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一路上，江辰心里想着，司马大元帅是不是要给自己重赏了，虽然自己很喜欢那碗肉羹，但那真当不得重赏！

等江辰来到大元帅行辕，那些前来商议应对之策的将领都已经领命回去，司马行空独自坐在案前，擦拭着他那把伴随着他征战生涯的金鞘长剑。

见江辰进来，司马行空将宝剑入鞘，笑着对江辰说道：“来了，走带你见识见识本帅将士。”

“谢元帅！”虽说并不是如江辰心里所想的要给重赏，但不管怎样，江辰还是先行谢过。

做为一个军伍新萌，能得到元帅亲自领着“阅兵”，那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

一路上，江辰知道了什么是拒马阵、什么是鹿角，壕沟该选择什么地方挖，需要挖多深；

也知道了火盆是为了防止敌人晚上偷营，知道了除了岗哨还会设暗哨；

也了解木栅栏、箭塔、吊桥、栅门以及各种军中攻城器械……

江辰不知道司马行空为什么要带自己了解他的军营，更不知道他为何还要向自己介绍这些军阵知识，只知道路上遇到的将士除了给元帅行礼，都会投来艳羡的目光，大概率这是一种殊荣吧……

两人来到军营制高点，司马行空不让人靠近，跟随在后的侍卫被布置到四周。

两人很随意地坐在草地上，看着山下的军营。

军中火盆连营，看不到尽头，犹如一条火龙横亘在阵前，与敌军城墙上的火龙对峙，那摇曳的火苗似张牙舞爪般，肆意而不羁。

从这里俯瞰，军营井然有序尽收眼底，司马行空看着下面那些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将士，眼中难掩萧暮之色，近乎有一种悲壮莫名的情绪萦绕心头。

江辰也注意到了司马行空的变化，有种英雄垂暮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多问。

“你是为什么投身军旅的？”司马行空打破了沉默，问蹲坐在一旁的江辰。

“我啊？被你部下抓来的！”江辰轻松回道，声音里洋溢着朝气，那种独属于少年的朝气。

司马行空似乎受到了感染，声音顿时也跟着轻松了不少，笑道：“有怨气吗？”

“没有，只是换了个环境而已！”江辰很随意地回答。

这并不是江辰有多豁达，更多的是小人物的无奈。

感受到少年随性的一面，司马行空有些艳羡，忍不住问道：“你不怕吗？”

“怕，当然怕啦！”江辰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眼神遥望山下斗技场，那里一个士兵正双脚勾住马镫，俯身犹如鱼鹰掠水，迅疾地拾起地上的长矛，顿时引来一阵欢呼。

江辰从短暂回忆中抽回心思，补充道：“但饥荒比战场更让人害怕！”

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就不止在戏文里才有，在这战乱不断，饥荒四处的年代，并不是人人都能守住心里最后的底线。

司马行空有些诧异，知道他没有说谎，似乎也听出了他背后的经历，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战事的可怕，是因为你没坐到相应的位置，兵戈不止，就不断地会有人倒下！”

江辰：“坐到什么位置才会怕？”

司马行空：“坐得越高，你就会越害怕。”

江辰：“为什么？”

在江辰幼小心灵里，位高权重，该害怕的不应该是自己的敌人么？

司马行空知道他不懂，所以耐心地解释道：“当你还是一名小卒的时候，你面对的只是自己个人的生死，但当你为将为帅的时候，你面对的就是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生死，他们仰仗你，追随你，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你手上，你还能无视他们的生死？”

江辰看着山下的营帐，似懂非懂，他知道司马行空所说的意思，只是很难感同身受，毕竟他现在连一个小卒都算不上，还不是军伍编制人员。

司马行空知道他不懂，又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吗？”

江辰摇头不解。

司马行空深吸了口气，才缓缓的说道：“本帅十五岁从军，至今四十余载，先后参与战役不下千场。当年的那些老伙计基本都倒在了战场上，就在也没有起来，而本帅之所以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就是那些老伙计用命换来的！”

他目光看着山下那些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将士，眼神里浮现出他们上阵杀敌的景象，慢慢地双眼噙满了泪水，脸上的皮肉忍不住哆嗦抖动，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江辰看着身旁的司马大元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出声安慰，还是……？

