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灰烬拖着染血的身躯，缓慢却坚定地走向初火，他一路追寻的终点，从未像现在这般令他憎恨。

终于，他站到了那团跳动的火焰前，冷漠地俯视着火之时代最后的力量源泉——那团渺小却倔强的火焰。

为了你，为了延续这个世界的错误，究竟有多少人逝去了？

一种巨大的荒唐涌上心头，被唤醒来传承火焰的人，竟然亲手终结了神族的公主。

真可笑。

灰烬望向一旁地面上乳白色的召唤符文，自嘲地笑了笑。

“是该结束这一切了........“

他默颂咒文，旋即一股暖色便从纯白的符文上蔓延开来。

————回忆的分割线————

在又一次自死亡中回归后，灰烬在营火前再度睁眼，他刻意避开了防火女，径直走入传火祭祀场深处的黑暗里。

一条点满蜡烛的长廊出现在眼前，深幽慑人，借着昏暗的烛光，他默默前行着。当走到某个位置时，他顺手将一包由破布包裹的东西对着一排蜡烛后面丢去。

“又是一份温热的骨灰啊!啊，是我多嘴了，灰烬大人怎会是这么残忍的人，桀桀桀桀.......”一只干枯的手掌接住破布包，阴影后的身影发出诡异的干笑。

灰烬冷漠地扫了曾经是祭祀场侍女的老妪一眼，便不再理会。

随着灰烬的深入，一声声金石敲击声不断传来。

传火祭祀场最深处竟然是一个锻造室，燥热的空气中尽是钢灰和炉火混合的味道，一个精壮的灰胡子矮人正在抡动大锤，专心敲打着铁砧上的黑钢。

看到灰烬到来，安德烈放缓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对他说道：“啊，你回来了。按你的要求，我已经基本完成了这些特殊的黑钢，就差最后一步熔炼塑形了。”

“嗯，效果如何?”龙渊淡淡地问道，但他眼中却没有太多可以称之为情绪的波动。

“非常惊人，你带来的.....嗯，这些材料实在是太独特了。我从未见过.....”大汗淋漓的安德烈，面色犹豫，似乎正极力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他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声音越发的干涩，“见过.....如此深邃神秘的力量。”

“那当然，古往今来，除了我恐怕没人能收集齐那些独一无二的素材了.....”龙渊声音冷淡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桀骜，“不过你尽可放心，有什么问题也但说无妨好了。”

然而安德烈闻言，紧皱的眉头却并没有因为灰烬的安抚而舒展开来，他再度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原来的那把黑暗魔剑，已经是超越幽邃接近深渊的不祥之物了。如果再加上这个的话........”

矮人工匠的眼睛看了看深沉如墨的无名黑钢，眼中的忌惮之意不言而喻，“恐怕你会因此直接触碰到深渊，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龙渊却是毫无惧色，甚至还有几分回忆和恍然地道：“直接触碰到深渊么.....似乎也不错啊.....虽然可能是提前了一点.....不过也罢.....”

安德烈显然没能理解灰烬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凝重的脸色不由得多了几分困惑。

“我想，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

话未毕，灰烬嘴角却突然浮现一抹冷笑，伸手探向打造好的墨玉黑钢。

一股无形的暗色波动扩散开来，坚不可摧的黑钢遇之便化雪般消融，化成一滩流动的黑色液体缠绕向灰烬手上，在指尖轻盈跳跃，宛若拥有生命的精灵之泉。

灰烬把玩着手中这泓黑泉，不断变化着各种花样，面露痴笑，似乎已经完全沉迷其中了。

而一旁的安德烈早已惊呆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灰烬手中的黑流，不敢相信自己手下“顽固”的黑钢在不断灵巧变幻着。

那些让他吃尽苦头的黑钢，竟然如此顺从?

灰烬大人....他....难道....早已触及了.....

