今十一月,接近年关,兴许能碰上当初柘部落的船工。”

“那最好不过,我要找柘庆锋的夫郎清哥儿学厨艺!”江盛举起一块糕点,立下豪言壮志。

魏游:“……”

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婚宴过后,他们修整一番朝饶州出发。

饶州寓意“富饶之地”,可惜他们踏上明州通往饶州的官道时,便觉得此地荒凉无比,普通的官道至少是一条干净宽阔的泥路,但是饶州不同,官道两旁时不时有树枝树干阻拦前进的路,地上更是杂草丛生,一片狼藉。

等到了饶州城,更是夸张。

听闻流放之地贫瘠荒凉,没想到穷到这般地步,连城墙都是萧瑟斑驳的土夯样,怕是使劲踹上一脚就能坍塌,形同摆设。

“这要是山匪敌寇突然来袭,简直一马平川,所有辛劳的汗水付诸东流。”王府护卫长柴正峰道。

一人路过他们时听到这话,走出好几步又转身折回:“这位兄台想多了,饶州贫瘠,土匪都不愿意来。”

怪不得饶州无土匪上报。

“饶州城不像是城池,倒像是个大型原始部落聚集地。”

那人奇怪地看了柴正峰一眼:“你们从别处来的吧?此地五百年前就是个大型部落交易地,后来统归朝廷管才建了城。”

难怪。

“兄台怎么称呼?”

这人一脸疲惫但掩不住上位者浑然天成的气息,看着不像是个普通老百姓。

“庞从,你们呢。”

魏游几人用了本名,在这里倒是无所顾忌,只有魏游一人用了江姓,魏是国姓不好随意使用。

“几位来饶州是……”庞从打量几人的着装心思转了一圈,斟酌道,“游玩?”

“是也,却也不是。”魏游接过柴正峰的话,对上庞从。

庞从一愣:“那是?”

“庞兄可知柘部落如何走?我们路过明州时忆起柘部落的柘庆锋兄弟便想来探望一番。”

庞从还真知道柘部落的事,柘庆锋带着一众年轻人往外走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要说没出息还好偏偏成了事,近几年不少部落接连效仿,饶州人数骤减有这部分原因,可让当地官员头疼不已。

庞从心里惊讶面上不显:“柘庆锋这会儿不在饶州,怕是仍在外头。”

“无妨,近年关,柘家船上的人也该回来了。”

魏游这么说,庞从便收了话题结伴往城内走。

“进城十文钱一位。”

城卫拦住他们的去路,语气不善。饶州少见马车,他们这一行又是马车又是护卫的,瞧着不像是当地部落的人。城卫原本懒洋洋的打着盹,要不是这群人一身行头看着像冤大头,他才懒得搭理。

一位十文钱对魏游来说不贵,他们明里暗处一百号人,进一趟城门价值一两。魏游想让刘和德掏钱,身后却传来一道算不得熟悉的声音。

“陈二。”

被柴正峰遮挡住的庞从上前一步,城卫见了人,身上的气势瞬间消下去,躬身行礼:“庞大人,您回来了。”

“辛苦了,”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庞从没有揭穿城卫多收五文钱的行为,“这几位是我结识的友人。”

城卫哪里敢造次,恨不得把头缩起来:“几位请。”

“你竟然是饶州城的官员。”入了城,江盛好奇地看着他,一身简简单单的粗布衣也没带随从,看着比城卫还落魄,果然人不可貌相。

刚才拦住他们的城卫皱起眉头不悦,怎的这位哥儿不识相,见了大人还不行礼,他上前一步想呵斥,却被柴正峰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庞从若有所思:“几位也非寻常人。”

他倒是还想说什么,可余光瞥见远处跑来的官差,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匆匆同魏游一行告别快步离去。

落日黄昏,魏游瞧着天色,道:“先找一家客栈落脚吧。”

若说建州是富豪的集聚地,那东岭并称最穷两地之一的饶州,就是妥妥的平民窟了,怪不得柘部落的年轻人不愿意留在饶州生存,与建州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实在没法子比。

内城不大,房屋与城外相处无几,越过商街的店铺往里看,甚至还有几间未修葺的茅草屋。魏游几人找了一家算得上干净的客栈住下,吃着简简单单的几碟油水不足的菜,心里的预期一降再降。

现代生活真的幸福。

而这里,连吃一块肉都是奢侈。

江盛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偷偷夹了一块肉给蹲点许久的小乞丐:“快吃,吃了再走。”

外头一群瘦高的乞丐虎视眈眈,要是拿回去,准会害了人的命。

“谢谢这位夫郎,谢谢这位夫郎!”

小萝卜头手捧成圆弧形,示意江盛扔手心就行,他若是上去拿,不小心抖脏了大人的筷子可不行。

小乞丐的手脏兮兮的全是泥灰,一看便知许久没洗了,江盛皱起眉头直接把肉塞进他的嘴里,只是碍于洁癖又重新拿了一双。

肉入了嘴,长久未沾荤的人不舍得再说话,顶着背后灼灼的目光,小乞丐三两下把肉吞进了肚,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感谢。江盛穿越这么久还是不适应古代的这一套。

“你起来吧。”

小乞丐擦了擦嘴角的油光,没有离开:“这位大人,您几位是外乡来的吧,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人小鬼大,魏游对小乞丐的观感也不错,至少不是个吃白食的。

江盛想了想,挑最近的问:“城里是不是有个叫庞从的大人?”

“小人只认识一个庞大人,是饶州的同知。”小乞丐描述了一番庞从的外貌,江盛和魏游对视一番,确定是先前城门外结识的人。

确认了身份,江盛反而兴致缺缺:“你说说饶州部落的事吧。”

饶州部落分散多,五百年前,东岭是部落统治的,但自八族进东岭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部落不是被同化就是被驱逐,久而久之,饶州成了唯一一个由部落统治的州。

与现代的自治区有异曲同工之处。

小乞丐的话中,部落人对外来人的态度有些微妙,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和谐共处。

江盛还想细问,客栈不远处的城门口却闹了起来。

“大人!救救沧林无辜百姓吧!”

“沧林有难,不日将发生地动,是天灾啊!老天有眼,惩罚这无能的世道,可百姓是无辜的,大人,求您相信我们!”外头的人嚎啕大哭,语无伦次。

“若是不及时转移这上千百姓,地动来袭,怕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夜晚城内走动的人不多,悲壮的声音清晰可闻,不少人探出头去看热闹,不过没人信。

“饶州近百年没地动记载,沧林的人疯了,想换个好地方也该编个好理由。”

“前段时间刚赈灾,我们部落都不好意思再闹朝廷,沧林的人倒是无孔不入。”

“散了散了,他们这流言每年都要闹一回,沧林如今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估摸着是庞大人刚给莽部落的人换了地儿,就想死皮赖脸也冲一回,够不要脸的。”

沧林受灾重的事全饶州都知晓,周围人眼里的鄙夷快要溢出眼眶。

魏游和江盛靠窗,不过夜间昏暗看得不大清楚,只见城卫将几个人拖出城,不见了踪影。

不知真假。

魏游少梦,但今天睡得不踏实。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迟迟醒不来,清爽的身像是被套上了厚重的枷锁,这种禁锢感,魏游有些熟悉,像是穿越时醒来前的噩梦,梦里他在海上与一条海蛇沉浮,海蛇用尾巴牢牢缠住自己,挣脱不得。

海蛇越发清晰,巨大的脑袋朝他靠近,一条长长的蛇信子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黏泞的口水,魏游擦了一把脸想推开身上的束缚,双手触碰上蛇尾,手下冰凉的触感让他大脑猛地一颤,随即醒了过来。

熟悉的天花板。

魏游惊魂未定的心脏怦怦直跳,闭睁之间满是海蛇要吃他的画面,终究是梦,魏游渐渐冷静下来,熟练地抚摸趴在他身上的脑袋,长舒一口气。

怎么做梦还能连续的?

魏游笑了笑,很快将之抛在脑后,自己有被禁锢的感觉无非是因为身上趴了个小神仙给压出来的。

想到手上的触感,他下意识圈紧横在腹部的腿,这一摸,噙着笑的嘴角僵住了。

这是……

他不确定地又摸了一遍,手下的触感不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一排排顺滑的鳞片!怎么回事?这手感……魏游忽的忆起在木桶内捡到的那片淡蓝色鱼鳞。

思绪纷纷杂乱,魏游深深吸一口气,盯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梦挺逼真,痛感十足。

“江盛……”

安静的房间内传出一声复杂的低喃,魏游收拾一番起起落落的心情,修长的手放在被褥上,指尖用力。

“魏游!”

江盛从噩梦中惊醒,急喘着气平复心情。

豆大的汗从他的两颊流下,涣散的眼神聚焦后对上一双探究的邃眼,但来不及多想,他异常惊恐道:“魏游!昨日听到的传闻是真的!那个乞丐没有说谎,饶州沧林地界真的会发生大地震!”

第 43 章

“确定沧林会地震?”

魏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但处于慌乱中的江盛并没有察觉。

“真的,我发森*晚*整*理誓。”

“你又如何知道并非流言?”魏游继续逼问。

魏游看他的目光有点沉,江盛心中打鼓, 总觉得有种被看穿的错觉:“我、我说过, 我是神仙转世, 可以预知未来。”

“是吗?”

平淡的话像是隔着一层难以跨越的薄纱, 江盛被他不信任的眼神刺了一下,茫然着为什么魏游突然阴晴不定,他那扒着魏游前襟的手指紧攥的发白,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因为无措。

魏游深吸了一口气,搂着人起身。

是他过激了, 江盛有自己的秘密, 他又何尝不是。

江盛见魏游背对自己不说话,顿时急了:“魏游, 虽然地震一事听上去荒诞离奇,但沧林一事并非危言耸听。”

之前在客栈听到“沧林”时,他就觉得这个地名熟悉,直到该遗忘的书中内容在梦里突然清晰,江盛才忆起是原著里的情节。

“沧林震后瑞安王瞒而不报, 东岭百姓气愤难当已然成患……”

原著对沧林只有一句话描写,有关瑞安王的描述江盛记得很清楚,毕竟有一个和他同名的哥儿嫁给瑞安王,他揪心日后的发展多加了几分关注。

按原著的弹劾时间推断,与现在时间吻合。

但穿书的事不能告诉魏游, 神话故事还能编一编, 如果告诉魏游他是书里的纸片人,对方肯定会以为他脑子有问题。

“你要是不信, ”江盛思来想去找证据,忽的灵光一闪,“我知道鲤州有一个人叫张有光,明面上是个大海商,实际是个海寇!你可以派人去查,要是不信我还知道不少朝廷秘辛……”

“可以了。”

魏游打断他的话,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下床穿衣服。”

“你信了?”江盛接过他递过来的中衣,右手从衣袖中飞快穿过,边穿边观察魏游的神色。

魏游向来会掩藏情绪,根本看不出什么。

“信,小神仙怎么会说谎呢。”

他说话间又递过一条裤子,江盛不疑有他,接过后撩起被子穿上,等打完结却发现魏游盯着他的腿,陷入被褥的脚趾微微向内蜷起。

注意到人不自在,魏游收回视线,轻轻捻了捻后背的指尖,语气寻常:“走吧,先用餐,再去找昨日那几人。”

外头下起零星小雨,路上没几个人。

踏出门,入肚的几分暖意被风吹散,东岭没有北方冷,但猝不及防的降温还是让热脸胡了一层薄冰。

从客栈到城门,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行人穿戴蓑衣低头快走,城门外望眼欲穿的落汤人显得格外突兀。

“大人,求大人救救沧林!”

马车行至身旁,那几名汉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溅起积水的泥坑,他们不在意身上的污泥,嘶哑着声音一个劲的磕头。

听声音和身形,是昨天那几人。

魏游果断道:“换个地方说话。”

换了湿衣服,姜水暖了身体,刘和德见他们说话也利索了,厉声问:“你们是沧林人?说有地动可有证据?若是敢撒谎,可知后果如何?”

几人刚得知魏游的身份,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满屋子侍卫凶狠地看他们,一时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无事,你们先斟酌一番措辞再说,”大部分人被魏游轰去别屋,魏游趁机诱导,“可以先让一人说,其他人补充。你们是沧林人?”

许是魏游问的话简单,农家汉仍然紧张,但是已经能答上话:“草民四人均是沧林人。”

“沧林恐有地动一事是谁传的?”

魏游那张深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几人诚惶诚恐不确定他信不信,一五一十说了不敢隐瞒:“是虎部落的巫说的,虎巫八五高寿,他预言之事从未失手过。”

巫?

还真是原始部落。

昨夜客栈里的客人谈论时提供消息,沧林有两个部落,一个是山部落,一个是虎部落,今年山洪冲毁不少村落,沧林因虎巫的指引举家往城里避灾,受灾还算轻。

先斩后奏的事有一没有二,事后朝廷虽未责怪但明理表示若需要整个部落搬走,得争得朝廷同意,所以他们才来饶州城面见庞大人,可惜部落的人经常开玩笑说地动会来,如今失了信,等真地动来袭反而没人信了。

与狼来了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处。

“还记得虎部落巫的原话吗?你慢慢说,不用着急。”

一问一答间,汉子渐渐平静下来:“虎巫说不止沧林,沧林附近部落和村落上千人都将受难于地动,若想解决此灾可至饶州城寻贵人解。”

“上千人……”魏游眉间皱起,怎么听都像是神棍故弄玄虚的话,“虎巫为何断言不日将发生地动?”

总不能和江盛小骗子一样是神仙转世吧。

“天地异象,”瑞安王担忧的情绪不容作假,几人见状定了定神,“前日,虎部落山头的泉眼断流,昨日清晨,东边有云层峦如鳞。”

看似像是地震云的描述,可这种云平日也能见,当不得地震的预警征兆。

“可还有其他异常,如家畜飞禽等?”

几人面面相觑,一人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他前天下山时碰见两只打转的野鸡,心想着还挺傻的,便带回了家,先前觉得运气好,如今看来……

另一位擅农事的人率先说道:“山间有怪味,飞禽弃窝南行,家中鸡犬不愿入屋,王爷这是否算是异常。”

魏游心中一寒,大掌包裹住江盛因害怕而冰冷的手,好半响才哑声回了一句。

“算。”

寒风吹打着门窗,吱吱作响,魏游隐隐约约听见脚踩水坑的声音,细听又只剩下淅沥沥的雨声,雨下得连行人都看不见,怎么还会有人来敲门。

可声音断断续续不似幻听,嘈杂的雨声混杂着几道人声,魏游朝门口看去,两人推门而入,湿透的布鞋踩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急切的水痕。

“庞大人。”

落在后头的人闻言摘下斗笠抬起头,阴沉的天光线比平时暗沉,但足够庞从看清魏游的脸,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朝魏游行礼。

他先前觉得这名叫“江游”的游人气质矜贵,却没想到竟是旁人嘴中褒贬不一的瑞安王。

关上的大门阻隔了风雨,魏游顺着光线看向另一人:“这位是?”

“臣饶州知府周存,见过王爷。”

周存年岁不大样貌周正,在周遭一群肌肉遒劲的饶州汉子面前,显得文弱一些。

客套的话不多说,几人直奔主题,周存沉声道:“虎巫预知地动时间是何时?”

“约莫这两天。”

“沧林未曾有过地动记载,你让本官如何信你。”

时间耽搁太久了,一人咬了咬牙,大着胆子道:“我知各位大人不信虎巫的话,觉得他年事已高老糊涂,满口胡言。但是大人,若是地动一事并非弄虚作假,到时死伤惨重几位大人又该如何面对朝廷的究责?”

衣摆的水珠打湿地面,周存却不在意,他似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眼角含笑。

“你在威胁我?”

一字一顿的音,摆明了心情不佳。

匍匐之人抬起头直视周存,孤注一掷的决心让魏游怔了怔,他点了点茶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周大人如何想?”

