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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 作者:长生千叶
  • 类型:网游动漫
  • 更新时间:01-13 05:03:30
  • 完书字数:134010

第25章 生扑天子

刘觞脑子里昏昏沉沉, 感觉酒水的后劲儿也太大了,异常上头,宿醉的疼痛让他苦不堪言。

“唔……”

刘觞艰难的抱住自己的脑袋, 迷迷瞪瞪睁开眼目, 首先看到的是一张俊美容颜,放大在自己面前,每一根睫毛都如此清晰, 高挺的鼻梁走势陡峭凌厉, 薄而有型的唇瓣微微抿着,唇角的地方还有一个暧昧的结痂。

暧昧的……结痂?

小奶狗天子!

轰隆——

“啊嘶……”刘觞感觉头疼欲裂,断片儿的记忆犹如潮水涌进来。

昨天夜里刘觞只饮了两口, 没想到酒劲儿这么大,竟然醉到撒酒疯,自己分明将教坊的美人都遣散了, 哪知天子李谌竟来了宣徽院。

当时刘觞醉得不省人事, 毫无酒德可言, 挑瓜一样拍着李谌的胸口,挑三拣四的抱怨他技术太差,不, 说是羞辱都不为过。

远远不止如此,刘觞依稀记得自己生扑天子,主动强吻的画面, 嘴里叨念着:“猪蹄!唔,猪蹄真好吃!”

怪不得天子的唇角挂着伤疤, 那是自己啃的!

刘觞仔细回忆了一下, 是了, 自己不只是羞辱天子, 啃了天子,还吐了天子一身,这比发生什么旖旎关系还要可怕,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你不是刘觞,你到底是何人?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脑海中“嗡——”一声,刘觞好像又记起了什么,是昨晚醉酒,李谌对自己说过的话。

刘觞心中猛跳,这小奶狗难道发现了什么?不行,三十六计,先走为上,免得天子醒过来,又是尴尬又是追问,刘觞估摸着自己应付不过来。

他小心翼翼的从榻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番天子李谌,李谌死死皱着眉心,脸上黑压压的挂着疲惫,好像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也顾不得酒醉头疼,刘觞从榻上下来,抱起地上的衣衫,胡乱的团在怀里便跑。

冲出大门的时候,刘觞突然顿了一下,怎么觉得自己这抱着衣裳逃跑的举止,和那天的阿爹很像呢?

刘觞一口气跑出宣徽院,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宣徽院啊,是自己的地盘儿,平日里上班都在此处,这般逃跑出来,该去哪里避难?难不成去天子的紫宸殿避难吗?

“阿爹!对了,去找阿爹!”

刘觞计上心头,为自己点赞,立刻抱着衣裳往枢密院跑,一路踉踉跄跄,不知情的还以为有狗在追宣徽使,幸而天色尚早,没什么宫人经过。

刘觞跑进枢密院,狠狠松了口气,熟门熟路的径直来到枢密院正殿,刚想推门进去,便听到内室传来奇怪的声音。

“嘶……”

“枢密使,是郁臣弄疼你了么?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大将军不必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郁臣……郁臣轻一些。”

刘觞:“……”阿爹和小郭将军的对话听起来好可疑啊……

刘觞突然觉得,自己这时候进去,是不是有点不太会看眼色,就在他纠结是进去还是退出来的时候,内室的郭郁臣不愧是个练家子,已然发现了刘觞。

“是谁?”郭郁臣戒备的质问。

郭郁臣的声音立刻变得结结巴巴:“枢密使,我、我先回神策军营了!”

嘭!

紧跟着是开门的声音,刘觞差点被门板撞到,一身戎装的郭郁臣匆忙跑出来,一张敦厚老实的脸有些泛红,不,并不是有些,红得好像猪肝色。

郭郁臣对刘觞匆匆抱拳,快速出了枢密院,不见人影了。

“是觞儿来了么?”刘光的声音从内室响起。

刘觞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内室只剩下刘光一个人,这才走进来:“阿爹,你们刚才……?”

刘光倒是面色坦然,看起来病情好转了不少,面色已经恢复了白皙莹润,他半卧在榻上,似乎还没有晨起,懒洋洋的对刘觞招了招手,道:“只是在上药罢了。”

上药?

刘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光下面。

“咳!”刘光咳嗽了一声,岔开话题道:“郭郁臣那个愣头青,已然答应了阿爹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刘觞问道。

刘光一笑:“阿爹还没有言明,只是说想好了会告诉他。只要阿爹一日不言明,郭郁臣必然一日心中有愧,还不是任由咱们拿捏?”

刘觞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阿爹便是阿爹。”

刘光欢欣之余瞥了一眼刘觞,不由得上下打量,奇怪的道:“觞儿,你这是……”

刘觞尴尬的抱着衣服站在原地,打慌道:“老鼠!宣徽院有老鼠!我、我跑过来和阿爹挤挤。”

没错,大老鼠,那么大一只!

刘光不疑有他,道:“我还当是什么,一会子让宫人去给你处理了。”

说着,拉住刘觞的手道:“虽过了正月,但还没开春儿,你穿着里衣在宫中瞎跑,害了风邪可如何是好?快来,和阿爹躺会儿。”

刘觞立刻窜上榻,钻进被窝里,和刘光并排躺在一处。

刘光侧头一看,正巧看到了刘觞唇角的痕迹,可不只是李谌一个人留了伤疤,刘觞的唇角也有一块小小的伤疤,还有些发红。

因着躺在被窝里,刘觞的里衣有些松散,一块新鲜的咬痕也若隐若现,刘光只看了一眼,随即了然的道:“殇儿,听说昨个儿,教坊孝敬了你六个美人儿?”

“嗯,确有此事。”刘觞把江王李涵大婚,需要教坊歌舞排练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光笑眯眯,一脸我懂的表情,道:“殇儿,不是阿爹说你,平日里你怎么胡闹,阿爹都由得你,喜欢什么美人儿也无妨,但一下收了六个,还是要悠着点儿,那种补药食多了终究对身子不好,要落下病根儿的。”

刘觞:“……”阿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若说美人儿的话,某种意义上,小奶狗天子也的确是美人中的顶流了……

天色蒙蒙发亮,天子李谌明明没有饮酒,没有宿醉,却觉头疼欲裂,耳鸣烦闷,不为别的,正是因着昨夜刘觞一顿酒疯,闹得李谌彻夜都没有休息,此时睡眠不足,起床气十足。

李谌幽幽的睁开眼目,此处不是紫宸殿,而是宣徽殿。

他翻身而起,环视四周,衣服扔了满地,狼藉一片,却唯独不见宣徽使刘觞的人影。

李谌下意识抹了一下嘴角,疼的李谌闷哼了一声,是了,差点忘了,这是昨夜刘觞发酒疯咬的,一面咬还一面大喊“猪蹄猪蹄”。

李谌又下意识摸了一下耳垂,没错,刘觞不只是强吻天子,还咬了天子的耳朵,一面咬又一面大喊“猪耳朵,胶原蛋白满满!”

黑着脸从榻上起来,弯腰捞起地上的里衣随手套上,里衣有些缩水,竟变得很小,嘶啦一声直接扯了。

刘觞仔细一看,好家伙,根本不是朕的里衣,怕是刘觞那厮穿错了朕的衣裳!

“来人!”

鱼之舟从宣徽殿进来,看到天子打着赤膊站在殿中,立刻本分的垂下头道:“陛下,小臣侍奉陛下更衣。”

李谌幽幽的道:“刘觞呢?”

鱼之舟道:“宣徽使天还没亮,便去枢密院了。”

李谌:“……”很好,闹腾了一夜,人跑了。

————

刘觞觉得眼下的情势很危急,小奶狗天子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那句“你根本不是刘觞”,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是在试探碰瓷儿。

仔细想一想,难道教坊突然送来六个美人儿,也是天子在试探自己?

刘觞摸着下巴,总觉得很有这种可能,毕竟天子可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奶里奶气,狗是真的狗,必须小心应对。

贪财,这一点刘觞感觉自己拿捏的恰到好处,毕竟贪财是刘觞的“本色”,也算是本色出演。

至于好色。原本的宣徽使刘觞贪财好色,这一点大明宫是人都知晓,一直以来刘觞只顾着贪财了,并未好色。

“我应该……”刘觞煞有见识的点点头:“更色色一点。”

既然教坊的六个美人很有可能是天子李谌安排试探自己的,刘觞心想,六个我一时应付不来,挑一个做做样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他当即梳洗整顿,换了一身干净的绣裳,离开了枢密院,往教坊而去。

“宣徽使大人!”

教坊的管事迎出来,殷勤侍奉:“宣徽使大人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若是想要检查歌舞排练,只管支会一声,小的们让讴者到宣徽院侍奉呢!”

刘觞笑眯眯的,特意摆出一脸“色胚”的模样:“无妨无妨,本使就是来看看,对了,怎么不见昨儿个侍奉的那些讴者?”

教坊的管事立刻将那六名讴者叫过来,道:“快,还不拜见宣徽使大人?”

“奴家拜见宣徽使——”

六人齐刷刷的跪拜在地上,盈盈作礼,声音柔软又甜蜜。

刘觞负手走过去,穿行在这六人中间,一个一个的相面,太做作的不要,太主动的吃不消,太妖媚的应付不过来。

“你……”刘觞站在最后一个讴者面前,道:“抬起头来,让本使看看。”

教坊的管事立刻呵斥:“快!垂着头做什么,抬起头来给宣徽使大人看看,能让宣徽使看一眼,是你的福气!”

那名讴者一身素色的软衫,因着轻薄,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削肩又瘦又小,细细的小腰不盈一握,慢慢的抬起头来,巴掌大的小脸儿,十足害怕的看着刘觞。

两个人对上眼神,那讴者吓得立刻垂下头来,筛糠一般颤抖。

“大人!大人您别介怀!”教坊管事讨好的道:“都怪小的没有好生调*教,这便去好好教训!”说罢,扬手就要打。

讴者吓得颤抖连连,纤细羸弱的手臂捂住自己的脑袋,蜷缩在地上。袖袍实在过于轻薄,稍微一抬手,那软软的轻纱顺着白嫩的手臂滑下来,立刻露出下面大大小小的伤疤,有针扎的,还有鞭笞、刀刻的,都掩藏在不怎么明显的地方,显然是被虐待所致。

刘觞眯了眯眼睛,道:“这是怎么回事?”

教坊管事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宣徽使饶命,饶命啊!这……这讴者平日里懒怠惯了,因此小人……小人稍微管教了两下,谁知这般不禁打……”

“罢了!”刘觞不想再听他狡辩下去,冷声制止。

教坊管事连忙闭嘴,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出一声。

刘觞微微弯腰,与跪在地上发抖的讴者平视,尽量将声音放的温和不吓到对方:“你多大了?”

那讴者还是连连发抖,向后搓了搓,怯生生的道:“奴……奴婢十有四。”

才十四!刘觞扼腕,放在现代还是个初中生。

刘觞心想,反正需要一个美人陪自己演戏,挑选一个听话的,又能拉这讴者脱离苦海,也算是好事儿。

“你可愿意跟着本使?”

教坊管事立刻道:“还不快拜谢大人!能跟着宣徽使,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讴者显然没有主见,连忙拜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道:“拜谢宣徽使,奴婢……奴婢愿意跟随宣徽使,伏侍、伏侍宣徽使。”

“起来吧。”刘觞亲自将讴者搀扶起来:“打今儿个起,你便是我宣徽院的人,若是有人再敢欺负你,打你,你便告知本使,本使替你做主。”

讴者有些惊讶,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连忙点头道:“谢大人,谢大人!”

刘觞领了小白兔回去,叫来了医官,给小白兔验看伤口,不只是胳膊上,讴者的背上腿上,大大小小都是伤口,还有很多烫伤,简直是触目惊心!

刘觞黑着脸道:“他们总是打你?”

讴者小声回答:“也……也不是,只怪奴婢太、太笨了,总是惹得管事不欢心。”

都是一些皮外伤,若说还有什么,便是营养不良,医官开了汤药,又留下了一些药膏,便离去了。

刘觞道:“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叫什么名儿?”

讴者的声音还是很小,垂着头道:“奴婢没有名字,教坊里的人唤奴婢璃儿。”

“璃儿。”刘觞又问:“你怎么会充入教坊?你是孤儿?”

这年头孤儿实在太正常了,很多平头百姓养不起孩子,便会直接丢掉,尤其是女孩子。

璃儿怯生生的点头:“奴婢打记事起便是孤儿,幸得御史大夫刘大人相助,这才得了一命,后来辗转入了宫中,因着会唱几支小曲,充入了教坊。”

“御史大夫刘大人?”刘觞仔细想了想,恍然道:“哦,是御史大夫刘长邑。”

刘觞这些日子熟悉了一下朝廷官员的人名,御史大夫乃系三品官员,官职不低,且职能非常微妙,负责监察弹劾朝廷百官,谁有问题都逃不过御史大夫的眼目。

这自古以来御史大夫都是个重要职位,而且是个招人恨的职位。如今的御史大夫刘长邑,别看他姓刘,但他绝对不是刘氏一派。

刘长邑为人刻板,嫉恶如仇,绝不讲情面,他有两个绰号,平头百姓唤他“铁面判官”,而朝廷官员则称之为“酷吏”。朝廷中无论是郭氏一派,还是刘氏一派,都厌恶死了刘长邑。只可惜,刘长邑此人两袖清风,令人抓不住一丁点儿的把柄,百姓又极为爱戴,因此刘长邑在任这么多年,愣是无人可以扳倒。

新帝李谌堪堪登基,朝廷中的刘氏和郭氏两派,都在拉拢新鲜的人脉,郭郁臣算是新兴的抢手人物,而这个刘长邑则是个冷门人物,谁也不敢去触这个眉头。

刘觞点点头,暗自思索,若是能通过璃儿结交御史大夫刘长邑,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叩叩——

是敲门声。

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宣徽使大人,陛下传召。”

刘觞心里咯噔一声,来了,这不就来了么,昨儿个夜里自己撒酒疯把天子给闹惨了,这会儿必然是来找后账的!

再者,也不知天子真的看出自己的端倪,还是在试探自己,倘或这个时候去见天子,必然又会被试探,还是不要正面交锋的好。

刘觞眼眸一转,拉开门对那小太监道:“你去回陛下,就说……说我醉倒了,不省人事,怎么也叫不醒,无法去紫宸殿侍奉。”

“宣、宣徽使?!”小太监吓得直接跪倒在地,颤抖的道:“这……这,宣徽使大人,这凡是传召,自从大唐开国以来,无人敢抗召不尊,大人您这是……”

刘觞道:“无妨,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便说本使早上去了一趟教坊,检阅为江王婚事准备的歌舞,多饮了几杯酒,已然醉倒不省人事。”

小太监筛糠一般颤抖,但不敢违逆,只好离开宣徽殿,去紫宸殿复命了。

紫宸殿中,李谌看着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小太监,俊美的容颜上哪里有应对刘觞的温柔款款,简直是冷若冰霜,凉飕飕的道:“朕记得传召的是宣徽使,不是你罢?”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太监磕头道:“宣徽使一早便去教坊检阅歌舞,稍微……稍微饮了几杯薄酒,醉、醉倒了……小臣们、小臣们也叫不醒,还请陛下恕罪,恕罪啊!”

“醉倒了?”李谌冷笑。

朕看这个刘觞不是醉倒了,而是故意不来见朕。

“是么?”李谌幽幽的道:“既然宣徽使醉倒了,不能来见朕,朕便只好亲自去一趟宣徽院,探看探看宣徽使了……摆驾。”

鱼之舟立刻应声:“是,陛下。”

李谌一行人摆驾宣徽院,刚进入宣徽院,便听到丝竹抚琴之声,靡靡悠扬。

依然没有让人通传,李谌进入宣徽殿,来到内室门口,留了个心眼,没有走进去,而是从户牖往里看。

“大人!”一声娇弱的惊呼从户牖飘出来,丝竹之音戛然而止,随即是衣衫的簌簌轻响。

内室一个雪白衣衫的讴者正在抚琴,刘觞醉醺醺走过来,一把搂住那抚琴的讴者,两个人立刻倒在地上,暧昧至极。

刘觞早就猜到小奶狗天子必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不去紫宸殿见他,按照他多疑的秉性,一定会来宣徽殿“突击检查”。

刘觞干脆来了一个“现场版”,演给天子李谌看,让他知道自己到底多色色,如此一来,便能打消李谌的怀疑。

璃儿正在抚琴,突然被刘觞一把抱住,两个人滚在地上,璃儿吃了一惊,又不敢动弹。

“嘘……”刘觞仗着自己背对着户牖,食指轻轻压住自己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耳语道:“有人偷看,咱们做足样子。”

璃儿吓得更是没了主见,也不敢往户牖的方向看,垂着头手足无措,那模样在天子李谌看来,反而像是一个任由摆布的小白兔,而刘觞则是那个好色淫威的大灰狼!

“美人儿,快让本使香一个!”

刘觞笑嘻嘻的飙演技,凑过去假装要亲璃儿,他的动作突然僵硬了一下,“嗯?”了一声,下意识垂下头去,瞪大眼睛差点喊出来:“你是男人?”

璃儿身量小巧娇弱,比刘觞还要矮了半头,细腰不盈一握,标准的美人削肩,肤如凝脂手如柔荑,活脱脱的娇弱美人一个,哪知道……

因着刘觞与璃儿距离很近,璃儿的衣衫又实在过于轻薄,直接勾勒出了身形,果然是个男人,比刘觞这个太监还要真的男人!

璃儿怯生生的躺在地上,抿了抿嘴唇道:“宣徽使,奴婢……奴婢就是男子啊。”

“那你……”刘觞震惊的道:“你怎么穿着女子的衣裳?”

璃儿一脸不解,歪了歪头道:“教坊中的男子,都是这般穿着打扮……宣徽使,奴婢是不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刘觞:“……”

刘觞头皮发麻,自己生扑了一个小男生,都怪教坊这种特殊的癖好,竟然给男人穿上女子的裙衫,加之璃儿生的本就娇弱无害,声音也细细软软,刘觞彻底给误会了。

天子李谌还在突击检查,刘觞只好尴尬的保持壁咚的姿势,心里安慰着自己,无妨无妨,男人更好,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顾虑。

李谌眯着眼睛看墙角,看到刘觞调戏一个讴者,不由得心中冷笑,朕果然太多虑了,刘觞这厮还不是如同上辈子一般贪财好色?

但不知怎么的……

李谌慢慢抬起手来,掌心压住自己的心窍位置,也不知怎么的,看到刘觞和那讴者亲昵狎戏,总是回想起昨夜刘觞强吻自己的场面,心里怪怪的,有些许的不是滋味儿。

李谌手掌攥拳,眯了眯眼目,冷哼一声,一句话没说,也没有进入宣徽殿,直接甩袖袍走人,回紫宸殿去了。

“大功告成!”

李谌一走,刘觞立刻便注意到了,坐起身来,将璃儿也拉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往后你便在宣徽殿侍奉。”

璃儿乖巧的应声:“是,奴婢知道了。”

李谌传召了一次,刘觞借口醉酒没有听召,次日李谌又传召了刘觞,这次刘觞并没有找任何借口,很是麻利的进了紫宸殿。

刘觞装作乖巧懂事的作礼:“小臣拜见陛下。”

李谌眯着眼目,上下打量着刘觞,经过昨日的事情,李谌愈发的觉得,刘觞还是那个贪财好色的宦官,只不过比往日里嘴巴甜一点,运气好一些罢了,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朕多虑的。

稳住刘氏,对抗郭氏,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李谌收敛了深沉的表情,很快换上温柔的笑意:“阿觞,朕听闻你昨日醉酒,叫御医了没有?宿醉可不是小事儿,若是阿觞难受,朕也会跟着心疼的。”

刘觞:“……”小奶狗都这么黏糊糊的吗?

不过小奶狗天子这般黏糊糊,便说明他并没有继续怀疑自己,刘觞的色色计划已经奏效。

刘觞恭敬的道:“谢陛下关怀!陛下昨日传召小臣,小臣酒醉失仪,实在该死!”

“诶?”李谌和善的道:“阿觞酒醉,也是为了与朕分忧,你若不是尽心尽力的管教教坊歌舞,又怎会饮醉了酒呢?”

刘觞:“……”这小奶狗,比我还会找借口!

刘觞顺坡下驴的道:“小臣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

好一派君臣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实在太过和谐!

李谌又道:“是了,不知为江王婚事准备的歌舞,如何了?”

刘觞回禀道:“回陛下,歌舞一切……”按部就班。

“御史大夫!御史大夫!”

“您不能进去啊,陛下正在召见宣徽使!”

“御史大夫您不能进去啊!”

嘭——

紫宸殿的大门被粗暴撞开,轰隆巨响打断了刘觞的回禀。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穿文官服侍的年轻男子,阔步走入紫宸殿,手中竟还执着一把金吾卫所用的长戟!

哐!

年轻男子执戟上殿,戟仗戳在大殿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那模样好像要逼宫一般。

“放肆!”李谌断喝一声:“刘长邑,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刘长邑?

刘觞立刻转头去看,来人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岁左右,要知道官场上沉浮的都是“老将”,毕竟在唐朝七十多岁才退休,六十岁能当上宰相的都是“正当年”,三十左右能成为正三品御史大夫的,可以称得上一声年轻有为了。

刘长邑长相周正,双目狭长,总是习惯性的眯着,一张冷酷的面容不苟言笑,果然酷吏挂相,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

刘长邑没有放下长戟,抱戟作礼:“卑臣拜见陛下。”

“拜见?”李谌冷笑:“你就是这般带着凶器来拜见朕的?”

刘长邑凉飕飕的眼神盯着刘觞看了一记,眼神冷漠又坚定,不见任何退缩,铿锵有力的道:“卑臣持戟上殿,是来冒死弹劾的。”

李谌道:“弹劾?朕看你是来弹劾朕的。”

“不敢,”刘长邑长戟一摆,指向刘觞道:“卑臣弹劾宣徽使刘觞,骄奢淫逸,恃宠暴戾!”

