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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在大雨落下前回到家中。

才刚进门换了件衣服,外面骤雨便倾盆而至，雷鸣乍起，狂风大作。

洛维及时关好了门窗。

洛以秋把他叫到工作间,将买回来的仿真皮肤在工作台上展开。

鹦鹉工具箱自觉飞到他手边。

他拔出刀子，先对仿真皮肤进行了一番裁剪。

他对洛维身上每一个零件的尺寸都如数家珍，甚至不需要再去测量,三下五除二已将仿真皮肤裁剪成了合适的大小。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洛维乖乖坐下，脱掉了上衣。

机械的双臂暴|露在视野当中，即便看过一万次，依然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他默默移开了眼,透过窗玻璃望向外面的雨。

隐约记得，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洛以秋用专用的清洁液对洛维的手臂进行擦拭,动作耐心且认真，直到擦得一颗灰尘也不存在,这才揭开仿真皮肤后面的膜,将它覆盖在洛维的手臂上。

皮肤自动开始与金属贴合。

为了不影响性能,洛以秋挑选皮肤时选了比较轻薄的一款,外表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如果触摸上去，就会发现并不如人类的身体柔软，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能够摸到底下坚硬的金属。

机械想要接近人类，首先应该努力的方面是像人类一样灵活,如果为了外表更相像而覆盖一层厚厚的仿真皮肤，反而牺牲灵活性的话，就纯属本末倒置。

洛维忍不住回头。

皮肤已经将他的手臂完全覆盖,洛以秋正在进行最后的裁剪修理，这些皮肤实在太过逼真，连淡青色的血管和关节处的褶痕都清晰可见。

他的身体与机械手臂的分界线也被仿真皮肤覆盖，慢慢地二者融为一体，连他自己都再看不出任何区别。

洛以秋为他处理完了手部的细节，他慢慢握紧五指，再张开，关节处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自然牵拉，又恢复原样，就像人类的皮肤那样伸缩自如。

他摊开手掌，指纹、掌线、手背上血管与筋络的走向全都清晰分明，这分明就是一双人类的手，如果他没有经历过二十年前的事，那么，他应该就长成这个样子吧。

洛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的残缺在洛以秋的精心修理下变得完美无瑕，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好像从没失去过，他本该是这样的，一直是这样的。

那么完美无缺的他，是否能配得上洛以秋？

可怕的念头野草一样疯长，砸在玻璃上的雨点喧嚣，和他的心跳一样杂乱无章。

他喉结滚了滚，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桎梏：“主人……”

“嗯？”

“主人还会去见那个杨吗？”他垂着眼，小心地问。

洛以秋微微挑眉：“也许吧，他不是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吗，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的确有兴趣去看看，什么东西他都会收藏，

想必家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www.youxs.org”

“还算不错，他说他古板无聊，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还挺有趣的。”

洛维的心又往下沉了一点，甚至有些焦急：“可我觉得他对您别有所图。”

“弥瑞什有几个人不对我别有所图？”洛以秋拿起一瓶分离液，开始分离洛维脸上旧版的仿真皮肤，“一个收藏家而已，就算再有所图谋，又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把我这里所有的机械零件都拉去收藏吗？都是些市面上常见的型号，又没什么值钱东西——闭眼。”

洛维闭上眼：“可我对他的感觉很不好，主人，您能不能不要再和他接触了？”

他一时心急，口无遮拦，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再想收回却已经晚了，不禁浑身僵住，心口发凉。

他居然试图干涉主人的决定……

搭在椅子扶手上的五指收紧，他胸口发闷，心脏像被攫住一样难受，他用力闭着眼，不敢睁开。

主人会讨厌他吗……

“对他的感觉不好？”洛以秋的语调却没什么变化，“你指哪方面？”

主人……没有责怪他的无礼？

洛维紧绷的身体稍微缓和了些，因为洛以秋的放纵，他变得大胆起来：“我……说不好，只是他今天总是无事献殷勤，明明那些事都是我该做的。”

洛以秋笑了，看来今天杨的确给够了洛维压力，一贯很能忍耐的管家先生终于退无可退，因为危机感而紧张起来。

“有吗？我倒是没觉得。”洛以秋道，“不过，下次还是不喝他的奶茶了，我最讨厌喝奶茶里的珍珠，以后还是你给我买。”

洛维慢慢放松下来。

看来，杨并不知道主人的喜好。

洛以秋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有他知道，在这一点上，没人可以取代他。

即便是和主人聊得投机的杨也不行。

他依然是不可替代的，是主人身边的“唯一”。

他微微仰起了脸，方便洛以秋帮他更换面部的皮肤，他沉浸在那“唯一”当中，全然忘了该为自己的容貌感到卑微。

他被洛以秋捡到的时候，面貌尽毁，甚至能看到骨头，洛以秋为了治好他，将他大半张脸都更换成了机械，除去覆盖在表面的那层皮肤，便露出下面冰冷的银色金属。

二十年前，仿真皮肤的技术还不像现在这样成熟，加上小孩子长得快，身上的机械都需要频繁更换，又何况是皮肤呢。

小时候的洛维从来不照镜子，远离一切有可能照出自己倒影的地方。

洛以秋的手指擦过他金属的面颊，将薄薄的仿真皮肤贴合上去，刚覆盖上来的皮肤还有些凉，但很快被他掌心的温度捂热。

覆盖了皮肤的金属有种奇妙的触感，似乎介于人类与机械之间，看上去是软的，仔细摸却是硬的，看上去是热的，实际却是冷的。

这样的触感奇怪又诡异，对常人来说恐怕难以接受，洛以秋却不这么认为。

对他而言，冷冰冰的非人之物，反倒比温暖柔软的人类更有吸引力。

他的手捋向洛维耳后，将最后一寸皮肤与金属完美贴合。

洛维面部的金属是他亲手打磨修饰，即便不覆盖皮肤，也依然是张英俊的脸。

身上所有机械部分都被仿真皮肤覆盖，洛以秋收起工具：“好了，看看怎么样。”

洛维起身走到镜前。

这些皮肤的仿真程度令人惊叹，乍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件艺术品。

“记得12个小时以后再沾水，”洛以秋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了，我去睡了。”

洛维轻轻吞咽。

身体的残缺被完美掩饰，就像他肮脏的内心被覆盖在光鲜之下。

主人满足了他的愿望，且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生气。

他将手触上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是否意味着，他有资格站在主人身边了？

他是否可以……再得寸进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