周存转头看着魏游,冷声道:“东岭虽是王爷的封地,可诸州各事仍是知府掌管,王爷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这是在对他管闲事的警告?

没人敢这么对魏游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存打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他俩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魏游眯起眼:“周大人胆子不小。”

大雨迟迟不停,屋内气氛焦灼。

江盛自醒来后,簇起的眉峰一直未舒展,室内的烦闷气氛更是让他紧皱的眉间隆起两座小山。

“周大人说的未免太过心寒,万一沧林真出了什么事,死了上千人,坦白说和王爷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两位不同。周大人是饶州知府,是百姓的父母官,朝廷派遣周大人管理饶州定然是信任大人,可若是出了事,大人也难辞其咎。更可况,周大人不知此事便也罢了,如今沧林众人冒着风雨呈报上来,周大人已然知晓此事但不作为,若真发生了那万一,周大人最少革职发配,至于庞大人少不了受牵连取缔功名。”

魏游没想过江盛会突然开口,还这般犀利,他看了严肃的江盛一眼,手指下移抓起腰间的香囊,隔着布料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他今早放的鳞片。

被维护的感觉不错。

江盛却未察觉:“两位大人既然为官多年,想必懂得官场如战场,周大人爬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稍有一丝差错……便会万劫不复。”

雨势极快,砸的屋顶啪啪作响,不太结实的屋顶像是雨海中的孤舟随时会被暴雨压塌。

周存的脸色一变,扫了一眼江盛额间殷红的孕痣,垂下眼。

“王君不愧是京城八大家,生的伶牙俐齿,可惜……”

魏游管他可惜什么,横了他一眼:“周大人,莫要说沧林以外之事混淆视听。”

周存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前去沧林查探不过是淋一场雨,最多得一回风寒,总比丢了乌纱帽前功尽弃的强,不是吗?”

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不会屈居于小地方,必然想在位置上一展宏图,周存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可眉眼间的野心一点儿也不比他那几位便宜哥哥们少。

“沧林人不是傻子,本王不是傻子,你和庞大人亦不是傻子,若虎巫真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沧林那么多人岂会信服他?何况,如果是老人家煽动民间恐慌,饶州衙门也可将其抓拿归案,地动与否总归是几天时间的事。”

周存皱眉:“可若是无事……”

魏游站起身,居高岭下地看着他:“一切后果由本王承担。”

急骤的雨渐渐小起来,水面上一个个水坑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倏然,平静的水面被一脚铁蹄踩碎,许久不曾停歇。

“怎么回事?”

“有山匪攻城?”

“不是,说是京城来的那位王爷信了沧林人的说法,带着庞大人和驻军去沧林了。”

“可沧林的事是谣言,意图欺骗朝廷赚取便宜啊。”

“谁知道呢。”

驻军出动的马蹄声在饶州城响起不久后,饶州城内外的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手里揣着家里的碗议论纷纷,来不及放下。

嘴上嘲讽着沧林人贪得无厌,心里隐隐不安。

应当不是真的吧。

“这等子虚乌有的流言,王爷居然也会信,许久未见,王爷天真了不少。”

一家米店附近,背上扛着米袋子的黝黑汉子走在路旁,弄清楚是什么动静后,这名汉子踢了一旁傻愣的人一脚,加快步伐:“还愣着干什么,早点回部落放米早点出去看热闹,沧林离柘部落可不算远。”

第 44 章

“黑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一条泥泞的路上, 五六个精壮的汉子穿着蓑衣,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他们身后有一辆牛车,牛车上躺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苍老者, 随着一声压抑的咳嗽, 老人脸上的褶纹越发壑深。

“巫, 您回去歇着吧, 这儿有我们看着。”

“不碍事。”老人的声音不大,带着暮年常有的疲惫和含糊,像是下一秒就能睡去再也醒不来。

一人走到牛车风口位置站直不动,暴脾气破口大骂:“黑子怎么办事的,找个朝廷官员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二十六年的米全喂了狗, 早知道他这么不来事,当初就不该让他去请人, 要是耽搁了正事,他万死千刀都不够谢罪!”

雨后的山间蒙上一层灰白的雾,前方的路越发难看见,几个汉子来回踱步,心里头实在烦躁, 又不知该怎么发泄。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雾中忽的多了一个黑影。

“哒哒哒哒——”

绵绵细雨中,奇异的声音尤为突出。半倚着牛车的汉子停了咒骂,急匆匆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山路的尽头。

疾驰的骏马破开云雾, 驾车的人似是没想到路上有人, 一时来不及勒马停下,车轮溅开的水坑飙在躲闪不及的人身上, 满是泥灰。

“有人来了!”

“黑子,是黑子!”

大壮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泥,朝身后牛车大喝。

马车上,魏游已经挑开了车帘,看清一行队伍。

“此乃饶州知府与知州马车!”魏游跳下马车直接走到老人跟前,他已经猜到眼前几人的身份,便无需隐瞒。

“好好好,沧林有救了!”年迈的老人眼皮耸搭着无力支撑,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说话的声音骤然变大,震的人鼓膜嗡嗡作响,“饶州有好官,百姓有好福啊!”

“老人家,动迁沧林及周边村落上千人一事非同小可,朝廷虽忧心沧林但却也不喜被人戏耍,”魏游托着他的手,掷地有声,“还请虎巫给我们看证据。”

先前找他们的黑子一行下车后围在虎巫周围,明眼人都知道虎巫在部落人中的地位,更加证明这位虎巫真有本事,而非浪得虚名徒有其表。

“诸位大人请随老朽来!”

虎巫半点不拖沓,直奔山间两处泉眼和部落中的公用水井。

“大人且看!”

老人手脚不便,为了加快脚步,一直坐在竹椅上让人架着奔跑,他指着井水时两眼发红,咳得肺部似是要被凿穿。

江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蓦地一白。

山腰处的泉眼干涸无水,而山脚的水井汩汩翻滚涌出,外溢的水并非原本清澈的模样,而是混着泥浆的污水,不知道流了多久,井口边上满是黑色的淤泥。

哪里还能喝啊。

周存和庞从捏着鼻子皱起眉,江盛后退一步,冰凉的手被人轻轻包裹住,稍微添了些暖意。

虎巫声音如泣:“不止这一处,翻过另一处山头的山部落亦是如此!山禽不入山,家畜不入窝,家家户户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大人们可听见这此起彼伏的焦躁声?”

一经提醒,部落内凄凌的家畜声震耳欲聋,还有近处的几户人家似有挠门声细细作响。

听着怪渗人。

“并非我等杞人忧天,实在是这情况诡异难测,老朽翻遍族中典籍,此况恰巧与崇安年间的地动前兆相似,大人,地动随时会来,请尽快将人撤离吧!”

虎巫下意识看向魏游,而周存和庞从也等着魏游决定。

挪用朝廷公款和调用驻军两项罪名担下来,就算魏游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这份罪也得他担着,这点,魏游心知肚明。

他垂下眼,好不容易焐热的小手微微颤抖,望向他的鹿眼中盛满愧疚,魏游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张开嘴。

周存沉声道:“王爷可要想好了。”

没什么可犹豫的。

魏游看了看远处,部落人很好认,他们个个头戴头巾,复古的服饰将普通百姓与部落人严格区分,他们站在几丈远的地方,像是木头桩子一样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等着他决定。

本来魏游的想法是,既然知道了可能会发生地震,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就罢了,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肩膀很重,像是无形之中扛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无法诉说,只是看得人心里闷得慌。

魏游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人,协助百姓立即撤离沧林!”

渐小的雨势逐渐加大,雨水碾在睫羽上撑开一把圆润的小伞,但不见深邃的眼底有一丝后悔。

铛铛铛——

密集的雨中,视线受阻,穿透雨幕的铜锣声成了行进的唯一指向标。

敲锣人不知自己锤了多少下,手臂泛酸的几乎失去感觉,但想到自己如今的重要作用,忍着酸痛一下又一下用力敲着,仿佛不知疲惫。

“大家不要怕,跟上队伍向前走!”

“脱逃的鸡别追,掉队山里没人救!”

“再坚持一会儿,有力气的搀一下周遭人,已经能看见饶州城了!”

魏游他们远远缀在后头,吊在心口的迫切感少了几分。

“你说真的会地动吗?”

江盛放下车帘,车内暗堂下来,他说话声音不大,语气中有种自我怀疑的不确定。

“不管地动与否,尽人事听天命,能做的都做了。”魏游不太会说宽慰的话,只是朝江盛方向靠过去,肩膀抵着肩膀,传递热量。

外头哭声响亮,江盛说话蔫蔫的:“要是我能有通天法术,一掌阻止地动发生就好了。”

“小神仙以前难道不行吗?”

昏暗的马车内,江盛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本来魏游想逗他开心,结果一番下来江盛更加郁闷了:“以前行吧。”

魏游煞有其事:“万幸法术没有了,预知能力还在,此次逢凶化吉,小神仙功不可没,回头奖励一顿甜食怎么样?”

“不怎么样,上回回门时你欠我两回点心还没还呢!”知道魏游在转移他的注意,江盛配合的说道,不过说着说着,他又真的警惕起来,“你是不是想赖账?”

江盛一脸怀疑。

魏游故作深沉:“要是真赖账……嘶。”

一喊疼,江盛瞬间松了手。

“夫郎倒是狠心。”魏游感受着残存的刺痛,摇摇头,不用细看,事后肯定淤青,江盛看似柔弱力气属实不小。

许是知道理亏,江盛的手覆在掐陷的地方,轻柔地打着转。

打转的指腹异常柔软,抚摸过的圈边皮肤卷起阵阵痒意,被掐的痛早没了,只剩下一圈圈舒适的涟漪。

不知怎么的,伤口处打转的手停了,魏游转头去看江盛,却见低垂着头的人略作思考,后俯下身隔着布料吹了口热气。

车厢内的气息霎时沉重了不少。

紧绷的肌肉被江盛捏了捏,许是好奇,他又靠近吹了吹,玩的不亦乐乎。

“别吹了。”魏游道。

“还痛吗?”

黑暗中看不清魏游的脸,他不知道好端端的谈话为什么忽然就变了味,只是捏住了腿上的纤手,压着声说了一句没事。

“可是你……”好像很痛的样子。

江盛的话未尽,马车路过水坑颠簸了一下,震得江盛直往魏游怀里扑。预料中的砸脑袋没有出现,他被一双大手环住,强有力的心跳声贴近耳旁,一下又一下,弹在江盛的耳廓。

很安心。

江盛趴着没动,魏游也没说话,他们听着同一场雨,同调的心脏鼓点与车外的雨声渐渐重合。

道不明的心满意足。

水流从临时搭建的草棚落下,魏游的袖口被轻拽,他顺着江盛指的地方看,两张熟悉的脸正在擦拭鞋面上的一坨泥。魏游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柘部落也在沧林?”

柘五郎抬起头,眼睛一亮:“王……”

周围抱团取暖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魏游摆了摆手,五郎的话一收,改了口:“王老爷!您坐。”

五郎踢了一脚大鹏,两人起身把唯一的凳子让给魏游,低声回话:“柘部落不在这儿,我俩在饶州见了王爷才跟过来,想着要是需要人手我们还能帮上一点忙。”

大鹏眼神奇怪,五郎不是说他们来看热闹吗?

被五郎一个警告的眼神缩回去。

“有心了,”魏游见他欲言又止,难得问了句,“可有什么想问的?”

五郎没推辞,趁热赶紧问:“王老爷,沧林地动一事可是真的?地动何时来?我等需要在饶州城外待多久?”

背后传来嗤的一声笑。

五郎皱着眉头转过身,对上了一双不屑的眼睛:“这会儿还攀高枝,一个小官能知道什么。”

对方嘟囔的声音不大,但五郎听的清楚,他不甘示弱道:“那也没问你,你嘴碎个什么劲,关你屁事。”

“这么大个地儿还不能说话了?谁的规矩?”那人音量陡然拔高,“朝廷把咱们从家里赶到这儿来,谁知道地动的事儿是不是真的,万一沧林有贼去无人的家中偷盗,这损失算谁的?”

“我家养了一只羊没带上,会被偷吗?”

“官差说带干粮不带牛羊鸡鸭,不走还论逃逸罪捉拿,哪有这么严重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事蹊跷,老朽今年六十有一,没见过沧林有过地动,别是虎部落的人和朝廷勾搭想做什么……”

“是啊,这都什么事儿啊,这破地方又饿又冷。”

焦躁的情绪在蔓延,那人听着周围一片附和声,心中得意。

五郎脸色一黑,对他没有好感:“怎么着,龌龊的人所思所想也是龌龊的,地部落的人果然如传言一样,喜欢搬弄是非。”

“那你说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要是家里的牛羊丢了谁来管?”

五郎被怼的哑口无言,他下意识找魏游寻求指示,魏游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

那人见他不吭声,又是嗤笑一声,仿佛胜利者一样气势雄雄般走了。

“哥哥,喝水。”

江盛发完粮食后准备和魏游一起回城,却被一双稚嫩的小手拉住裤腿拦住去路,他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小朋友,你自己喝。”

与他蹲下齐高的女孩歪着头,“小朋友”说的应该是她,她弯了弯眼角把碗往前推,指了指自己的嘴:“哥哥嘴巴干。”

又指着不远处看向他们的一位夫郎,确切地说是夫郎手里的馒头和腐乳,眼睛更亮了:“哥哥是个好人。”

狭窄的空隙里,天真的瞳未沾染世俗的灰度,像极了璀璨的星光。

江盛被感染,不自觉染上了笑,他从囊袋中倒出仅剩的两颗糖放在女孩手里:“那我们交换。”

遂拿走了她手里的碗。

一个高大的黑影窜上来,硬拉住小女孩拿糖的手,又掀翻江盛端水的碗。

“爹爹!”

“阿广你做什么!”

魏游托着江盛往后倒的后背,抿紧唇角,蹙眉看向这名叫做阿广的男子,这人可不就是不久前与他们针锋相对的那位。

跑过来的夫郎想向他们道歉,却被阿广一把拽到身后,他斜了一眼,低头道:“丫丫,别拿爹爹们以外人给的东西,谁知道人有没有安好心。”

魏游身后的几个便衣上前两步,却被制止了。

女孩小声道:“可哥哥给我们吃的,是好人。”

“好人?”

阿广反笑,一把攥住小手手心的糖扔到雨幕中,小孩愣愣的看着,眼底蓄满了泪珠。

“丫丫记住那是我们该得的,冬日的天外头又下了雨,暖暖的被褥多舒服,咱们却被他们这些人叫到这个地方来,淋了雨要是一不小心生了病又要花钱。所以不需要感激他们。”

女孩垂着头不吭声。

她还小隐约觉得爹爹有些地方说的不对,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闷闷不说话,要是再反驳爹爹的话,爹爹该生气了。

“只是糖,不喜欢就算了,没必要诋毁。”

魏游没有好脸色,拉着江盛直接出了棚,没有必要与这种人争辩,赢了也只会给自己添堵,不如当他是个屁给放了。

“回去吃鱼吗?”

江盛讷讷点了点头。

魏游牵着他的手坐上回城的马车,等到了王府,江盛才再次说了一句:“女孩还是很可爱的。”

可惜摊上了这么一个爹。

沧林附近的人当天转移完,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晴空万里。

和煦的阳光照在城墙上,虎部落的妇孺自觉围成圈,架起锅子开始煮粥。男人们从大棚里搬淋湿的重物出来晒,他们事先准备的充分,东西比旁人多一些。

其他部落跟着他们动作。

晒着太阳望向沧林方向,一天过去,沧林没有变化,两天过去,预言中的事仍然没有发生。

到了第三天,人群开始攒动不安,不少人贼眉鼠眼偷偷打量盯梢的人,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一处城外农庄内,气氛僵硬。

“王爷,沧林的人陪您疯了两天,该把人送回去了。”

庞从给脸色苍白的周存披上一件斗篷,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前几日淋了雨染了风寒,身子骨不大健朗。

“我知明州剿匪一事王爷功不可没,自然不会计较王爷调用驻军的事,但这是饶州,私调驻军加上挪用公款等,下臣会秉公办事,呈上奏折。”

躺在竹榻上虎巫撑着身体祈求:“王爷,大人,请再等两日吧!我……”

周存看也不看他,摔门走了出去。

“王爷,连累您了。”虎巫说完这话身体就倒了下去。

“巫!巫!大夫呢!”