刘觞:“……”好家伙,冲我来的。

李谌眯了眯眼目,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意外,毕竟李谌可是重生而来之人。上辈子御史大夫刘长邑便曾经弹劾过宣徽使刘觞,只不过那时候李谌十足信任宣徽使,并没有将刘长邑的劝谏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刘长邑的话不中听,最后落得个悲惨下场。

这辈子……

李谌重活一世,自然已有识人之明,知道刘长邑是真心为了大唐社稷。不过,李谌心中千回百转,眼下是朕安抚刘氏的最好时机,喝退刘长邑,力保刘觞,如此一来,宣徽院与枢密院自然会记得朕的好处。

此计万无一失,李谌打定主意,刚要开口……

咕咚!

哪知道刘觞突然双膝一曲,直接跪倒在地上,来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不只是天子李谌,就连御史大夫刘长邑也吓了一跳。

刘觞跪在地上,甚至还挤出两滴眼泪,言辞诚恳的道:“陛下,是小臣的错!小臣往日里仗着陛下的宠信,骄横行事,给陛下,还有诸位朝臣惹来了不少麻烦,小臣心中着实不忍,已然痛定思痛,痛改前非,痛得不能再痛,今日刘大人弹劾,小臣无话可说,万死难辞其罪,还请陛下责罚!”

李谌:“……”

李谌眼皮一跳,按理来说,宣徽使刘觞平日里骄横惯了,根本不把御史大夫的弹劾放在眼中,说不定还会回怼几句,怎料今日认错态度如此良好。

刘长邑冰冷的面容划开一丝纳罕,吃惊的看着刘觞,一时忘了开口说话。

李谌回神最快,刘觞都认错了,态度还如此良好,俗话说得好啊,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者李谌本就打定主意维护刘觞,这时候只能道:“御史大夫……宣徽使他已然知错了,念在是初犯,依朕看,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如何?”

刘长邑弹劾,本没打算扳倒宣徽使,毕竟刘氏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可能这么轻松扳倒刘氏,且刘长邑素来不屑于党派之争,他只管正道,有错便弹劾,无错便赦免。

刘觞认错态度如此端正,刘长邑也没有必要追着不放,便道:“难得宣徽使改过自新,既然是初犯,卑臣亦觉得,可以给宣徽使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刘觞心里一笑,美滋滋的道:“谢陛下,谢御史大夫,小臣一定痛改前非。”

刘长邑点点头,道:“往宣徽使大人,好自为之。”

他说罢,“哐!”将金吾卫长戟一扔,一撩衣摆跪下,将自己的官帽双手摘下,恭敬的放在一旁,以头触地叩首道:“卑臣执戟上殿,对陛下不敬,再无颜面圣,还请陛下断卑臣双手,下狱严惩。”

刘觞:“……”这么凶残?

李谌深知,刘长邑这个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

咳嗽了一声,李谌道:“御史大夫执戟上殿虽有过失,但初衷是好的,也是为了规劝于朕,朕怎么忍心砍断御史大夫的双手呢?”

“陛下,不可!”刘长邑一板一眼的道:“卑臣虽是劝谏之心,但的确有僭越之行,若不惩治卑臣执戟上殿之过,倘或他人效仿,也持戟上殿,上行下效,岂不是天下大乱?陛下,国无法不可,法不容情,还请陛下砍断卑臣双手,以儆效尤!”

刘觞:“……”这小哥哥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啊。

刘觞眼眸一转,刘长邑从不参加任何一支党派,却是监察官员之中的权威,自己若能与刘长邑拉近关系,岂不是好事一桩?

刘觞立刻又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御史大夫持戟上殿,也是因着小臣的过失,若没有小臣犯错,御史大夫也不必冒犯陛下,说白了都是小臣的错,陛下一定要责怪的话,便责怪小臣吧!小臣愿意替御史大夫受过!”

李谌:“……”朕都说了不责怪。

刘长邑侧头看向刘觞,眼中更是惊讶,没想到这个奸佞竟然替自己求情,难道……难道宣徽使真的痛改前非了?这倒是好事。

刘长邑板着脸道:“陛下,不可,是卑臣之错,卑臣一力承担。”

刘觞也道:“陛下,也是小臣的错,小臣愿意替御史大夫受罚。”

刘长邑:“是卑臣的错。”

刘觞:“陛下要罚就罚小臣吧!”

李谌:“……”朕本想扮演好人,哪料这俩姓刘的反而惺惺相惜起来!

李谌被吵的头疼,揉着额角道:“罢了!宣徽使知错能改,御史大夫冒死敢谏,都是我朝难得一见的忠臣,如此忠君之心,朕怎可辜负?今日谁都无错,朕便不责罚了。”

刘长邑蹙眉,似乎并不认可,刘觞则是抢先一步道:“谢陛下开恩!”

他见刘长邑不动,偷偷拽了拽刘长邑的袖摆,示意刘长邑谢恩。

刘长邑又是蹙眉,思量再三,最终拱手谢恩:“谢陛下恩典。”

李谌将那二人拉拉扯扯的小动作眼看在眼中,只觉头疼,也不知为何,这宣徽使刘觞,分明如同上一世一般无二的贪财好色,却怎么的如此难以对付?

摆摆手,李谌揉着额角道:“朕乏了,都退下罢。”

刘觞美滋滋的从紫宸殿退出来,便听到“觞儿!”的喊声。

“阿爹,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枢密使刘光,刘光侯在紫宸殿外,看到刘觞出来,立刻迎上去。

刘光道:“御史弹劾,这么大的事情,阿爹怎么能不来?”

“大人,您没事罢!”

不等刘觞回答,一双细腻软嫩的手拉了上来,怯生生的扶着刘觞的袖摆,原是昨日里刚跟着刘觞的讴者璃儿。

璃儿小心翼翼的揪着刘觞的袖摆:“璃儿今日去教坊排练歌舞,听到有人私下嚼舌头根子,说是御史准备弹劾大人,所以……所以才自作主张,请了枢密使前来。”

“原是如此。”刘觞笑道:“没事了,不必担心,都叫我给糊弄过去了。”

正说话间,御史大夫刘长邑也从紫宸殿中退了出来,璃儿见到刘长邑,仿佛被电了一样,唰的松开刘觞的袖摆,还后退了一步,与刘觞拉开距离。

刘觞:“……”需要这么明显吗?

刘长邑见到刘光,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拱了拱手:“枢密使。”

刘光表情也是淡淡的:“御史大夫。”

刘觞见他们剑拔弩张,便笑着和稀泥道:“御史大夫,今日你的劝谏让本使茅塞顿开,有御史大夫这样铁面无私的监察使在,实乃羣臣之福呢!往后里还请御史大夫多多监察。”

刘长邑看了一眼刘觞,点点头道:“还请宣徽使规矩言行。”

刘长邑的话本就不多,又拱了拱手,出了延英门,往中书门下而去。

璃儿一直垂着头,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刘长邑离开之时,又眼巴巴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刘长邑的背影过了延英门,一点儿也看不到了,还那样呆呆的望着。

“回神儿了!”刘觞拍了一下璃儿的肩膀。

“嗬!”璃儿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垂低头,下巴抵在胸口上,怯生生的道:“奴婢……奴婢先回教坊了!”

说罢,一溜烟儿跑掉了,仿佛是个受惊的小兔子。

刘光看着璃儿的背影,道:“听说这是你昨儿收到宣徽院的美人儿?”

刘觞摸着下巴道:“阿爹觉得如何?”

刘光没说话,刘觞反而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道:“有趣儿着呢。”

————

夜深人静,已入了宫禁时刻。

宣徽院中黑影一闪,一条纤细的人影倏然掠出,快速从宣徽殿户牖翻出,朝着教坊的方向而去。

“拜见主上!”

那纤细的人影堪堪停下,早有人在教坊附近等候。

人影负手而立,暗淡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纤细幽长,声音清冽而冰冷:“人手安排的如何?”

“请主上放心,有大理卿接应,兵马已经进入长安,万无一失,只等江王李涵大婚之时……动手!”

月色略过树梢,从缝隙挣扎的投下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将他白皙羸弱,娇软无害的面容从阴暗中展露出来。

——璃儿!

“甚好,”璃儿幽幽一笑,犹如情人的轻声呢喃:“我要让这些自以为是的中原人……不得安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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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朕要乖巧

黑暗的夜色中, 一条人影快速穿梭着,从教坊快速往宣徽院折返。

就在黑影接近宣徽院院门的时候,一抹光亮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 便埋伏在宣徽院的墙角。

黑影并无防备, 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被光亮吓了一跳。

是宫灯!

“璃儿。”

宣徽使刘觞手中提着一只宫灯,蹲在院墙不起眼的角落, 歪了歪头看着来人:“璃儿你这大半夜的去哪里了?”

那黑影一顿, 立刻敛去脸上的冷漠,换上嗫嚅害怕的模样,垂下头来, 小声道:“宣徽使……奴婢、奴婢……”

刘觞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袍子,他只穿着里衣, 冷打直打哆嗦, 跺着脚道:“好冷好冷!快进去, 先进去再说!”

刘觞拉着璃儿跑进宣徽院的内室,把宫灯扔在桌案上,赶紧窜上榻, 钻进被窝里,将自己裹得仿佛是一只粽子,这才觉得稍微暖喝一些。

璃儿把宫灯整理好, 借着整理宫灯的动作,稍微垂头, 眯了眯眼目, 心窍中千回百转, 这阉人怎么突然醒了?难不成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不然怎么会蹲在墙角, 好像在埋伏自己一般,但若说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份,那为何不揭穿?还是一贯“嬉皮笑脸”的模样。

刘觞拍了拍软榻:“璃儿,你冷不冷,快上来,咱们一起睡!”

璃儿脸上的冷漠嘲讽一闪而过,装作很是本分的模样:“奴婢不敢。”

刘觞反而像是不会看脸色,热情的道:“来嘛来嘛,反正软榻大得很,本使这个人有个毛病,那就是怕黑,不喜一个人独睡,来来,咱们一起睡。”

璃儿也不好推脱,唯恐刘觞真的看出什么端倪,装作听话懂事儿,很乖顺的上了软榻,拘谨的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和衣躺在刘觞身边。

刘觞心满意足的躺下来,翻了个身,面对着璃儿。

内室虽灭了灯,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但璃儿还是谨慎得收敛表情,以免被刘觞察觉到了什么。

刘觞没有要安歇的意思,反而找了话题:“睡不着,璃儿咱们聊聊天吧?”

璃儿心中冷笑,嘴上却乖巧的道:“宣徽使大人想要聊什么,奴婢就陪您聊什么。”

刘觞道:“璃儿真是善解人意,收你来宣徽院,我可是没看错人。”

璃儿心中又是冷笑一记,继续装乖:“宣徽使大人对璃儿恩同再造,璃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宣徽使才好。”

刘觞很大度的道:“不必报答……对了,璃儿你是哪里人?是长安本地人么?”

璃儿眼眸不着痕迹的微转,柔声道:“回宣徽使,奴婢不是长安人士。”

“哦?那你是哪里人士?老家远不远?”

“奴婢是清寒堡人士。”

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个军事要地,刘觞这些日子了解朝政大事,恰巧听阿爹说过一些,清寒堡是抵御吐蕃的重要军事基地。

璃儿又道:“早年间朝廷修清寒堡,因为需要下苦劳力,所以奴婢一家被朝廷迁徙到了清寒堡一带……”

古代总是如此的,但凡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建立城池,或者开发军事基地,总是会强制迁徙百姓到这一代,不关你是地方豪强,还是平头百姓,都会被强制迁徙,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但恰恰的,古代人又是最讲究根土的,很多人把家乡看得很重,如果去世是死别,那么强制迁徙就是生离。

璃儿垂低了头,绵软的声音回荡在黑夜中:“清寒堡常年对抗外贼,奴婢一家人迁徙到清寒堡没多久,便遇到了战事,流离失所……幸得御史大夫刘大人所救,这才来到长安混口饭食。”

刘觞点点头:“原是这么回事,那这样看来,刘长邑还是你的恩人了。”

璃儿嘴巴很甜:“宣徽使与刘大人,都是奴婢的再造恩人,奴婢无以回报。”

“诶,你这就太把自己当外人了。”刘觞道:“我都说了,你以后便是宣徽院的人,不必如此客套。”

“是,奴婢全听宣徽使的。”

刘觞唠嗑完毕,还是不睡觉,叹息了一声:“你从小受了很多苦吧?”

璃儿一愣,刘觞所说的应该是强制迁徙,并着流离失所之苦,但璃儿脑海中一差,便想到了别的。

刘觞的声音在黑暗中很轻很轻:“我也是孤儿,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去世了。”

刘觞说的是实话,他很小的时候便没有了父母,一直都是靠自己打拼过活。

璃儿抬起头来,多看了一眼刘觞。

刘觞又道:“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一个人在长安混生活,必然受了很多苦,被人欺负,还受了这么多伤。”

璃儿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疤,全都是教坊的人打的,有的是管事儿打的,有的则是嫉妒璃儿容貌的讴者打的,他们觉得璃儿软弱好欺,便骑到璃儿头上作威作福。

璃儿眯了眯眼目,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自己袖袍之下的伤疤,这些小伤小痛,等大业一成,我必加倍奉还!

“啊对了!”刘觞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惊一乍,突然从榻上翻身跳起来,吓得璃儿双手攥拳,暗暗在袖下戒备。

“宣徽使,”璃儿试探的道:“您要找什么,奴婢帮您找。”

刘觞跳下软榻,点了灯火道:“你白日里去教坊排练,我险些忘了告诉你,太皇太后着人送来了一筐新鲜的樱桃,我记得你不是最爱食樱桃的吗?”

樱桃?璃儿一愣,呆呆的看着刘觞。

刘觞果然拿出一盘洗干净的樱桃,端过来放在榻上,道:“之前听说你爱食樱桃,这不是么,我特意留下来给你。”

璃儿更是吃惊,出神的盯着那些红艳艳的樱桃:“这是……给奴婢留的?特意给奴婢留的?”

刘觞点点头,善解人意的气场开到极致:“别看了,尝尝看甜不甜?”

璃儿白皙细腻的小手捏起一颗樱桃,慢慢放在唇边,细嚼慢咽起来,刘觞坐在榻上,托腮看着璃儿,像他这样貌美的小美人,吃起樱桃来果然都赏心悦目。

璃儿惊喜的道:“好甜,酸酸甜甜的。”

刘觞道:“喜欢便都是你的,太皇太后着人送了不少来,我对樱桃的喜爱也就一般般,没什么特别的,已然送了一些与阿爹和小郭将军,剩下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

璃儿盯着那些樱桃,目光有些晃动,迟疑的道:“宣徽使……待奴婢太好了。”

“这不是当然的?”刘觞笑眯眯的道:“你是本使的人,本使对待自己人,一向如此好。”

璃儿有些出神,喃喃地道:“小时候……我也喜欢食樱桃,可是樱桃在我们家乡,实在太稀少了。”

刘禅点头道:“清寒堡毕竟是偏僻之地。”

璃儿顺着他的话道:“宣徽使说的正是,清寒堡地处偏僻,根本食不到樱桃,加之……奴婢在家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地位。”

刘觞奇怪道:“你生得如此乖巧漂亮,家里人还不喜欢你?”

璃儿给人的眼缘非常好,毕竟第一眼看人都是看样貌的,很少有人会不以貌取人,璃儿站足了第一眼的优势,让人眼前一亮,乖巧漂亮,又不具备攻击性。

璃儿垂着眼目低声道:“其实……其实奴婢是家中最小的幺子,上面已然有了好几个哥哥,家中并不缺男丁,加之……加之奴婢本就是不入流的讴者被主人家看中所生,也便没有什么地位,在家中与一个奴仆无有什么区别。”

“怎么会这样?”刘觞感叹道:“你若是我家人,我必然好好儿待你。”

璃儿一愣,刘觞笑起来道:“险些忘了,你现在便是宣徽院之人,那就是本使的家人,璃儿你放心,不管往日里你的家人怎么待你,从今以后,我都会好好儿待你!这些樱桃都是你的,管饱!”

璃儿更是发呆,呆呆的凝视着刘觞,与刘觞那赤诚清澈的黑眸对视,过了良久这才回神,喃喃的道:“这世上……除了对奴婢有恩的刘大人,便只有宣徽使待奴婢最好,宣徽使不该待奴婢如此之好的……”

刘觞“嗯?”了一声,道:“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没什么……”璃儿连忙改口道:“时辰夜了,宣徽使明日还有公务在身,还请燕歇罢。”

刘觞笑得很轻和,拍了拍软榻:“你也歇下,一起,别冻坏了。”

两个人并排躺下,宣徽院内室重新回归黑暗,刘觞呼吸漫漫绵长,仿佛已然坠入梦乡,他梦呓的嘟囔了两句,顺势翻身,面朝墙背朝着璃儿。

本该沉入甜梦的刘觞突然睁开双目,清澈的黑眸中哪里残存着半点睡意,唇角无声的轻轻挑起……

次日清晨,璃儿伏侍着刘觞起身,还要回教坊排练歌舞,便匆匆离去。

刘觞打了个哈欠,准备往枢密院去看看阿爹。自从那日小郭将军的乔迁宴之后,阿爹病了几日,刘觞每日都会去探看,算起来阿爹的身子也该大好了。

刘觞来到枢密院门口,闲庭信步的走进去,大殿之外并没有宫人伺候着,不知道都干什么去了,刘觞刚要伸手推门,便听到“嘭!”一声,似乎是什么撞在门板上的声音,与刘觞距离很近很近,只隔着一层舍门。

刘觞吓了一跳,还以为阿爹遭遇了什么贼人,就听到隐隐约约奇奇怪怪的声音从门板的缝隙中显露出来,幽幽的飘入刘觞的耳朵。

刘觞:“……”差点忘了,阿爹的身子之所以能好的这么快,全赖小郭将军每日前来上药。

刘觞尴尬的站在门外,想了想还是罢了,等晚些再来看望阿爹,左右也没有什么太急的事情。

刘觞复又从枢密院出来,溜溜达达往教坊而去,下个月便是江王李涵与户部尚书之女杨四娘的大婚之日,到时候教坊会献上排练好的歌舞,李谌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会玩”的刘觞,刘觞每日都要去监督排练。

“宣徽使。”

“真巧,”刘觞笑眯眯的看着来人,回礼道:“拜见绛王殿下。”

来人可不正是小奶狗天子最小的叔叔——绛王李悟。

绛王李悟应该是从中书门下的政事堂出来,刘觞道:“绛王殿下如此早?昨夜又在中书门下留宿的?”

李悟点点头道:“刚要出宫。”

刘觞与他顺利,两个人便并肩往前走。

刘觞侧头打量了李悟两眼,李悟道:“怎么,可是我有何不妥之处?”

“绛王殿下这几日……”刘觞道:“一直愁眉不展。”

李悟眯了眯眼目,没有立刻说话。

刘觞了然的道:“殿下可是后悔了?”

刘觞虽然没指明,但李悟好似知道他在说什么事情,便正是在说二人“合谋”陷害江王李涵与杨四娘不检点之事。

李悟淡淡的道:“不曾……只要他不后悔便好。”

刘觞摸了摸下巴,上次在小郭将军的乔迁宴上,他就想问了,绛王与江王这叔侄俩,也是有故事的,只不过当时那个情景,刘觞没能问出口。

“这是谁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刚巧有人从延英门外走入,与他们打了个照面,正是“绯闻对象”的另外一个主角——江王李涵。

李涵身形高挑,一身官服衬托得他面如冠玉,谦谦君子。然李涵一看到李悟,脸色立刻变了,哪里还有什么如沐春风的君子之风,冷冰冰、凉飕飕,还有几分不屑与讥讽。

李涵道:“看看这是谁?原是大名鼎鼎的绛王。”

面对李涵的挑衅,李悟并没有任何反应,看到李涵,仿佛看到了一团空气。

这种态度似乎越发令李涵不耻,他走过去几步,仿佛要与李悟耳语,但偏偏用刘觞也可以听清楚的声调道:“小叔与宣徽使走得这么近,那日郭指挥使的乔迁宴上也一样,好似总有说不完的话儿呢,在说什么呢?让侄儿也听听?”

刘觞:“……”这阴阳怪气的,我牙疼!

李悟还是没说话,并不妨碍李涵的“自由发挥”,单方面找茬儿的功底已然拉到最满,哂笑一声:“小叔,老太太平日里最是宠爱于你,若是让老太太听说,你是个吃里扒外的,与宣徽、枢密两院走得如此近,也不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会怎么想?有多心寒呐!”

李悟终于动了,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李涵:“你若是想去告状,只管去便是。”

“你说什么?!”

李悟冷淡平静的言语彻底激怒了李涵,李涵瞪着眼睛,一把揪住李悟的前襟:“你别总是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的紧!是你……是你欠了我,是你算计我,我今日如此,都是你……是你一手造成的!”

李悟身材高大,看起来便是个武人,和文质彬彬的李涵不一样,他被李涵揪着衣襟,还是那副岿然不动的石佛模样,不见一丝悲喜。

不管是尖锐刻薄的言辞,还是粗鄙的举止,打在李悟身上,都好像微风一样没有任何威胁,李涵气得狠狠推了李悟一把。

“嗬!”

哪知这次李悟有反应了,他被李涵撞到了手腕,捂着手腕向后踉跄了两步,高大的身材摇摇欲坠。

“绛王殿下!”刘觞赶紧上前,一把搀扶着李悟。

李涵眯了眯眼睛,看着受伤的李悟,冷冷的道:“装腔作势。”

丢下四个字,说罢转身离开,往中书门下而去……

李悟捂着自己的手腕,盯着李涵离开的背影,额角竟真的有冷汗滚落,浸透了官服的衣领。

等李涵的人影看不到了,李悟这才缓过来一些,压下紊乱的呼吸,对刘觞拱了拱手:“多谢宣徽使。”

刘觞瞥了一眼,李悟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其实也可以说是……习惯性颤抖。

刘觞了然的道:“绛王殿下的右手患有恶疾,还是去找御医医看一番吧。”

李悟下意识用袖袍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

“绛王殿下其实不用遮挡,”刘觞道:“那日在宴席上,我便发现了,绛王殿下的右手手腕不稳,执杯和夹菜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微微颤抖,应该是旧疾吧?”

不需要李悟回答,刘觞踱了两步,又道:“尝听说先皇还在世的时候,绛王殿下一把长戟令吐蕃闻风丧胆,这惯用武艺之人,手怎么可能不稳呢?这般想来,绛王殿下的这旧疾,怕是在沙场上留下来的吧?”

