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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宫之后，季骁明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劲。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肴，只觉得自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宋观南放在他面前的那一份斋饭就像是一根鱼刺一样，梗在他的喉咙里面，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季骁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扼腕一般地吃下了自己面前的饭菜。

仅仅只是吃了两口掩盖一下腹中的饥饿感，季骁明就放下了手里的象牙著。

“撤了吧。”

季骁明挥挥手，示意站在一边服侍的小宦官。

小宦官以为是今天御膳房的午膳不合季骁明的口味，紧张兮兮地看了一眼季骁明的脸色：“是今天的午膳不合官家口味吗？”

季骁明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挥手，示意小宦官赶紧撤下去。

小宦官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把季骁明面前的饭菜撤走。

等小宦官把自己面前碟子和碗都撤下去之后，季骁明随手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奏折，打开来要看。

偏偏是看了两页奏折之后，季骁明的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干呕的厉害。

季骁明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能让小宦官去喊御医。

御医匆匆赶来，为季骁明搭脉：“陛下可是干呕，胃里泛酸？”

季骁明嗯了一声。

御医点点头，随后换了一种搭脉的手势，原本紧张的神情渐渐松弛下来：“陛下这是忧思过度，有些积食了，臣回去为陛下拿些药丸，陛下这段时间尽量少吃些实的东西，尤其注意少油腻。”

随后，御医躬身行礼，悄然退下。

季骁明面色沉寂地坐在案前，打开的奏折再也没有动过一下。

他心里面闷闷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积食，还是想到了那一晚斋饭。

良久，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赌气似的把自己手边的奏折往前推了推，让这些奏折离自己远了些。

宋观南啊宋观南，如果你的目的就是让朕心里面难受的话，那不得不承认，你做到了。

季骁明的眼眶微红，在心里面恶狠狠的低语。

而远在城南寺庙里面的宋观南并不知道自己对季骁明的影响如此之大，她只是坐在院子里面，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一边的小沙弥悄悄地站在宋观南桌案的对面，好奇地打量着宋观南正在写什么。

宋观南伸手，用笔去砚台里面沾了一点墨，挑眉看着面前的小沙弥：“你师父教你识字了吗？”

小沙弥点点头：“认识一点，但是看得一知半解，不知道施主写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观南倒是有些意外：“读过什么书？”

小沙弥想了想：“庙里面有的，小僧基本上都读过了，大都是佛经，也一知半解。”

宋观南轻笑了一声：“佛经晦涩，是让人自洽的文字，而不是让人向上的内容，你若是想要研习佛法，不仅仅要看经文，也要看史书，要看《老子》《庄子》。”

她语气轻快们很少面前的小沙弥是她的学生一样。

小沙弥立刻点了点头，却还是问：“读史书小僧能够理解，为什么还要读道家的书？”

“因为这些都是先贤的思想，佛法是舶来思想，而道家儒家，都是本家的思想，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总有它存在的道理。”

“所以，佛法不是普世渡人的唯一根本？”

“自然，你在这庙里这样多年，自然也看到了，前来进香礼佛的，都是什么人？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小沙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前来礼佛之人，大多有所求，要么求一个安稳，要么求一个功德，大多都是长安城附近村庄的人，嗯……之前还有老有少，现在大多都是长者了。”

宋观南轻笑：“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未来没有盼头，所思所念没有寄托，才会寄信仰于佛祖。”

她放下了自己手里面的毛笔，面色柔和地看着面前的小沙弥。

小沙弥看了看一脸慈和的宋观南，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旁边正殿里面的佛像。

“施主的意思，小僧明白了。”

他神情严肃地对宋观南说道。

宋观南轻笑：“明白什么了？”

“佛法不是唯一，百姓都会有自己的生活，虽然小僧相信人有来世，可到底今生之苦仍在今生，纵使来世转世，也难有前世记忆，而没有前世的记忆，小僧，不……众生，芸芸众生并不记得前世之苦，那么来世福分，也不属于今生。”

说着说着，小僧的喉头哽咽，竟然湿了眼眶。

宋观南看着他这幅感念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住持说得很对，你很聪慧，也是能够继承他衣钵的人。”

她眉目柔和，小沙弥抬头间，竟然有些恍惚。

“施主……人真的会有解脱的那天吗？今生修行的苦……真的会回报来生吗？”

小沙弥声音颤抖的厉害，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大颗大颗的滑落。

宋观南心头一酸，苦笑着摇摇头：“人到底有没有解脱的那天……我也不知道。”

比起小沙弥，宋观南心里面的苦痛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她来自一千二百多年的后世，自然也清楚未来的这一千二百年里面，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走向。

人，从来未曾放过自己的同类。

她也去支教了许多山村，也见到了许多属于那个时代的悲哀。

岁大饥，人相食。

不知道为什么，宋观南的脑海里面忽然间闪出了这六个字。

这里的饥，或许不仅仅指的饥荒。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对着面前的小沙弥露出一个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前也模糊了。

“施主怎么哭了？”

小沙弥的声音里面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可还是关切的问宋观南。

宋观南怔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颊。

指尖传来湿意，宋观南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沙弥站在桌案的对面，出神的盯着宋观南微红的眼眶和滑落的泪水。

他微微目移，看向了正殿的佛像，盯了片刻，视线又回到了宋观南的脸上。

宋观南已经收拾好情绪，静静地磨着墨。

小沙弥恍然，原来师父的话是真的，有些人即使不剃度，也比大多数的僧众更通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