虎部落的人手忙脚乱,虎巫接连周转的身体支撑不住,晕过去了。

魏游听着下属来报,一小半沧林人从山间结队逃了出去,一件一件破事接踵而来,魏游按了按眉间,心力交瘁。

但他没有让驻军去追回,只是吩咐下去把剩下的人看管严。

一束耀眼的光穿透窗缝打在他的手背上,魏游心中腾起一股不安,大好的天气,但从今早起,他一直不曾听见过附近有鸟叫声传出。

远处山头,阿广背上背着女孩,手里提着离部落时的东西,眺望饶州城城墙位置,他看着远处急切的官差,眼底挂过一丝嘲笑,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往部落跑。

“爹,我们偷偷回去,会被抓吗?”

“别管他们,朝廷就会杞人忧天,抓了也不占理……”

“家里养的一窝鸡可别饿死了,能卖好几个铜板呢。快过年了,米不够,等过两天爹去镇上把谷子脱糠,再给丫头扯块布做个小棉袄,前几年灾荒今年又山涝,自家位置不错没有受灾,好不容易能过个好年。”

两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山头,看不见了。

夜幕降临,乌云笼罩了整个夜空,大棚内灯火熄灭,密密麻麻的人躺在稻草上陷入深眠。

突然,

天边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守夜的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地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锤,晃的人有些站不稳。

怦怦——

守夜的人心脏剧烈跳动,眼前发黑,脚像是粘在地面上一动不能动,他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直到大棚里传来一声破天的尖叫,他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向城门口跑。

“快起来啊!”

“地动了!!”

第 45 章【重写】

这一夜被惊醒的不止是城门外的沧林人。

饶州城内的许多百姓于熟睡中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 随后被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惊醒,他们披了件外衣跑出门,恍惚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消息的江盛心里一慌, 赤脚下床被魏游拽回来整理妥当后牵着出门, 门外立着两个熟悉的人, 魏游冷眼看了周存一眼, 上了车。

一路上,家家掌灯。

不少人家因震动打翻了烛台起了火,手忙脚乱地来回端水扑火,但魏游一行已经无暇顾及。

“真的地动了!”

“我的儿啊,你怎么不听劝丢下娘跑了回去!”

“屋子和田全没了!”

魏游到时城外哀嚎声一片, 乱成一锅粥, 城门打开,看见魏游等人的马车就像看见了主心骨, 一哄而上堵得水泄不通。

而跌坐在地的人见他们下来,哭声更凄惨了,魏游扫过他们脸上的空洞和惊恐,眼神和无边的夜色一样冰冷。

说实话,刚得知沧林地震的消息, 他第一反应是扬眉吐气,是浑身轻松。

但畅快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沉痛。

百姓受限于认知无知又愚蠢,大是大非面前他们这些读书人穿越者有义务担起大义,若是与之斤斤计较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刁民不服管教, 但要说他们该死, 罪不至此。

“家中、部落里少了哪些人通通报给城门左手边的差人,不得隐瞒。”

“愿意回沧林救人的去右手边报名, 免五年徭役。”

周存抿着唇,没有反驳魏游的安排,事实上他怀里还有一封明早寄往京城的奏折,弹劾魏游越职和伤财。

不过,现在已经没用了。

“挖人,你去吗?”

在一片混乱之中,唯二两个柘部落人窃窃私语,话是大鹏问的,不去是五郎回的。

“呸,偷溜的人活该,王爷说了有地动他们还不信,鸡贼的想方设法要回去,我看就是贪图部落其他人的财,你看地部落的人跑得最快,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最愚蠢,他们罪有应得!”五郎泄愤似的吐露口水,只差点名道姓前几日嘲讽他的那个傻逼。

大鹏挠挠头,小声嘀咕:“要不是地动真来了,你也觉得王爷的话不可信……”

话未说完,他的脑袋上被捶了一拳,五郎愤愤道:“你到底是哪个部落的人,帮他们说话干什么,忘了当初阿水家的森*晚*整*理鸡被地部落偷的事儿了?他们这些偷鸡摸狗不干正事的部落埋了最好。”

“可是,”大鹏想起被带走的妇孺小孩,犹豫道,“稚子何辜。”

五郎沉默了一会儿:“谁知道地动是否会再来一次,为了一群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值吗?”

不值,所以城外地部落的人一个人都没报名。

魏游查看下属呈上的失踪人员名单,与白天统计过的数据对比,又多了三分之一。

又翻阅志愿名单,冷笑出声:“震中情况谁也不清楚,废墟之下只有当地人最熟悉本部落住宅的位置,快一分一秒就多一条命,地部落走了那么多人,危难时没人愿意去帮忙,是想同部落的人全死在地动中吗?”

上百号人啊,没有一个报名,真够冷血的。

“再去问一遍,不仅是成年男子,妇孺小孩也问,愿意帮忙的,半个时辰后随队出发。”

士兵的命也是命,减少伤亡的同时也得顾好他们的生命安全。

地部落大棚。

狗蛋今年八岁,同龄人中他长得最壮力气最大,是地部落地地道道的村中小霸王,至于大霸王,是他家混吝的老爹,人人唾弃喊打的混子高二狗。

官差费劲口舌最后地部落只有一个萝卜头愿意帮忙,他扫过事不关己的一众汉子,皱起眉。

“你家大人呢?”

“他娘早死百八十年了,至于他老子,回去偷东西可不得把他扔这儿。”一人嘲笑道。

狗蛋捏紧小拳头没有反驳,他爹走前就是这么打算的,至于为什么没带他,大概是嫌弃他腿短跑得慢碍事,拖他做坏事的后腿。

“你确定要随队一起去?”

狗蛋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去,就算他死了也是我老子。”

地部落的大人还不如一个小孩来的有血性。

差役扫过部落中一张张冷漠的脸,沉下脸:“真是涨见识了。最后再问一回,谁还愿意去?”

气氛降下几个度,差役的脸色越来越冷,一个身子骨不大健朗的老人从人群中起身:“我去。”

“大长老!”

“爹你凑什么热闹!”

老人家挥开孙子的手,他佝偻着身子,像是被无形的石头压着脊背:“一个个的连个八岁的稚儿都不如!”

部落的人不为所动,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不去又怎么了。

他说一句喘一句,大抵是知道摆道理没用,喝了一句就不说了:“虎巫能去我也能,老朽还没老糊涂,我以前是部落里负责收粮的,他们的家在哪有几口人一清二楚,带上我吧。”

“不行,不准去,你个老东西怎么不听人劝,他们偷溜回去是他们找死,要你好心!一个个白眼狼的,一会儿救出来缺胳膊少腿还怪你怎么不早点去!”

高大的年轻人拉着老者死活不同意,最后拗不过老人要断绝关系,黑着脸决定一块去。

除了他们仨儿,官差还领了两个局促不安的妇人:“地部落只有这五个愿意的。”

妇人硬着头皮道:“王爷,我俩在部落当过媒人,能帮上忙。”

两个妇人年纪不算老,手脚还算利索,魏游点点头:“行,名字记上。”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举着火把的火龙在官道上快步前行。

五郎喜滋滋拿了干粮回棚,转头却发现草垛上的大鹏不见了,他朗声唤了几声,无人应答。

也去拿粮了?还是……

五郎想到另一种可能,快步走出棚,远处行进队伍中一人有所察觉,回过头,跳动的火光打在他憨厚的脸上,五郎看清那人朝他笑了笑。

那不是大鹏吗?

五郎眼睛瞪得老大,恨铁不成钢地向前跑了两步。

他什么时候跑过去的?他瞎凑什么热闹啊!

这个蠢货!

饶州城离沧林有段距离,受灾不严重,随着离沧林的距离不断缩短,情况愈发严峻。地上倒塌的房屋变多,树木拦腰折断混在泥石中阻拦着队伍前行,入眼满目疮痍。到了中心地带,要不是虎巫替他们指路,谁也看不出来脚下的土地是曾经踏过无数遍的沧林官道。

刚离开饶州城的时候还有人说上两句,现在已经没人开口了。

“王爷,到了。”虎巫哽咽道。

他被人架着颤颤巍巍走到一块开裂的大石块旁,像是抚摸孩子般轻轻拍了拍半边完好的石头,魏游从他脸上看出了不舍、难过和可惜。

“这是……虎部落?”不止一个人质疑。

印象里不长这样。

现在的虎山像是被锯了腿的龟,看不出原本高大雄伟的模样,一路上虎部落的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还是打心里的悲凉。

这还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吗。

满是灰烬。

翻过了虎山就是虎部落,虎山被地动削平了一半,众人不经联想,那虎山后头的房屋呢?是不是都被埋了?开垦的田和种下的小麦呢?是不是也被毁了?那家里没带走的牲畜呢?还活着吗?

无论脚上的枷锁如何沉重,他们还是翻过了山见到了虎部落的全貌,事实比想象中更可怕,短暂的沉寂后,虎部落的人捧着地上的泥灰,失声痛哭。

“我们的房子!”

“全毁了啊!”

“坟!坟全没了!列祖列宗在上,小儿不孝啊。”

视线中,一条裂缝自虎山山脚劈开,半人宽的裂缝贯穿整个虎部落,裂缝腹里的虎部落房屋塌陷,成为废墟。路经虎部落的一条小河干涸枯竭,远处虎巫曾亲自领他们看过的有泉眼的小山被夷为平地。

不过离开几日,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

原来虎巫说的是真的。

原来王爷说的也是真的。

见到震中的场景,所有人心底的不安和愧疚化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幸王爷相信虎巫的预言将他们强硬带走,躲过了这场浩劫。

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谁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会发生这般骇人听闻的地动!

漫天尘土中,虎部落的人掩面痛哭,一股压抑的悲戚在空气中蔓延,不知这哀悼者是这经历摧残的土地还是眦目悲痛的人。哭了一阵,虎巫举起拐杖把他们一个个敲醒,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救人要紧。

是啊,距离震中有些距离的虎部落都成了这副鬼样子,那其他部落呢?还有人活着吗?

他们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虎部落没人偷回,他们停留的时间不长,重要的还是逃离人数最多的地部落,整整两百多个私逃者,他们得赶快过去。

“大哥哥,如果我爹还活着,我就算打死他也要让他改邪归正。”

狗蛋看着路边的动物尸体,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江盛听说过狗蛋的事,闻言他盯着狗蛋瞳孔中自己的倒影,点点头:“好。”

像是替狗蛋他爹应答了。

见过虎部落的惨状,照理来说百姓承受能力更强才是,但到了地部落的地界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呕——

周存一个没忍住,扶着庞从弯腰把垫肚子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地部落的血腥味太重了,像是蓄满血液的血槽,散发着浓浓的恶臭,活生生像是一座鬼村。

狗蛋跳下车,瘦小的身影穿过重重废墟直奔家门,他跌跌撞撞摔了磕了就重新爬起来,仿佛不知疼痛。

老天是残酷的,他没有等到一个如果。

高二狗在灶房位置被挖了出来,他和身下的鸡被滚落的山石压的扁平,已经看不出人形,江盛不忍心地别过头,人死了,那些改邪归正的话语也没了听劝的人。

没有意义了。

挖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共挖出六十二具尸体,二十七名幸存者,其余人要么没回村子,要么被埋在更深的地方,后者,生还的几率很小。

哒哒——

敲打石头的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不大。

没人注意到细碎的响动,魏游有些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幻听,他独自寻着声音方向走,敲打声断断续续,他也停停走走,等到了声源处回头看,发现已经走出了不短的距离。

“底下是不是有人?”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脚下的声音消失殆尽,没等他贴着地面细听,复又传来几声更加急切的敲打。

真有人!

“快来几个人,下方有人还活着。”

细小的碎石好办,但这一处还压着一块比人更高更宽的巨石,几个打着赤膊的汉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手背上青筋突起,曲张虬结如蚯蚓一般。

石头岿然不动。

“怎么办?这石头起码有十几吨重,要不咱先把一侧清理干净,合力推出去。”说着又朝底下喊,“兄弟坚持住啊!”

挖人的事交给他们,魏游朝远处的地部落大长老喊道:“老伯,这是哪户人家?”

老人家眼睛花,连忙走近几步,看清后激动地指认:“是高广,是高广家的!高广这小子也是个混的,怎么脑子这般不清楚,回来做什么啊!”

高广?

魏游脑海里浮现一张脸,身旁的江盛更是急急忙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被石头绊倒,他急忙确认:“是不是那个家里有个女儿叫丫丫的高广?”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江盛脸色一白。

给他递水的小姑娘……在下面?

她不是在城外大棚吗?怎么被带回部落了?

“底下是高广和丫丫吗?是你就敲两下!”

哒哒。

还真的是他们!

当务之急是挪开石头把人挖出来,江盛定了定神,快步走到巨石旁:“让开点。”

还在清理巨石旁碎石的人被拍了拍肩膀,等看清拍他的人是谁,他不赞同地皱起眉:“王君,让小人来吧,小人力气大。”

一只黑色的鞋踩在了石头上,不等他出声制止,江盛用力一蹬。

纹丝不动的巨石滚开一圈。

魏游垂下眼,视线滑过地面,刚才那一下,好像有一道鳞光从底下划过。没等他细看,江盛换只脚又蹬了一次,巨石被踹开一丈远。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彻底傻眼了,这是正常人能拥有的力气吗……

魏游上前接住他下滑的身体,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让他坐下休息,而掩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另一只手,在夜色中一寸寸摸索,直到在乱石中触及到一片温凉滑润的东西,他才抿着唇收紧指尖。

“别发愣了。”

魏游的一声呵斥提醒了一众人。

巨石搬离后,挖人的动作加快,听着头顶的嘈杂声,高广想要扯开一个笑,但发现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很后悔,他这这辈子浑浑噩噩,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不听劝阻硬带着夫郎和丫头撤离饶州城。

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意气用事……

身上的体温在流逝,高广的视线愈发模糊:“丫丫别怕,大哥哥来救你出去了。”

被护在身下的人眼睛闭着,嘴唇苍白,说话声比羽毛还轻:“好啊,要把糖还给哥哥……爹爹,阿爹呢?”

高广费力地低下头亲了她一下:“阿爹太累了,他要睡一会儿。”

丫丫也困,好想睡。

女孩的头往高广脖颈处蹭了蹭,像是一只怕冷的小兽颤抖着吸取热量。

“丫丫别睡,和爹爹说说话。”

“爹爹,是下雨了吗?”

稚嫩的小手抵着宽阔的胸膛,她手心黏糊糊的,热乎乎的,像是洗澡的温水,但低头一闻,又是呛鼻的血腥味。

她知道这种气味,以前爹爹上山打猎被抓伤了手臂,也是这种味道,阿爹闻到味道会哭,所以她也不喜欢这种味道。

布满伤痕的小手试图将水擦掉,她越擦越慌,因为不管她怎么擦,水好像永远都止不住。

她挣扎着撬开如铁般重的眼皮:“爹爹是不是受伤了?你会死吗?”