李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似乎已经放弃了隐瞒:“宣徽使聪敏内明,什么都满不得宣徽使。”

他说着,抬起手来,慢慢活动着手腕,左手牵起官服袖摆,一点点向上撩开,刘觞的眼眸一缩——伤疤,好深的伤疤!

李悟的右手手腕上方,盘踞着一圈深深的伤疤,丑陋的疤痕凹凹凸凸,仿佛一条恶心的肉虫,蜿蜒连绵,昭示着这痛彻心扉的旧疾。

“这是……”刘觞看了一眼,只觉得看着就疼。

李悟似乎在回忆,幽幽的道:“涵儿说得对,是我欠他的,但我从未想过害他……”

当年先皇还在世,绛王李悟乃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因着年龄差距并不是很大,绛王李悟、江王李涵,还有太子李谌三人经常玩在一处,也可以说无话不谈。

后来因着储君之位,李涵渐渐变得温和儒雅起来,在朝中建树颇丰,人心所向,很多朝臣都想要上疏先皇,废黜太子李谌,另立六皇子李涵为储君。

而另外一方面,绛王李悟乃是当时的皇太后郭氏最宠爱的小儿子,郭氏势力庞杂,想要扶持自己人上位。

绛王与江王的关系开始激化,就算李悟与李涵还是像平日里一般,但二人的党派也不可能像平日里那样和睦,暗潮涌动,明争暗斗,越演越烈。

李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漫无边际的夹道,叹息了一声道:“当年吐蕃进犯,先皇暗指,倘或涵儿可以败退吐蕃军,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他很重视那次战役……”

李涵为前锋,披甲上阵,他虽不善武艺,但精于兵法,是兄弟们之中被老师夸赞最多的皇子,此次可以说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只是没想到,李涵因为贸然进军,中了埋伏,被困清寒堡一带,粮草短缺,很快就会兵尽粮绝。李悟在朝中听说了这件事情,立刻请命护送粮草,接应李涵的先头部队。

先皇应允,李悟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出发。

李悟轻笑了一声,更像是自嘲:“那时候我还是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吐蕃人围困了涵儿,其实目的就是补给粮草,他们在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上安插了埋伏。”

刘觞恍然,不用多说了,李悟因为救人心切,中了埋伏。

李悟带着精锐阻拦吐蕃伏兵,让大部队冲突出包围,运送粮草往前线,不幸的是,李悟被俘。

李悟被吐蕃兵抓住,对方不知他的身份,严加拷问,加以酷刑,想要套问出更多机密。

李悟看着自己的手腕,说的轻描淡写:“我被俘虏了很久,已经记不清楚了,一个月?两个月?等我逃出来的时候,战役已然结束了……”

粮草虽然运送到了前线,但是比预期运送的慢了许多,李涵脱困,战机被拖延,如此一来根本无法与吐蕃对抗,竟然以兵败收场,铩羽而归,成为了朝廷的笑柄,从此与天子之位失之交臂。

李悟从吐蕃手中逃出,千辛万苦的回到长安,他本想与李涵说清楚,并不是自己故意拖延战机,也并非自己针对李涵,更不是想让他在天下人面前出丑。

“但是朝廷的事情,哪有说得清楚的呢?”李悟苦笑一声:“我回朝之后,便被太皇太后接去养伤,名义上是养伤,实则……软禁。”

按理来说太皇太后宠爱小儿子,偏心偏到姥姥家去了,合该不会对李悟不利才是,然这其中也有各种利益涌动。

李悟被俘虏,伤了右手,右手几近被切断,成了废人!太皇太后召集了一帮子明医,没日没夜的为李悟医治,李悟的手虽然保住了,只要不露出伤疤,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其实李悟变成了一个废人,右手无法持重物,就算是筷箸,时间长了也会拿不稳,更别说上阵杀敌。

在古代,残疾是不详的征兆,残疾人尚且不可为官,更别说成为储君,或者天子了。

太皇太后为了保住郭氏外戚的势力不受干扰,封锁了所有消息,甚至等李悟的伤情好转一些之后,将那些名医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太皇太后也多加叮嘱李悟,李悟被俘,被用刑的事情,绝不能透露出只字半语。

太皇太后虽然宠爱李悟,但李悟心里跟明镜儿一样清楚,老太太的宠爱,首先基于郭氏的利益,然后才是血脉之情,一旦有人触碰到了郭氏的利益,老太太是不会顾念血亲情谊的。

李悟道:“这件事情,我只能守口如瓶,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在涵儿眼中看来,便是我这个小叔包藏祸心,为了陷他于不义,让他无法登上储君之位,局谋已久。”

李涵因为成为笑柄,无缘太子之位,李悟则是心灰意冷,加之右手残废,也无心争夺太子之位,储君之位便稳稳落在了爱顽乐的李谌头上,顺风顺水的成为了新帝。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天家,别看绛王李悟被太皇太后偏宠,但其实这种宠爱也是如履薄冰。

刘觞拍了拍李悟的肩膀,安慰道:“绛王殿下若是旧伤复发,不愿被人知晓,我宣徽院倒是有信得过的医官,嘴巴都严实的很,不如让医官给殿下看看?”

上次枢密使刘光“害病”,便是刘觞找了信得过的医官来看诊的。

李悟拱手道:“多谢宣徽使,都是旧疾,只是偶有作疼……还请宣徽使守口如瓶,不要将今日的事情告之旁人。”

刘觞笑道:“绛王殿下放心,这种事儿我还是有些分寸的,若是说出去,太皇太后也不会放过我,我又何必自找这个麻烦呢?”

李悟低沉的轻笑一声,这还是他头一次发笑:“宣徽使如此内明,倒是个守口如瓶的好人选,往后里我若是再有什么苦楚,可要找宣徽使倾诉了。”

“不知为何,”李悟顿了顿,又道:“与宣徽使说话,倒是让我放松了不少。”

刘觞觉得自己这个人没什么太大的优点,只是一点,身为上班族,那是千锤百炼,就是人缘儿好,吃得开。

刘觞笑眯眯的道:“好说好说,谁让咱们是自己人呢,自家人说自家话。”

前方便是教坊,刘觞道:“我正要去教坊验查歌舞,绛王殿下若是无事,一起去听听曲儿,放松放松?”

李悟左右无事,便点点头,二人一起往教坊而去。

天子李谌今日早早起身,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绪难平,心窍中烦躁的厉害,加之冬日里天气干燥,一夜都未曾睡好,只要一闭眼,脑海中便走马灯一般回放着刘觞与那美貌讴者“翻滚”的场面。

李谌的心窍一阵阵发堵,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实在睡不下了,便让鱼之舟伏侍起身。

时辰尚早,这么一大清早的,枢密院是不会送来文书让李谌批看的,毕竟李谌现在还不能执政,都是太皇太后第一手批看文书,然后才送到紫宸殿让李谌二手过目。

现在老太太还未晨起,李谌无事可做,心中又烦,便出了紫宸殿散散步。

散着散着,哪知便听到了丝竹之音,袅袅轻声,伴随着讴者吟唱之声,飘荡在冬日的空气中,平添了一股旖旎与轻软。

李谌定眼一看,原自己走到了太液湖附近,往南便是教坊,教坊的讴者素来喜欢在这演练歌舞。

一方面很多歌舞有局限,无法在室内演练,另外一方面,教坊之人都想着向上爬,这太液湖素来是天子游玩之地,若是能巧遇天子,岂不是现弄的大好时机?

大冬日里的,教坊的讴者们身穿轻纱,腰肢曼妙轻摆,笑语盈盈。

李谌眯了眯眼目,凝视着其中一个美貌羸弱的讴者,抬步走了过去。

教坊的管事和讴者们一看到陛下来了,立刻停止歌舞,纷纷拜倒在地,柔柔的拉长声音:“拜见陛下——”

这一声声的,简直软到了心坎儿之中,媚到了骨子里。

李谌走入人群,目光直视,径直来到那羸弱的讴者身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讴者被吓了一跳,垂低了头,怯生生的道:“奴婢……奴婢唤作璃儿。”

璃儿,果然是他。

李谌“看墙根”的时候只是依稀记住一个轮廓,觉着眼前这个怯生生的讴者熟悉,没想到还真是被刘觞“宠幸”的讴者。

宣徽使刘觞最近很宠爱一个美貌的讴者,还是个男子,这种趣闻早就传遍了大明宫每一个角落,李谌自然也有耳闻,何止是耳闻,他还亲眼看到过二人在宣徽殿内室“翻滚”那叫一个放浪形骸!

嘶……

天子李谌想到这里,只觉心口又开始顿顿的憋闷起来,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舒服,总之就是不舒坦。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璃儿缩了缩肩膀,浑似被李谌的嗓音吓到了一般,有些迟疑,还是慢慢的、一点点抬起头来,那小白兔一样的眼神,水亮亮的眼眸中潮湿氤氲,将羸弱无害发挥到了极点。

璃儿跪在地上,微微仰着头,尖削的下巴牵扯着光滑细腻的脖颈,薄纱在寒风中簌簌抖动,隐约可见细腻的肌肤,加之从下而上怯生生的眼神,简直恰到好处,完全可以激发大男子的保护欲。

李谌眯着眼目仔仔细细的打量,心道:原来如此,刘觞便是喜爱这一口儿的?也不过如此。

李谌端详着璃儿良久,教坊管事可不知陛下心里的小道道儿,还以为是璃儿过于貌美,先是被一手遮天的宣徽使看重,如今竟又被九五之尊的新帝看重,真真儿是他的造化。

教坊管事殷勤的膝行上前,谄媚道:“陛下,璃儿乃是教坊堪堪收入的讴者,年方二七,别看他是刚入教坊的新人,但能歌善舞,尤其是一口好嗓子,不如……不如让璃儿为陛下舞一曲,如何?”

教坊其他讴者一看,什么好事儿都让这小蹄子占了去,先是宣徽使,又是陛下,怎么所有人都看上了他?当即心中不免记恨起来。

李谌左右无事,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舞一曲罢。”

“是,陛下。”

教坊管事立刻让讴者们吹奏抚琴,团团簇拥着璃儿,为璃儿伴舞。

其他讴者资历都比璃儿要深得多,却不见出头之日,哪里能不记恨璃儿呢?倘或璃儿能在陛下面前出丑,大明宫中美人儿如云,陛下怎么可能多看他一眼?说不定也会被宣徽使冷落。

几个讴者似乎心有灵犀,都想要给璃儿使绊子,一曲舞起来,几个讴者仗着伴舞打掩护,好几次去踩璃儿的纱摆,想要将他绊倒。

璃儿身姿曼妙轻盈的起舞,看似羸弱无害,但其实他是个练家子,哪里能注意不到讴者们的针对,他身法灵动,借着舞步轻松躲闪,心中不屑冷笑。

李谌正在观摩璃儿起舞,刘觞与绛王李悟正好走了过来,他们刚要进教坊,突听有丝竹之声传来,原是教坊的讴者们在外排练,便顺着太液湖走了过去。

刘觞走过来,李谌因着是背对,加之丝竹之音扰乱视听,李谌虽是练家子,却并未有发现。

反倒是璃儿,璃儿看到刘觞走过来,目光一转,自己已然被宣徽使刘觞纳入宣徽院,如果此时又被天子李谌看上,说不定那二人还会因着一个美貌的讴者,争风吃醋,心生隔阂,若能挑拨刘氏与皇室,那么距离入主中原大业,岂不是更进一步?

“啊!”

璃儿软绵绵的轻呼一声,当即装作被其他讴者踩中了衣摆,身姿犹如柳条,顺势扑倒在天子李谌怀中。

李谌哪里想到这柔弱的讴者会突然扑过来,再者说了,李谌少时是太子,如今是天子,想要投怀送抱的男子女子数不胜数,早已见怪不怪。

温香软玉在怀,李谌冷笑了一声,这讴者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要对朕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看来刘觞的眼光,也不如何。

天子这般想着,突见众人全都向后看去,脸色精彩纷呈,心中纳罕也跟着向后看去。

刘觞?!

有人站在天子李谌身后,不正是宣徽使刘觞么?教坊众人脸色纷呈,自是因着璃儿前些已经被刘觞带走,今日又与天子搂搂抱抱,还正巧被刘觞撞见,这场热闹堪称修罗场!

李谌乍一看到刘觞,不知怎么,心窍狠狠一震,没来由心虚,狠狠推开璃儿。

“啊呀!”璃儿被推开,下盘不稳跌倒在地上。

刘觞则是一脸看禽兽的模样,赶紧上前扶起璃儿,还给他掸了掸身上的土,这才拱手作礼道:“小臣拜见陛下。”

李谌轻咳一声,负手道:“阿觞这么早便来教坊了?还真是尽忠职守呢。”

李谌只觉自己说出来的话,腔调有些怪怪的,莫名酸了吧唧。

刘觞也发觉了,天子今儿个早上应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为何一上来就阴阳怪气的?这腔调,比江王李涵有过之无不及。

刘觞回话道:“回陛下,陛下令小臣监察歌舞,小臣殚精竭虑,不敢怠慢一丝一毫。”

“如此……”李谌点点头:“甚好。那阿觞监察歌舞罢,朕还有事儿。”说完转身便走。

李谌往前走了一段,回头去看,便见到刘觞站在原地,也不知与那美貌的小讴者在说什么,有说有笑,喜笑颜开,外加动手动脚给讴者掸着身上的尘土,摸来摸去。

难道……

李谌脸色阴沉,眯起眼目,修长有力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难道刘觞被那小讴者迷住了心窍?

不应该,绝不应该,朕的容貌,不比那被风一吹便倒的羸弱讴者俊美么?

“鱼之舟。”李谌阴沉的开口。

鱼之舟立刻应声,陛下的嗓音如此阴鸷,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

“请陛下吩咐。”

李谌沉声道:“你说,是朕的颜色俊美,还是那璃儿的颜色俊美?”

鱼之舟难得打了磕巴:“璃、璃儿?”哪个璃儿?不会是那教坊的小讴者罢?

李谌不等鱼之舟回答,自问自答的道:“必然是朕更加俊美,毋庸置疑。”

那是为何?刘觞对那小讴者殷勤备至、嘘寒问暖,对待朕的百般讨好拉拢,便是忽冷忽热,油盐不进?

李谌在心中仔细对比了一番,论地位,朕是九五之尊;论钱财,整个天下都是朕的;论容貌,朕也算是俊美无俦,少有敌手;更别说论身材,那讴者麻杆儿一般如何能与朕争辉?

那只有一点子——便是乖巧。

如论乖巧,那柔弱纤细的讴者,确实乖巧有余,登峰造极。

李谌想到此处,心口又是一阵阵的发堵,冷嗤一声,自言自语的道:“朕还不够乖巧么!”

鱼之舟:“……”陛下这么问,一定有他的深意。

作者有话说:

2更~

今天3更,后面还有第三更~

第27章 朕保护你

刘觞将小白兔一般的璃儿从地上扶起来, 璃儿瑟瑟发抖,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刘觞温和的道:“没摔坏吧?”

“奴婢……奴婢无事。”璃儿压低了头,轻声道:“让宣徽使担心了。是奴婢不小心, 冲撞了陛下, 陛下……不是有心的。”

璃儿说的期期艾艾,长耳朵的人一听,都要以为是天子李谌故意轻薄璃儿, 璃儿有口却不敢指认, 只能强忍,一副隐忍懦弱的模样。

刘觞听了,一点子反应也没有, 根本和争风吃醋挨不着边儿,反而笑着道:“璃儿,看来你要发达了!”

“宣、宣徽使?”璃儿奇怪的问。

刘觞道:“陛下要是看上你, 你不是发达了吗?”

教坊众人的脸色又是精彩纷呈, 比刚才观摩修罗场还要精彩非常, 他们哪里知道,宣徽使刘觞竟一点子也不争风吃醋,反而还替璃儿高兴呢!

璃儿小白花的脸部表情一僵, 讷讷的道:“宣徽使您、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呢……奴婢心里只有宣徽使一人,这辈子也只想伏侍宣徽使一人, 还请宣徽使,不要嫌弃奴婢, 赶奴婢走才是!”

刘觞听了, 也没有太感动, 和往日里的表情差不多, 开玩笑的道:“是嘛?本使的魅力这么大呢。”

————

刘觞除了每日在宣徽院当值之外,因着统领三班内侍的缘故,偶尔还要抽空到紫宸殿侍奉。

刘觞今日来了紫宸殿,在紫宸殿伏侍的太监宫女全都按列候在殿外,就连天子李谌最为宠信的鱼之舟也侯在殿外。

紫宸殿除了是天子的寝宫之外,还是天子日常传召羣臣的地方,按照这个状况来看,李谌必然是传召了什么大臣在内议事,且是十足要紧,甚至机密的事宜,否则不可能将鱼之舟也遣散出来。

刘觞笑眯眯的道:“鱼公公。”

“小臣见过宣徽使。”

刘觞抬了抬下巴,道:“陛下在召见臣子议事?”

鱼之舟点点头,恭敬的道:“回宣徽使,正是。”

鱼之舟只是回答,但并未多说什么,也并未多说是哪个臣子在议事,或者在议什么事,刘觞是个聪明人,这般一听便明白了,果然是机密之事,不然鱼之舟不会只字不提。

刘觞也便没有多说一句话,与鱼之舟一起站在殿外候着。

紫宸殿内,户牖紧闭,所有的宫人全都被遣散在殿外等候,一时间大殿中只剩下天子李谌,还有御史大夫刘长邑二人。

李谌看似悠闲,一只手负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执着一根白玉长匕,轻轻拨弄着淡粉色的芙蓉石盖炉,悠然的香灰之气扑面而来,淡雅而庄重。

李谌淡淡的道:“朕今日请御史大夫前来,是有一件万分机密的事情,需要御史大夫去办,也只有你刘长邑能去办。”

刘长邑一撩衣摆,跪在地上道:“卑臣万死以报陛下,还请陛下吩咐。”

按照李谌的原计划,他本打算拉拢郭郁臣。郭郁臣虽然姓郭,但耿直老实,并非是太皇太后和宰相一派,可为己用。

可惜的是,郭郁臣这些日子没有与李谌拉近距离,反而见天儿的往枢密院跑,也不知与枢密使刘光发生了什么,干系不是一般的亲近。

李谌拉拢郭郁臣的思路被打断,眼下有一件事情必须去做,便想到了御史大夫刘长邑。

刘长邑不是刘氏一派,也不是郭氏一派,痛恨党政,刚正不阿,虽为人有些刻板,手段甚至称得上是酷吏,人送外号铁面判官,但的确是这件事情的不二人选。

李谌是重生而来之人,因此他知晓自己在位这两年之间将要发生的事情,琐屑的小事儿基本记不清晰,但大事儿绝对忘不掉。

李谌还记得,自己上辈子登基之初,政权都握在太皇太后的手中,在朝中没有说话的分量,远在西面的吐蕃也是蠢蠢欲动,欺负李谌年轻,准备给大唐一个下马威。

吐蕃在朝中布下眼线耳目,在职的大理卿便被吐蕃收买,成为长安城中的细作之一。

吐蕃为了给李谌颜色,通过大理卿安排了刺客,欲图行刺暗杀李谌。

当年的李谌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受了重伤,差点一命呜呼!

李谌眯了眯眼目,拨弄香灰的白玉长匕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竟直接被他掰断。

刘长邑有些吃惊的看向李谌,李谌立刻收敛了眼中的狠戾之色,心中冷笑,朕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无知的顽童了。

李谌幽幽的道:“朕堪堪登基,吐蕃多有不服,今日得到密报,吐蕃人已然在朝中安插了刺客,妄图行刺于朕。”

刘长邑立刻抬起头来,他心中冒出很多疑问,陛下是如何得到密报的?吐蕃人敢在长安行刺,那必然是做足万全准备的,为何会被陛下知晓?陛下为何不将此事交给宠信的宣徽使刘觞,或者枢密使刘光来处置,反而说给自己听?

但刘长邑并没有将这些疑问说出口,他重新垂下头,道:“陛下想让卑臣如何做?”

李谌轻笑一声,道:“此人潜伏在朝堂之中,是乃我大唐的蛀虫!朕要你暗暗的查探,不动声色的掌握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引蛇出洞,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刘长邑恭敬的道:“不知陛下口中的蛀虫,到底是何人。”

“大理卿。”

李谌说罢,刘长邑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大理卿官拜尚书省,官职不低,尚且不说这个官位牵连甚广,大理卿还是江王李涵的门生,如果一旦查清,那面会牵连到江王殿下,而江王殿下是陛下的亲弟弟。

李谌幽幽的道:“刘长邑,你是个聪敏之人,这件事情牵连甚广,朕现在得到的消息,只知道大理卿必是细作,但他背后还有没有人,还有什么人勾连吐蕃,甚至他的主子江王到底有没有叛国通敌,都是未知之数……你可敢纠察?”

刘长邑拱起手来道:“在卑臣心窍中,没有敢不敢纠察一说,而是陛下让不让卑臣纠察。”

李谌哈哈一笑,道:“好啊!果然像是你刘长邑的做派……那朕今日便告知你,朕让你查,不管他大理卿背后是谁,是什么样的势力,你都要给朕一查到底!”

“卑臣谨遵敕令!”刘长邑叩拜。

李谌又道:“此时事关重大,且十足危险,你切记,暗中去查探,不要打草惊蛇,下个月便是江王大婚之日,朕会故意透露亲自参加婚宴的消息,若是吐蕃贼子想要行刺,必然会抓住朕不在大明宫的时机,到时候朕允许你调动北衙军,将其一网打尽!”

“是,陛下。”

大抵到了午膳十分,紫宸殿的大门才轰然开启,一个身材挺拔,身着官服的男子从殿内走了出来。

——御史大夫刘长邑。

刘觞拱手道:“刘大人。”

因为刘觞身为宣徽使,地位不低,刘长邑按例拱手回礼:“宣徽使。”

“御史大夫替君分忧,真是辛苦了。”刘觞客套的道。

一来刘长邑不善于客套,二来他还有事儿要忙,便匆匆道:“下官还有事在身,少陪了。”

刘觞见他行色匆匆,天子李谌和刘长邑又闭门在里面“密谋”良久,更加确定了是什么大事儿。

“阿觞。”小奶狗天子的声音打断了刘觞的思路。

李谌亲自走出来,笑着拉住刘觞的手:“你怎么来了?”

