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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好讨厌。

为什么总要抢他的活儿？

洛维用他冰冷的金属义眼看了看杨,希望他能适可而止。

他率先走出店门，洛以秋走在他身后。

洛维一抬头，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奶茶店。

主人喜欢茶类饮品,奶茶也算在其中。

于是他打算问主人想喝什么，可偏偏的，杨又先他一步开了口：

“洛先生,选了这么久皮肤也口渴了，我请你喝奶茶吧？你要什么甜度，半糖还是正常？”

洛维皱紧眉头。

他机械的手指用力攥紧，视线定定地落在杨身上，一动不动。

杨感觉到他的注视,回过头，十分热情地问：“管家先生也来一杯？不过我不太了解,机械可以喝奶茶吗？”

洛以秋抬起眼帘，视线从他们脸上经过。

两人一个微笑,一个微愠,似乎有看不见的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洛以秋轻轻挑眉——洛维很少这样情绪外露,看得出来,杨连续三次抢了他的工作,让他感到了不适。

洛以秋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回答了杨的提问：“他可以喝，那就麻烦杨先生多买一杯吧——我要半糖的,他也一样。”

“没问题，两位稍等,我现在就去。”

看着杨走进奶茶店，洛维的视线落在洛以秋背上，又慢慢垂落。

他攥紧的五指松开。

主人为什么要答应他,他们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善意，就不怕他居心不良吗？

……或许是他多心了。

主人早已经习惯这样的人际关系，作为弥瑞什最出名的修理师，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努力跟他沾亲带故，这个杨也不过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他们不可能伤害洛以秋，也不敢伤害洛以秋，如果他们敢做出那样的事，不光会引起所有弥瑞什人的愤怒，首先两大家族就不会放过他们。

他没什么立场担心主人的安危。

主人不会遇到危险，他又谈何保护他？

甚至连最基本的工作也要有人代劳，付账不需要他，开门不需要他，买奶茶也不需要他……那究竟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他？

洛维忽然感到一阵恐慌，那是自己的地位即将被他人代替的恐慌，他甚至能够想到这个名叫杨的男人换上他的衣服，代替他在主人的庄园里工作，和主人谈笑风生的样子。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他什么都可以忍让，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这个不可以。

留在主人身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为他做一切他想要自己做的事，这是他活在世上的唯一意义。

他只是想要待在洛以秋身边。

他已经在洛以秋身边待了二十年，可杨不过才和主人见过两面，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可以代替他的工作，为什么

主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比落在自己身上还要多？

凭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不能多看他一眼，为什么要对这个杨笑脸相迎？

洛维只感到心口窒闷，他说不上那是什么，是气恼，是妒忌，还是憎恶，他只知道自己讨厌这个杨，讨厌一切觍着脸来巴结洛以秋的人。

他们是苍蝇，是臭虫，轰不走，杀不净，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

洛以秋是天上星，是水中月，他配不上，他们也一样配不上。

杨很快拎着三杯奶茶回来了，分给洛以秋和洛维一人一杯，洛维将奶茶拿在手里，却没有喝。

洛以秋尝了一口，赞叹道：“这家店味道不错，以后可以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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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边聊边走，洛维跟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

时间还早，洛以秋不急着回家，便跟杨随意闲聊起来：“杨先生是个收藏家，收藏这么多东西，开销一定很大吧？这说明杨先生家境不错，那天帕克硬说你赔不起他的衣服，看样子纯属污蔑。”

杨无奈叹气：“我都说了会赔给他，他还依依不饶，那天确实是我不好，不小心撞到他，洒了红酒，弄脏了他的衣服，我向来不喜欢把事闹大，想着给他赔个礼道个歉也就过去了，谁成想……”

“帕克那人的确混账，得理不饶人，杨先生也用不着跟他一般见识，现在他牵连进自爆木马一事，被当成嫌疑人逮捕，也算是罪有应得。”洛以秋道。

杨点了点头：“对了，自爆木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两天我听到许多人都在传，我打听了个大概，但还是没搞清楚这事和帕克有什么关系，他的狗自爆了，他不应该是受害者吗，怎么反而成了嫌疑人？”

“杨先生还真是善良，”洛以秋笑了笑，“他的狗自爆了，和他是嫌疑人并不冲突，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再等等吧，估计再过几天，警方会给大众一个交代。”