她今年六岁了,知道什么是死,死是很可怕的事情,死就是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可是丫丫舍不得爹爹和阿爹,所以他们能不能一直陪着她长大,不要死。

能活着谁愿意死呢,高广手里攥着一块石头,惨白的脸上裂开一个笑:“爹爹不会死……是下雨了……别害怕。”

“爹爹不能骗人,否则你就是小狗。”丫丫的声音忽高忽低,进气少出气多。

“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人。”

“那要拉勾。”

头顶的一小块石头被移开,光线倾泄而下,黑暗的地窖被照得十分亮堂,透过探进来照明的火把,地窖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忽的,一名妇人背过身掩面痛哭。

江盛跌跌撞撞走过去,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家三口的境况。

两个大人身下护着一个毫无血色的小孩,不清楚有没有呼吸。而罪魁祸首是一根从竹梯上散开的开叉竹条,从上而下贯穿这对夫夫的胸口又插入了女孩的左腿。

很明显,最上面的哥儿脸色青紫早就没了呼吸。

“爹爹,你怎么没有声音了?你和丫丫说说话,我害怕。”

“你不是说快过年家里没米了,要去镇上舂米吗?你不是说要给丫丫扯一块布做新衣裳吗?你说过不骗人的,骗人是小狗……”

魏游听不清丫丫在说什么,但他注意到丫丫的嘴唇动了,说明还活着!

“先把人挖出来。”

魏游久蹲起身后身体晃了晃,他稳住身,余光撇见地面上的小石子正在轻轻跳动,蓦地脸色大变:“别挖了快躲开!余震来了!”

底下澄澈的圆眼不知何时睁开,呆呆地望向洞口方向,丫丫的小嘴巴一张一合想说什么。

魏游咬咬牙,拽着江盛朝空地狂奔。

“不!!!”

一时间地动山摇,滚落的石头堵住了好不容易挖开的洞,彻底隔绝了两边。

余震时间不长,但经历过的人却觉得这几秒像是经历了一回生死时速,全都跌在地上,双腿软的站不起身。

黑眸眼铮铮看着远处的洞口被巨石重新掩埋,殷红的眼眶盈满晶莹,沉重的泪珠受不住力滴落在石头上,晕开一朵水花。

什么都做不了。

魏游把江盛抱在怀里,手臂覆在他单薄的脊背后,自上而下来回顺着气。

“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湿热透过层层衣衫贴上他的胸口,魏游动作一顿,手臂收紧,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

余震时间不短,震后大家继续挖高广一家三口,只不过心情比先前沉重了许多。

江盛不说话,跟着众人一起挖石头。

高广的尸体被挖出来,他的肺被竹条穿透,随行的大夫说能坚持到人来简直是奇迹。不过这不是他的致命伤,他的致命伤在脑部,大夫猜测是余震时被石头砸中,丢了性命。

至于小丫头,左脚失血过多本就是强弩之末,又经历了余震,呛入粉末没了呼吸。

死了。

全死了。

魏游走过去与江盛并肩站着,他的脚步很轻,轻的像是一缕风生怕打扰了人,但他的动作还是被人察觉。

江盛一头撞在他的肩膀上,鼻尖撞的生疼,他攥住魏游衣袖的指尖白的没有一丝血光,死死不放手,像是攥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就在我面前,向我求救。”

“我亲眼看见石头滚下去,无能为力。”

“魏游,我怎么这么没用啊!什么狗屁神仙都是我编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我面前,根本救不了人!”

“我们说了会地震啊!”

“明明已经把人接到城外,为什么要偷偷回来啊!”

“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为什么啊!我们都说了啊!”

江盛积聚的情绪彻底爆发,魏游揽过他的肩膀,手心温暖着他的后脖子。

“不是你的错。”

“也不是小孩的错。”

肩膀处的热意汩汩流出,魏游圈住发颤的身体又轻轻放开,捧起他的脸,www.youxs.org,舔舐苦涩的泪水。

“他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们。”江盛的哭没有声音,只有浓厚的哭腔泄了脆弱。

“我要是真的神仙就好了。”

一滴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魏游的手心,被他轻轻合上。

“你很厉害。”魏游道。

江盛没什么反应。

“天命难违,人心难测。该做的都做了,你无需自责。”

“大灾难面前,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魏游温柔又低沉的声音像是有种奇怪魔力,促使江盛一点点平静下来。

“你不是无用的人,你救了很多人,城外的人全是你救的。当初要不是你告诉我沧林会地动的事,我不会相信他们的话,更不会力排众难撤离沧林的人。最大的功劳是你,是你给了我信心。”

江盛睫毛挂着透明的水珠,鼻尖通红,他微微仰起头,在朦胧中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一点点朝他靠近。

一个吻落在了另一处眼角。

“所以别难过,我会心疼。”

一家三口被挖出来,江盛远远看着,不忍心靠近。

入土为安,挖到的尸体都被埋在附近的山头,大大小小立了不少坟包。仵作将两位大人先放入挖好的坑中,然后抱起小女孩,打算替她理一理乱糟糟的头发。

但入手的一瞬间却皱起了眉。

这温度不对。

他空出一只手探了探女孩的颈动脉,微弱的脉搏像是天边探出头的朝霞,迎来了曙光。

“女娃娃还有救,大夫,快!!快来看看!”

第 46 章(二合一)

又经历了几次余震, 但挖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就算侥幸被成功挖掘,能存活的也极少。

幸存者被安排在清理干净的空地, 丫丫躺在伤员集中地, 紧闭着双眼。

“命是救回来了, 可这腿……”大夫叹了口气, “耽搁时间长,日后恐怕会落下病根。”

一个没爹没娘又不良于行的女子,在这世道日子怕是不好过。

“先开些药吧,”背对大夫躺在地上的人睫毛煽动,眼角渗出藏不住的水珠, 魏游补了一句, “加点助眠的药,孩子还小, 家中巨变定然睡不安稳。”

“魏游……”

江盛想说什么,被魏游一根食指按住止了声,他示意江盛回头看,而后拉着人走出简易安置地,在确保丫丫听不见才停下来。

“她都听见了。”

魏游轻嗯了一声:“到底是个孩子, 这样重的伤一直忍着,就算是普通的大人也遭不住这般折磨,吃药了,伤口的疼也能减轻点。”

至于心里的伤,一辈子都好不了。

江盛难过道:“丫丫的两位爹爹真的……”

魏游沉默, 江盛也知道不可能有, 奇迹哪会接二连三的出现,小丫头能够活着已经是上天有好善之德了。

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被迫一夜之间长大, 别的小孩受了伤能躲在父母怀中舔舐伤口,但是丫丫却连委屈哭泣的机会也没了。

只能偷偷摸摸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掉眼泪,还怕人看见。

“我想做点什么。”

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魏游,坚定又灼人,寒风吹起了江盛垂落的发梢,长久未休息的秀脸还带着这几日接连转轴的疲惫,但魏游却觉得这一刻的江盛异常动人。

魏游没有多问,伸手顺了顺他有些板结的头发,柔声道:“好,想做什么就去做,需要什么帮忙和我说。”

地动统计伤亡人数近千,各部落不断发丧,饶州城外和沧林一片缟素。

“作孽哦,死了这么多人。”

“要我说是活该,王爷都把人撤到饶州城外了,还有人不听劝阻溜走,这些人要不是逃回去干偷鸡摸狗的事,能丢了性命吗?我看这地动啊,就是为了除害。”

“哎,死都死了,少说两句。”

议论声与哀嚎声不断,没人去深究真哭还是假哭,凡是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心生悲戚,久久不能平静。

沧林一带土地损毁,短时间不易修整,周存为沧林百姓批新地,重建家园。

重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新生的开始。

死去的人停留在原地挥手,但活着的人不管如何肝肠寸断,日子总要往前走。

魏游没再参与饶州的复建事宜,他陪着江盛在做另一件事。

“福幼院的牌子再挂高一点。”

饶州城官学不远处的一座空闲宅子近几日门内进进出出忙碌不已,官学内的读书人每回上学下学,免不了绕道过去瞅上一眼。

“这是要做什么?”

“听闻前几日有人见知府大人和知州大人来过,里头还常常传出小孩的哭声,瘆得慌。”

“不像是卖人的牙行。”

今日与往常不同,门梁正上方挂了方方正正的匾额,“福幼院”三个大字笔法恢弘,饶是官学的夫子也忍不住驻足停留。

“确实是好字……”

一名身着浅色儒袍老者叹道,缓慢捋着胡须,身旁的几名年轻书生跟着停下,他们没有老者泰然,伸长脖子往门缝里看,显然对新开的福幼院十分好奇。

一百姓欣赏后喃喃道:“不知请了哪位大家提笔。”

“听闻饶州有位书法大家清安居士,应是他的字。”

略有富态的中年人语气肯定,周围的人不禁对他有些崇拜:“原来如此,兄台好眼力啊。”

“略懂略懂。”

先前探头的一位书生忍不住转身,摇头:“并非清安居士所书,清安居士之字方正茂密,体态豁达端庄,而此人之字简省多变,运笔豪放洒脱,非一人所写。”

那人脸色一红。

他虽读过一些书,在目不识丁的人面前还能装装样子,但一旦碰上行家就有些班门弄斧了。但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戳穿到底有失脸面,他羞恼不已,原本还想厉声争辩几句,见是一位穿着官学学袍的书生开的口,立刻转变态度亲切道:“这位秀才郎认得居士的字?”

年轻书生小心觑了一旁的夫子一眼,讪笑:“官学中存有清安居士书写的文章,小生有幸拜读过。”

“原是如此,是小人眼拙了,”秀才郎的地位在饶州不低,普通商贾自然得捧着,“不知秀才郎可知此地有何用处?”

书生求救地看向老夫子。

“福幼院……京城和江南设有福田院予单老孤稚不能自存者,这福幼院大抵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福田院近二十年荒废了,寻常人不知道情有可原。”

“为何荒废,此是利民恤民的好法子,怎的废了?”

问话者声音稚嫩,夫子摸了摸一个到他腰际的学子脑袋,和蔼一笑,却是没说话。

“自然是朝廷贪腐负担不起。”

几人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人,老夫子闻言转过身,对上了一张病弱的脸,他先是愣了一下,后笑道:“敛之,你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该收一收,否则只得改名叫周放了。听闻你进出过福幼院,原是真的。”

“老师。”

周存咳了几声,淋雨又加上接连不断的民事,他一直未好好休息过,身子骨一直不利索。

“瑞安王在里头,您要随我一起去见见吗?毕竟他曾是您……”周存注意到窥视的目光,止了声。

看热闹的人本来见到朝廷的大官都心生惶恐想要离去,可又好奇心作怪,忍不住听一句再听一句。

这位老者看来也不单是普普通通的官学夫子,那位富态商人更是一脸悻悻,幸好当时嘴巴牢,免得祸从口出。

沧林地动,瑞安王的名号在饶州家喻户晓,不了解瑞安王为人的百姓恨不得把他比作在世神仙,但老夫子听到魏游的封号,亲睦的脸一下子铁青:“还真是他?你老实说,他是不是抢了你救灾的功劳。”

“没有,”周存诚实地摇头,“人是他救的,实际上要不是他坚持撤离,这回沧林地动死的人数还要翻两翻。”

老夫子冷哼了一声:“歪打正着罢了。”

亲身经历了地动的事,周存不觉得魏游是歪打正着,魏游真的变了许多,不过他也不会这个时候触老师的霉头:“老师,不见瑞安王,您还不见江盛吗?江盛同在福幼院,您难道不想见见他吗?您难道不想知道这福幼院有何用处?”

江盛那孩子有文采有抱负……可惜了。

老夫子叹了一口气:“罢了,我同你一块儿进去。”

福幼院的人识得周知府,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见了后堂前的刘和德,几人才停下来。

“周大人,庞大人,”刘和德行礼起身的动作堪堪停住,偏了一寸,“谢大人……”

谢老托着他的手臂,打断行礼:“早就不是什么大人了,左右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哪里敢受你这一拜。”

刘和德心情复杂,在京时谢大人何等铁骨铮铮,意气风发,今日一见却已老态龙钟,没了当初的精神气,当年的事对谢大人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叹惋归叹惋,刘和德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王爷和王君在书房议事,奴才带几位大人过去。”

人在书房,但没议事。

“魏游,我手疼。”

案桌前,江盛举着毛笔揉手腕,语气软软糯糯,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半天写了一个‘一’字,手疼?”

白底黑字一个“一”,歪歪扭扭的,没有任何书法走势笔锋,随便拉一个读书人家的奶娃娃都能嘲笑江盛半天。

可江盛是真的不会写啊!

偏生魏游不动如山,视撒娇如无物,搞得江盛都怀疑他是故意为之:“手不疼了,但我脑袋疼,哎哟,疼死我了,我是不是晕字啊,不行不行不能再写了。”

虚软的身体瘫在魏游身上,魏游单手支撑着他,江盛狡猾的脑袋借机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重病患者一样浑身发软,硬是不肯起身。

鼻息擦过耳畔,魏游深眸闪烁。

“不是说要给福幼院的孤儿编书,怎么,势头还没起人就蔫了。一天一个字,等书成了,福幼院又能改名福老院了,省去了过程,不错不错。”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

“不是这么说怎么说,说来在东岭都不曾见夫郎温书习字,听闻江家嫡哥儿文采斐然,正巧今日让为夫开开眼吧。”

江盛急红了脸:“不是,诶,我……”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绞尽脑汁编不出来的理由,江盛心里一松,逃也似的从魏游身上起身去开门。

“刘管家,找我什么事呀!”

刘和德被江盛欣喜若狂的表情吓到,而江盛的笑僵在脸上,他看着门外一大群人,沉默了一下,关上门。

躲起来拾缀一番,江盛才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端的是沉稳内敛,没有一丝俏皮的模样,仿佛刚才见到的全是大家的幻觉。

好好一个清冷矜贵的人怎么突然就俏皮活泼了呢。

“周大人,庞大人,”魏游在谢老身上停驻的目光最久,“谢先生。”

“王爷。”

魏游眨了眨眼,对谢老疏离的称呼并不意外,毕竟印象中谢老可是在皇帝面前打过原身的人,脾气犟得很。

落座上茶,客套一番。

无事不登三宝殿,魏游和周存关系亲疏有别,寻常时候不见,没什么共同话语,他无需多做周旋:“周大人今日前来有何事?”

周存让衙役打开箱子:“饶州衙门支千两纹银为福幼院添一份力。”

魏游坐高堂,抿了一口茶,毫不避讳地说道:“怎么,周大人也行贿赂?”

“王爷误会了,”周存知道魏游对他没有好脸色,全盘接受他的冷嘲热讽,“福幼院收留饶州孤童乃是利民之举,我等自然支持。”

“马后炮。”

江盛嘟囔了一句,在场人深思各异,魏游轻拍他的手背,倒是来者不拒:“既然周知府有心,本王就却之不恭了。刘管家,银两入库,去外头宣一句饶州衙门捐银一千两。”

沉重的箱子被抬走,书房空了不少,魏游话锋又一转:“钱虽收了,但周知府谈人情,日后本王怕是帮不上忙的。”

谢老不悦地皱起眉:“王爷此话多有刻薄……”

饶州城谁人不知周知府和庞大人皆是清廉之人,魏游说的话对周存来说就是侮辱。

“老师,”周存咳了几声打断他,“王爷放心,罪己的奏折昨日便送出了饶州城,想来年后皇上能有定夺,我之今日,与王爷无关,是我心性不定。”

那最好。

江盛撇撇嘴,虽然明白周存当初是职责所在,可待人的态度实属恶劣,令人不喜。

爱憎分明,江盛的表情写在脸上旁人一目了然,谢老到嘴求情的说辞拐了个弯,叹了一口气。

昔日无缘师徒缘分,今日再见却已形同陌路。

江盛被盯着不舒服,悄悄扯了扯魏游的衣袖:“你认识那位老人家吗?”