他说着,对鱼之舟呵斥道:“阿觞来了也不知通传朕一声,这么冷的天气,阿觞身子这般弱,倘或害了风寒,朕唯你是问!”

鱼之舟立刻跪下来叩首:“小臣死罪!”

刘觞:“……”这一唱一和的!

必然是假奶狗天子吩咐过了鱼之舟,不让任何人进入,包括自己在内,不然按照鱼之舟那谨慎本分的性子,早就去通传了。

刘觞也没有点破,道:“陛下关怀,小臣诚惶诚恐。”

“来阿觞,”李谌拉着他入内:“正好儿,该用午膳了,多加一副筷箸,赐饭。”

刘觞本想打了个照面儿便离开的,哪知道今日小奶狗这般“粘人”,竟然还要与自己一起用饭。

和天子一起用膳,那是天大的荣耀,但对于刘觞来说可不是好事儿。毕竟宣徽院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刘觞在宣徽院里就是土皇帝,想怎么吃怎么吃,上手抓、吧唧嘴都没人管,若是在紫宸殿与天子一起用膳,还要拘着自己。

宫人鱼贯而入,摆上饮食,本是两张桌案,李谌却道:“摆在一起。”

刘觞:“……”

宫人们又将另外一张桌案撤掉,全都摆在一起,把两副碗筷也并在一起。

李谌拿起筷箸,夹了一块葫芦鸡凑到刘觞唇边,笑道:“阿觞你尝尝,自从上次你带来了枢密使亲自烹饪的葫芦鸡,朕便让膳房也常做,你试试看味道如何?”

刘觞尴尬的笑道:“陛下,小臣自己来,哪里敢劳动陛下大驾呢?”

“诶?”李谌却笑得甜蜜:“这葫芦鸡是油炸之物,十分滑手,阿觞不是素来不喜滑手么?朕喂阿觞,你只管食便是。”

刘觞:“……”我哪吃得下啊!

刘觞头皮发麻,这小奶狗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不是刘觞的错觉,自从李谌见过璃儿之后,便发觉自己还不够“乖巧”,誓要比璃儿的乖巧再加上一个“更”字儿,既然宣徽使喜欢乖巧的,不就是乖巧么?朕乃九五之尊,论乖巧,也不能被人比下去!

李谌让刘长邑去查大理卿,这背后很可能牵扯到江王李涵的势力,如果到时候真的要动江王,便更要稳住刘氏的势力才行,拉拢腐化刘觞势在必行,且还要加紧步伐。

“来阿觞,再尝尝这个。”

“好吃么?再来一口?”

“张嘴,朕喂你……”

刘觞一顿午膳吃的险些吐出来,连声道:“陛下、陛下,小臣实在吃不下了。”

李谌暧昧一笑,凑在刘觞耳边,轻轻呵了一口热气:“阿觞求饶的声音真好听,下次……朕希望阿觞是在榻上说这句。”

刘觞:“……”小奶狗被下降头了吧!

刘觞脸色惨白,脚步虚浮的从紫宸殿出来,歪歪斜斜的往枢密院而去。

刘光在枢密院的内室中,便听到外面的小太监惊慌大喊着:“宣徽使、宣徽使您没事罢?”

“快请御医!”

“宣徽使病倒了!”

刘光吓了一跳,立刻大步迎出来,搀住脸色惨白的刘觞,焦急的道:“觞儿,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快叫御医来!”

“不、不必……”刘觞捂着自己的嘴,艰难的道:“没事儿,阿爹,我、嗝……我很好,就是中午吃多了,我……想吐!”

刘光:“……”

刘觞在紫宸殿,差点被天子李谌给填鸭撑死,胃里塞塞的,实在没办法,去吐了一回,这才感觉活了过来,漱了漱口,瘫坐在枢密院的席上。

有人递给他一杯热茶,道:“宣徽使,饮杯茶压压惊。”

“谢谢。”刘觞顺手接过,这才反应过来,惊讶的道:“绛王殿下?”

原来绛王李悟也在枢密院,方才刘觞只顾着吐了,完全没注意到李悟。

李悟是来枢密院医看手腕的,刘觞请阿爹刘光引荐了一个靠得住的医官,李悟之后便三天两头的来枢密院,其实是来医看手腕,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只求阴天下雪不要犯病。

刘光细心的给刘觞顺背,轻声道:“好些了没有?”

刘觞笑着道:“还是阿爹好。”

李悟见他们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没来由想到了自己与李涵儿时的情景,不禁有些感叹,轻轻叹了口气。

刘光道:“觞儿你这会子过来,怕是有什么事儿要与阿爹说?”

“知我者阿爹也!”刘觞道:“我方从紫宸殿回来,天子秘密召见了御史大夫刘长邑,秘谈了半个时辰之久。”

“刘长邑?”刘光眯眼,若有所思的道:“这刘长邑,本使虽不待见他,但他为人坦荡,若是想要弹劾什么人,必不会偷偷摸摸扣扣索索。”

刘觞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其中必然有猫腻,只是不知这猫腻会是什么。”

绛王李悟干脆道:“这也好办,我令人去暗中打探一番。”

刘觞道:“那就有劳绛王殿下了。”

李悟道:“好说。枢密使与宣徽使为我疗伤,这份恩情,我也不想欠太久,正好还了。”

李悟去打探消息,次日众人便在枢密院中碰头,绛王李悟脸色非常严肃阴沉,进入内室,反手掩上殿门,甚至连室户也不放过,关闭的严严实实。

刘觞与阿爹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知道事情的严肃性。

李悟坐下来,沉声道:“御史大夫刘长邑果然有行动,而且是秘密行事,他暗中调查的是大理卿。”

“大理卿?”刘觞道:“大理卿最近有什么贪赃枉法之事么?”

大理卿便是主管贪赃枉法,如果他犯事儿,的确需要刘长邑这个监察官员御史大夫来处置,但不同寻常的是,刘长邑完全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

刘光眯眼道:“应不是贪赃枉法这么简单。”

“若我没有猜错,大理卿私通吐蕃,犯的是通敌的大罪。”李悟道:“这大理卿乃是江王的门人,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利用江王婚事之便,令人出入长安,还有许多运送货物的辎车……这里是档子。”

李悟从怀中拿出一本文书,递给刘觞与刘光。

刘光展开文书,刘觞立刻凑上去看,这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条条框框分文别类,简直一目了然,果然是李悟的手笔。

刘光道:“都是婚庆需要用到的物件儿……这还有十车樱桃、十车荔枝……”

刘觞道:“婚庆物品需要提前采买,这是情理之中的,可樱桃和荔枝这些果子易坏,婚宴下个月才举行,这个时候采买……恐怕太早了一些。”

李悟阴沉的道:“恐怕是障眼法,瓜果是假,运送细作和物资是真。”

刘觞低声道:“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李悟的脸色更加难看:“大理卿是江王的门人,运送细作的车队用的也是江王婚宴的由头,此事……不知与涵儿有没有关联。”

说实在的,李悟也拿不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与李涵的叔侄关系越走越远,越来越生疏,李涵在想什么他有时候也猜不透。

更何况……

李涵为了杨四娘痴心不改,甚至还暗示过,如果杨四娘喜欢的是当今天子,那么李涵便去做这个天子!

刘光“啪!”一声将文书合上,道:“此事事关重大,枢密、宣徽二院必须有所准备,绛王殿下也该有个心理准备。”

李悟闭了闭眼睛,又恢复了一派的冷漠沉稳:“枢密使放心。”

刘觞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点头应和:“阿爹放心。”

他说着,摸了摸下巴,有些奇怪的道:“只是……我很好奇,大理卿勾结吐蕃这种事情,如此缜密小心,就连阿爹在长安的纵横人脉,都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消息,陛下……是如何听到的风声?”

其他二人立刻陷入了沉默,刘觞说得对,简直一针见血,他们已然知道了大理卿的计划,变不足为惧,早做准备就好。眼下最重要的反而是,天子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天子堪堪登基,太皇太后执政,郭氏刘氏党派之争,就连弘农杨氏也能在朝廷中兴风作浪,唯独小奶狗一般的天子毫无本事,这样孤助无力、只知顽乐打毯的年轻天子,是如何得到这样惊天撼地的消息?

实在令人费解。

刘觞喃喃自语:“好像……天子能未卜先知一样?”

就在此时,李悟突然眯起眼目,戒备的道:“有人来了。”

他们三人之中,只有李悟是练家子,刘觞和刘光都不会武艺。李悟这么一说,大家立刻噤声,以免机密被旁人听了去。

叩叩——

是叩门的声音,随即响起郭郁臣的嗓音。

“枢密使可在?”

刘觞笑眯眯的道:“阿爹,小郭将军来了。”

刘光亲自过去打开门,道:“大将军。”

果然是郭郁臣,郭郁臣见到刘光,下意识十分欢心,又有些急促和不好意思,还未来得及开口,登时看到屋舍中还有旁人,和绛王李悟四目一对。

郭郁臣的欢心立刻灰飞烟灭,甚至还有些失落:“郁臣拜见绛王殿下。”

李悟点点头,没有说话。

郭郁臣道:“绛王殿下这几天总是常来枢密院,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郁臣就不叨扰了……”

说罢,调头便准备离开,哪知却被刘光一把拉住。

郭郁臣被他拉着,更是局促,敦厚老实的面容竟微微有些发红:“枢、枢密使?”

刘光轻笑一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大将军可是看本使与绛王总是相处在一处,心中吃味儿了?”

“郁臣……”郭郁臣下意识想要反驳,只觉耳朵被烫了一般,火辣辣的,心窍中也好像烧了一捧干柴,燥热无比。

只是他反驳的话到了口头,又无法说出口,最终只好木着脸,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刘光一愣,没想到郭郁臣竟然承认了,他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能开玩笑的人,说明才是关系亲近之人,哪知郭郁臣如此实诚,竟是让刘光一时语塞。

刘光下意识想要解释一句,自己与绛王没什么特别的干系,绛王前来只是求医。但绛王李悟的旧疾是秘密,不能告知郭郁臣,再者,刘光又觉得很奇怪,本使与这个呆子解释什么?本使不过利用他罢了,若是他想误会,便叫他误会去罢。

两个人尴尬的站着,刘觞眨了眨眼睛,没看明白二人之间流转的暧昧气息,还在想这俩人在干什么呢?玩木头人?

如果大理卿真有不臣之心,只靠宣徽院、枢密院和绛王是不行的,必须有军兵的支持,郭郁臣乃系神策军右军指挥使,嘴巴又严实,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刘觞干脆站起来道:“小郭将军,正巧你来了,有事与你商量。”

————

下月便是江王李涵与弘农杨氏的大婚,刘觞最后验收了教坊的歌舞,与璃儿一道往宣徽院而去。

说来也是巧了,大理卿从中书门下的政事堂出来,与他们打了一个照面。

刘觞有意试探试探大理卿,笑得像个老好人,主动问好:“哎呦,这不是大理卿吗?大理卿辛苦了,谁不知咱们中书门下最忙的便是大理卿啊,真是夙兴夜寐啊!”

大理卿拱手道:“宣徽使,您太客气了!若论夙兴夜寐,那绝对是宣徽使您,陛下如此器重宣徽使,平常人都只有羡慕的份儿,但哪里知道,宣徽使您的辛苦呢?”

刘觞心说,好家伙,比我还能拍马屁!

“不敢不敢,”刘觞摆手:“大理卿您言重了,这都是小臣应该做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大理卿您是清寒堡人士吧?”

大理卿一愣,迟疑的点头:“正是,下官正是。”

刘觞指着身后的璃儿道:“真是巧了,本使身边这讴者,也是清寒堡人士呢,说起来你们还是老乡!清寒堡就那么大,二位不会认识吧?老熟人?”

大理卿听了刘觞的话,也不知心虚还是怎么的,冷汗哗哗直流,连连用袖袍擦汗:“不不,并不认识,清寒堡其实……其实挺大的。”

对比大理卿的结结巴巴,璃儿反而显得很平静,本分又规矩的道:“回宣徽使,奴婢身份卑微,怎敢高攀大理卿大人呢?实在是折煞奴婢了。”

“哦——”刘觞拉长声音,道:“没事儿没事儿,唠唠嗑而已,不认识没关系,从今天开始就认识了,是不是?”

“是是是!”大理卿一打叠点头:“宣徽使您说的对,太对了。”

刘觞道:“那就打扰大理卿公干了,本使便先回去了。”

“您请,请!”大理卿让开路,请刘觞先行。

刘觞带着璃儿,笑眯眯的一步三晃,溜溜达达往宣徽院而去。

大理卿等刘觞走了,干脆把官帽摘下来抱在怀里,彻底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也匆忙离去。

等众人都散干净,一条高大的人影从延英殿后面转出来,正是天子李谌。

李谌眯着眼睛凝视着刘觞离开的方向,幽幽的自言自语:“刘觞分明是在试探大理卿,难道……他发觉了什么端倪?”

————

今日便是江王李涵与弘农杨氏杨四娘的婚宴。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十足宠爱江王李涵,觉得他温润聪敏,通达儒雅,是个好苗子,但后来因着江王兵败,又唯恐改立储君会引起朝堂社稷之乱,因此才没有让江王李涵继承天子之位。

不仅是先皇,朝廷中的羣臣也十足看好江王,许多人都与江王交善。江王恋慕杨氏之女,这是朝堂中不是秘密的秘密,如今李涵终于得偿所愿迎娶杨四娘,交好的臣子自然要来祝贺。

加之天子李谌提早放出了消息,这次婚宴自己也会参临,这么大的面子给下来,羣臣自然一个不落,全都前来参加婚礼。

刘觞与刘光二人约好了一起去参加江王的婚宴,两个人在大明宫下马桥遇到了绛王李悟,左右刘觞的金辂车宽敞无比,便邀请李悟一起上车,出大明宫往江王府邸而去。

一路上三个人还合计了一番,刘觞见李悟心事重重,便安慰道:“目前看来,江王是不知情的,若此事真的与江王无关,天子堪堪即位,收拾一个大理卿已然不易,不会轻易去动江王的。”

李悟幽幽的道:“希望涵儿与此事无关。”

金辂车停在江王府邸门口,李悟率先下车,站在金辂车等候刘觞和刘光下车,那二人下车之时,李悟还帮忙扶了一把。

哪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巧,李悟扶着刘光下车之时,郭郁臣正好也到了江王府邸门口,又正好看到了李悟与刘光相携的手掌。

郭郁臣本想与他们打招呼,看到李悟之后便没有上前,反而转进人群之中,默默没有出声。

刘觞眼神很好,还是发现了郭郁臣,挥手道:“小郭将军!一起走啊。”

郭郁臣勉强笑了两下,点点头,四个人一起进入江王府邸。

刘觞奇怪的看着郭郁臣,小声道:“小郭将军,你的脸色不太好……便秘吗?”

郭郁臣:“……”

江王婚宴,可比郭郁臣的乔迁宴还要热闹,教坊的歌舞已经准备妥当,搭上舞台,正在做最后的调试。

璃儿就在教坊的队伍中,身穿轻薄的纱衣,在寒风中蜷缩着肩膀,有些瑟瑟发抖。

刘觞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璃儿的肩膀。

“宣徽使。”

刘觞道:“一会儿便是教坊的歌舞表演了。”

“是呢,”璃儿柔声道:“奴婢在教坊没日没夜训练,终于……终于是到了用武之地了。”

他说着,不着痕迹的眯了眯眼目,是了,今日便是用武之地!江王的婚宴,便是我的舞台,会让你们所有中原人好看。

刘觞道:“璃儿的舞姿,本使可是见识过的,今儿个一定要好好欣赏。”

璃儿又是柔柔一笑,这次反而有些咬着后槽牙,幽幽的道:“璃儿可以保证,今日的舞蹈,是宣徽使往日里绝没见过的绝美,宣徽使可要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呐!”

刘觞笑道:“自然。”

二人说这话,天子李谌的御驾已至,一进门便看到刘觞和那美貌乖巧的小讴者拉拉扯扯,有说有笑,刘觞甚至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那小讴者的鬓发,举止颇为宠溺亲近似的。

果然,李谌心中不屑,无论是上辈子的刘觞,还是这辈子,都是个风月老手,见到美色便移不动脚步,贪财好色,贪得无厌!

李谌心中不快,当即大步走过去,直接横在刘觞与璃儿中间,瞬间收敛了阴沉的表情,换上天真无邪的笑容:“阿觞,早知你也要出宫,朕便与你一同来了。”

刘觞心中呵呵而笑,就是故意跟你这个“粘人精”岔开的!

天子驾临,江王李涵立刻出来迎接,他一身喜服,更是衬托的气度不凡,儒雅之气非比寻常。

李涵拜迎道:“天子驾临,臣弟有失远迎,还请陛下责罚。”

李谌将他扶起来,笑得很亲和:“六弟你说哪里的话,昔日里咱们兄弟二人玩在一处,那时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是了,还记得咱们俩爬上含光殿的房顶掏蛋,最后嫁祸给小叔,害得老太太揪着小叔跪祠堂。”

李涵听他提起绛王李悟,根本笑不出来,也不知天子是不是故意的,自己与李悟的干系分明已然生疏,这是满长安都知道的事情,可天子偏偏不知情一般,非要在这喜庆的日子拉扯一些没影儿的往事,害得李涵尴尬不已,笑也不好,不笑也不好。

“陛下,”李涵僵硬的道:“请陛下入座,请。”

众人落座,李涵又道:“陛下,时辰还早,还请陛下欣赏歌舞,待到吉时,婚宴便会开始。”

李谌道:“你我兄弟,便不必如此生分了。”

他说着,朗声道:“小叔,为何坐得那般靠后,来,坐这边儿来。”

绛王李悟的席位比较靠后,这里江王才是主人家,主人家不想看到他,自然安排的席位靠后。

天子非要拉着李悟往前坐,也没人能反对,李谌亲自拉着李悟坐过来,偏偏就让李悟坐在李涵身边,还道:“咱们叔侄好些日子没有聚首了,今日可是要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李涵尴尬而笑,笑容十分生涩,李悟则是苦笑一声。

刘觞:“……”也不知这假奶狗,是有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丝竹之音响起,歌舞很快开始,教坊安排了好几出歌舞,璃儿的歌舞被安排在了第二个。

等第一出歌舞完毕,璃儿等人身着纱衫,莲步款款,盈盈上了舞台。

璃儿身形风流,容貌乖巧而精致,他一上台,果然羣臣喝彩,均是挪不开眼目来。

也不知今日怎么的,璃儿卸去了一贯唯唯诺诺不敢抬头的嗫嚅气场,反而变得张扬而扎眼,风流之中带着一丝魅惑,跋扈至极,又恰到好处。

“这便是宣徽使的心头宠?”

“听说陛下也看上了这讴者。”

“谁说不是呢?陛下和宣徽使,为了这个讴者,还争风吃醋呢!”

“竟有此事?”

羣臣一面欣赏歌舞,一面小声交头接耳。

在靡靡的琴音之中,璃儿的纱衫外袍犹如花瓣一般脱落,瞬间划过肩膀堕在地上,犹如一朵盛开的雪莲花,羣臣立刻看的眼直。

郭郁臣只看了一眼,立刻撇过头去,果然是一脸迂腐耿直,避嫌的没有再看,刘光不由嗤笑了一声,只觉郭郁臣没见过世面,连自己这个宦官都不如,但又觉得郭郁臣这副模样十足有趣。

璃儿的外衫一下褪去,只剩下更加轻薄贴身的小衫,手中白纨不停摆动,水蛇一样轻拧腰身,竟然从舞台上缓缓步了下去,来到席间,媚眼如丝冲着天子走近。

李谌眯了眯眼目,借着饮酒的掩护,将桌上的酒盏拿起来,戒备的握在手中。

璃儿妩媚的双眼突然一眯,眼神凌厉犹如冰凌,双手一展,白纨发出“哗啦”声响,突然向前抛去,柔软的白纨破空而出,一抹银光夹杂在白纨之中。

啪!!

李谌早有防备,反应迅捷,一把将酒盏掷出,正好与夹杂在白纨中的匕首撞在一起,酒盏瞬间蹦碎,匕首受到阻力,“嘭——”一声直接飞出去,扎在舞台附近的大鼓之上。

“啊——!”

“有刺客!!”

“刺客!是刺客!快保护陛下!”

今日行刺,全在李谌的计划之内,甚至是李谌故意放出了风声,给了吐蕃细作一个机会,让他们在江王婚宴上行刺,好来一个瓮中捉鳖,悉数擒获。

李谌并不惊慌,反而镇定非常,击落匕首之后,立刻朗声道:“羽林军何在!”

与此同时,还不忘了拉拢刘觞,故意装作焦急的一展袖袍,将刘觞护在身后,道:“阿觞别怕,朕……”保护你。

李谌的话还未说完,定眼一看,刘觞根本不需要他保护,动作比他还要快,小兔子一样蹦起来,直接躲在李谌身后,俨然把李谌当成了人肉盾牌。

行刺啊,刘觞又不会武艺,自然不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刀挡枪,能往后躲就往后躲!身边这些人里,虽小奶狗天子平日里看起来“作天作地”,还茶艺满满,但天子喜爱打毯,体魄又十足有料,武艺自然不差,躲在李谌身后准没错,安全第一!

刘觞第一时间躲在后面,揪着李谌的衣摆,见小奶狗天子瞪着自己,干笑一声,装作模样马后炮的道:“陛下,小心刺客。”

李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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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美人不可以说脏话

李谌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刘觞, 一阵语塞,朕从未见过遇到刺客躲得如此之快的人。

璃儿一下不中,手中白纨“唰!”的卷出, 勾住插在大鼓中的匕首, 猛地收回,二话不说,引着匕首再次冲向李谌。

“当心!”刘觞大喊一声。

李谌早有准备, 冷笑一记, 也不躲闪,快速与璃儿交手。

璃儿的动作迅捷,哪里还有小白花的模样, 而李谌的武艺也不饶多让,毕竟上辈子的李谌十足好玩,每日里除了打毯便是打猎, 一身武艺和体魄并不是吹出来的。

两个人迅速交手, 看的刘觞眼花缭乱, 根本反应不过来。

“啪——”

一抹银光闪过,璃儿的匕首脱手而出,斜着飞出去, 掉在地上蹭出老远。

李谌冷笑:“就这点能耐,也学着来行刺?”