安德烈震惊未止，便看到一股黑流向他萦绕过来，将他全身死死束缚。

“就拿你这个铸造者作为它的第一个祭品吧，哈哈哈哈......”

在灰烬丧心病狂的大笑声中，黑泉已经将安德烈完全淹没。

诡异的黑流涌入矮人工匠的嘴里、耳里、鼻子里，沁入五脏六腑，他最后感受到的，是无边无界的冰冷。

。。。。。。

灰烬沿着来时的长廊返回，再次经过老妪身前，随手抛给她一包衣角碎料。

“还是灰烬大人了解我老婆子，自从希里斯离开后........”

四面烛光昏暗，灰烬毫不理会老妪的怪笑和呢喃，冷笑着调整了一下漆黑的手甲，背影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灰烬大人。”当灰烬从幽暗的走廊里浮现出来时，防火女向他欠身行礼。

“恩，我回来了。”灰烬依然戴着精致的玄银面甲，略微有些不着调地回答道。随之，他躬身向防火女行了一个宫廷贵族礼仪，却引来她的一阵窃笑。

防火女美丽的面庞浸染着愉悦的神色，银色单辫束发轻轻摆动着，纤细柔美的素手正掩嘴偷笑。

那一颦一笑令灰烬一时之间看呆了，旋即他自嘲地轻笑一声。

这个笑容......真是好像，可惜.....你不是她.......

但是龙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歪了歪头，装出一副笨拙的样子来掩盖刚才的失态。

“怎么了？不对吗？”龙渊随之把刚刚的宫廷礼仪又做了一遍，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傻傻地问道。

防火女被他逗得莞尔一笑，那抹风情宛如银莲绽放，消融了满目阴霾，明丽了灰暗的空间，随即她开始纠正他的动作。

“右手要再抬高些，还有这里向后收，恩，好了，保持住。”

灰烬随着防火女的牵引，认真学习着标准的宫廷礼仪，但他内心却不像表面那样风轻云淡，因为他已经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那个模糊的想法就在刚刚越来越清晰，最终完全浮现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灰烬才从防火女老师的教导下解脱出来。

他顶着僵硬的肩膀又一次向防火女行礼，在她的一阵打量下完美地完成了宫廷礼仪，令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在赞扬灰烬，还是对自己的教导颇为满意。

龙渊直起身子，揉着微微酸痛的肩膀，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却引来防火女的一阵嗔视。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灰烬能感觉到那就是嗔视，他只好僵硬地一笑而过。

微微沉吟了一下，灰烬缓缓将手扶到玄银面具上，防火女看见他的动作也随之安静下来。

轻轻摘下几乎从不离开的玄银面具，灰烬一双蓝星石般的眼睛直视着防火女，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龙渊轻轻地把玄银面具交到防火女手中，露出一抹释然而酸涩的浅笑。

“快到时间了。”他轻轻地说。

“我是您的防火女，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防火女银色的双眸对上了灰烬的蓝瞳，认真而坚定地说道。

灰烬将手放在玄银面具上，感受着它冰凉的气息，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就帮我结束这个诅咒吧。”

“如您所愿。”

一道纯白的光辉从防火女手中渐渐升起，柔和的暖光照耀在灰烬身上好似阳光般温暖。

它填补着灰烬身上的暗穴与诅咒，可是它能填补灵魂的空洞吗？

————结束回忆的分割线————

无声之响，那是灵魂之音，在呼唤着自远方到来之人。

当灰烬激活地面上的乳白色符文时，在遥远的传火祭祀场中，那个被传承火焰的宿命束缚的灵魂睁开了双眼，看向螺旋剑下跳动的火焰，回应了来自远方的呼唤。

火祭场中，她的身影渐渐虚幻，融入了脚下的乳白色符文中。

背后看不见的暗影中，全身都笼罩在布袍中的老侍女静静地矗立着，像是要亲眼确认什么，借着满地烛光看着防火女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道路啊.....灰烬....大人.....这条那个矮人想走却不敢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