魏游看了一眼谢老森*晚*整*理,倒是没藏着掖着:“认识,他曾教导过皇子,当过我两年敬爱的温书先生。”

江盛看看魏游又看看谢老,沉默半晌:“他看起来不太想要你这份深厚的敬爱。”

“是也,毕竟我对皇上说他文采不行又是个老顽固,自己不善教学却要霸占国子监祭酒的名头,随口一说他祸乱朝纲,皇帝信以为真把他流贬了。”

“只是没想到他曾经门下的弟子周存受牵连被贬饶州,我左思右想,这便是他与我争锋相对的缘由吧。”

魏游也是察觉周存对他有莫须有地敌意才翻记忆的,当初他时不时盯着江盛看,魏游还怀疑他曾经对江盛求而不得,翻了好长的记忆才记起来这事。

原身的黑锅他背定了。

江盛:“……”

怎么每回心里动摇魏游还有点人性时,下一秒就直面翻车?

这根本不需要细想,就是啊!

他又同情周存了,设身处地想想,要是他老师被魏游诬陷了一遭,他没一口唾沫骂死魏游就不错了,这么一看周存第一回见到魏游还算克制。

不光江盛,谢老也很是无语。

他年纪是有点大了,但还没老到耳背的地步,所以倒也不必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瞎说大实话!

“王爷倒是变了不少。”谢老无奈道。

可不是吗?灵魂换过了。

谢老又看向江盛,心情复杂,他五年前离京时,江盛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每回见到江盛他都觉得这小哥儿少年老成,如今反倒返璞归真了。

幽幽的视线差点把江盛看得炸鱼鳞,谢老感叹:“王君变化也不小。”

可不是吗?灵魂也换了。

“王君的性子看着比前些年开朗了。”

江盛打哈哈:“哪里哪里,兴许是换了地方,也无需过得那么累,解放天性了。”

魏游:“……”

以前江盛说谎时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瞧不出撒谎的痕迹。如今不光说话脸不红气不喘,还大胆的调侃了一把。

小神仙说谎功力见长啊。

意料之外的答复让谢老愣了神,随后释怀地笑出了声:“好一个解放天性,院外匾额的字想必是出自你手,几年未见,王君的书法已然登峰造极,我原忧心你成婚后荒废读书,可惜许久,如今看来是老朽想差了。”

“不……”

江盛解释的话被魏游摁下,又拉过他的手在指尖摩挲,痒的江盛差点蹦起来捶他。魏游似是无所觉,笑容依旧和煦:“多谢先生谬赞,娶得江家嫡哥儿为夫是本王的福分。”

“王爷倒是实诚。”

“好说好说。”

谢老没再和他扯皮:“这福幼院……也是王君所想?”

“自然,沧林地动,夫郎可怜年幼失亲者,便找周大人划了一处空宅子安置,平日吃穿住行皆可在福幼院中,等过了六岁,便可随夫子上学——”

“等等,王爷允他们读书认字?”谢老看着魏游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一番,难以置信这话是魏游说的。

要知道读书人花销可不少,笔墨纸砚价格昂贵,王爷供其读书是多大的浪费啊,不如给官学中的秀才,兴许还拼一个状元郎福佑饶州。

“考取功名兴许不能,但识字算数还需懂一些,日后出了福幼院也能赚钱养家,不至于饿死。只是饶州文人墨客少,谢先生若是愿意——”

“敢问,这收的幼童是否均为男子。”

魏游笑了笑,谢老有不好的预感:“哥儿、女子一同。”

“什么?!这万万不可,简直荒唐!女子和哥儿怎能一同混学!”

谢老噌地站起身,桌上的茶杯晃了两下洒出了些水。

谢老不提还好,一提魏游嗤笑一声:“有何不可,谢先生可觉得江盛的文采比不上周存?当年江盛知晓你看中他的文采却瞧不起他的哥儿身份拒了你,今日一见,谢老还是一如当年,顽固不化。”

“建州、明州哥儿和女子入肥皂厂、羽绒坊,均能有一技之长赚钱养家,饭足衣暖,便是百姓所求。”

“读书人自诩为民着想,可曾听过那些哥儿女子的肺腑之言?所求所思?人人向往海晏河清,天下大同,人人希望天下无贵贱老弱之分,无三六九等之别,可如今,敢问前国子监祭酒大人又做到了几分?!”

书房内鸦雀无声。

谢老动了动嘴,却半个字都未出口,反而被气的晕了过去。

魏游面色不愉,摆手:“找个大夫,送谢老回去吧。”

招夫子确实是一大难题,要想改变当代书生的想法光靠嘴皮子说是没有用的,哥儿书生寥寥无几,大多官场不如意,或许能暂时填补东岭人才危机,其余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最不缺的就是赚钱的法子。

书房内无人了,江盛跟着魏游寸步不离,等魏游无奈地停下来,他赶紧凑过去戳了戳魏游的脸蛋。

“你好厉害呀!”

魏游抓住他的手:“别胡闹。”

“都是大道理,谢老都被你绕进去了,怪不得当初被你说老顽固,他字里行间把男子身份地位看的高人一等,一个封建古化的书生,不喜欢。”

当初原身说国子监祭酒是个老顽固,真的是因为读书时被打惨了,所以见谢老不爽,故意为之,并非真的如他所说看不起哥儿女子。在这个世道,谢老的思想才是主流。

江盛把他的沉默当作是默认,笑呵呵道:“怎么不让我说字是你提笔写的?”

桌案上有几分还未开启的信,是京城来的,只是近些天忙的很一直美机会看,他随手拆了一封,无所谓道:“三个字而已,我的就是你的,有什么区别。”

江盛脚步一顿,摸了摸耳朵,怎么又不争气地烫了,人家就随口一说,压根没那意思。

“你以前的字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好看起来了,你是不是……”江盛停了一下,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兴许是天赋异禀,夫郎是京城八才之一,定然比我更厉害。”

江盛被魏游的话一噎,话题绕道他身上他又开始装手疼脑袋疼哪哪都疼了,他哎哟一声挂在魏游身上,耍懒:“你看我这么可怜,帮帮忙,到时候编撰书你还能署上你的大名!流传千古。”

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魏游不为所动,信纸还未被抽出就被江盛摁了下去。

圆滚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一日夫妻百日恩,别这么绝情……魏游你看,男男搭配干活不累,我动嘴皮子你动手,咱俩互帮互助,彼此都能享受快乐时光。”

魏游眼神奇怪。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江盛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呼出的热气全打在耳根,魏游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往后绷紧,许是察觉到细微的变化,江盛佯装不经意地吹了一口,又吹了一口。

魏游喉结滚动,把“你是人工风扇”咽下去,回了一句:“怎么个互帮互助法?”

“来来来,包在我身上,我教你。”

江盛一骨碌起身,二话不说把魏游摁在案桌前的椅子上,然后拉过魏游的手往他手里塞毛笔。

小手手心抵着大掌手背,短暂的触感让手背残留了几分热度,魏游血液里流淌的躁动因子突然活跃起来。

他抬眼看向忙碌的江盛,最上面的纸被江盛涂得脏兮兮的不能用了,他忙活着把旧纸放在一旁换新的宣纸压着。

“一会儿我来说你来写,咱分工合作绝对能成。”

桌案和椅子间空间狭小,要想挤进一个人不容易,江盛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自己腿的位置,两人靠的极近,腿上的温度隔着外裤撞在魏游的膝盖,一下又一下,看得魏游几度握拳又松开。

他是个正常男人。

再次触碰到时,魏游哑声叫唤了一声:“小神仙。”

魏游的声音一下子把他定住,江盛永远吃不消魏游像是要唱到他心里那磁性又慵懒的调,他抵在魏游膝盖上的后腿蓦地一软,前膝曲起,整个人无法保持站立的状态,他的手臂在空中挥舞抓瞎,被魏游眼疾手快扶着腰顺势坐下。

“小神仙这是投怀送抱?”

“怎么又叫这个名……”

两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愣,魏游下巴搁在他的发旋上轻轻摩擦,“想让我帮忙写也不是不行,夫郎那么会说话,也该有奖励才是。”

江盛疑惑:“我怎么就成会说话了。”

在江盛看不见的地方,魏游撩起一缕发梢缠在指尖,一圈圈打转。

“上回在周存面前,夫郎霸气护夫,生气的模样为夫一直记在心里,攒着要报答你呢。”

江盛耳尖泛红,嘴里嘟囔:“多久的事了……生气有什么好记着的,丑死了。”

“气鼓鼓的很可爱,”魏游顺了顺他的乌发,引诱道,“总归是福利,要不要?”

真有这么好的事?江盛狐疑:“能兑换成帮忙编教材?”

魏游低低的笑震的江盛耳朵发麻,江盛恍然这又是在戏耍他,没等他起身,头顶传来魏游肯定的回答:“可以,按照你说的来,你动嘴皮子我动手,咱分工合作。”

“真的?”

发梢因江盛偏头而抽离,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雀跃,挠的人心里头痒痒。

“不过还不够,我要收点额外的福利。”

怎么还要额外福利,江盛心情如坐过山车,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他撅着嘴脸色不爽地转过头去与魏游讨价还价:“什么额外……”

清冽的松香覆盖下来,魏游身体往前倾斜,一个吻准确无误地落在江盛的唇上。

江盛簌然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魏游,要说的话忘掉九霄云外。

书房里安静下来,魏游身上熟悉的气息编织成无形的网将他紧密缠住,无法逃脱。

搭在魏游手臂上的指尖下意识攥紧,衣物的质感划过手心,江盛后知后觉羞涩地想要躲起来,可被魏游压着后脖子无法逃离,脆弱的睫毛在虚空中颤了又颤。

“闭上眼睛。”

江盛晕乎乎地乖乖照做,铺天盖地的热气重新将他包裹。

他不是没有和魏游亲过,彼此清醒下亲嘴是头一回。

以前情潮热缠绵悱恻,只觉得很舒服,现在清醒着被吻,心脏像是灌了糖水,甜甜蜜蜜,又像是有蜜蜂顺着蜜水来回飞舞,酥酥痒痒。

找不着北。

也不知亲了多久,江盛感觉上唇被轻轻舔了一下,人就被松开了。

他呆呆的表情撞进魏游的眼里,魏游忍不住,又啄了一下。

“比印象中软。”

江盛脸蹭的一下红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席卷全身,从耳尖到脖子,没有一块肌肤是白的。

头顶一声轻笑,带着薄茧的大拇指安抚性摩挲着耳根,酥酥麻麻的,让江盛原本就不太够用的脑袋彻底混乱。

他傻傻地问:“你怎么亲这儿啊?”

魏游抵着他的额头,单音嗯了一声,语调上翘,像是心情不错。

“不亲这儿,夫郎还想让为夫亲哪里?”

魏游的手指划过微凸的喉结,亲了一下。

“是这儿吗?”

又划过锁骨,又亲了一下。

“还是这儿?”

“你别亲了!再亲我要生气了!”

再亲尾巴就藏不住了!

尾巴的事吓得江盛清醒过来,他伸手撑在他的胸口,想要推开他,却只摸到了两块结实的肌肉,烫的抽回手。

魏游搂着他得寸进尺:“以前不是很犟很热情吗?怎么现在扭扭捏捏?”

江盛忍着甩尾巴的羞耻小声说:“那怎么能一样……”

魏游靠近一点,眼底多了一抹戏谑:“怎么不一样了?”

俊脸近在咫尺,江盛脸上的热度散不下去,害羞是真的,可他心里还有些气恼。早安晚安都是亲额头脸蛋,当然和亲嘴的意义不一样了,他俩关系不明不白的就亲嘴,这是——

耍流氓!轻浮!占他便宜!

江盛郁闷道:“亲嘴明明是恋人才会做的事……”

“喜欢你。”

三个字猝不及防砸下来,江盛猛的抬起头。

魏游察觉到袖子和半片肉被人紧紧掐住,他没有去管,抬手掌住江盛半仰的脸,感受手心传来的热意。

“我喜欢你。”

江盛听见魏游笑了一声,又像是没笑,但这一回清晰无比的四个字钻入了他的耳朵,扎根下来。

落日的余晖从门窗漏进来,打在魏游轮廓分明的脸上,江盛愣是从他不苟言笑的脸上看出了无限的宠溺和温柔。

没有幻听。

魏游在表白?他也喜欢他?是哪种喜欢?和他的喜欢一样吗?

不知为什么,江盛的眼眶有点发酸。

他直起身,滚圆的杏眼急切地看向魏游,似是在辨认他有没有撒谎,然而在触及魏游炽热的目光时,脱口而出的却是:“我也喜……”

话音被一个吻堵住了。

“不着急,先听我说。”

垂落的手被引导着从衣摆探入又贴上胸口,隔着一层里衣,怦怦跳动的心脏像是最好的表白音符,酥的发颤的手指缓缓蜷缩起,魏游被指尖刮的眼底一深。

“感受到了吗?”

江盛讷讷地点头。

魏游松开钳制探入衣衫,感受着对方同样不受控制的心跳。

在他的计划中,表白应当放在新年夜,浪漫又有意义,但是地动打乱了他的安排。

他等不及了。

或许是见了一场场生死离别,心境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地动伊始,一股由内而外的迫切催促着他,加快进程。

喜欢要趁早说。

等意外发生后悔也来不及了。

魏游抵着额头,凝视着他:“剿匪后不少官员往我这儿塞人,女子哥儿都有,但我都拒了。你知道我怎么回的吗?”

江盛的小心眼皱缩了一下,呼吸一滞:“怎么回。”

魏游拉起他的右手,举到嘴边,在他的无名指指根印上一吻:“已与一人相知,白首不相离。”

江盛一愣。

“喜欢之人看似古灵精怪,实际上笨笨傻傻的,连绣个香囊能把自己搞得满手是伤,看着真让人心疼。但他又是那么认真,那么真诚,他的每一个表情都生动的写在脸上,害羞的欢喜的气怒的委屈的,我都见过。”

“我喜欢的人是个小醋精,一个香囊误会就能躲起来哭好半天,我见不得他伤心,见不得他哭,他每次哭都能要我半条命。”

“我喜欢他的小心眼,因为我也是。”

“独占欲本就是相爱之人独生的权利,不允许有第三者插足。”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无名指上,直到亲到指腹,他微微松开,改用牙尖衔住,轻轻用力。

藏在鞋底的脚慢慢蜷缩起,江盛脸色涨红,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不痛。

像是心被烙上了印。

“所以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江盛被魏游一系列表白砸的脑袋嗡嗡的,反应有点慢。好半晌,在魏游的注视下,他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头还未重新仰起,魏游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尖,强硬地掰过,低头吻了下来。

第 47 章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北风才偃旗息鼓。

江盛埋在魏游肩膀里,攥住魏游衣袖的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表面附着一层细密的软鳞, 在光线中若隐若现。

魏游低下头, 捏住袖口往下拉, 把手臂上的麟片遮住。

“福利, 我自取了。”

“说好的奖励我……你这是奖励自己还是奖励我啊。”江盛的声音闷在他身上,听不真切。

魏游失笑:“找我帮忙总得牺牲一下色相,还是说夫郎不满意?”

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亲的他晕乎乎的差点就跌下椅子,一看就吻技了得,他感觉自己吃亏了, 魏游一个王爷, 就算以前不行也是个久经情场的风流浪子。

“天赋异禀,”还有大量片场吻戏教学, “多亏夫郎舍身亲自陪我练习,若是依旧磕磕绊绊,夫郎嫌弃了我找谁说理去。”

江盛语气酸溜溜的:“十三房小妾……”

“只亲过你,我干净的比莲花还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魏游怀里的小蜗牛抬起一点点头,露出红得发紫的耳朵。

听听, 这是平日里端重沉稳的瑞安王会说的话吗。

“自恋,”江盛心里比吃了蜜饯还甜,“而且我哪有亲自上阵……”

“洞房那几日,还有在钱塘的时候,不亲还猴急咬人, 怎么, 夫郎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话音刚落,突然胸口一阵刺痛, 魏游伸手摸了摸他蓬松的头发,手顺着黑发往下,贴上耳根,他稍作停顿,指尖擦着泛红的皮肤面一点点往下。

江盛身体一僵,咬紧的牙蓦地松了。

“嗯……”

安静的书房内,细小的声音被放的无限大。

意识到嘴里泄了什么,江盛捧着脸一头扎进魏游怀里,打死不出来。

好丢人……

不就被碰了一下,他怎么会发出这种嗲里嗲气的声音!