璃儿显然没想到年轻的天子还有点真本事,不过他并不惊慌, 轻薄的纱袖一摆。

呼……

微风轻拂,一股清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嗬……”方才还志得意满的李谌, 高大的身躯突然晃动了一下, 直接栽倒下去。

“陛下?!”刘觞连忙接住李谌。

但李谌的身材过于高大, 且是穿衣显瘦的类型, 刘觞被他一压,两个人一下倒在席上。

李谌浑身绵软无力,但意识尚存,挣扎的道:“卑鄙之人……”

璃儿幽幽一笑:“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兵不厌诈。”

“受死罢!”璃儿眼神一厉,捡起地上的匕首,扎向李谌心口。

“陛下!”羣臣慌乱,江王王府的卫兵还没能赶到,眼看着璃儿便要行刺成功,便在此时,一条黑影突然扑出来,一把推开李谌与刘觞。

嗤!

是匕首扎入血肉的声音。

璃儿睁大眼目,没想到突然有人杀出来替李谌挡了这一剑,而眼前斯人何其熟悉。

正是御史大夫刘长邑!

璃儿快速反应,猛地收回匕首,幸而他及时改变了匕首的方向,否则这一剑便要瓷瓷实实的扎入刘长邑的琵琶骨。

刘长邑的手臂被狠狠划了一剑,登时鲜血长流,染红了朝袍。

“刺客!!刺客!”

“卫兵何在!”

“快!保护……保护陛下!”

璃儿收了匕首,冷冷一笑:“卫兵?好啊,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卫兵何在?”

璃儿拔身而立,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整个人却充斥着一股凌厉又跋扈的气息,不可一世的气焰达到了顶点。

踏踏踏——

是脚步声,上百士兵冲出来,直接将宴席包围。

“这……这是怎么回事?”

“被包围了……”

“埋伏!是埋伏!”

刘长邑受伤,李谌中了香粉浑身无力,刘觞也不会武艺,羣臣都被包围在璃儿的埋伏之中,冲出来的兵马一个个手执武器,凶神恶煞。

“你、你到底是何人!?”有臣子混在人群中,鼓起勇气厉喝。

“大胆贼子,竟敢行刺天子,你不要命了!?”

“天子?”璃儿轻轻踱步,吓得羣臣立刻向后退开,生怕他又有什么动作。

璃儿嘻嘻一笑,纱衣勾勒的身子犹乘风柳条,笑得花枝乱颤:“他是你们的天子,可从不是我的天子,我们的天子,只有赞普!”

羣臣一片哗然,惊叫着:“他……他是吐蕃人!”

“什么,竟是吐蕃人!”

“吐蕃人怎么会出现在长安!”

璃儿欣赏着羣臣脸上划过的畏惧,似乎觉得这种畏惧很有趣儿,笑眯眯的道:“没错,我便是你们口中的吐蕃人,不止如此,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我姓尚琛!”

羣臣立刻又是一片哗然,这次臣子们面上、眼中的恐惧更是浓郁,眸子不断缩小,死死注视着璃儿。

刘觞扶着中药的天子李谌,立刻消化了一下璃儿的言辞。

他来到这里的时间尚短,所以没有那些臣子反应的快,但稍微一想也能明白。

这吐蕃之中,最为尊贵的分为两族,那分别是——尚、论。

说白了,尚其实就是吐蕃之中的外戚势力,但并非所有外戚都能称之为尚族,必须是外戚之中的顶流,才能被称之为尚族。

如今的吐蕃有四大尚族——没庐氏、蔡邦氏、纳囊氏和琛氏。

但凡是这四大姓氏之人,都会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一个尚来表达尊崇。

所以璃儿自称尚琛,其实他的本名应该是尚琛璃。

只听姓氏,便知道璃儿在吐蕃的地位,绝对是贵族之中的贵族。虽如今的吐蕃,其实是没庐氏掌权,但琛氏乃是名副其实的老贵族,是资历最为深刻的豪门之一。

“你……你是尚琛之子?!”

“无错。”琛璃负手而立,道:“我的父亲,拥有九万奴隶!”

要知道在吐蕃,拥有的奴隶数量越多,说明势力越庞大,而琛璃的父亲拥有九万奴隶,这怎么看都不是个小数目了。

琛璃的笑容慢慢扩大,扫视着众人:“不,马上……便不只是九万奴隶了,你们全都会成为我的奴婢,甚至是牲口。”

“你!你这贼子!”

“这里是长安!是大唐!你们琛氏未免太猖狂了!”

“正是,你若此时退下,说不定天子还会饶你一命!”

“琛氏,难道你想挑起吐蕃与我大唐的战火吗!?”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琛璃岿然不动,十足不屑的道:“战火?如今你们中原人,还有什么能耐打仗?是依靠不争气的天子么?还是依靠你们的老太太太皇太后啊?”

“再者……”琛璃笑道:“今日江王大婚,中原的满朝文武都来参加婚宴,你们所有的大官侯爵,都在此处,被我一网打尽,只要将你们杀了干净,还会有什么战火么?”

“你……你……”

羣臣一时间没了言辞,的确,今日江王李涵大婚,因着天子来参加婚宴的缘故,满朝文武全都争相恐后的同来参加婚宴,好在天子面前混脸熟,谁知道这竟是一个陷阱,等着大家来钻套。

如今婚宴里里外外都是琛璃的吐蕃兵马,臣子们来参加婚宴也没有带军队,简直便是瓮中捉鳖,如何能与琛璃抗衡?

刘觞眨了眨眼睛,突然放开李谌,直起身来。

嘭!

李谌中了药粉,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被刘觞扶着勉强直立,哪知道刘觞突然松手,也没有预警,一声闷响李谌直接坐倒在了地上,摔了个大屁墩儿。

李谌:“……”这该死刘觞,绝对是故意让朕出丑!

刘觞眼皮狂跳,天地良心,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他没想到小奶狗浑身没骨头一样,这样就摔倒了,真是丢人丢大了。

刘觞顾不得李谌,对琛璃道:“你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立刻动手,这么看来……你应该还有重点没说吧?要不然早就把我们都杀了,何必废话呢?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琛璃愣了一下,没想到刘觞如此平静,一点子也不惧怕的模样。

琛璃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道:“的确,我不立刻杀了你们,是想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说着,抽出吐蕃兵马的佩刀,“唰——”在地上一划,佩刀锋利,“咔嚓!”一声,直接将石砖断做两半。

琛璃轻点刀尖,指着地上分明的“楚河汉界”道:“你们中原人多狡诈,但我却是慈悲之人,中原人但凡有投诚者,越过此界,我便饶他一命!”

四周又响起了小声的喧哗,羣臣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谁也不敢做第一个出头鸟,毕竟大家都想再看看眼下的情势。

刘觞恍然的点点头:“原来是想要招降啊!”

琛璃悠闲的道:“你们中原人的天子昏庸无能,残暴天常,我却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杀降臣,若有第一个投诚之人,我便送他五千奴隶!成为我的心腹之将,如何?”

喧哗的声音不断增大,跃跃欲试的人更加蠢蠢欲动。

啪啪啪!

刘觞拍手赞叹道:“妙计,妙计啊!威逼加利诱,软硬兼施,原来璃儿你不只是生得好看,心思也这么灵敏。”

琛璃眯了眯眼目道:“我尝听中原人说,宣徽使这阉人贪财好色,没什么真本事,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你还是有些才德,只怪中原人有眼无珠……宣徽使,你若是愿意,便可以投入我门下,旁人我给五千奴隶,若是你,我给你八千奴隶,如何?”

“八千啊——”刘觞故意拉长了声音,似乎在考虑。

琛璃道:“怎么?嫌少?一万奴隶!”

“一万啊——”刘觞又是拉长声音,似乎还在考虑。

琛璃眯眼:“还嫌少?宣徽使果真是个贪婪之人。”

刘觞道:“这跳槽,不都要谨慎考虑的吗?毕竟我在大明宫混成宣徽使,那可是跨入了舒适圈,像我这样的人,想要打破舒适圈,是需要极大勇气的,要不然你再涨涨条件?”

“你!”琛璃厉声道:“刘觞,你敢耍我!?”

“我没有啊!”刘觞真诚的道:“我真的没耍你,合理砍价而已。”

琛璃冷冷的瞪了刘觞一眼,不再理会他,反而看向受伤的刘长邑,笑道:“刘大人,你意下如何?”

刘长邑因着失血,唇色有些浅淡,配合着他冷淡的面色,更是一脸刚正不阿的冰冷模样。

刘长邑平静的道:“刘某生是大唐子民,死亦大唐子民。”

“顽固不化!”琛璃道:“中原有什么好?狡诈、猜忌、多疑、结党营私,中原人没有一个好人!刘大人如此良才,何必为了不懂得赏识你的人费尽心思呢?”

刘长邑还是十足平静,淡淡的道:“据我所知,吐蕃也有尚、论之争,你们的争斗,又与中原有何不同呢?”

琛璃双手攥拳,显然是被刘长邑那张“破嘴”气到了,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道:“刘大人,你怕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我的救命恩人了不成?”

之前璃儿说过自己的身世,他说自己是清寒堡人,因为战乱,被刘长邑所救,后来到了长安充入大明宫教坊,成了一个讴者。

其实这话多半都是假的。

璃儿乃是吐蕃贵族尚琛氏,为了打入大唐内部,故意在吐蕃攻打清寒堡之时,扮作难民。当时刘长邑就在清寒堡附近公干,遇到了琛璃,误以为他是难民,顺手搭救,把人带回了长安。

所以刘长邑其实并非琛璃真正的救命恩人,这一切不过都是琛璃的计划罢了。

琛璃冷冷的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刘长邑捂着胳膊的伤口,一直没有包扎,因为失血的缘故,他又是个文人,额头渐渐浸出冷汗,面色却依旧平静冰冷:“要杀便杀。”

“好!”琛璃举起佩刀:“我今日便拿你开刀!”

“哎等等!”刘觞窜出来,和稀泥道:“你不是在劝降吗?把我都看着急了,你要是杀了刘大人,谁还会降你啊!”

“你们中原人果然狡诈!”琛璃戒备的盯着刘觞:“以为三言两语便能自救了不成?好啊,看你们是不死心,我实话告诉你们罢,不只是江王府,整个长安都有我的兵马渗透,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做梦!”

他说着,拍了拍手,便有一人从羣臣中走了出来,那人身穿大唐官府。

“大理卿?!”

“难道……难道大理卿也勾结了吐蕃人!?”

“大理卿,你身为尚书命官,竟私通吐蕃?!这可是连坐的死罪!”

无错,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正是大理卿。

大理卿走出来,卑微的冲琛璃拱手,笑得一脸谄媚。

琛璃故意朗声道:“安排在长安中的伏兵,准备的如何了?”

大理卿道:“回大人,一切准备妥当,只要大人一声令下,血洗长安也不在话下!”

“什么……”

“长安城里真的有吐蕃兵马?”

“这下可怎么办啊……完了,全都完了!”

羣臣的窃窃私语已然变成了喧哗,琛璃道:“我最后问一句,谁愿降我?”

众人面面相觑,琛璃指着刘觞道:“如何,宣徽使,现在……你愿意降了么?”

刘觞眼眸转了转,道:“那……我能带着我阿爹吗?”

琛璃还以为他松了口,笑道:“自然可以。”

刘觞点点头:“大明宫中还有我的细软,五百匹绢帛堆得山一样,你们能帮我搬运吗?”

琛璃眼皮一跳。

刘觞还有“废话”:“还有还有,天子奖赏给我的敕赐钱币,是分期付款,如今才支取了俩月呢,你能让他给我一次性结清吗?不然我可亏大了……”

“刘、觞!”

琛璃忍无可忍,一字一顿的冷喝:“你可是在耍我!?”

刘觞一脸做作的真诚,道:“我怎么是在耍你呢,我其实是在……”

一阵嘈杂之声打断了刘觞的垃圾话,隐隐约约从江王府邸外面传来,也不知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觞眼眸一转,笑道:“我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琛璃心窍咯噔一声,反诘出声。

刘觞煞有见识的点头:“正是正是,神策军想要摆平长安城中的吐蕃伏兵,总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并非在耍你,而是在合理的拖延时间。”

“你听!”刘觞用手掌拢住耳朵:“外面好像打上了。”

“你?!”琛璃的面容有一瞬慌乱,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恶狠狠的道:“既然如此……全军听令,一个不留,杀!”

他的话音一落,羣臣立刻哆嗦起来,然而……

时间仿佛凝固静止了一般,琛璃的话就好像寂静的分割线。

“还在等什么?!”琛璃第二次下令:“杀!给我杀!一个不留!”

“呵呵……”

一声低沉的轻笑打断了琛璃的喝令,天子李谌撑着桌案站起身来,药粉的效果渐渐淡去,让他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

李谌长身而起,拔身而立,双手负在身后,加之他今日穿的是正袍,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天子之气。

李谌挑唇笑道:“你可看清楚了,这些兵马,真的是你吐蕃的伏兵么?”

琛璃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吐蕃兵马,眸子一缩,震惊的道:“怎会如此……”

埋伏在宴席上的吐蕃兵马,起码有一半多全都被换掉了,竟是陌生的面孔,方才琛璃志得意满,再加之这些兵马故意低着头,所以他根本没有怀疑什么。

李谌掸了掸自己的袍子,幽幽的道:“朕已经用羽林军,替换了你大半的伏兵,琛璃,束手就擒罢。”

今日的婚宴,其实就是个陷阱,是李谌专门为吐蕃细作准备的陷阱。

李谌是重活一世之人,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吐蕃细作的行刺。上辈子因着没有准备,吐蕃细作混入了大明宫,将李谌重伤,李谌重生而来,并不想重蹈覆辙,便故意散播自己要参加江王婚宴的消息,如此一来,江王府邸自然比大明宫戒备松懈,吐蕃细作必会选择婚宴行刺。

经过刘长邑的暗中调查,他们早就把大理卿的底细摸了个底儿朝天,李谌调动北衙兵马,暗中替换了一半以上的吐蕃伏兵。

只是让李谌有些意外的是,不只是江王府邸之内,长安城之中也有吐蕃的伏兵。

李谌漏算了这一部分,但这一部分恰好被刘觞和刘光发现,方才府邸之外的嘈杂之声,便是刘光以枢密使身份调动神策军的声音。

郭郁臣身为神策军右军指挥使,已然带着兵马迎击长安城中潜伏的吐蕃兵马,神策军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又早有准备,自然杀了那些伏兵一个措手不及。

李谌不着痕迹多看了一眼刘觞,方才在危急之时,刘觞不但没有投诚吐蕃,还机智应对拖延时机,完全不可小觑。

嘭——

江王府邸大门突然被撞开,郭郁臣带兵冲了进来,他方才佯装参加婚宴,所以并没有穿着戎装,此时匆忙,亦没有换上戎装,但并不妨碍他领兵。

神策军涌将进来,直接将吐蕃细作包围在中间,而吐蕃伏兵之中又掺杂了一半以上的羽林军,如此一来,简直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李谌阴测测的道:“琛璃,束手就擒,朕还能给你留一条全尸。”

大理卿一看这场面,登时晃了,大喊着:“怎么办!?大人,怎么办?!我们……我们被发现了!”

琛璃死死咬住后槽牙,耳朵里充斥着大理卿慌乱、惶恐的喊声,他眯了眯眼目,自己事情败露,如此看来这大理卿根本是个不中用的人,被吓成这样,一旦生擒必然会悉数招供,怕是不能留他了……

嗤——

“嗬——!!”

佩刀穿透皮肉,大理卿慌乱的话卡在嗓子眼,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咕咚——”一声,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倒在地上,心口冒血,瞬间没气了。

“啊——”

“大理卿……死、死了!”

“保护天子!”

四下惊叫,慌乱不堪,众人的尖叫仿佛是什么讯号,吐蕃兵马和神策军、羽林军三方会战,全部动了起来,兵刃瞬间相接。

“打起来了……”刘觞一看这场面,自己又不会武艺,妥妥一个文人,是时候降低存在感了。

他立刻抱头窜到角落,完全没有什么只手遮天的“偶像包袱”,若不是唐朝的桌案实在太矮了,还不流行往后的高脚桌,刘觞真恨不能找张桌子钻到下面去。

琛璃显然誓死不降,想要冲突逃走,眼眸一转,立刻发现了刘觞,当即冲过去,一把抓住刘觞,似乎是想要用他作为人质。

“啊!”刘觞惊呼一声,就在琛璃抓住他衣领的一瞬间,一条黑影快速冲来,一把揪住刘觞前襟。

二人一个前一个后,几乎将刘觞对劈。

刘觞定眼一看,惊喜的唤道:“陛下!”

来救刘觞的,竟是天子李谌!

琛璃死死拽住刘觞不撒手,刘觞分明比琛璃高了半个头,此时却无还手之力,小鸡仔一样被他拎着,连忙大喊:“陛下!他揪着我呢!”

李谌眼皮一跳,眼神划过一丝狠戾,“唰!”手中佩剑横扫,刘觞感觉天子不是来救自己的,而是来报仇的!因为那剑光分明冲着自己脖子而来,自己的脑袋很快就要搬家了!

唰——

一股凉丝丝的冷风吹拂着刘觞的后颈,与此同时,身后的琛璃竟是松了手,刘觞失去了桎梏,跌在地上,扭头一看,好家伙,自己的后衣领没了,方才小奶狗天子那一剑,直接把自己的衣领削掉,如果不是琛璃松手快,琛璃的手也会被砍断。

何止是后衣领,刘觞的绣裳直接变成了风骚的露背装,大冬日里的凛冽寒风吹的他一身鸡皮疙瘩,但刘觞顾不得这么多,连忙爬起来,动作干脆利索的躲在李谌身后,再一次将李谌当做了肉盾,揪着李谌袖袍大喊:“陛下,小心刺客,安全第一!”

李谌:“……”

兵马混战,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江王李涵眯了眯眼目,侧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经死透的大理卿。

大理卿乃是他的门人,今日大理卿通敌叛国,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连坐都不为过,自己这个江王也必然脱不开干系。

李涵与李谌的兄弟干系本就不像传闻中那么亲密,再加上李涵并非是王太后所出,恐怕死罪活罪都是难逃,还会有许多落井下石之人,墙倒众人推。

李涵眼目晃动了两下,本能躲过吐蕃细作的袭击,动作却故意慢了一拍,“嗤——”细作的佩刀结结实实砍在李涵背上。

“嗬……”李涵痛呼一声,向前踉跄扑倒。

“涵儿!”李悟就在旁边不远,立刻冲上去。

李悟昔日里也算是猛将,但自从他受伤残废之后,便没有再拿过武器,眼看着吐蕃细作对李涵追击,李悟下意识抄起李涵的佩剑格挡。

当——!!!

李悟手腕无力,腕骨钻心疼痛,根本挡不住这结结实实的冲撞,佩剑脱手而出,打着转的飞出去。

李悟冷汗涔涔而下,大冬日里的瞬间湿透了衣领,顾不得那么多,高大的身躯一把抱住李涵,竟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吐蕃细作的刀剑。

李涵本质是想用苦肉计罢了,大理卿已死,自己若是为了对抗吐蕃伏兵受伤,也能在天子面前卖卖惨。

他哪里知道李悟的武艺下降的这么离谱,眼看着一刀砍下来,李涵眼睛一眯,袖袍一抖,袖箭发出嗖嗖嗖的响声,那细作大吼一声,应声倒在地上。

“抓住刺客!”

“别让贼子跑了!”

“这边,这边也有贼子!”

羽林军与神策军都是长安的精锐部队,又早有准备,也就一炷香十分,快速将吐蕃伏兵擒住,几乎全部生擒,自然包括细作的头目琛璃。

琛璃武艺精湛,但他也不是郭郁臣的对手,神策军堵住了江王府邸大门,简直是关门打狗,琛璃左右冲突,根本无法逃离出去,最后被郭郁臣擒获,神策军将他五花大绑,押解起来。

“放开我!!狗贼!你们中原人果然狡诈!”琛璃奋力挣扎,但绳子捆得太紧,还加了枷锁,根本挣扎不开。

刘觞眼看着四下的“战火”平息下来,这才从李谌背后探头探脑的走出来,快速来到刘光身边,拉着刘光的手上下检查:“阿爹,你没受伤吧?”

李谌:“……”你怎么不问问朕受伤没有?!

刘光也仔细检查道:“阿爹没事,觞儿你有没有事?”

刘觞笑道:“我没事,都有陛下挡着呢。”

李谌:“……”

李谌感觉自己再偷听刘觞和刘光说话,自己会被气死!

李谌负手来到琛璃面前,居高临下的冷声道:“吐蕃细作扰乱江王婚礼,意图行刺,入狱候审!”

琛璃冷笑:“除非你杀了我,我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刘觞确定了阿爹没有受伤,笑眯眯的走过来道:“璃儿你这话有语病,什么叫除非杀了你,可是你死了还怎么说话啊!”

“你……你……”琛璃气得浑身打颤,因为过于“耿直”,似乎接不住刘觞的垃圾话。

干脆破口大骂:“狗屁!你这阉党!从头到尾你便戏耍于我!阉党,我要弄死你!”

刘觞摇摇头,啧啧的道:“小美人儿不可以说脏话。”

李谌:“……”

李谌头疼,挥挥手道:“押下去。”

“是,陛下!”

琛璃被押送入牢狱,江王李涵双膝一曲,咕咚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叩了两个头,让自己后背的伤口被每一个人看到,请罪道:“陛下,大理卿作乱,虽臣弟并不知情,但大理卿乃系臣弟的门人,臣弟御下不严,实在死罪!还请陛下……陛下责罚!”

李涵这话说的,表面上看起来是请罪,其实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上来便堵住了李谌的嘴巴。

李谌眯了眯眼目,他再也不是上辈子那个玩物丧志的昏君了,自然把六弟的小聪敏全都看在眼中。

“大理卿通敌卖国,但看在六弟并不知情……”李谌顿了顿,幽幽的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涵抬起头来看向李谌,他还以为李谌只是责备两句,岂料到还有活罪?

李悟皱了皱眉,刚想上前求情,刘觞压住李悟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李悟不要当这个出头鸟。

李悟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李谌淡淡的道:“将江王压入牢狱,等候提审。”

“是!”

