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灰烬跪立在传火祭祀场前灰白的墓碑地旁，看着那些东倒西歪的墓碑，一个个名字从他心底流淌而过，随着他不断回忆，仿佛正有什么东西在不断从他身体里流失。

薪王也好，不死人也好，无火的余灰也好，又有谁会在意呢？在这个可悲的世界里苦苦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生而离分，那死后魂来魂往又能相遇吗？

他沿着石道缓缓下行，走过无数无名的墓碑，四处尽是荒草丛生，无人打理的悲戚。

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灰烬沉吟着，想了想自己未来的结局，他心中不免顿感悲凉。至少这些无名的灵魂还能相聚于此啊。

可我........又能去哪里？

无非苦海尽头，终成灰烬罢了。

穿过石道尽头那扇高大堂皇的门禁，他来到了一个环形的小祭坛中，在这里可以从残垣断壁后看到屹立的传火祭祀场。

灰暗的天空下，一切都是那么的单调、毫无生气，这就是这个世界最为朴素和平常的景色——死一般的灰暗。

龙渊似乎望着远方的阴云入神了，站在悬崖边久久不动。

“远方虽好，却不如脚下的路实在啊，龙渊大人。”一个清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继而，一个带着鸟喙面具的女子从暗处缓缓走出，她身穿黑色的修女长裙，却戴着剑士的钢制护手。

“有什么不好，天空也不总是一成不变的。”灰烬未尝转身，言语中却是风轻云淡，无喜无忧。

“您似乎忘记了您的使命，我辈游魂之王啊。”

这一次，灰烬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他转过身看着尤利娅的铁色面具，无比淡然地说道，“活死人的诅咒早就应该结束了，更何况.....游魂，也不是人类的救赎。我们已经如同行尸走肉般存活了无数年的光景，这个错误也不应该被延续下去。”

“我早就应该明白的，您清除了所有的暗穴，那就不再是我辈的游魂之王了啊。”尤利娅惋惜地说道，慢慢拔出了贴身的佩刀——暗胧，透明的刀身在晦暗的天空下若隐若现。

“真是可惜”。

“恩，是啊，真是可惜。”龙渊一声轻叹，眸光略微暗淡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和曾经的侍者之间必须要分出一个结果。

下一瞬，尤利娅便提刀猛然前冲，透明的刀锋直指灰烬的咽喉。无影锋刃迅若闪电而来，却不见灰烬有丝毫的慌乱，就连脸上的淡然也丝毫未变。

如果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我的话，说不定就.....可是现在，你没有机会！

就在刀锋即将临身一瞬，龙渊身上黑泉涌动，一把黑色魔剑横空出世，绚烂剑光绽放，宛若惊虹。

灰烬抽剑横档，身形一让，错开了尤利娅的突刺一击。随之，他顺势转身挥剑横扫，将企图近身的尤利娅逼开，招式行云流水般顺畅，一气呵成。

这是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剑技，是死亡和时间曾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龙渊携剑而上，攻势狂猛凌厉，亦如龙蛇出渊。尤利娅灵活招架，依靠剑锋的弧度进行偏转和格挡，将剑士的灵活技巧展现得淋漓尽致。

两人很快便缠斗在一起，招招致命，却难解难分。

倏然，龙渊蓄势一击，滔天黑焰猛然爆发，带着黑暗气息直扑尤利娅而去。尤利娅手中暗胧反握，凝聚全身的力量，决然一斩，竟将无匹黑焰从中劈开。

却见龙渊闪身而出，举剑突袭尤利娅。

此刻，尤利娅一招已尽，新力未生，只能仓皇抵挡。魔剑上传来的巨大力量毫无疑问地将她击飞了出去，龙渊乘势追击，魔剑轻轻点向尤利娅的鸟啄面具。

猝不及防间，尤利娅的鸟喙面具被撕开一道裂缝，几缕被斩断的白色羽丝也悄然飘落。

尤利娅只好匆忙转身跃开，顺势将手中的刀锋惯入刀鞘，摆出了她惯用的居合起手式，与灰烬对峙周旋。

她鸟喙面具下的脸色略微凝重，纤眉一皱，惊疑不定地看着灰烬手中的黑色魔剑。

那是一把样式繁复的黑色长剑，剑身狰狞可怖却不失流畅优美，镂饰着的暗蓝色花纹，好似将天堂与地狱沟连，亦魔亦圣，宛如一件妖异精美的艺术品。魔剑锋刃轻泛寒光，丝丝缕缕的深渊魔气从剑身上逸散出来，散发着无尽的冰冷气息，慑人心魄。

尤利娅从魔剑中感受到了浓重的不详气息，但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亲切，令她想要触摸却又畏惧不已。她紧握手中的暗胧，破损的黑铁护手摩擦着刀柄，但这熟悉的感觉此刻却并不能让她感到心安。

那种无形的压力正渐渐让尤利娅喘不过气来，就好像她面对的是真正的深渊一般——但那可是她一直渴望的啊。

龙渊提剑而立，渊渟岳峙，高大的身躯就如同天幕之下不可撼动的穹影。

尤利娅知道，这是将会是最后一击了，必然要分出生死。她面具下双目轻垂，一抹释然的笑容浮上唇角，似乎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旋即，她不再犹豫，拔刀一斩，居合已出。

快快快！至极的快剑极招，在灰暗天空下划开一抹雪亮的寒光！

透明的刀锋将龙渊手中的魔剑击偏，仍向龙渊面门而去，锋利寒芒距离龙渊的玄银面具只差毫厘。

毫无疑问，下一瞬，龙渊就会被暗胧刀枭首。

可是，就在此时，天光乍暗，四面八方的光线都被龙渊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暗所牵引。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听一声轻叹，剑影拂过，龙渊身化黑流，避过暗胧的致命一击，闪入尤利娅怀中。

尤利娅仍保持着斩击的动作，身体却已慢慢僵硬。

一股冰冷的感觉从腹部蔓延开来，冻结着她的全部生机，即使是她那被深渊洗礼过的灵魂也毫无反抗的余地。

尤利娅看着近在咫尺的银色面具，那双暗蓝色的竖瞳是那么惊心动魄的美丽，又是那么寂寂无情的冰冷，如同漫长冬日里太阳坠落的黄昏，天地晦暝。

那....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龙的眼睛啊.......

她绝望地想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对面这个带着玄银面具的灰烬，曾经的游魂之王已经抛却一切，走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路。

再也无所谓不死人与游魂了，与即将自由的灵魂相比，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龙渊将魔剑从尤利娅腰间拔出，暗红色的鲜血飞溅，在灰白色的地上画出一道凄丽的弧线。

血色的凄红宣告着一个生命的流逝，也宣告着一份理想的破灭，游魂的国度.......已经成了破灭的泡影，不过是存在于她这个将死之人脑海中的须臾梦幻。

重伤的尤利娅失去了力量，摇晃不定，然而还不待她稳定身形，黑色魔剑便再度袭来，横打在她的鸟啄面具上，把她击倒在地，黑铁碎片飞散，露出了她原本的样貌。

龙渊居高临下冷漠地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龙目中是无尽的冰冷肃杀，不带有任何的色彩。

“本来你还有点用处，我还想放过你的，但是......哼！”

漫天神秘黑泉再度出现，化作无相狂澜，顷刻间笼罩了残破的废墟。

无边黑暗之中，尤利娅黑发披散，面无血色的她双瞳逐渐失去了焦距，一抹暗金色的光芒于寂静中绽放，夺去了她最后的意识。

黑暗中隐约传来最后一声呢喃。

“卡斯，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