江盛懊恼地打算闷死自己,他的头抵在魏游胸口位置,耳边是魏游魏游强有力的心跳,还有胸腔的震颤。

“闭嘴,不许笑!”

没等魏游止住笑,又一声虚张声势的话从胸口传出:“也不许想!不许看!”

“好,不看你。”

魏游抱着他,双臂从他肩膀外穿过,拿起先前丢掉的信拆出信纸,手微顿,唇在乌密的发间轻轻碰了碰。

添了句:“别把自己闷坏了。”

看了开头,魏游就知道这是三皇子的信,习惯先去末尾找时间,他这便宜哥哥大概拿到水泥和火药的法子试验了才回信,还说兹事体大,已呈于陛下。

龙颜大悦云云还有兄弟间深切的日常问候等等,不再一一细说,知道火药被朝廷收录就行了,希望能帮忙早日结束北边的战事。

一封看完,魏游又挑了一封明显豪华奢美的。

皇帝信里没几句话,可就是这没几句话却让魏游皱起眉头。

皇帝做什么妖。

开年下江南?还会绕道东岭来看他?

字里行间全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如果魏游是原身,大概能感动的十天不洗手保留这份惊喜,可他不是。

北疆战乱皇帝不去边疆鼓舞士气,反而劳民伤财计划下江南,又不是和平时期,这操作魏游实在看不懂。

不是添乱吗?

朝廷大臣们居然还答应了。

“怎么了?”江盛察觉他的低气压,抬起头。

魏游不答,反问:“不羞了?”

江盛脸上的红潮未完全褪去,还不敢直视魏游的眼睛,盯着他凸起的喉结,岔开话题:“信里写了什么事?”

“皇上开年下江南,终站建州。”

江盛惊了,脱口而出:“他是疯了吗?”

说完赶紧捂住嘴。

魏游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信十月初二从京城发出,这事儿已是板上钉钉,容不得我们反对,文书近日也会送达建州知府手中,我们该想的是如何招待好一干人等。”

“可赈灾的钱东拼西凑,怎的又有钱了?”江盛想不明白。

“早些年便有此意,只是因与大莱战况暂且搁置,如今不知为何心血来潮。不过龙舟渡江,与我们不是一条路,除了造船的银两外,当地州府少不得送钱给皇帝巴结,下江南的钱倒是不缺。”

和现代奥运拉赞助没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明摆着让人造……痛!”

“返”字还没出口,江盛脑门吃了一记栗子。

魏游捏了捏他的耳朵,小声道:“你这嘴巴篼不住,什么都敢往外冒,不说别人是否有二心,你反被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

“平日的机灵劲儿呢?”

江盛嘀咕一声,又不满道:“北边还在打仗,有这个钱还不如支给军队。”

魏游扬了扬手里的信纸,没说话。

这不是王府书房,桌案简陋没多少东西,几封信摆在上面异常醒目。

精美绝伦的信被人随手扔在一旁,魏游从未读过的信中挑了挑,选了丞相的信。

招呼江盛:“来看点轻松的事。”

两张薄薄的纸,这封信比前两封晚一点,信里大多是家里长家里短,说了几月的大事和喜事。

江盛看到其中一行:“男……我哥被调离京城了,还是主动请缨,这是得罪了人还是寻嫂子去了。”

奇怪,原著没这剧情啊。

离京城越远,表示越不被重视,当官自然能不离开京城就不离开,像东岭这种地方已经是贬无再贬了。

魏游不知想到了什么,问:“江少卿有婚约?”

江盛回忆原著,到他看到的地方为止还真没有,按照道理这么牛掰的男主怎么也得配个感情戏吧,可原著大篇幅都在写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连个女的都少见,更何况女主角,角都没露。

“没、没听府里说过。”

耳根被舔了一下,蚀骨的酥麻从脚底蔓延,痒的江盛差点魂都飞了。

“你干嘛?!”

江盛注意到他们靠的极近,先前魏游举起他掉了个儿面对面坐着,方便亲,现在呼吸间连鼻息都交缠在一起。

非常容易擦枪走火。

他悬空在两旁的脚荡了荡,不动声色地往外挪,却被魏游扣住后退的软肉。

隔着两层裤子布料,大掌滚烫的温度传递到常年冰凉的地方,像是火一样烧起来。

烫的江盛整个一激灵。

魏游屈起的膝盖颠了颠,外逃的重量又滑落回原处。

他翻阅第二张信纸,语气如常:“既然没有,应当是生了事,自古报喜不报忧,岳父不提,许是不想让你担忧。”

他说话时神色不变像是在认真分析信里的内容,什么都没做。

假正经。

明明是魏游开口问的,他总归得想一想,现在又嫌他太过关注,吃味。

江盛等身上的麻意褪去,撅着嘴,在刀尖上起舞:“我哥本事厉害着呢!在哪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男主角有主角光环不管路程多坎坷迟早会位及权臣,不用担心他,就是一直没给相府寄信有点愧疚。

原身爹娘对他好,可他一直无法完全接受他们。

江盛道:“我想给爹娘写封信,唠个家常,东岭出了好东西,玻璃腐乳羽绒服他们还未见过呢,也捎一些回去。”

魏游捏着他的手心,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手还疼吗?”

“手?不疼啊。”

“嗯,亲的脑袋会痛吗?”

“怎、怎么可能!”

魏游看了他一眼,起身把座位让给他:“行,信纸帮你铺好了,既然不疼了,那就自己写来吧。”

江盛:“……!”

这怎么行。

魏游离开的衣袖被紧紧攥住,他回头见江盛勾了勾手指头,见他不动,小脸立刻就皱巴巴。

他俯下身,侧过耳朵。

“魏游,我的手不疼,但我脚软,”江盛学以致用,笨拙地在他耳根舔了一下,暧昧道,“是你亲软的。”

“你赢了。”

一个凶狠的吻落下来。

这回江盛是真的被亲软了,魏游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直起身,将无法排解的精力转移到回信上。

老男人撩不得,再亲下去,会着火。

魏游换了一张纸,动作幅度挺大,江盛的指尖忍不住瑟缩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发软的手指遮挡住发烧的脸。

没出息。

一连写了几封回信,还有一封是江盛朋友送来的,问上回合开酒楼的事还做不做数。

魏游问了几句,没声音,回过头发现江盛用头发埋起来的脸,顿时失笑。

回了一封股权分配合同书,魏游走到江盛面前,撩起他的头发,却被江盛死死摁住。

魏游松开手:“天黑了,该用膳了。”

“再、再等一会儿。”江盛把头埋得更低了,拖拖拉拉就是不愿意起来。

魏游失笑。

“都说了不准笑!你……”

突然的腾空让江盛身体失横,止了声,他紧紧牵住魏游的脖子,闻着熟悉的松香味,失律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

全然忘了是谁吓唬他。

刘和德原本进来想提醒王爷王君用膳,结果一推门就见到这一幕,默默退下去。

当夜,江盛以为自己难以入眠,却发现一沾枕头就睡。

迷迷糊糊的中,总觉得忘了什么。

日上三竿。

江盛猛的从床上蹦起。

他想起来了,昨天忘记对魏游说喜欢了!

一摸,床上空空荡荡,房间里也没人,问了人才知道在书房。

没有急着去找人,江盛洗漱完拾缀一番,带上了那支进宫时的玉簪,又让云哥儿简单化了妆,他自己还嫌弃不够妖艳添了几笔。

云哥儿见他换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实在忍不住:“主子,您这是要……?”

江盛傻笑了声,没说话。

美美哒哒,又香香,迈着轻盈的步伐出了门。

“刘管家,魏游在里面吗?”

刘和德对江盛叫王爷名字的事已经免疫了,他扫过江盛浮夸的妆容,敛下眼,恭敬道:“是否需要奴才禀告一声?”

“别别别,我自个儿去,”江盛扫过书房外的两个护卫,“你们都下去吧。”

刘和德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没多问。

书房外清场,江盛对着紧闭的房门,来回走动,突然就开始紧张了。

一会儿怎么说?

说“我喜欢你”还是说“你长的好看,能不能和我生鱼崽崽”?

不行不行,魏游还不知道自己是鱼呢。

那就……

江盛几回吸气吐气,终于让发抖的手指缓下来。

不就是一句话而已!简单!

江盛死死盯着门框,“呼”了一声,坚定地上前走。

推门,进门,闭眼,张开嘴大声喊:

“魏游,我也喜欢你,www.youxs.org!”

终于说出口了!

魏游会感动吗?会觉得他真诚吗?

江盛心脏砰砰直跳,脸上带着忐忑的潮红,书房内寂静无声,一秒两秒……时间过去,什么声音都没有,魏游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不至于吧……

倏然,安静的书房泄了几道呼吸,他感觉哪里不太对。

缓缓睁开眼。

魏游的手悬在半空,手里拿着一封卷轴,大约过了两秒他才把手放下。

而他前面,几个人背对着他,头却一百二十度看向门口,脸上表情俱裂。

江盛:“……”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迅速收回打算往前走的右脚,带上一扇门。

又退出踏进书房的左脚,笑容甜美:“大家新年快乐!”

众人:“……”

门外被支开但只是走开几步的刘和德和护卫:“……”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江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另一扇门。

嘭——

第 48 章

门被关上, 屋里的人保持扭头看门口的姿势,脸上表情要笑不笑,像是被定住的木头人, 看着无比滑稽。

直到室内传来椅子滑动地板的声音。

诡异的沉默中, 虎巫咳了一声:“王爷, 您说的能抗风抗震的屋子……”

“稍等片刻。”

魏游把画卷卷轴交给几位观摩, 自己则快步流星跟上江盛。

被留在书房的几人面面相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回想起王君破门而入的事,忽的又齐齐低下头。

还是王爷王君会玩啊。

江盛走的急,但至少没有因为恼羞独自跑出福幼院, 魏游找到他时嘴里发泄似的塞满了食物, 两颊鼓鼓的,像是小蠢猫……不是, 小蠢鱼。

嘴里塞得满满的,看到魏游还呛到了。

“做什么咽这么急?”

魏游嘴角勾笑,说完就被江盛狠狠瞪了一眼。

一杯水很快咕噜咕噜吞下肚,魏游的手一直轻拍他的背,注意到他没事了便把手自然搁在肩膀上。

江盛抖了抖。

“你别看我了……”

丢脸死了!啊啊啊啊, 书房内外为什么还有人在,光想到跑出书房对上刘和德的那一眼,他脸上的臊红就褪不下来。

那眼神明明在说他——

太!野!了!

回想起自己说的话,www.youxs.org,他当时理所当然地说了, 在他潜意识里这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忽略了种族不同表达也不同,现在回想起来他只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一只带着安抚的手摸上他的脑袋, 轻轻揉了揉。

“夫郎特意化的妆,好看极了,为何不能看?”

闻言,江盛抬起头。

手下漂亮清秀的脸红意不减,眼尾浮夸的妆容晕开少许,恰到好处地添了一份平日不常见的妖艳。

魏游撤开身,取过毛巾打湿。

“我说的太过直白,会被人笑话。”

魏游一走开,江盛的脑袋就埋进臂弯里,被魏游挖了出来。

“没人敢笑话你,此事不会外传,除了书房的几位来致谢森*晚*整*理的部落人和书房外三位王府人员外,没人会知道今天的事。”

水有点凉,碰到眼角时江盛瑟缩了一下,魏游放轻动作,可还是在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印子。

“况且,夫郎愿意说,我也爱听,关旁人何事?”

魏游擦完唇上的胭脂,俯下身,吻上那片觊觎已久的柔唇。

江盛被亲的晕头转向,抓着魏游的袖子迷迷糊糊地想。

对啊,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专心。”

橘色的暖火下,分神想事的人被抓住,狠狠惩罚了一阵,魏游试探着撬开紧闭牙关,察觉到身下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眸色渐渐转深。

“记得换气。”

江盛虚虚挂在魏游身上粗喘着气,心里不服,为什么魏游游刃有余,他就好像个小白痴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明明在海里泡十天半个月都没事,魏游一个吻反而让他有了难以呼吸的窒息感。

丢人。

魏游轻轻笑起来。

“还要再来一次吗?”

江盛脸颊发烫,局促道:“来。”

他学习能力可强了,这回肯定不会憋红脸!

半晌,魏游端着水出门。

等他回来,椅子上已经没了人影,脚步一转,走进屏风后的内室。

一个人趴在床上,露出一截葱白的小臂,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像是打算把自己活活憋死。

魏游捏了捏他的后脖子。

江盛脖子往衣领里缩,露出的手臂往床内摸索,卷过被褥把自己从头到尾盖起来。

准备当个缩头乌龟。

不就一个深吻,怎么就学不会换气!

还露出来一截鱼尾巴,幸好收回地快魏游没见着!

江盛扒开被褥一角,见魏游坐在床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忐忑。

应该是没见着吧?

“刘和德说虎巫和其他部落的人还在书房等你,你赶紧去。”江盛催促。

见他露出脑袋,魏游无声地笑了笑:“嗯,别闷着,明天带你去部落新址一趟,放松一下,有好玩的事。”

江盛眼睛亮了亮,什么尴尬不尴尬全都抛在脑后。

太好了,他都好几天没出去玩了,都快发霉生锈了!

翌日,令人担心的事没发生,除了刘和德见到他时表情微妙但很快收住,其他人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两个护卫也不在队伍中,这让江盛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

“我们去部落做什么呀?”

江盛坐在马车内,看着搬上车的东西,好奇地问。

“忘记今天什么日子了?”

马车行驶过一座城外庙宇,一阵甜甜的香气从车窗外毫无阻拦地飘进来,嗅得江盛吃饱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

魏游的声音适时响起:“腊月初八了。”

“腊八粥!”一把掀开帘子,黄色的寺庙已经被甩在后面了,江盛有点可惜,“早知道空着肚子来了。”

“一会儿还有机会。”

横在腰际扶人的手被打落,江盛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嘴里无声念了两个字。

魏游不在意,收回揩油的手,心情不错:“不过不能吃太多,小心胃难受。”

吃百堑不长一智的人少有,身旁坐着的人明显心不在焉,魏游摇了摇头。

先前好像看见桂圆红豆了,也不知道后头缀着的车内还有什么添的……

江盛舔唇的动作一顿:“部落人信奉蛇啊虎啊山什么的,腊八粥起源于佛教,他们可以吃吗?”

“你倒是还记得腊八粥起源,”魏游道,“昨日和虎巫谈及过,说是不碍事,只要不是寺庙的和尚做的便可。”

部落人聪明着呢,懂得变通,谁说这回瑞安王送来的是佛粥。

见着和尚了吗?见着念经诵经了吗?见着对佛祈福了吗?

什么都没有怎么能叫佛粥呢,就是一碗朝廷送的赈灾粥而已,只不过用的料好了些,可不是对蛇祖虎祖不敬。

经过一夜的洗脑,各个部落对此不再排斥,反而心里感激的很。

粥未烧开,粥棚外已经满满当当都是部落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半个月前的伤痛在平复,他们脸上已经极少见着痛苦之色。

挺好,日子总要向前看的。

勾人的甜味儿越发浓郁,粥盖一开,周围的人使劲吞咽,一旁控场的护卫握紧手里的刀枪,若是发生争抢那手里的武器也不再是摆设。

眼馋归眼馋,队伍没有推搡,反而井然有序。

也不知是轮到第几个人取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魏游差点以为这人是饿晕了。

“草民是虎部落人,沧林地动,王爷的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王爷若是不嫌弃,日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小人就算豁出命去也愿意为王爷尽犬马之劳!”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跪地磕头声此起彼伏,嘴里各自说着感恩的话,到了最后化为整齐的重复——

“多谢王爷王君救命之恩!”