神策军上前,将江王李涵也押解了起来,李涵似乎不甘心这般被押走,毕竟他可是江王,在自己的婚宴上被关入神策军牢狱,这可是天大的耻辱,会被所有人当成笑柄。

但眼下无计可施,只得默默的闭上嘴巴,被押解离开。

李谌还有后话,立刻道:“御医可在,御史大夫护驾有功,受了伤,快为御史大夫包扎伤口!”

江王府的医官赶紧上前,为刘长邑检查伤口。因着方才琛璃手下留情,刘长邑的琵琶骨和手臂并没有大事,只是皮外伤,包扎起来将养些时日便好。

李谌道:“今日能勘破吐蕃习作,御史大夫功不可没。”

刘长邑跪下来道:“卑臣惶恐,谢陛下抬爱。”

李谌又道:“吐蕃细作乃系琛氏,必然大有来头,审问细作的事情,朕便交给御史大夫来处置。”

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御史大夫乃是监察官员,提审细作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若是硬说的话,刚刚被斩杀了的大理卿才是正牌官员。

李谌知道众人不服气,也正中他的下怀。

“刘长邑。”

“卑臣在。”

李谌道:“大理卿通敌卖国,已被诛杀,大理寺官位空缺,朕便令你暂代大理卿兼御史大夫,你可能当此重任?”

御史大夫是正三品官员,品阶已然不小,又让刘长邑暂代大理卿,两面实权加在一起,这是要平步青云的势头!

刘长邑却不喜不忧,恭敬的道:“卑臣万死以报陛下。”

李谌点点头道:“好,有你这份忠心,朕心甚慰。”

他说着,看向刘光:“枢密使。”

“小臣在。”刘光上前。

李谌道:“枢密院协同暂代大理卿,共审此案。”

枢密院的职能一直凌驾于中书省、尚书省和门下省,直接与天子对接,此事交给了尚书省的大理寺,所以也要同时交给枢密院,一碗水才能端平。

刘光拱手道:“小臣领旨。”

李谌环视了一圈众人:“今日叛贼刺杀,神策军、羽林军……”

他说着,目光落在刘觞身上,登时眼皮狂跳,不由回忆起刘觞把自己当肉盾的场面。

李谌游刃有余的嗓音卡顿了一下,虽不是很情愿,但最终还是道:“还有宣徽使,护驾有功,均有封赏。”

刘觞、郭郁臣并着羽林军指挥使跪谢道:“谢陛下。”

李谌微微颔首:“至于吐蕃伏兵,全部收押,等到大理寺与枢密院审核定夺之后,再行处置……都散了罢,回宫。”

鱼之舟立刻朗声道:“起驾,圣人回大明宫!”

羣臣跪拜在地,恭送李谌离开,直至李谌踏过鲜血满地的江王府邸,上了金辂御辇,看不到踪影,众人这才纷纷起身。

刘光走过来,低声对刘觞道:“天子果然对吐蕃细作早有准备,且今日的言辞行事,有里有面,大反常态。”

刘觞也点点头,小奶狗果然都是假的,这年轻的天子怕是装作玩物丧志,故意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刘觞摸着下巴道:“不一般呢。”

“对了阿爹,”刘觞问:“你准备如何处置璃儿?”

“那个吐蕃细作?”刘光道:“行刺圣人,便算是吐蕃尚族,也难逃一死,提审不过走个流程罢了,只是定夺他如何死,死得有多惨。”

刘光奇怪的道:“怎么?殇儿你怕是有别的意思?”

刘觞笑眯眯的道:“这个璃儿,听说在吐蕃官位不小?说不定能管吐蕃人捞一笔呢?”

刘光眼皮一跳。

刘觞拉着他的袖子道:“阿爹,枢密院提审的事情,能不能交给我?”

完全不需要刘觞撒娇,刘光可是个无条件溺爱儿子的阿爹,立刻道:“你若是欢喜,只管去提审便好,只是……那琛璃城府极深,又善于隐忍,阿爹怕他过于阴毒,我觞儿如此心善,可别被他算计了去。”

绛王李悟:“……”

李悟只是经过,凑巧听到了一耳朵,刘觞不算计旁人就好,哪里还会被旁人给算计了去?便算是琛璃,也及不上。

李悟道:“宣徽使要去神策军牢营?正好我也同去,一起罢。”

刘觞挑眉道:“绛王殿下这是要去探望江王吧?”

李悟没有回答,而是道:“涵儿受了伤,牢营简陋,我想带一些伤药过去。”

“啧啧啧!”刘觞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绛王殿下还是先找医官看看自己的手吧,都肿成猪蹄了!再肿下去,怕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绛王殿下您的手有问题了。”

李悟低头看了一眼,将袖袍拉了拉,遮住自己红肿的手腕,苦笑了一声。

吐蕃细作行刺,枢密院还要善后,刘光留下来打理,其他人全都散了。

刘觞找了医官给李悟诊治,随即二人便往神策军牢营而去,刘觞去审问琛璃,李悟则是带着伤药去看望江王李涵,分头行动。

刘觞头一次进入牢营,这神策军牢营可不比大明宫,颇为简陋,到处乌烟瘴气,还颇为憋闷,刘觞嫌弃的用袖袍扇了扇风。

“宣徽使,您请、请!”

神策军中尉引着刘觞走进去,来到一处牢房门前:“就是这里了。”

“嗯。”刘觞颇有派头,摆摆手道:“下去吧。”

“是!是!宣徽使您小心,这贼子厉害的紧,万勿伤了您的身子。”神策军中尉低头哈腰,这才退了出去。

简陋的牢房中,琛璃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去,但是枷锁没有去除,脚上还缠绕着沉重的锁链,生怕他逃跑一般。

也是如此,别看他身量纤细,面相精致无害,但其实武艺不若,十分具有欺骗性。

刘觞见他背对着自己,便敲了敲牢门,笑着道:“璃儿,本使来看你了。”

哗啦!

锁链发出脆响,琛璃转过身来,凌厉的眼神冷冷的扎在刘觞身上:“你这阉人,是不是早就发现了端倪?”

刘觞点点头:“也不算太早。”

“从何时开始?”琛璃问。

刘觞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后背,示意琛璃道:“从我看到你背后的伤口开始。”

琛璃后背有很多伤口,大多是教坊的管事,还有“同行”鞭笞的,这些伤口都不是假的,毕竟琛璃伪装成难民充入教坊,需要忍耐很多常人所不能忍耐的痛苦。

刘觞道:“可是有一处伤口,不是真的。应该是你的纹身吧?我猜大抵是族徽一类?但中原人并不纹身,所以你用伤口遮掩,盖住了你的纹身。”

琛璃眯起眼目:“该死阉人!你果然戏耍我多时!”

刘觞耸了耸肩膀,道:“谁让你长得好看,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嘴巴甜还会拍马屁呢?这不是和我撞人设了嘛。”

琛璃:“……”人设?为何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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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马甲掉了

琛璃稍微愣了一下, 立刻蹙起眉头,横眉冷对:“你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刘觞“嘿嘿”一笑,颇为猥琐的搓了搓掌心:“本使是来……榨干你的。”

琛璃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但转念一想, 刘觞不过嘴皮子厉害一些,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一点子武艺也不会, 再者隔着牢门, 他能做什么?不过逞口舌之快,不能输了阵仗!

琛璃冷笑一声,不接他的片汤儿话。

刘觞也不觉冷场, 道:“既然你报了家门,说是吐蕃的什么什么尚族,具体姓什么来着?纳囊?啊不对不对……蔡、蔡——邦?嘶也不对, 哦本使想起来了!你姓没庐!对不对?”

琛璃:“……”

琛璃被神策军羽林军围困, 都不曾吐血, 但此时他只觉方才一定中了内伤,不然为何心中郁闷,堵塞难当, 非要吐出一口鲜血才能舒坦?

琛璃恶狠狠的道:“我乃琛氏!”

“哦哦哦……”刘觞受教的点头:“对对,琛氏,本使记性不太好, 况且你们吐蕃的姓氏都比较拗口。”

刘觞言归正传:“你说你的父亲拥有九万奴隶,那你这个儿子……很值钱吧?”

琛璃:“……”

他已然记不清自己沉默了多少次, 为何这宣徽使如此与众不同, 说出来的话……粗鄙直白如斯, 难道……难道中原都是如此的么?

琛璃冷笑:“你想用我要挟族人?做梦!”

刘觞歪头道:“难道你吹牛?你父亲不曾拥有九万奴隶?”

“笑话!”琛璃嗤了一声:“在我族中, 我父亲便是你们中原人口中的族长宗主,区区九万奴隶罢了,怎会是吹嘘?”

刘觞道:“那就行了,本使修书一封去往吐蕃,就说没庐氏你的宝贝儿子……”

琛璃忍无可忍的打断:“琛氏!”

“哦琛氏,”刘觞继续道:“就说琛氏你的宝贝儿子在本使手里头,随随便便先给本使送来牛羊十万头、绢帛十万匹,财币十万万钱,否则本使便撕票!”

“十万?”琛璃冷笑:“你怎么不去抢!”

刘觞语气十足自信:“抢劫还要浪费本使的体力,本使是文人,勒索要挟更为便捷。”

琛璃:“……”不要脸!

琛璃抿了抿嘴唇,突然露出一丝笑意,道:“与你实话说了罢,便算你修书一封,你也得不到想要的钱财牛羊。”

“为何?”

琛璃道:“不知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身世。”

刘觞点头:“记得,不过那都是假的。”

“是假的,”琛璃道:“但也是真的。我虽贵为尚琛氏,但母亲不过是族中的一个使女,父亲的女人和儿子千千万万,何止我一个人?不然为何我会孤身来到你们中原,潜入你们大明宫?”

刘觞顺着他的话道:“所以……”

“所以,”琛璃笃定的道:“如今我事败,就算你修书一封,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得不到一枚钱币,一头牛羊!”

刘觞叹了口气,琛璃以为他知难而退。

哪知道刘觞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悲悯的凝视着琛璃,幽幽的道:“本使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说自己不被待见,说得如此自豪呢。”

琛璃:“……”心口愈发郁闷了!

琛璃道:“总之,你想用我要挟氏族,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罢!用你们中原的语言,那就是别做春秋大梦了!”

刘觞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你瞧瞧你身上那些伤口,你的渣爹能狠心派你深入虎穴做细作,说明你在家里压根儿不受宠,没什么地位,你的渣爹一点儿也不关心你。”

琛璃想要点头附和,但转念一想,不对,这阉人话里话外是在讽刺自己?

刘觞又道:“所以用你要挟勒索,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不如……”他的话锋一转,笑眯眯的道:“你的渣爹既然对你这么不好,那不如你投靠了本使,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本使,本使立刻便把你从牢营放出去,如何?”

“哼!” 琛璃讽刺一笑:“就凭你?一个阉人?你说放我出去,算数么?”

刘觞负手而立,挺起胸膛,自信的道:“我乃大明宫三班内侍之首宣徽使,我阿爹凌驾三省枢密院之首,我说话不算,我阿爹说话也算!”

琛璃又是一阵沉默,这人怎的如此不要脸,竟变成了炫耀阿爹?

他这般想着,心底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楚,一个阉人都能跟自己炫耀阿爹,而自己呢?身为尚琛氏贵胄,但琛璃只是一个不被待见的弃子,琛氏家族实在太大了,父亲的儿子又实在太多了,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何时自己也能向别人如此炫耀阿爹?

不,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琛璃闭了闭眼目,突然消沉起来,淡淡的道:“阉狗,你死了这条心罢,我尚琛璃,誓死不会背叛母族。”

“啧,”刘觞道:“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琛璃不愿意再开口,连眼睛也闭起来,似乎觉得眼不见便能心不烦。

刘觞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为人处世圆滑,从来不会觉得冷场,继续侃侃而谈:“你不归降,是因为你没见过本使的手段。”

“哼……”琛璃冷笑一声,一个字儿都不想多说。

刘觞点点头道:“你若不归顺,本使就……”

“就找人去非礼刘长邑!”

琛璃万没想到,刘觞会说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起初是在勒索,随即变成了劝降,再怎么说也和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没什么干系,怎么突然就转到刘长邑身上,还来了一句非礼?

琛璃终于睁开了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刘觞,挂着血迹的漂亮脸蛋儿上赫然写着——你怕是有病罢!

刘觞笑眯眯的道:“看得出来,你其实是个重情义之人吧?被自己的父亲丢到清寒堡,为了混入大明宫,伪装成为难民,当时你一定十分孤独无助。刘长邑救了你,虽在你的计划之内,但他的确救了你,在你心中,其实很感激刘御史吧?”

琛璃冷声道:“不知你在说什么。”

“本使早就发现了,你瞧着刘长邑的小眼神儿,很不对劲啊!”

不等琛璃否定,刘觞抢白道:“你是不是窥伺刘御史的美貌?”

琛璃心中的郁结越来越浓厚,仿佛团团的乌云,顶的他当真险些吐血,什么尚琛贵胄的教养全都灰飞烟灭,终于憋不住,恶狠狠的道:“你这阉狗,有病罢!”

刘觞笑眯眯的道:“你有药吗?”

琛璃气得浑身打飐儿:“你真的有病罢!”

刘觞歪头:“你真的没药吗?”

琛璃:“……”

琛璃活了这十几年,在宗族的淤泥中不断的向上爬,无论遇到什么阻碍,全都咬牙坚持过来,但是今日,他突然发觉自己真的无法坚持。

琛璃咬牙切齿的道:“我求你快走罢!我绝不会归顺投降的,你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儿来,你走罢!”

刘觞挑眉:“本使有个毛病,就是容易心软,行吧,既然小美人你这么求我,那我今日先走了,改明儿再来。”

琛璃本想道:明日也别来了!

但他怕自己一开口,刘觞又接上话,到时候又要被刘觞新的一轮荼毒,于是明智的死死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拜拜。”刘觞挥手:“本使先走了,拜拜!”

刘觞背着手,一步三晃,派头十足的往外走,心说琛璃这个人,看起来狠呆呆,其实还有点小单纯呢,被自己三言两语欺负的没辙。

如此看来,想要利用琛璃威胁吐蕃,是不可能的,反而是感化劝降的几率大一些。琛璃虽在氏族中不受宠,但他乃尚琛嫡系,一定知道许多关于吐蕃的内情。

刘觞看似不着调,其实想问的都问了,今日是初来审问,不宜问的过深,干脆见好就收,施施然走人了。

刘觞顺着牢狱走出来,绛王李悟还没出来,刘觞便转了一个弯儿去寻李悟。

还没走到关押江王李涵的牢狱,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喊声,似乎是在争吵……

李悟走到牢房门口,便看到李涵坐在地上,他身上已经除去了锁链与枷锁,身后的伤口草草包扎,虽然已经止了血,但包扎的伤布有些松散,几乎脱落。

李悟站在牢门口良久,李涵看了他一眼,分明看到了对方,但是一直没说话,收回眼神,仿佛李悟是一团空气。

李悟挥了挥手:“把牢门打开。”

“这……”神策军的牢卒有些迟疑。

但是李悟是跟着宣徽使刘觞来的,枢密院负责彻查此事,枢密使刘光又将这个事儿下放给了宣徽使刘觞,神策军恰好就在枢密院和宣徽院的执掌之中,神策军的小卒子也不敢执拗什么。

“是、是!”

李悟又道:“退下罢。”

神策军牢卒不敢多说,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悟走入牢房中,将手中的药囊摆在地上,一言不发,将李涵松散的伤布小心翼翼的剪开,解下来,然后从药囊中拿出伤药,为他上药,最后在一点点的裹上伤布。

李涵眯着眼睛,被他这样的动作弄的很是烦躁,冷声道:“绛王殿下这是干什么来的?哦,莫不是陛下下令让你来彻查我?”

李悟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的伤势,彻查之事,自有刘御史这个代理大理卿,和枢密院来决定。”

李涵冷笑:“那便是来看我的笑话!”

他说着,回身狠狠推了一把李悟:“你素来喜欢看我笑话,对不对?!”

“嘶……”李悟被他推了一记,其实李涵身上有伤,力气并没有多大,但正巧推在李悟的手腕上,他的手腕刚才用了蛮力,已经肿胀发炎,此时轻轻一碰便痛彻钻心。

李悟高大的身躯向后踉跄了两步,连忙用袖袍遮掩住自己受伤的手腕。

李涵见他踉跄,还以为他在装模作样,毕竟自己都没用多少力气,更是气怒的道:“看来绛王越来越会装腔作势了?也是,你在老太太面前便是如此,否则老太太为何如此偏爱于你?小叔啊小叔,我若是有你一半本事,也不会落到今日的田地罢!”

李悟沉默着没有说话,提起太皇太后,他心中更是苦笑一声,旁人只看到老太太偏爱自己,但他们并没有看到本质。

李悟已然是个废人了,自从那次战役之后,老太太怎么可能还会偏爱一个废人呢?也正是因为李悟再也无法建功立业,老太太才会选择了听话平庸的太子李谌,将自己宠爱的侄女郭芳仪许给李谌。

李悟无法将自己变成残废的事情告诉李涵,一方面是因着太皇太后的施压,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着李悟的自卑。

当年李涵敬仰的皇叔,如今变成了一个连筷箸都拿不稳的残废,李悟表面上看起来冷漠冷静,不过是自卑的伪装罢了。

李悟不说话,不言语,没有任何表情,还是那副冷静的面容,冷静的犹如石佛一般。

李涵看着他那张冷脸就来气,劈手撕扯着自己身上的伤布:“我用不着你假惺惺!你巴不得我当年死在吐蕃人手里罢?我现在这样,大婚之日被下狱,被众人耻笑,你满意了么!满意了么!”

他的动作很大,后背的伤口立刻撕裂,雪白的伤布染上猩红刺目的血迹,李悟想要阻止他:“涵儿,你的伤口……”

“皇叔可别这么唤我!”李涵冷冷的道:“李涵承受不起!”

踏踏踏……

是脚步声,有人走了过来,李涵和李悟同时回头看去,原来是宣徽使刘觞。

刘觞一面走一见面拍手道:“狗血!真狗血!”

李悟见到刘觞,道:“宣徽使既然已经提审完,那与我一道回去罢。”

“等等,”刘觞却道:“本使有几句话,一定要与江王殿下说道说道。”

“宣徽使……”李悟拦住他,似乎怕他将自己受伤的原委说出去。

刘觞自有分寸,对李涵道:“江王殿下您知道吗,凭借伤害自己,让在意你的人心疼,这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你说什么?”李涵冷冷的瞪着刘觞。

刘觞反诘:“难道不是么?难道不正是因为江王殿下您知晓,其实绛王心底里是关心您的,才会靠伤害自己,来博取关注么?”

李涵恶狠狠的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觞笑了笑:“江王可知道,这个世上真正关心你,心疼你的人,到底是谁?难道是您的结发妻子杨四娘么?”

李涵觉得他话里有话,便听刘觞又道:“江王殿下可能还不知道,因为婚宴上闹出吐蕃细作一事,再加上当场殒命的大理卿乃是江王您的门下,所以弘农杨氏为了撇清楚与您的干系,已然提出悔婚,请陛下做主,这会儿怕是把婚书和庚帖都退回来了吧?”

李涵睁大了眼睛,喃喃的道:“不可能,四娘……”

刘觞扎心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皮笑容不笑的道:“江王下狱,弘农杨氏唯恐避之不及,而绛王殿下却上赶着来到牢狱之中为您包扎,也只有真正在意您的人,这会儿才会主动入牢狱探监,不怕被牵连其中,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江王殿下您都不明白吗?”

李涵的嘴唇轻轻哆嗦了两下,他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盯着昏暗漆黑的牢门。

李悟拉住刘觞,唯恐他再说出什么毒舌的言辞,低声道:“宣徽使,说的足够了,我送宣徽使出去罢。”

刘觞摇了摇头,道:“也好。”说完,大摇大摆的离开。

李悟看了一眼兀自发呆的李涵,自己这会儿再留下来,也只是惹人厌烦,便低声道:“药囊给你留下,我先走了。”

说罢,跟着前面的刘觞一同离开了。

哐啷——

李涵的身形微微摇晃,一个踉跄,顺着墙壁慢慢坐倒在地上,一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药囊。

刘觞走出神策军牢营,侧头看着脸色一成不变,无喜无怒的李悟,疑惑的道:“绛王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呢?”

李悟道:“难道宣徽使便没有这种体会?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甘之如饴。”

刘觞蹙着眉,苦恼的仔细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还真有!”

李悟看向他,刘觞笑道:“钱!”

李悟:“……”

————

李谌破解了吐蕃细作的行刺,没有像上辈子那般被重伤,顺道打压了江王李涵的势力,弘农杨氏提出了悔婚,李涵和杨氏的婚事取消,还提拔了刘长邑,让刘长邑成为自己的心腹。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都证明李谌比上一世要做的好。

李谌眯着眼睛,盯着户牖之外的冬景,低沉轻笑了一声,喃喃自语的道:“这一世,所有人都要被朕踩在脚下!”

“陛下!”鱼之舟匆匆而来。

李谌道:“可是大理寺提审有消息了?”

鱼之舟摇头道:“细作琛璃的嘴很严,什么也不愿意多说,大理寺还尚未传来消息。”

“早晚的事情。”李谌并不担心什么,毕竟他可是重生过一世之人,又经过这次吐蕃细作的验证,不管是现下还是将来,一切都在他的鼓掌之中。

鱼之舟道:“陛下,太皇太后传话来,请您去兴庆宫一趟。”

太皇太后?

李谌不由轻笑,是了,老太太。这次李谌成功打击了吐蕃刺客,化险为夷,完全不需要仰仗老太太的一兵一卒,这事儿如今传到老太太耳朵中,必然对朕另眼相看。

也是时候,在老太太面前树立威信了。

李谌道:“来的正好,摆驾。”

“是,陛下。”

李谌坐上金辂车,从大明宫的丹凤门出宫,来到长安城内的南内兴庆宫。

“拜见陛下!”

李谌走入兴庆宫大殿,羣臣跪拜,他打眼看过去,兴庆宫里竟来了这么多人,绛王李悟、宰相郭庆臣、枢密使刘光、神策军指挥使郭郁臣、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并着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等等的官员,没有五十来号,也有二十来号,站满了兴庆宫的大殿,不知情的,还以为今儿个是朝参之日!

李谌蹙了蹙眉头,总觉得有些奇怪。

“奶奶。”李谌走进去,状似乖巧的唤了一声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脸色相当难看,一点子也不像是有喜事儿的模样,她甚至冷冷的白了一眼李谌,道:“天子,你看看,看看,自己做的什么好事儿?”