只觉得司马行空那大元帅的高大形象似乎在这一瞬间垮塌，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可怜无助的老头，在那闷声嘤嘤啜泣。

好在司马行空很快控制了情绪，也不怕一旁的江辰笑话。

又继续说道：“长平一战，赵人以十万将士性命为诱饵，本帅中计，轻敌冒进，以致粮道中绝，我军进退维谷。三十五万将士因我一人之失，陷入形如累卵之境……”

像是在诉说，但更像是在忏悔。

江辰有些愕然，自己不是把信送到了吗？怎么还会这样？于是问道：“现在后撤不行吗？”

司马行空惋惜地说道：“来不及了，你要是提前三天赶来还行！”

江辰：“都怪我，要是我能早些将情报送来，就不会这样了！”

司马行空：“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两人看着山下大营，一时间都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江辰忍不住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按理说你一个小兵，是不可以打探军情的，只是江辰入伍时间太短，也没有人给他提过什么规矩。

司马行空知道他不懂这些，并没有见怪，而是问道：“听说过壁虎断尾吗？”

江辰：“以前听我师傅说过。”

“你还有师傅？”司马行空有些诧异。

江辰：“我师傅是个郎中，已经去世了！”

“哦……”

司马行空没有继续讨论江辰过往的意思，而是接着前面的话题：“如今我军就是那需要断尾求生的壁虎。”

司马行空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江辰很识趣地没有追问。

月偏西山，斗技场上的将士都已回营休息。

但司马行空并没有回营的意思，坐在山头默默看着山下的军营。江辰不好意思一个人离去，也不知道去哪，只能陪他默默地坐在这里。

……

天交一鼓时分，山下秦军有了动静，开始迅速集合。

一刻之后，集合完毕，顿时战鼓喧天，秦军摆出强攻阵势，三十五万将士的“喊杀”声震天动地，引来赵国守军一阵骚动，但这阵势只持续了一刻，然后有序地各归各营休息。

天交二鼓，秦军再次集合，集合完毕后，战鼓依旧，三十五万将士也再次摆出强攻阵势，杀声震天，赵国守军跟着再次骚乱，又过一刻，秦军回营休息。

如此两次，秦军不像有强攻之意，反而像是集合演练！

赵国守将成纪刚见秦军事出反常，知其必有所图，怕秦军会趁夜偷袭，命众将士打起精神加强戒备。

但这么多日以来，秦军除了演练，并没有实际行动过，冷兵器时代，面对配备齐全的守军，攻城战大多都只能用人命来填。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秦军只不过是将白天的演练换到了晚上而已，不可能会发动进攻，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只是个普通士兵，而不是将军的一大原因，没那么高的觉悟……

天交三鼓，秦军再次集合，鼓声高昂急促，激荡云霄，秦军将士发起强攻。

前队盾牌挡住守军箭雨，后面是紧跟着负责填平沟壑，清除障碍的队伍。

攻城车、云梯紧跟其后，骑兵只适合野战，所以攻城的主力只有步兵，后面还有投石车压阵，但投出去的却并非石头，而是一个个巨大的火球，火球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形，砸向敌军城墙，又或者是城内，为功城队伍减轻来自守军的压力。

有人不幸被火球砸中，自然不可能幸免，但更多的是城内的房舍，承受了秦军火球的威力。

好在成纪刚颇有守城经验，早早地就预防了秦军这招，将城内靠近城墙的房舍腾空，又有专人负责指挥民夫救火，虽也引起了一定的骚乱，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秦军很快冲到了城墙下，投石机停止投放火球，主要是因为精准度实在太尴尬，怕引发误伤，改成靠近城墙的弓箭手掩护。

一批批身披重甲，手持利剑的士兵，顺着竹梯，向城头攀爬，欲图夺城！

守军虽然准备了很多的滚石、檑木、金汁，但也架不住秦军这不要命的前仆后继，所以最后全部化作短兵相接。

战鼓不停，攻城不止！攻城车、云梯，竹梯的登城速度自然比不上城内通道的便捷。

城墙上遍地是尸体，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慢慢地变成“斜坡”，上城的便捷度不输城内，双方在尸山血海中厮杀，机械性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器，眼神麻木，这一刻他们都成了嗜血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