两千多人发自肺腑的呐喊让魏游心头一震,他从没想过今日气势如虹的一幕,当初救助沧林他只不过依照本心没有要人报答的意思。

如今却因他们诚挚的谢意动容。

得民心是好事,但要上头那位觉得安心,魏游心里叹了一口气,虚扶了人一把,没有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起来吧,一会儿粥凉了。”

难得一次的好食材,大家捧着碗小心嘬着,吃的都很慢,边吃边私语。

“这粥叫什么,真甜啊。”

芳香四溢的甜粥一入口,便有一股浓浓的香甜在蓓蕾中蔓延开来,他无法形容这种味道,只觉得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好吃的粥了。

“听几位厨娘说是八宝粥。”

“八宝粥……好名字。”

白瓷小汤勺在浓稠的粥里舀起一勺,闻着尽是蜜糖似的甜味,虎巫享受地眯起眼:“王爷有心了,四种不同的米,再加上红豆红枣莲子桂圆,八样不同的食材搭配而成,细腻柔软,老少适宜,八宝粥名副其实。”

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被一旁的人劝说慢着点。

腊八这一日是虎部落的小年,比大荆的小年早上半月,热热闹闹围着篝火尽情了一把,多多少少喝了不少酒。

魏游喝的少,江盛喜欢喝虎部落的小青桔酒,把自己喝醉了。

“喝,还能喝……”

虎部落早给他们备好了房间,出来放松,这一晚倒是没急着回去。

魏游扶着人进门,又是擦脸又是脱鞋,怀里的人还不安分,一直动来动去不配合。

早前在林家践行宴时还以为他很能喝,原来只能是一些低度酒,像是加浓的小青桔酒就受不住了。

“小神仙醉了会飞升吗?”

喝醉的人嘴里嘀嘀咕咕的声音不清朗,耳朵凑过去,热气连带着焦急的话音喷在魏游耳畔:“甩尾巴……尾巴……”

魏游浑身一僵。

江盛浑然不觉,躺在魏游宽阔的胸膛里,手指覆盖下的不是鱼尾,而是一双白皙脚踝的双腿。他早就拿不稳酒杯的手胡乱掀衣服,想要确认自己没有残疾。

结果衣服没脱掉,反而把魏游香囊顺走了。

只有魏游知道,随身携带的香囊里藏着两片水蓝色的鱼鳞,晶莹剔透,不知道整条鱼尾巴现形会是怎样一番令人心动的画面。

魏游阖下眼,遮住化不开的深意:“你的鱼尾巴?你是人鱼吗?”

“对啊,”江盛脑子一片浆糊眼睛都睁不开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我的尾巴呢,我的尾巴怎么不见了?”

说着嘴一撇就要哭。

魏游想了想,在他后颈亲了一口。

尾巴簌地一下出来了。

感觉到身上的触感不对,魏游低下头,在他水盈盈的眼睛上停顿片刻,视线掠过纤细的腰肢,往下看。

白色的亵裤落在地上无人管,不远处的烛光洒在鳞片上,一闪一闪,细软的尾鳍在空中划过一条细线,微微翘起,不到一秒,尾鳍像是失了力又掉了下去,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魏游屏住呼吸,盯住这条半透明水蓝色的尾巴,和他想象中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不似真实的尾巴,手指微微蜷曲,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胸膛处猛烈跳动的心脏告诉他不是幻觉。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江盛的尾巴。

“尾巴,出现了。”

江盛嘿嘿傻笑了一阵,忽的笑容一滞。

醒了?

魏游见他摸尾巴的手一点点慢下来,直至停止不动,然后一言不发地盯住自己垂在腰间的手,眉间拧紧,像是在思考什么困惑的事。

魏游克制着不去碰这条美丽脆弱的鱼尾,深吸一口气:“是难受吗?我让人去备一碗醒酒汤来。”

他松开固定在腰际的手。

远处的烛光跳动了一下,印在魏游轮廓分明的脸上,没等起身,魏游忽然觉得袖口一紧。

他停下动作,低下头。

一只葱白的手拦下了他。

“魏游。”

另一只手费力圈紧醉酒无力的尾巴,粼粼的漂亮鱼尾像是一把小扇子划过魏游的下巴,未等他抓住,被薄红的脸抵在下巴上。

制止了想要叛变的鱼尾巴,江盛仰起小脸质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尾巴?”

魏游呼吸一滞,有些口干舌燥:“没有。”

江盛拉起他的手放在鱼尾上,委屈巴巴地指控:“骗人,要是喜欢,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碰碰它?”

第 49 章

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不敢乱动。

他的手被固定, 手下是货真价实的鱼尾巴,和香囊里冰凉的鳞片不同,附着在血肉之上的鳞片带着属于江盛的温度, 摸上去温暖顺滑。

“好看吗?”

在期待的目光中, 魏游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 江盛语气中急切的情绪才一点点平复, 转而愉快地带着他的手顺着鳞片往下摸,直到尾鳍才满意地松开。

为什么魏游知道江盛很愉快?

那平摊无力的尾巴又翘起来了,还得意地来回甩动,仿佛是在和他打招呼。

魏游衷心道:“尾巴很漂亮。”

小说里影视剧里拍摄的美人鱼不及江盛三分。

魏游的指尖顺着尾鳍往下,鱼尾比第一眼匆匆看过时更让人着迷, 细软的触感像是上好的丝绸, 怪不得鲛绡一事流传甚广,光是鱼就让人赏心悦目, 更何况其亲手做的绡。

魏游虔诚地为他擦拭落地沾灰的尾尖,轻柔又细致。

见猎心喜,魏游摸了一遍又一遍,等满足了才发现江盛已经好久没发声了,低头一看, 人……不对,人鱼已经软塌塌躺在他的怀里,眼角泛红。

魏游一愣,听着沉重的呼吸不情愿地收回手:“平时怎么不放出来透气?”

无法聚焦的眼睛直愣愣往前看,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魏游耐着性子:“尾巴, 往日没见你变出来。”

江盛看着他点点头。

点头是表示什么意思?

魏游无奈, 没法和小酒鬼正常交流,只好抱着他往浴桶方向走。

“鱼喜水, 你变了鱼尾巴后会觉得不舒服吗?离开水面多久会觉得呼吸困难需要泡水?淡水里生活会不会觉得身体痒?”

一系列的问题都没得到回答,魏游就不再问了。

被他们耽搁了一会儿,水已经降温,正好到适合洗澡的温度,不过得速战速决,否则温度太低容易受凉得病。

俯身松开手,魏游想把他放下水,可醉鬼牢牢锁住他的脖子,试了几回对方像是树懒一样懒洋洋地挂在他身上不愿意不配合,无奈,最后魏游妥协了,上前走了几步让他稳稳坐在桶沿,才空出手帮他脱衣服好洗漱。

江盛静静看着他,无比乖巧。

正当他放松警惕时,江盛抬起冷白的手臂勾住他后脑,暗自偷袭。

魏游挑眉,静静地等着,以为江盛要做什么恶作剧,结果等到了一个青涩的迟吻。

“魏游……你也亲亲我呗。”

夫郎这么会撒娇,谁受得了。

魏游眸色渐深,低下头,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额间孕痣上,缓缓往下,厮磨着微红的柔唇,逐渐加深。

浴桶水面上浮现相拥的倒影,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下唇一痛。

搂着江盛的手收紧又松开,魏游撤开一段距离,对上了一双泛着水光的秋眼。

“你可真是……不知不怕是何物啊。”

对视的人耳尖泛红,魏游摩挲着他的耳根,低低笑了一声。

砰砰砰——

魏游隐隐听到了敲门声,懒洋洋的假装睡着没听见,却听到了刘和德喊的一声比声响,他不悦地皱起眉,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碍事。

“王爷,王爷?”

伺候的人都在外头,魏游逼近江盛的脸,装聋作哑。

一只手轻轻地抵在胸口,魏游深吸一口气,替他整理凌乱的衣物,重新抱回床内,盖好被子。

“王——”

门被粗暴地打开,刘和德的话卡在喉咙里。

“什么事?”

高大的人影从门后走出,背着光给人以无形的压力,刘和德被他不悦的声音一激瞬间回神,还没来得及开口,见他凌乱的衣着,又是一愣。

“刘和德。”

“奴才在!”

刘和德下意识应答,开了口接下来的话就顺了:“奴才命人熬了解救汤,王君喝了明早醒来头疼会好些。”

托盘上放着四个朴素的碗,魏游扫了一眼:“多的你们分了。”

“另外两碗并非解酒汤,是虎部落送来的,近来降温快,今夜篝火宴吹了不少风,便熬了些预防风寒的汤水。”刘和德小声补了一句,“奴才命人盯着又试了药,并无不妥之处。”

魏游嗯了一声:“还有事吗?”

刘和德注意到魏游不耐烦的语气,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说虎部落送了水果来的事,明日备早饭时直接添上好了。

于是摇了摇头。

“浴桶里的水冷了,换点热的。”

说完门嘭地被关上,刘和德又愣了几秒,动了动发麻的腿,转身往外走。

解酒汤加了蜂蜜味道甜滋滋,江盛闻着味喝的快,只是那碗清热润肺的枇杷叶炖柚子皮,味道清苦,江盛死活不愿意喝。

“还想亲吗?”

www.youxs.org,江盛反正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魏游捏了捏他的脸,要不是脸长得好看,光是那痴汉般地傻笑,就能让魏游破功。

魏游循循善诱:“一口一个吻,换吗?”

江盛的小脑袋瓜终于动了一回。

“要嘴对嘴喂!还要亲亲!”

小傻子。

“哪里看来的喂法,江家哥儿谪仙般清风明月的人,怎么会这些,嗯?是不是背着为夫和别人偷偷试过?”

江盛年纪小动作生涩,不像是谈过的,可若是真谈过柏拉图式恋爱,魏游心里还是有些吃味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大的占有欲,可碰上了江盛,他又无法用理智约束自己。

魏游想着怎么套江盛的感情史,一抬头,发现江盛的眼睛被氤氲的水汽遮满了,委屈地要命。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魏游心口一缩,暗骂了一声:“是我不好,是我小气,不该乱吃味,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哭。”

那眼角一碰,眼泪就哗啦啦落了下来,江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都伤心地撇下了弧度。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我。”

哄不好了,魏游拉过他的手放在心口:“没有下次了,头回谈恋爱没什么经验,只是想到小神仙活了这么久肯定不止我一个,心里泛酸罢了,你要是难过就打我消消气。”

江盛用难过地鼻音嗯了一声,算是听进去了,打是舍不得打的。醉酒的小酒鬼特别爱哭鼻子,魏游连哄带骗,等一碗防病汤喝了才哄好。

“你真的是头回吗?”

“真,比你绣香囊的针还真。”

又油嘴滑舌。

他闷闷道:“我也是,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总是这样,随时随地撩人又不负责任,还亲的那么舒服,你要是以前真有,以后没有就好了,但不能骗我。”

魏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绝对没有,信我一回?”

“好,拉钩。”

不仅拉钩了还大拇指上盖章,比五雷轰顶的毒誓诚恳多了。

生气来的急走的快,魏游见他缓过来了,又恢复了寻常样:“嘴对嘴的神仙喂法,不知道小神仙还满意吗?”

唇上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一次又一次,魏游每回度水还舔他牙……

气消了,刚才的一切就清晰起来,嘴里满是淡淡的苦味,但心里止不住冒甜水,江盛头一沉,又把自己砸枕头里去了,外面露出两只可爱的红耳朵,被魏游不怀好意地捏了捏。

“变兔子了?”

捏耳朵的手抓住放在枕头上,细看多了一圈牙印。

魏游夸张地嘶了一声,笑道:“还挺凶的兔子。”

手被甩开,又不理人了。

下人将冷了的热水撤下去,换了热的水,魏游试了试水温,拼了些冷水,宽衣解带准备沐浴。

“你在哪?怎么还没回来?”

床上的声音很着急,床榻发出摇晃的吱吱声,魏游和他隔着屏风看不见,但猜到估计是东张西望在找他,他加快动作,应了声:“在沐浴,你先躺着休息会儿。”

“那你怎么不带上我,之前还抱着我去洗澡,亲够了就不理人了,始乱终弃,你坏。”

始乱终弃可不能乱用。

“先前不是不愿意下水吗?夜深天冷,明日酒醒了再洗不不迟。”魏游道。

床边没声音了,魏游想他是同意了,刚踏入浴桶水没过肩膀,就听见内室传来脚踩地板的声音。

吧嗒吧嗒——

很轻。

魏游拧着眉,等他靠近后大臂一展把他捞了进来,又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冬天下地不穿鞋,要是得了风寒看你怎么办。”

“你打我。”

江盛原本见魏游不在心里不安,此时见到了魏游没得到安慰反而被被打了一顿,顿时不爽了,他倔强着想要挣开他的怀抱,沾水的里衣被热水打湿,贴在江盛的身上,勾勒出他半截纤细的腰身。

没多少肉,得找个机会再补一补。

被压着肩膀坐在水下,江盛的双腿幻化成原形紧贴桶壁,浴桶内空间狭窄,尾巴施展不开,江盛只能用尾尖抽打他的腿解气。

那不痛不痒的扫尾动作,不像是在打人,更像是在调戏他。

魏游无奈地笑了声。

将人紧箍在怀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空气中涌动着轻柔春波。江盛半面脸迎着光,映照出脸颊上由浅变深的红晕,魏游看着近在咫尺的玉脸,舔了舔干燥的唇,人微微往后仰。

一人清醒一人迷糊,这不是情潮没必要做多余的事,他也不想在江盛喝醉时趁人之危。

木桶外因为两人的较劲洒了不少水,水温也降了不少。

“别闹,喝了这么多酒明天该头疼了,好好洗洗去酒味,再闹惩罚你。”

江盛只听到了要惩罚他,还以为又要被打屁股,顿时不干了,抽动尾巴就要把木桶给破坏掉逃出去。

尾巴力大,江盛潜意识里顾及魏游,收了点但还是不小的力。

感受着腰间积蓄的力量,魏游感觉不妙,他摸了把硌着他后腰处的软鳞,原本还在凶闹的人浑身一僵,头重新搁回他的肩膀。

“魏游……我热……”

江盛的吐字不清楚,魏游听岔了:“饿了?一会儿让人送些零嘴来垫一垫。”

“难受……”

魏游的手被引着重新覆盖上鳞片,毫无章法地被拉来拉去,与先前的触感不同,这回鱼尾巴确实比先前烫了。

他也感觉出不对来。

热气弥漫,房间内气氛古怪,整个屋子好像都要被他俩烧起来了。

到底经历的多,魏游留着几分理智简单给两人收拾一番,抱着江盛就往床边去,他的手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或者抱的人重,而是那种熟悉的香味又来了。

周遭的气味不是很浓,但两人靠得近,鼻尖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香,魏游同江盛一样,浑身的血液翻涌而来。

“你快情潮了。”

魏游陈述道,但平静的话里夹杂着一份复杂的情绪,江盛喝了酒又有点情潮前兆,原本就没什么神志的脑袋更迷茫了。

一个劲往魏游身上亲。

还不小心磕破了魏游的下唇。

魏游抵着他的鼻子,笑道:“原以为养了条乖乖小金鱼,没想到是条小鲨鱼,超凶。”

说完一把捞起人,扯过枕头垫在腰下,不给江盛反应的机会,俯下身。

暖色的烛光下,陷在被褥内的瓷白手指紧紧攥住鸳鸯戏水的面,揉成皱巴巴一团,又缓缓松开。

窗外寂静无声,连风吹草动的声音都静了下来,除了房间内的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魏游直起身,盖好他的被子,起身下了床。

等从洗漱隔间出来,手里的味已经散了干净,只剩下肥皂的奶香残留指尖。

床上的美人鱼呼呼大睡,一截尾巴露在被子外,魏游替他擦拭干净后藏好,又无奈地去洗了个冷水澡。

一夜无眠。

门外传来公鸡打鸣声,一声接一声叫得江盛宿醉的脑袋钝钝地疼,他烦躁地想扯过被子蒙上头,然而手一动就碰上一具温热的躯体,同时,骨头里一阵阵酸浪让他的身体忍不住僵住——

他这是……被人打了吗?