李谌奇怪,道:“不知孙儿如何不懂事儿,开罪了奶奶?”

“你不是得罪了老身!”太皇太后戳着拐杖道:“你是得罪了吐蕃!自己看罢!”

说罢,将一样文书扔出去,“啪!”直接丢在地上。

李谌是天子,就算是太皇太后扶持上台的天子,那也是正经的天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脾性?加之他是重生一辈子之人,更是心高气傲,如何肯在羣臣面前弯腰去捡?

鱼之舟立刻屈膝跪在地上,恭敬的捧起文书,擎过头顶,呈给李谌。

李谌黑着脸展开文书,这一展开脸色登时更加阴鸷。

文书是急报,吐蕃兵马偷袭清寒堡,清寒堡死伤惨重,吐蕃扬言,如果不放还他们的使者尚琛璃,便会正式宣战,血洗中原!

啪!!

李谌狠狠将文书劈手砸在地上,冷笑道:“好啊,好一个贼子!朕抓了吐蕃细作才几日?为了一个细作?朕看这不过是他们想要发兵攻打我大唐的借口罢了!”

琛璃被关押入狱,还没有一个月的光景,发兵打仗可不是一拍脑袋的事情,吐蕃发兵清寒堡,总要有先头部队,粮草先行才对,这些都需要时间,如此看来,什么要回吐蕃使者,不过是他们攻打清寒堡的一个借口。

太皇太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能纵横三朝,自然不是个痴人,但明白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皇太后揉着额角,幽幽的道:“天子糊涂!你这次的所作所为,惹恼了吐蕃人!一旦吐蕃发兵,那便是生灵涂炭啊!”

宰相郭庆臣立刻应和:“太皇太后所言极是,我朝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切不可大动干戈。这些年来吐蕃与我大唐和平相处,并没有太大的战役,决不可轻启战争,以免一发不可收拾啊!”

“是啊是啊!”

“太皇太后所言极是!”

“宰相言之有理!”

李谌一看,满朝文武有一半以上支持老太太的想法,溜须拍马的应和,完全不把自己这个皇帝看在眼中。

太皇太后又道:“为今之计,只能和亲了,老规矩,从宗室之中选拔一个公主出来,送到吐蕃和亲。”

“太皇太后!”李谌怒不可遏,吐蕃都欺负到面前了,可谓是蹬鼻子上脸,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一忍再忍。

李谌反驳的话还没开口,已然有人站了出来,拱手道:“太皇太后,和亲并非良计,不妥!”

在这势头一边倒的情况下,竟然有人忤逆太皇太后的意思,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过去,全都投注在这个不怕死之人身上。

是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

“哦?”太皇太后嗤笑一声:“你是觉得老身的决定,是错误的?你是觉得,满朝文武的决定,是错误的?你还是觉得,老祖宗留下来的和亲决定,是错误的?”

这么大的帽子盖下来,李谌都替刘长邑捏了一把汗。

刘长邑却道:“卑臣并非觉得老祖宗留下来的和亲决议,是错误的,当年祖宗大胜吐蕃,乘胜和亲,为我大唐与吐蕃缔交友好,百姓才得以安居,江山才得以休养。”

“既然你也觉得……”太皇太后的话还未说完。

刘长邑打断道:“但卑臣以为,太皇太后与宰相的决定,是错误的。”

嘭!!

太皇太后狠狠一砸拐杖:“放肆!你说什么?你敢忤逆老身?!”

刘长邑道:“卑臣并非有意忤逆,只是就事论事。”

太皇太后差点被刘长邑气得昏厥过去,宰相郭庆臣赶紧道:“太皇太后,保重凤体啊!”

其他人也吓得战战兢兢,小声对刘长邑道:“刘御史,别说了,快别说了!”

刘长邑却道:“若言之有理,卑臣自然不会反驳,但此事无理,便是卑臣掉了脑袋,也必以死相谏!”

“你……你……”太皇太后直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刘长邑拱手道:“当年祖宗和亲,乃乘胜和亲,吐蕃畏惧我大唐威严,因此修好,而如今吐蕃以借口要挟发兵,倘或我大唐因此和亲,丢失了大国颜面不说,反而给吐蕃软弱可欺的印象,令吐蕃得寸进尺!卑臣以为,和亲,只可乘胜,吐蕃若执意挑起战事,我大唐兵强马壮,可以一战!”

李谌心里的话,全都被刘长邑给说了出来,但刘长邑这么直白的说出口,满朝文武看人下菜碟,知道兵符不在皇上手中,打不打仗,全都是老太太说了算,根本无人应和刘长邑,一时间变得更加孤立无援。

“你!你!!”太皇太后怒指着刘长邑:“你敢无状!?刘长邑,你是觉得,天子允了你大理卿的职位,你便无法无天起来了么?老身今日还就告诉你,若是没有老身拍板、盖印,你这个代理大理卿,一辈子都是暂代!”

李谌眯了眯眼目,太皇太后的话就像是一根刺,血粼粼的刺在他的心窝之中,但偏偏太皇太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李谌无能为力推翻的事实!

“来人!!快来人!”太皇太后怒声道:“拉出去,给老身打!打到老身满意为止!”

“奶奶!”李谌想要阻拦,太皇太后气急了,根本不顾及他的颜面。

王太后一直在内殿没有露面,这会儿看到李谌惹怒了老太太,她一向最怕事,立刻走出来拉住李谌,使劲摇头道:“谌儿,不可,快给奶奶赔不是!”

就这个光景,神策军已经上前,左右押解着刘长邑离开兴庆宫大殿,准备行刑。

刘觞今日一早便听说了吐蕃攻打清寒堡的消息,因着枢密院消息灵通,刘光把这个消息提前告知了刘觞,让他早作准备。

羣臣都被召集到了兴庆宫廷议,刘觞虽然“只手遮天”,不过他是三班内侍之首,主管宫务,这种国家大事可参加,也可以不参加。

刘觞便没有跟着刘光一起去兴庆宫凑热闹,他故意来晚了一些,刚到兴庆宫,果不其然,好生热闹,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被神策军架着,便要杖刑。

刘觞小跑过去,行刑的神策军都认识刘觞,谁让神策军和枢密院、宣徽院是一伙势力呢?

神策军的士兵对刘觞作礼,刘觞小声道:“二位兄弟轻些打,别用力,咱们做做样子,改明儿本使做东,请二位去教坊喝小酒!”

神策军的士兵本来就要卖刘觞面子,这顺水人情怎么送不是送?当即笑道:“宣徽使您放心罢!”

刘觞对刘长邑眨眨眼,道:“刘御史,会叫吗?”

刘长邑奇怪:“叫?”

刘觞煞有见地的点头:“叫疼。”

刘长邑瞬间明白过来,原刘觞是让自己配合喊疼,这样假打比较真实。

刘长邑却耿直的道:“刘某从不打慌。”

刘觞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不叫,我替你叫。”

随即兴庆宫的正殿之中,便听到传来的刘觞浮夸的喊声。

“快!狠狠打!竟敢无状于太皇太后,合该教训教训,学学规矩!”

“哎呦——哎呦打得太狠了!再狠一些!”

“刘大人皮开肉绽了!”

“刘大人喷血了!”

“刘大人晕过去了!”

刘觞喊罢,走进兴庆宫大殿,恭敬的作礼道:“太皇太后,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昏厥过去了。”

太皇太后被气得够呛,揉着额角不耐烦的摆手:“拉下去,让他好生思过。”

“是是。”刘觞都不让神策军将刘长邑拖上殿,直接带走。

殿中气氛剑拔弩张,李谌不想后退,这是挫败吐蕃的好机会,还能掌握兵权,他绝不想错过。但太皇太后也不傻,一方面老太太的确不想开战,另外一方面,兵权一旦交出去,覆水难收,绝对拿不回来,小皇帝怕是翅膀硬了,不服管教了!

刘觞左看看,右看看,还得看自己这个和事佬的。

“太皇太后,您看,今日天色不早了,邦交大计,事关江山社稷,陛下、太皇太后与羣臣商议,也要注意身体,不如今日暂且搁置,从长计议?”

太皇太后也不想与李谌闹得太僵,李谌贪玩,是最好掌控的,王太后又十足惧怕自己,也不怕王家外戚闹事,这样好掌控的傀儡天子,太皇太后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因此不想把事情闹得太不愉快。

太皇太后主动放下一个台阶:“是啊,今日天色不早了,先散了罢。”

刘觞给刘光打了一个眼色,刘光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保重龙体,太皇太后保重凤体,那小臣先告退了。”

刘光打了一个样儿,其他不想参与混战的朝臣立刻效仿,拱手告退,纷纷离开了兴庆宫,各自回府去了。

如此一来,兴庆宫廷议不欢而散,李谌还想说什么,但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谁让兵符不在自己手中。

当下冷着脸,也不给太皇太后问安,转头大步离开了兴庆宫。

“谌儿!谌儿!”王太后在后面叫了好几声,李谌只当没听见。

王太后尴尬不已,连声对老太太道:“太皇太后,您可别往心里头去,谌儿年纪小,贪玩儿,不懂事儿的,只因着您是他的奶奶,对待自己个儿人,才会这般肆意呢。”

太皇太后今日气急了,不想给王太后好脸子,不曾搭理一句,让宫女扶着进内休息去了。

刘觞从兴庆宫走出来,登上金辂车,刘光已然坐在车里等着。

“觞儿,”刘光道:“你今日怎么蹚了这趟浑水?”

方才在兴庆宫中,无论主和派和主战派如何吵闹,刘光这个枢密使都一言不发,根本不参与其中的争执,哪知道刘觞却跑出来蹚浑水,做了和事佬。

刘觞道:“只是觉得刘御史若是因此掉了脑袋,挺可惜的。”

刘光满不在乎,他才不在意什么御史不御史的,再者说了,刘长邑也不是刘氏一派的势力,刘光没有道理保他。

刘觞又道:“阿爹,你不觉得……眼下是咱们对付郭氏最好的时机么?”

“如何对付?”刘光道。

郭氏有太皇太后和宰相郭庆臣撑腰,太皇太后手握兵符,这才是最不好对付的,就算是刘氏一派,也不敢贸然和她撕开脸皮。

“这俗话说得好啊,”刘觞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天子显然看不惯郭氏,如今因着吐蕃的问题上,又与太皇太后针锋相对,不如咱们趁这个时机,与天子结盟,一同对付郭氏。”

刘觞摸着下巴又道:“从这次天子对付吐蕃细作的动作来看,其实这天子还是有些聪敏与能耐的,只不过没有全都用出来。与其让天子使出浑身解数对付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把矛头指向郭氏。”

刘光道:“法子是好法子,但你如何保证,能与天子结盟?”

刘觞嘻嘻一笑:“太皇太后握手兵符,朝臣又见人下菜碟,唯一的支持者刘长邑又被杖刑,此时此刻的天子,一定非常弱小、可怜、无助,只要咱们稍加关怀……”

————

大明宫,紫宸殿。

李谌自从兴庆宫回来,便闭门不出,把紫宸殿中所有的宫人全都赶出去,就连鱼之舟也被轰了出去。

刘觞回了宫,也不着急,先回去用了晚膳,垫垫肚子,又沐浴更衣,换了一件衣裳,这才施施然的往紫宸殿而去。

刘觞明知故问的道:“呦,鱼公公,你们这是……罚站呢?”

鱼之舟道:“陛下心烦,将小臣们都遣散了出去,谁也不见。”

刘觞道:“陛下用膳了么?”

鱼之舟摇了摇头,别说是晚膳了,午膳都没用过。

刘觞道:“正巧了,小臣送膳食来了。”

鱼之舟拦住他,道:“宣徽使,陛下吩咐,谁也不见。”

刘觞道:“无妨,我隔着门通报一声,若陛下不见,我也不会强求。”

鱼之舟有些迟疑,但还是点点头。

刘觞来到紫宸殿门口,朗声道:“陛下,小臣刘觞,给您送膳食来了。”

殿内没有声音,刘觞朗声喊了三回,“嘭——”一声巨响,是什么咋了殿门的声音,紧跟着咔嚓一声脆响,那东西砸在殿门上立刻碎了,还隐隐冒出一股酒香。

“滚!”李谌的声音沙哑:“朕谁也不见!滚,都滚!!”

刘觞却不在意李谌的态度,道:“陛下,您的酒砸完了吧?小臣这里还有最好的佳酿,不知要不要给陛下送进去?”

李谌的声音消失了,刘觞朗声又道:“陛下您不拒绝,小臣便给您送进去了?”

李谌还是没有出声,鱼之舟有些钦佩的目送刘觞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一股子浓重的酒气冲面而来,也不知李谌是饮酒太多,还是把酒水都砸了,刘觞感觉一入内殿,几乎要酒精中毒,不由用袖袍扇了扇风。

“啊……”

四下黑灯瞎火的,刘觞好像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一条腿!

仔细一看,是天子李谌的腿……

李谌竟然坐在紫宸殿外殿的台阶上,背靠着金色的黼扆,大长腿从台阶上垂下来,险些绊倒了刘觞。

刘觞把膳食和酒水放在一面,走过去蹲下来,轻轻碰了碰李谌。

“天子?天子?”

李谌没什么反应,刚刚还在让人滚,一转眼的功夫,好像睡着了。

李谌半躺台阶上,领口松散的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若隐若现的胸肌,胸肌上甚至还莹润着亮晶晶的酒渍。

刘觞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听说肌肉这种东西,都是软如棉花,却又能坚硬如铁,刘觞以前是个上班族,从来没有特意去练过肌肉,自然是没有肌肉这种奢侈品的。

他往日里只见过天子的肌肉,穿越来的那天夜里虽然与天子发生过“过份亲密”的干系,但当时因着震惊,根本没来得及摸摸看肌肉到底是什么手感。

如今……

刘觞心想,小奶狗天子睡着了,我戳两下,没关系吧?

伸出食指指尖,刘觞小心翼翼的探过去,冲着李谌胸口使劲戳了两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啪!”一声,李谌倏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刘觞的手掌。

“啊!”

刘觞做贼心虚,吓得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目,还以为天子是假醉。

不过定眼一看,李谌确实是真的醉了,他虽然张开了双眼,但并没有什么焦距,紧紧握着刘觞的手掌,仿佛抓住了溺水之时的救命稻草。

李谌充斥着小奶狗的委屈,眼眶殷红,竟然有泪珠在打转。

呦,呦,真的哭了!刘觞在心底里呐喊,小奶狗委屈的要掉小珍珠了!

李谌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声音低沉沙哑,又哽咽,喃喃的道:“为何……到底为何……即使朕重生而来,还是……无计可施……”

刘觞:“!!!”小奶狗天子是重生的?!

作者有话说:

天子表示,没想到吧,朕的马甲先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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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和皇上抢男人

小奶狗天子是重生的?!

刘觞脑袋里“轰隆——”一声, 好像劈下了一道天雷。

怪不得李谌好像提前知晓大理卿是吐蕃细作一样,因为并不是好像,而是他的确知晓, 如果李谌真的是重生过一次的人, 那么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毕竟刘觞是穿越而来的“冒牌货”,所以重生这种事情,一般人可能觉得是无稽之谈, 但在刘觞看来, 还是很合情合理的。

如果真是这般……

那假奶狗岂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弑君杀帝吗?

刘觞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大了,回过神来连忙确认:“陛下,您说什么?”

“嗯……?”李谌醉得不省人事, 稍微答应了一声,但显然没听到刘觞在说什么。

刘觞蹲下来,与李谌平齐, 循循诱导的道:“陛下, 您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好不好?”

李谌微微睁开一丝眼皮,看到了刘觞,却好像又没看到刘觞, 喃喃地道:“朕说……朕说自己好失败,为何明明……明明是重活了一辈子之人,还是……无能为力, 这般无能为力……斗不过朝臣,斗不过吐蕃, 斗不过老太太, 就连……刘觞那个阉党, 也斗不过……”

刘觞:“……”说话就说话, 开口闭口阉党,太监也是有人权的好嘛。

刘觞这次可以确定了,李谌绝对是重生的假奶狗、真黑莲!

刘觞心中飞快盘算,眼眸微转,如此说来,自己穿越而来的当夜,就被天子按在榻上这样那样,还被郭芳仪围观,岂不是……

岂不是假奶狗的蓄意报复?!

刘觞双手抱胸,哼了一声,小声道:“真没节操!你们做皇帝的,是不是都这样没节操?”

“嗯?”李谌下意识的道:“你说什么?”

刘觞确定他醉了,也不必假装乖巧,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你没节操啊!”

李谌醉眼朦胧,醉醺醺的望着刘觞,点了点自己胸口道:“你……你也说朕很失败,对不对?”

刘觞:“……”鸡同鸭讲。

假奶狗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什么,不过这样也好,随便吐槽,反正他听不见。

李谌的喉结上下滚动,哽咽了一声:“你……你也觉得朕失败,朕……朕无能,对不对?”

刘觞使劲点头。

李谌又委屈的道:“你也觉得,朕除了打毯一无是处,只会顽乐,玩物丧失,对不对?”

刘觞更加使劲的点头。

“你也觉得……”李谌哽咽的声音更大,委屈的那个劲儿,活脱脱一只被人欺负的巨型小奶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突然一欠身,一把抱住刘觞,抽泣道:“你也觉得,朕不是个好皇帝,对不对……”

刘觞:“……”怎么还抱上来了?

李谌虽然饮酒,但他的双手好似铁箍子一样,死死钳住刘觞,不让他动弹,抱紧刘觞,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歪着头呜咽:“朕……朕好委屈……朕该如何是好?为何……为何重来一次,朕还是会失败……”

哭了哭了!哭得更凶了!

眼睛红红,鼻尖红红,虽然好大一只,但因着李谌的年纪还不到十八岁,果然鲜鲜嫩嫩,哭起来竟然说不出来的……

“好可爱!”刘觞感叹。

原来假奶狗天子哭起来,会变成真奶狗啊!

刘觞以前从未发现自己这么“变态”,竟然喜欢看别人哭,还是喜欢看大男人哭!

刘觞本想安慰他一番,但转念一想,我若是安慰了你,你不哭了,我岂不是没有看头儿?

“凭什么都看不起朕……”

“凭什么当朕是提线傀儡?”

“凭什么、凭什么……难道朝臣和老太太,都看不到朕的努力,真的没改变么……”

“呜呜呜——”

刘觞:“……”越哭越凶了,越发可爱了!

小奶狗哭起来是挺可爱,超级爷们儿,但……

刘觞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透了,小奶狗他可并非光打雷不下雨的假哭,那是实实在在的真哭,且泪腺十足发达,刘觞有一种错觉,如果不制止他,可能马上就要变成洗澡了……

“那个……”刘觞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别哭了。”

“就哭!”李谌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道:“朕是天子!朕没有兵权,还不能哭了!就哭就哭!朕就要哭!”

刘觞眼皮狂跳:“好好好,您哭您哭,随便哭!”

“刘觞……刘觞……”

刘觞神经一紧,天子认出自己来了?怎么哭着哭着酒醒了?

不过刘觞显然是多虑,仔细一看,李谌根本没有酒醒,只不过在说醉话。

“刘觞……”李谌歪头靠在刘觞的肩膀上,委屈的揪着刘觞的袖袍,喃喃的道:“你这个……大坏蛋!”

刘觞下意识捂着自己心口,好可爱!小奶狗骂我大坏蛋诶!

李谌拖着长声道:“大——大坏蛋!分明……分明是个太监!竟……竟然勾引宫妃!”

刘觞:“……”原来小奶狗并非撒娇,而是真的在骂我。

不不,刘觞心想,我从未勾引过宫妃,那是以前的刘觞干的,我的眼里只有钱!

李谌越说越委屈,又哭了起来,揪着刘觞的袖摆给自己擦眼泪,呜咽道:“朕……朕难道不比那个太监强么?为何宫妃愿意与一个太监淫狎,朕……真是不是太失败了?”

刘觞:“……”

李谌见刘觞不回答自己,抱着刘觞的胳膊,一边哭一边晃:“你说啊,说话,为何不回答朕?”

刘觞尴尬的道:“这个……如果这么说起来,陛下您真的挺失败的。”

一面是功能健全的皇帝,一面是无法人道的太监,郭芳仪最后却选择了太监,也不选皇帝,这皇帝是有多天怒人怨的不、争、气啊!

“你、你敢说朕失败!”

分明是李谌一定要刘觞说的,结果李谌突然生气起来。

李谌双手抱胸,眼眶挂着晶莹剔透的小珍珠,还“哼”了一声,气性很大:“你骂朕,你骂朕……你这个大坏蛋!坏胚!”

刘觞:“……”我冤枉啊!是你非要我说的。

李谌越哭越来劲,瘪着嘴巴,抿着唇角,好一副委屈又隐忍的模样,絮絮叨叨的呜咽:“刘觞……这个、这个坏胚阉党,抢走朕的小郭将军,郭郁臣分明、分明是朕提拔的人!还有刘长邑,他敢打刘长邑板子!”

刘觞擦了擦额头上滚下来的虚汗,赶紧哄着道:“陛下您误会了,这刘御史没被打板子,小臣只是装模作样的喊了几声,这不是为了搪塞老太太吗?”

“不管!不管!朕不管!”李谌挥着袖袍:“就是打了!朕听到了!刘长邑他……他皮开肉绽的,直喊疼……”

刘觞摸了摸自己鼻梁,道:“陛下,那是小臣喊的,真不是刘御史喊的。”

“朕不管!”

“好好好,陛下不管,陛下不管。”

刘觞虽觉得小奶狗哭起来真的很奶很可爱,但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还是需要哄一哄的。

刘觞拿出一方帕子,和蔼可亲的给李谌擦眼泪,放软了声音,一百二十分的温柔道:“陛下,咱别哭了,乖啊,哭坏了眼睛可怎么是好啊?就不好看了。”

“不好看?”李谌迷茫的看了一眼刘觞,还给了他一个歪头杀,刘觞仿佛看到了小奶狗天子头顶上的耳朵,还是好可爱!

李谌喃喃的道:“不行……朕要好看,朕若是不好看,还……还怎么腐蚀拉拢刘觞那个阉党?”

刘觞:“……”其实陛下你不必如此牺牲,用自己拉拢我的!