“也对，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是不要参与这些事了，怀特家的警卫队办案向来靠谱，我们还是等官方解释吧。”

结束这个话题，洛以秋继续道：“杨先生平时也这么低调吗？我在弥瑞什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有一位姓杨的收藏家，倒是康恩小姐和你认识，那天还向我介绍了你。”

“原来康恩小姐跟您介绍我了？”杨有些惊讶，“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这个人无趣得很，虽然是个收藏家，却没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康恩小姐算是其中之一吧。”

“收藏……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我的喜好，只是为了花掉手头过多的积蓄，给自己找了个花销比较大的爱好，仅此而已。”

“为了花钱而花钱？为什么？”洛以秋表示不解，“没人不喜欢钱，可一般人拿到钱，都喜欢把钱攥在手里，杨先生怎么还绞尽脑汁想要把它花掉？”

杨摇了摇头，他垂着眼帘，表现显得有些落寞：“康恩小姐跟您介绍过我，应该也提过我以前的事吧？”

“是说你

亡故的妻子？”

“嗯，我的妻子。我赚钱是为了她，花钱也是为了她。她活着的时候，我千方百计地赚钱，却换不回她的性命，她走了，我的钱反倒没了用处。”

杨苦笑：“我常常想，我积攒这么多的财富究竟有什么用？就算我有再多的钱，也不能让妻子回来，那我留着这些钱到底要干什么，我要花掉它们。”

“起初我接济穷人，花钱给他们治病，送他们的孩子去上学。我投资开发护理机器人，免费将它们提供给需要的人，让它们代替忙碌的人们照顾他们重病的亲属，希望不要再有人重蹈我的覆辙。”

“人们表面称赞我是个慈善家，歌颂我是个大善人，可背地里，他们又骂我虚伪，说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名声，为了更大的利益，小小的投入，就会有大大的回报。”

“我免费投放的护理机器人，没有几台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它们成了人们泄愤的工具，人们总是因为它们出现一点很小的故障就投诉生产厂家，在网上大骂特骂，最后，再没有一家制造厂愿意与我合作，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时候我终于明白，免费的善意并不会得到人们的尊重，我所做的这一切，除了感动我自己，感动不了任何人。”

他呼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积攒多年的心事：“于是，我不再做慈善了，我离开了曾经生活的地方，来到弥瑞什，重新开始我的一切，这一次我成为了收藏家，我花钱只为取悦自己，即便我买回去的东西明天就把它们打碎，也不会有人责骂我。”

“我不知道洛先生是否有同感，”杨看向洛以秋，“你好心帮助他们，他们反而觉得你别有所图，你对他们爱搭不理，他们又上赶着来求你——洛先生身为修理师，应该没少遇到这样的事情吧？”

“的确，”洛以秋表示赞成，“不过我没走过那些弯路，从一开始，我就是对他们爱搭不理的。”

杨笑了起来：“那洛先生比我通透得多，我的年纪应该比你大不少，却活得不如你明白，真是惭愧啊。”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洛以秋平视前方，“善良是一种美好的品质，因为遭受过他人的恶意，就要舍弃善良，这无异于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屠龙者终成恶龙——希望这种事不会出现在你我身上。”

杨停下脚步。

他镜片后的眼眸看向洛以秋。

洛以秋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也停了下来，叼着吸管回头：“怎么不走了，杨先生？”

“天色好像突然阴了，”杨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天出门时，好像看到预报说会下雨，想着早去早回，结果碰上洛先生，聊得太投机，就把这事给忘了。”

“好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洛以秋回头问洛维，“今天有雨吗？”

洛维手里的奶茶已经被他攥得有点变形，他微微松开了手：“三十分钟以后会开始下雨，主人。”

“那要赶紧回去了，”洛以秋冲杨握手道别，“杨先生，我们改天再见。”

“改天见，洛先生，”杨依依不舍地跟他握了手，“有时间欢迎去我那里做客。”

“一定。”

洛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一个没忍住，把手里的奶茶捏扁了，一口没喝的奶茶溢出来，沥沥落落洒了一地。

杨的背影走远，清洁机器人驶到洛维面前，埋头清理洒在地上的奶茶：“滴滴！请勿乱扔垃圾，保持城市整洁！共建美好弥瑞什，人人有责～”

洛维看了它一眼。

他深吸一口气，将捏扁的奶茶杯投进机器人的垃圾回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