江盛迷迷糊糊的脑袋只想到了最后清醒的画面——

魏游把他扛走了。

所以……魏游家暴了?!

他居然是个家暴男?!

江盛刷的一下从床上起身,身上的酸麻一股脑从脚底窜上脑门,酸的他眼睛都睁不开,反而吵醒了魏游。

魏游昨天的晚,又早醒,眼袋明显有些泛青。

一睁眼,就被白瓷泛光的皮肤晃了神,昨天江盛的衣服湿透了,魏游就没给他穿,现在起身后被子落下,身上的零星青紫格外惹眼。

魏游一下子清醒了。

江盛一脸严肃:“你打我?”

魏游:“……”

他坐起身,一身被啃的青紫触目惊心,还有磕破的嘴唇,无一不在诉说昨天战事的狂热。

有没有打架一目了然。

江盛不自在地收回凶神恶煞的目光,再看自己,除了身上有点酸软,该痛的地方好像没痛诶。

江盛看看魏游又看看自己,惊呆了。他脱口而出:“天呐,我长本事了,我居然上了你!!!”

魏游:“………………………”

有时候,魏游真的不知道江盛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大概种族不同吧。

“你还有这么大的志向?”

江盛一开始还不服气,抬头看见魏游愈发深邃的眼睛,顿时怂了。

“那你这身……怎么回事?”

魏游醒了也没打算继续睡,抓起挂着的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线条分明的腰肌被藏进里衣,江盛可惜地收回视线。

“你昨天喝醉了。”

江盛点点头。

“想要把浴桶踹翻,我制止了你,你又来亲我。”

他这么主动吗?

江盛给喝醉的自己点了个赞,面上不显:“那你这个嘴唇……”

魏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昨天送了醒酒汤,你说要我一口一口喂你才愿意喝,有一回我喂的慢了,你就来我嘴里抢……”

他的嘴被一把捂住,满脸不敢置信。

“这这这……这是我??”

他酒疯这么严重吗?

下次还是不喝那么多了,好糗。

身子往前扑,他才发现被子下的自己是条鱼尾不是腿,又迅速缩了回去。

不会被看到了吧?

江盛心中忐忑,看魏游的眼睛很虚,但没从魏游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又小心试探:“那你昨天应该没看到什么吧?”

魏游摇摇头:“没有。”

江盛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嘴里振振有词,我听得很清楚。”

江盛的心又提起来了。

他假装镇定:“什么?”

盖在江盛身上的被子因为他的激动退过肩膀,露出脖颈处满是淡色的红印,魏游往上拉了拉被子,不紧不慢道:“你说你不是人,还会变尾巴,夫郎这么能干,又是神仙,莫非是……”

江盛紧张地看着他,被褥里的尾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莫非是锦鲤大仙转世?”

锦鲤?

“不对!我才不是锦鲤,我是……!”

江盛下意识反驳,一抬头,撞进了魏游戏谑的眸中,脑袋瞬间一空。

等等,这人不会是在诈他吧?

第 50 章

空气有片刻凝滞。

明明在温暖的被窝里, 江盛却感觉背后渗出一片冷汗,魏游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昨天喝断片了,江盛醒来后脑袋还有宿醉的晕胀感, 根本记不清具体的事, 只有一些零星相处的片段, 两人似乎做了不少亲密的事, 但尾巴……他昨天露尾巴了吗?

魏游笑不露齿:“不是锦鲤,是什么?”

被子里的尾巴已经变成了双腿,可江盛觉得魏游的视线能穿透被褥的屏障看穿他的尾巴,整个人越发心虚。

顶着灼灼目光,江盛急中生智:“人啊!我当然是人, 不是神仙。”

沾沾自喜的小表情里写着“你看我真诚的大眼睛里全是真话”, 魏游握拳抵住嘴,短促一笑, 却被人怒目瞪了回来。

真活泼。

魏游发现江盛这人看着呆呆傻傻没烦恼,实际上情绪十分多变,脑子里经常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哭,也会自我攻略莫名其妙地害羞,看着可爱。

比如现在。

“笑得这么阴险狡诈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夫郎说的是。”

一拳打在棉花上, 江盛有气发不出,只能生自己的闷气,可生着生着鼓起的脸颊通红,眼睛都不敢看他了。

魏游看着稀奇:“在想什么?想起昨夜里粘着我不放的事了?”

“我?”江盛指着自己,又指指魏游, “粘着你?”

江盛一脸怀疑, 虽然他俩已经互相表白,确认过关系, 但是他怎么可能是个离不开魏游的粘人精,明明是魏游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才对!

“真不记得了?”

“莫须有的事情怎么可能记……”

星星点点记忆碎片划过脑海,江盛一股气堵在喉间吐不出最后一个字,刚才他记起来了什么?

为什么画面里魏游拿过枕头垫在他的身后?

为什么魏游要不停安慰他别怕别害羞?

为什么最后他感觉身体软软的躺在云端……很舒服?

昨天魏游趁他喝醉是不是和他……

绯红悄悄爬上江盛的脸颊,他专注想着事,没注意到魏游悄然靠近:“嘴里念叨着什么,想问我是不是什么,是不是用手帮你……”

“你!小声点!”

以直球著称的江小鱼被他露骨的话热得说话都烫嘴,他飞快朝门外看了一眼,又险险地松了一口气,小声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你羞不羞!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这么……”

贫乏的词库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江盛整个人急得不行,脸都被气红了。

看来还记得些。

魏游低低笑了声,抬手捏住没多少肉的下巴,掰过头。

他是个纯纯的闷骚,明白自己的本性,也希望江盛明白:“既然不能说,就做吧。”

高大的人影低下头,江盛一愣,骂骂咧咧说他是流氓是混蛋,最后通通变成忽轻忽重的颤音,被一并吞入腹中。

“王爷,该用膳了。”

起床前的时间仅够温存片刻,不稍多时,两人穿戴完毕没事人一样上了桌。

江盛低着头喝南瓜粥,脑袋就没抬过一下。

他浑身不自在,有被人窥视的羞耻,也有被魏游戏弄反而沦陷的羞恼,在旁人注视下更难受了,反观魏游,一脸风轻云淡不在视旁人为无物,江盛心里更不爽了。

呸!谁说古人保守!魏游比他这个现代人还开放呢!

又在胡思乱想,魏游好笑地摇摇头,收回视线看向刘和德:“你昨夜里似是有话对本王说?”

“是,虎部落昨夜不仅送了防寒汤,还有些饶州土果,说是叫柚子。”刘和德有些意外,王爷昨夜被他扰了好事心情不佳,他以为不会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没想到居然还记得。

“柚子?”

刘和德以为魏游是好奇,让人呈上去皮取肉的柚子,详细解释:“这便是柚子,多汁柔软,清甜微酸,可在饭后爽口用。”

一旁的碗往后一撤,魏游捕捉到他的小动作,会心一笑,江盛注意到后又偷偷把碗放回桌面,假装无事发生。

刘和德虽然奇怪但也不好多问:“王爷王君可要尝一尝?”

“给我吧。”

魏游接过两小碗果肉放在面前,没有给江盛剩,反而给他夹了一块桂花糕堵嘴。

虎部落送来的柚子是白心的,吃上去还有点淡淡的苦味,和现代水果摊上便宜的柚子差不多,解腻解馋尚可一吃,像江盛一样嗜甜的人大概是不愿意碰的。

不过,在虎部落应该算是不错的东西了。

江盛想到柚子的酸就不爱吃,可魏游这会儿不给他吃,又起森*晚*整*理了逆反心,偏要拿过来尝一尝味,结果酸出了表情包,扒拉着桂花糕彻底不说话了。

魏游看着江盛的小动作,心情愉悦地吃完一小碗:“你先前说是饶州土果,并非虎部落专有?可知他们种有多少,还剩多少?”

“这……”刘和德躬身,“奴才这就去打听。”

“等会儿。”

魏游迅速吃完剩下的柚子,擦了擦嘴:“本王同你一块儿去。”

小年彻夜狂欢,虎部落清早走动的人不多,基本还在睡梦中,不过虎巫一家起的还算早,等魏游一行到达虎巫住处时,他们已然用完早饭。

了解魏游来意,虎巫有些意外。

“柚子?饶州家家户户院子里都种柚子树,一棵柚子树能产十几二十个柚子,够一户人家吃用,所以县内城里卖的人少,就算摆摊卖也不值几个钱,王爷若是想要,我送些与王爷便是。”

“东岭其他地无人种柚子?”

“倒是少见。”

一番听下来,魏游注意到饶州农户没有大面积养殖果树的习惯。

想想也是,交通不便又不能远销,饭都吃不上了还种赔钱玩意儿,纯粹吃饱了撑着觉得钱多。

魏游若有所思:“虎部落种过?”

虎巫叹息:“不瞒王爷,虎部落以前是种过,想着货少奇珍卖到远处多挣几个钱,起初是有些盼头,可后来因得罪了地方的荔枝果户,被摆了一道。”

“他们与我们订了不少柚子,虎部落去了不少农田专种柚子,可临到交货时对方又反悔了。怪也怪我们疏忽,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没个凭证,只得把苦楚往嘴巴里咽。”

荔枝在南端临海的鲤州和涵州确实受人欢迎,往年皇宫里也会分一些给各个皇子,数量极少,不少因路途遥远已经坏了。

柚子不如荔枝美观味甜,吃起来又麻烦,虽只有饶州一地多产,可难像荔枝一样走高端路线。

不能直接卖,另一种法子倒是正好合适:“若本王愿以出货价收购柚子,不知虎部落时下能收多少?”

王爷要收柚子?

那些柚子树他们砍了不少用来种田,可剩下的也不少,往年结了果拿出去卖还能有个进账,不过买的人不多大多数柚子只能烂在地里。

要真的有人愿意收……

虎巫与其孙对视一眼,沉吟片刻:“王爷,您是整个虎部落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坑您。”

魏游摇摇头,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要的不仅是虎部落的柚子。”

虎巫沉默了一下:“王爷有办法薄利多销?”

“算不得薄利多销的渠道,只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想试试。”魏游的话没有说太满,毕竟还缺些东西。

魏游顿了一下转而问:“饶州多山丘,山间可有蜂蜜?”

“梅雨前,部落顽皮小儿在虎山上发现过,现下不知是否还有。”

魏游点点头:“虎巫耳听八方,可知附近有无养蜂人?”

“王爷所说的法子不仅要有柚子还需要蜂蜜?”

“是。”

虎巫欲言又止。

他有些失望,原本还以为王爷急匆匆来是对柚子有兴趣,心里活络了一下,转头见魏游问起了蜂蜜,便知这生意恐怕不好谈。

魏游挑眉:“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到养蜂,虎巫一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尽管想起了不好的事,但在救命恩人面前,虎巫还是如实以告:“沧林的部落只有地部落有人养蜂,名叫高峰,价格虽贵但养蜂一绝。”

地部落的人,难怪了。

这两个部落相看两厌,一个觉得地部落好吃懒做风评人品都不正,一个觉得虎部落伪善暴脾气不会做生意只会吼,无法共处。

虎巫不愿多说,魏游决定还是亲自走一趟。

等魏游走了,不怎么开口的年轻人复杂道:“阿公,你怎的不提高峰那一家……”

“啸儿。”

“不提了,我扶您进屋吧。”

地部落经过此灾,死的人最多,可他们伤感情绪最少恢复最快,马车在车道上驶过,放眼望去看不见新建茅草屋上有白色的东西。

“谁家气派的马车?怎么来地部落了。”

“地部落有人出息了?”

“停了停了。”

骚动到马车在高峰家门口停下也未曾收敛,来福去敲了敲门,门内应了一道女声,开门的也是个尚未盘发的少女。

一辆少见的马车,马车旁还有不少带刀的侍卫,远处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群,少女紧了紧门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警惕道:“你找谁?”

“请问是高峰吗?我家主子想找高峰买些蜂蜜。”

“蜂蜜?”少女上下打量他,“你听谁说我家卖蜂蜜的?”

这便是承认是高峰家了,来福松了半口气:“是虎部落的巫推荐的。”

少女没有回答,直接把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来福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心底隐隐不太爽快,这人也太不识相了些。魏游坐在马车内把这一幕收进眼底,找了虎部落为他们引路的人问了话。

“这事算是丑事了。本来啊,咱虎部落和地部落的关系还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高峰便是决裂的关键。”

“发生了什么?”

“虎巫之孙虎啸与高峰之子高祥是同窗,早年关系不错,那时虎部落和地部落关系有些僵,可还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因虎啸与高祥往来密切,高峰又有一女,两家便定了亲。”

一听还有亲事,江盛八卦的心熊熊燃起,他对地部落观感不佳,可也见了几个善良的,虎巫家曾与高峰家关系不错,说明人品应该过得去。

那人继续说道:“坏就坏在前年高祥死了,而一同去科考的虎啸没事。高峰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当即怪虎啸怎么没死,是不是故意不救,好没了一个争秀才的人。”

高峰的儿子为人确实不错,他也并非死于山匪,而是忽见沿路一处河流中一小儿落了水,路见不平。

“那日天气不佳,水流湍急,虎啸不善泅水,只得在岸上干着急,哪是说救人就能救的。”

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一个老人没了儿子,恨那个落水的人,也恨同他一块去科考的人。人死不能复生,除了恨什么都无法改变。

好友没了,亲事断了,科举又没赶上,高峰还散播谣言坏人名声,虎啸虽有愧疚可也遭不住接连的辱骂,那些话实在恶毒到不堪入耳,不仅骂他还牵连全家。

久而久之,两家彻底反目。

“怪不得虎巫说起高峰时脸色这么差呢。”江盛小声嘀咕。

魏游掀开帘子下车:“再试试吧。”

这回隔了好久少女才开门,她怒气冲冲的脸上满是不耐烦,驱赶的话在看清来人后立即收了回去。

她认得魏游。

简陋的屋子里,药味侵袭屋子的角角落落。

高峰躺在床上,单薄的被褥里露出一张满脸胡茬的脸,看上去苍白消瘦,他是地动的幸存者,挖出来的时候截了一条腿。

高峰自嘲道:“王爷,您瞧我这副模样,哪里还能养蜂。”

明人不说暗话,魏游直叙来意:“你可愿卖养蜂的方子?”

高峰没想到魏游这么直白,他盯着头顶的茅草顶愣了愣神,又看了一眼侍奉在身旁的女儿,脸上的皱纹更加苍老了:“祖传之技,王爷恕罪。”

魏游没有逼迫,让人留了一锭银子后起身离开。

马车压过低部落边界,江盛拉了他的袖子,小声问道:“不要蜂蜜了?”

袖子上的手被另一手包在手心,莫名让人心安。

“他迟早会答应的,”魏游的话音一转,“倒是你,担心担心自己,你是不是没有察觉身体的变化?”

江盛一脸不解。

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气,当事人却无所觉,魏游一脸无奈:“你的情潮快到了。”

(快捷键上一页 章节(快捷键 enter) 下一页(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