刘觞顺着他话道:“是啊陛下,您看看,眼睛都哭红了,小臣给您擦擦,别再哭了。”

“嗯,擦擦。”李谌乖巧的欠身过去,仰着头,示意刘觞擦脸。

刘觞一愣,拿着帕子的手都顿住了,天子这个动作,好像……好像邀吻啊。

两个人也不是没吻过,不过都是假奶狗刻意的故意的,此时此刻,刘觞凝视着李谌微红的眼眸,殷红小鹿一般的鼻尖,还有薄而有型的嘴唇,心窍突然开始梆梆猛跳,好像在敲鼓。

这小奶狗天子……刘觞心想,长得真是很好看呢,而且这颜值,绝对男女通吃!

可能是紫宸殿中的酒气太浓了,刘觞一时间有些头晕脑胀,紧紧的盯着李谌的嘴唇,挪不开眼睛。

李谌方才一直咬着嘴唇哭,现在他的下唇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齿痕,无比旖旎惹人遐想。

刘觞突然探头过去,快极的在李谌的嘴唇上轻轻一啄。

“嗯?”李谌发出一声轻微的单音,因为酒醉,还有点迷糊。

刘觞反应过来的时候,动作比思维快,已经非礼完了小奶狗天子,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亲了一口天子?

没关系没关系,刘觞安慰自己,以前也不是没亲过,再者说了,自己只是犯了一个……每个太监都会犯的错误!

李谌被啃了一口,压根儿没反应过来,还对着刘觞嘿嘿一笑,那笑容比往日里真诚许多,还带着一股鲜嫩的傻气。

李谌饮多了酒,有点坐不住,干脆靠在刘觞身上,把脑袋靠在他的肩窝上,嘟囔的道:“你安慰朕,还给……朕擦眼泪,你对朕真好。”

刘觞心说,明日你酒醒过来,也觉得我好才是真的!

李谌还有后话,喃喃的道:“你……真好,不像刘觞那个死太监!”

刘觞:“……”实不相瞒,我就是那个死太监。

要不是小奶狗醉得厉害,刘觞都怀疑他指桑骂槐。

李谌不解恨,絮絮叨叨的道:“那个死……死太监,哼,他欺负朕,勾引朕的女人,还抢走朕的……男人……”

“天地良心!”刘觞道:“我怎么抢你男人了?”

就算是正主刘觞,也没和皇上抢男人吧?

李谌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头,醉醺醺的道:“郭……郁臣不是男人么?刘长邑不、不是男人么?”

刘觞:“……”还真是,竟无法反驳。

刘觞不与他争执这种无聊且没有营养的话题,干脆道:“陛下,您醉了,先就寝吧,有什么话,明儿个醒来再说。”

“嗯嗯!”李谌乖巧的点头,摽着刘觞站起来,往内室的软榻去,一下子滚上软榻,还嘿嘿的道:“你真是好人……”

别看李谌只有十七岁,身材却异常高大,他摽着刘觞滚上塌去,把刘觞一拽,刘觞下盘不稳也跟着倒上去。

刘觞想要爬起来,李谌却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不让李谌离开,撒娇道:“别走,陪陪朕,朕怕黑,也……也不喜欢一个人。”

刘觞:“……”小奶狗爱哭,怕黑,还怕孤单,这什么萌死人的设定?

刘觞无奈,道:“好好,我不走。”

李谌这么一通闹腾,刘觞也累了,干脆躺下来,两个人并排躺在榻上。

刘觞见他醉得厉害,突然来了点坏点子,翻了个身,面对着李谌,笑眯眯的托着腮帮子道:“陛下,陛下?”

“嗯?”李谌都要睡着了,被晃了两下,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

刘觞笑道:“既然我这么好,陛下是不是应该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哥哥?”李谌歪了歪头,哭红的眼睛还氤氲着一层淡粉。

果然,好可爱!

刘觞循循诱导的道:“对啊,我本就比陛下年长,陛下叫一声阿觞哥哥,不过分吧?”

李谌鼓着腮帮子想了想,点点头,嗓子哭得有些沙哑,鼻子哭得有些闷声闷气,乖巧的道:“阿觞哥哥。”

刘觞捂着心口,重磅一击,真的超可爱!天子知道他自己有多可爱吗?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吧!

刘觞笑道:“再叫一声。”

“阿觞哥哥。”

“再叫一声!”

“阿觞哥哥,阿觞哥哥。”

“再叫一声!”

“阿觞哥哥阿觞哥哥阿觞哥哥。”

刘觞被叫得晕头转向,笑容却渐渐凝固,震惊的一点点低下头来,瞪着面前一脸天真无邪的小奶狗天子。

“你……”刘觞惊呆,只是让你叫几声哥哥,怎么突然有反应了?

李谌抓住刘觞的袖摆,仰起头来,后脑紧紧的抵着软榻,嗓音沙哑无助:“阿觞哥哥,帮我,帮帮谌儿。”

刘觞:“……”这谁扛得住啊!

大明宫第一缕朝阳,从紫宸殿的户牖倾泻而入,一点点的爬上紫宸殿内室的软榻上。

“嗯?”李谌头疼欲裂,宿醉的痛苦纠缠着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晃,缓解了好一阵,这才看清楚。

朕这是……在紫宸殿寝宫?

“嘶……”

李谌从榻上撑坐起来,是了,昨日在兴庆宫受了老太太和羣臣的气,朕回来之后便独自饮闷酒,后来便醉倒了。

独自……

李谌想到此处,掌心突然摸到一个软绵绵,还有些温度的东西。

他警觉的低头一看,软榻上竟然还有一人——刘觞!

李谌压到了刘觞的胳膊,刘觞自然醒了过来,他虽没有饮酒,但劝慰了小奶狗大半夜,小奶狗嗓子哭哑了,刘觞则是安慰的嗓子也哑了。

还有,小奶狗哭着哭着,突然兴致高昂,也不知喝了这么多酒怎么还如此有精神头,非要阿觞哥哥帮忙,如果不帮忙便又哭又闹,恨不能嚷得紫宸殿外的宫人都听到。

小奶狗不怕丢人,阿觞哥哥怕丢人,只好硬着头皮帮忙,这一帮忙后半夜也过去了,此时此刻刘觞还觉得手心火辣辣,退了一层皮似的!

刘觞被吵醒,撩起眼皮看了眼震惊状的天子,他实在太困了,也懒得装模作样的作礼,嘴皮子恨不能都不张开:“天子醒了?”

“你?”李谌显然宿醉断片儿了,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试探的道:“你怎会在这里?”

刘觞不雅的打了一个哈欠,从榻上爬起来,道:“小臣一直在这里,昨夜就在这里,陛下不记得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

李谌皱眉,难道……朕又与这个奸佞发生了什么亲密的干系?

刘觞见他眸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不由得咂咂嘴,果然还是醉酒可爱,喝醉才是真的小奶狗,醒过来就是假的小奶狗了。

李谌不确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了,脑袋还疼,便想打发了刘觞,道:“阿觞你先退下罢,朕要梳洗了。”

刘觞却不走,笑眯眯的道:“陛下,昨日小臣谒见陛下,其实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相商?”李谌狐疑。

刘觞点点头,道:“小臣想与陛下……结盟。”

李谌更是听不懂了,眯了眯眼目,道:“阿觞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觞开门见山,打直球的道:“陛下初登大宝,太皇太后掌管朝政,手握兵权,也不怪羣臣见人下菜碟,做了随风倒的墙头草……想要扭转这样的局面,遏制外戚郭氏的势力,将天下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陛下不防考虑与小臣结盟,联手对抗太皇太后。”

李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的确想要对抗太皇太后,从老太太手里把权利抢回来,但这样的话大逆不道,不遵孝道,是绝对不可以摆在明面上的。

李谌装作糊涂,道:“阿觞你在说什么?怕是也饮醉了,酒气还未醒来,太皇太后是朕的亲奶奶,朕为何要对付自己的亲奶奶呢?”

刘觞却不给打太极的机会,道:“陛下,小臣并未饮酒,独酌闷酒的,是陛下才对。”

“刘觞!”李谌再也伪装不住,冷冷的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刘觞并不惧怕他发火,拱手道:“小臣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清楚明了,小臣想与陛下结盟,利用宣徽、枢密二院的势力,助陛下一臂之力,打压郭氏,从太皇太后的手中,夺回朝政、兵权。”

李谌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刘觞,不知是不是朕重生而来,做出改变的缘故,很多事情也随之改变。

就好似李谌抓住了吐蕃细作琛璃,吐蕃便临时以琛璃为借口,攻打清寒堡一样,眼前的刘觞,也与上辈子不一样了。

李谌并不知情,虽在琛璃和吐蕃这件事情上,的确有蝴蝶效应,后续发展改变了不少,但刘觞的变化,可并非蝴蝶效应这么简单,刘觞是实实在在的穿越而来。

李谌心中飞快盘算,如果能与刘氏联手,的确可以快速打压郭氏,但无利不起早,刘氏这般做法,无非是想要借朕的手,扳倒政敌罢了,郭氏倒台,这个朝廷岂不是刘氏独大?

到那时候……刘氏怕是更不好对付。

刘觞如此聪明,自然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笑眯眯的道:“其实陛下不用考虑了。”

“这般大的事情,”李谌道:“朕都不用考虑了?”

刘觞点点头:“正是,陛下是结盟也要结盟,不结盟也要结盟!”

“刘觞!”李谌呵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是平日里朕太宠着你了么?你这是在威胁朕?”

刘觞一点子也不害怕,反而笑得胜券在握,十拿九稳,道:“陛下英明,小臣确实是在威胁陛下。”

“你!?”李谌还是太年轻了,怎么能和刘觞这个“滚刀肉”相比?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觞抢先道:“陛下,小臣敢威胁于您,是握住了您的把柄。”

“哦?把柄?可笑!”朕能有什么把柄!

刘觞不等他发笑,幽幽的道:“陛下的把柄……可不是重活一世吗?”

“你说什么!?”李谌果然没能冷笑出声,震惊的瞪着刘觞。

他下意识回头,还看了一圈紫宸殿,殿中无人,绝没有第三个人听到这等秘密,李谌这才稍微放下心一些。

却立刻提起心窍,寒声道:“宣徽使说什么,朕听不懂。”

“陛下听得懂。”刘觞不给他装傻充愣的机会,笑道:“陛下如此聪敏,还是重活一世之人,想必不需要小臣多说了吧?小臣用这个秘密作为筹码,要挟陛下合作结盟,应该很有分量吧?”

李谌死死盯着刘觞,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一丝端倪,他的脑袋突然很疼,断片儿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是了,是朕昨日饮醉,说漏了嘴!

刘觞软硬兼施的道:“陛下您仔细想想,如今朝廷上最尖锐的冲突,便是太皇太后掌权,自古以来,哪一个帝王可以让外戚当政,更何况是一个手握兵符的外戚?倘或没有太皇太后执政,陛下何必忍受吐蕃的羞辱?是打也好,是和也罢,那都应该是陛下说了算,不对吗?相对比郭氏这样的第一冲突,小臣不过是个奸佞小人,贪财好色罢了,也不算什么大奸大恶,陛下何不与小臣联手,先把政权握在自己掌中呢?”

李谌一瞬间没有说话,他在消化刘觞的话,不得不说,刘觞说的极对,非常在理,他把李谌想要夺回政权、兵权那种抓耳挠腮,日思夜想,上下求索,求而不得的心情剖析的清楚明了,甚至剖析的血粼粼。

更何况……

李谌还是重活一世的皇帝,他更是越发的想要快速掌握政权。

李谌幽幽的道:“你以为掌握住了朕的秘密,但这种无稽之谈,你说出去,有人会相信么?”

刘觞一笑,道:“陛下,这可不是无稽之谈,这是……鬼神之说,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就算世人不相信,但小臣若是嚷嚷出去,老太太不信也会信,保不齐便会用这些无稽之谈,捏咕陛下,让陛下更加听话,乖乖的做外戚的提线傀儡。”

李谌双手攥拳,气怒非常,因着刘觞实在太聪明了,他每一句话都说在点子上,全都扎在李谌的心窍软肉上,一针见血,痛彻骨髓!

年轻的天子心中千回百转,上辈子并没发现,刘觞这奸佞如此聪敏通达,若真的变成朕的敌人,也是棘手。反正计划也是先行拉拢刘氏,若是能与刘氏结盟,扳倒郭氏,将兵权握在朕的掌心中,也是一桩好事儿。

李谌想到此处,脸色突然柔和起来,摆出温柔天真的笑脸,道:“阿觞,朕方才不过试试你,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呢。你若能与朕结盟,那是再好不过的,朕与阿觞本就是自己人。”

刘觞:“……”假奶狗,代糖超标!

刘觞也不点破对方的小心机,反正任务已经完成,目的已经达到,便道:“陛下说的正是,左右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也不必在乎那些虚的。”

“只是有一点……”李谌话锋一转,幽幽的道:“既然要结盟,朕需得看到刘氏的诚意,对也不对?”

刘觞道:“陛下想如何看到诚意?”

李谌道:“朕便试一试刘氏的能耐!以这次吐蕃进攻清寒堡为题,若你能想到退兵之法,朕便正式与你结盟,如何?”

刘觞一口答应:“陛下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李谌蹙眉:“怎么,阿觞答允的如此之快?已然想到怎么夺取太皇太后的兵权?亦或者,想到了怎么不用兵权,便能调动我大唐兵马的法子了?”

刘觞竖起食指晃了晃,道:“非也。”

李谌更是奇怪。

“陛下的意思,不就是让吐蕃退兵,且不失去我大唐的大国风范嘛。”刘觞道:“小臣自有妙计,不需要动一兵一卒,便能让吐蕃知难而退,甚至主动道歉,俯首称臣!”

李谌越听越玄乎,狐疑的道:“真有此法?”

上辈子李谌并不怎么管理朝政,只做撒手掌柜,这辈子重生而来,虽知晓很多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一旦做出改变,蝴蝶效应如期而至,这次吐蕃借口琛璃开战,便是措不及防的蝴蝶效应之一,遇到这样棘手的状况,李谌的阅历便远远不够了。

李谌完全想不到刘觞所说的法子,除非天神下凡,撒豆成兵,否则如何能不动干戈,就让吐蕃人自己退兵?

刘觞走到紫宸殿内室的壁挂地图旁,食指中指并拢,在地图上虚划一圈,指出吐蕃的位置,道:“陛下请看,这里是吐蕃。”

李谌自然知道吐蕃在何处。

刘觞又道:“陛下请看,此处是回纥。”

“陛下请看,此处是南诏。”

“此处,是大食。”

“而此处,是天竺。”

刘觞终于指点完毕,随即笑道:“陛下可看出了什么端倪不曾?”

分明是退兵吐蕃,刘觞却指东指西,把吐蕃周围其他的小国全都指了一个遍。

周围……其他……

李谌脑海中噌的一声,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这些小国,全部围绕在吐蕃周边……你的意思是,让朕拉拢这些小国。”

刘觞点点头,这小奶狗还是挺聪明的,只不过实在太年轻,阅历不足,遇到事情又有些急躁。说来也是,毕竟小奶狗是重生而来的,重生虽然有利,但也有弊,重活一世想要翻身的压力,时时刻刻的提示着李谌,必须做的更好,做出点名堂来,但很多事情不可急躁,急功近利反而适得其反。

刘觞道:“陛下所言英明,只要拉拢吐蕃周边小国,将回纥、南诏、大食、天竺一个一个,全都拉到陛下的阵营来,孤立吐蕃,吐蕃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与我大唐开战呢?必然会夹着尾巴缩回去,主动提出求和。”

“吐蕃强盛,近些年没少干欺压周边小国的损事儿,周边国家怨声载道,再者,”刘觞又道:“这些小国,目前与我朝并无太大的利益冲突,陛下只需要派人游说,再施以小小的恩惠,这些国家必然也不会与陛下太过纠缠,送个顺水人情,同仇敌忾,孤立吐蕃。”

李谌又惊又喜,脸上浮现出笑容,道:“无错,你说的极好,这是个好法子,朕如何没想到。”

刘觞道:“陛下可派使者,暗中出使。”

李谌道:“依你之见,派谁出使比较好?”

“使者需要能说会道,还要忠心耿耿。”

刘觞想了想,这出使的事情可是肥差,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于是举荐道:“陛下,枢密使刘光,能言善辩,可察言观色,是使者的不二人选……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刚正不阿,忠心耿耿。此二人正好符合使者要求。”

李谌颔首:“确实如此。”

左右都是要用刘氏对抗郭氏,这件事情交给刘光和刘长邑,也不会打草惊蛇,反而谨慎。

刘觞道:“陛下可以借口刘长邑忤逆太皇太后,将他调离京城,其实暗地里让刘长邑出使吐蕃周边小国。至于枢密使,陛下可借口有奇珍异宝需要枢密使巡逻回京。”

“外面的事情周全了,”刘觞笑道:“还要同时安抚讨好太皇太后,把太皇太后哄得服服帖帖,如此这般,才能悄无声息的让吐蕃退兵,震惊朝野,树立陛下的盖世雄威!”

李谌越听越是妙计,没成想刘觞竟把计策想的如此周到全面,倘或真的能顺利,便可消无声息的解决吐蕃这个大患,不动一兵一卒,满朝上下必然震惊,谁还能不服气?到那时候,老太太便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还不是要将兵权交出来?

李谌欢心之余,心窍又是暗暗颤动,这刘觞不显山不露水,步步为营,当真是朕上辈子认识的刘觞么?

“陛下?”刘觞见天子突然不说话,奇怪的询问:“小臣的计策,可是有什么不妥?”

“妥当,十足妥当。”李谌回过神来,心中打定主意,这样的劲敌,一定要让他成为自己人,否则太过棘手,看来朕与刘氏结盟,是正确的选择。

李谌打起一百二十分的乖巧,温柔的笑道:“阿觞的计策,果然是好计策,便按照你说的去做。”

“是,陛下。”

李谌道:“事不宜迟,也不要将事情透露出去。”

刘觞拱手道:“请陛下放心,陛下眼下要做的,便是安抚太皇太后这么简单。”

刘觞还要去传旨,便准备退出紫宸殿。

“对了,阿觞。”

李谌叫住他,笑容十分虚伪,道:“至于阿觞听说的那些无稽之谈,鬼神之说……还请阿觞为朕守口如瓶。”

他说着走近刘觞,低下头来,在刘觞耳边用暧昧的嗓音低声道:“这可是朕与阿觞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刘觞:“……”咦!好油腻!

小奶狗天子可能不知道,他喝醉酒释放本性的时候,反而可爱到男女老少通杀,而故作温柔之时,只有油腻两个字可以形容,油腻的令人发指!

“呵呵、呵呵!”刘觞干笑,后退两步,拉开自己与油腻假奶狗的距离,道:“请陛下放心,既然是盟友,小臣自然守口如瓶。”

刘觞生怕他再说什么油腻的言辞,一溜烟儿调头便跑,离开了紫宸殿,往枢密院去传旨。

御史大夫兼大理卿刘长邑,还没将大理卿这个位置捂热乎,因为忤逆顶撞太皇太后,被天子发配出京,说是外出公干,其实是调离京城,群臣们一片唏嘘,果然天子这个新帝,是拗不过太皇太后的大腿的。

也不知天子是不是被吐蕃的事情打击了,这些日子也不管朝政了,甚至愈发爱玩,每天不是在含光殿打毯,便是在清思殿打毯,不然就是搜罗一些好玩意。

这不是嘛,天子又派遣自己的心腹之臣枢密使刘光,准备让他出京去巡逻一些奇珍异宝回来玩。

枢密使凌驾于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三省之上,虽如今掌权的是太皇太后,但是太皇太后的旨意都需要通过枢密院才能传达下去,太皇太后和枢密院也是互相制衡的。如今枢密使刘光被皇上派遣出京搜罗玩意,最高兴的莫过于太皇太后和郭氏一派了,太皇太后自然不会阻止。

刘光很顺利的得到了指派,不日便要启程。

这一趟出使,刘觞是不能跟随的,刘光启程之日,刘觞还特意来到大明宫丹凤门相送。

刘光的队伍从简,停留在丹凤门内的下马桥边,刘觞赶过来,分明是刘光出京办事,却分外担心刘觞。

一个劲儿的叮嘱:“阿爹在外,不能照看你,觞儿可要自己照顾自己,最近变天,是暖和了一些,但万勿贪凉,你素来身子骨儿弱,闹了风寒可不好。”

“是是!”刘觞使劲点头:“阿爹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刘光笑道:“的确,能想出这等计谋,觞儿的确是长大了,也无需阿爹操什么心。”

刘觞道:“倒是阿爹,平日里看起来精明能干,其实是最马虎的一个,凡事都迷迷糊糊。”

别看枢密使刘光威名在外,很多人都惧怕这个奸佞,但其实刘光骨子里有点迷糊,东西总是丢三落四,还有点路痴,刘觞已经看透自己这个便宜干爹了。

刘觞道:“阿爹,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副手。”

“副手?”刘光奇怪。

刘光与刘长邑都是出使,不过因着伪装的内容不一样,所以他们二人需要分开走,掩人耳目,那何来副手一说?

刘觞道:“阿爹你素来是个路痴,这趟出使,我真怕你走丢了,所以特为阿爹安排了一个妥当的副手,老实敦厚,任劳任怨,体魄还非常的强健!”

刘觞每说一句,刘光的眼皮就狂跳一下,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这秉性如此熟悉?

刘觞朝后挥手道:“来来!快来,小郭将军!”

郭郁臣!

刘光心中只剩下果然二字。

郭郁臣走过来,拱手道:“枢密使。”

刘觞拍了拍郭郁臣的肩膀,道:“小郭将军,我阿爹就交给你了。”

他刚说完,不知怎么的,郭郁臣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好似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一般,刘觞哪里知道,他这句话在郭郁臣耳朵里听来,好像要把刘光的终身都许给自己一般。

刘觞奇怪:“小郭将军,你脸红什么?”

“郁臣、郁臣……”郭郁臣实在不擅长说谎,干脆道:“热!对对,这天气有些热。”

说着,一阵狂风大作,夹杂着寒冬的凛冽之气,从丹凤门吹来。

嗖——

嗖——嗖——

刘光:“……”

作者有话说:

打滚求评论鸭~阿觞哥哥甩着小皮鞭,叫天子小奶狗滚起来~

今天也是2万字更新,这是第1更,下面还有第2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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