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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贝尔公主失踪的第一天是所有人动作得最快的一天。

这一天过后，人们该吩咐的该安排的事情就都已经结束，舞会重新迎来了重要的异国客人，皇室成员也罕见地（应该说非常难得地）纷纷出现在了媒体和他们平时不会出现的地方。

当然，这不是指平时在政经板块出现得足够多的几位排行靠前的皇子公主，而是后面那些还没进入社交界，始终和外界隔绝的年轻成员。

例如母亲正是现任皇后，身份高贵又值得接触的七公主塔季杨娜·普吉纳·基辅罗莎。

她连着几天出现在柴可夫斯基学院已经引起了非常多的注意。

只不过现在人们找不到公主殿下的行动方向，只能用“七皇女突然非常喜欢学习音乐的年轻人”这种理由来进行解释，如此而已。

胡安娜倒是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对于塔季杨娜的行为有所猜测的人，但是这位和大部分亲人都不怎么合得来的公主殿下也不至于给他们提醒。

让自己的事务女官多多注意塔季杨娜，已经是这位女大公对于愿意靠拢自己的亲人的最大关照了。

“所以，阁下您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我多关注普吉纳殿下了吗？”

尼古莉亚宫中繁忙程度仅次于伊凡琴科亲王的事务官的卓娅·戈莱在多了这么一项任务时，恨不得把处理多项事务的平板型终端拍在上司脸上。

“还是说您已经不满足于现在宫廷的安静，打算在罗马假日之外再上演一回‘事务官的求职记’？”

“我当然有我的考虑。”

在座椅上把自己蜷成球的女大公回应的声音带上了散漫，和她每次觉得卓娅问了蠢问题的时候一模一样。

“塔季杨娜不会甘心觉醒成向导的。既然她选择了我，那么我也不能看着她自己冲到死路上。”

——？！！！

卓娅看不见自己对着平板式终端的表情扭曲成了什么诡异的样子。

“普吉纳殿下……会成为向导？”

事务女官的脸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立刻变成了==。

“我还不知道您这种哨兵也能察觉到向导的存在呢。”

“这种事还不用着进化者的本能。”女大公近乎黑色的眼睛转了过来，“有点儿脑子就能看出来。”

卓娅的脸色立刻就黑了。

看起来很有种要把手里的平板式终端扬起来的冲动。

又被胡安娜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卡在半道。:筆瞇樓

“她也到了青春期了，不担心这个担心什么？”

“于是——？”

“之前她的表现只是担心，但是现在不是。”

胡安娜的声音仍旧是清朗笃定的，亏得她能在黑脸的事务女官面前继续不紧不慢。

“她听见了什么消息，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那可能是在柴可夫斯基学院听见的而已。”

“不，是她没办法暴露她是在哪儿知道这条消息的而已。因为她知道，不管是给谁，都会去确认的。”

一位公主殿下不愿意暴露的信息渠道不会太多了，尤其是一位现任皇后生下，不算受宠但也不容忽略的公主。

最有可能的一项，就是塔季杨娜公主进入了向导一生能力可能最强盛的觉醒期。

“但这也只是猜测吧，塔季杨娜公主可能只是想要靠近那个让她知道了一个重要信息的人而已。”

卓娅觉得自己可没有上司那种每个猜测都能把它当做真相的“自信”。

“那她就不必有意识地把自己和人群隔离开了。”

“她明明还是在……”卓娅的话说到一半时也停顿了。

塔季杨娜·基辅罗莎这些日子的反常就是在于她开始专注于纯音乐了。

和内容明确不会引发错误解读的戏剧或者古典绘画不同，音乐和调香，是非常模糊，欣赏时露出什么表情都能被人理解，被人接受的艺术。

同时，第七公主和他人的交流变少了——在其他的内容上。

其他皇子皇女的事务官可能不屑于同与他们服侍同一个人的内务官交流，但是出身平民的卓娅·戈莱可没有这个臭毛病，所有皇室新一代的变化都会被她第一时间搞到手——

而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减少了和他人的交流，还要长时间处于表达出什么反应都可以被理解的环境里呢？

一个公主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只可能是她未来发生的变化并不是她想要的，甚至对于她自己是比隐瞒损害要更大的……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出这些东西的。”

事务女官用叹息的声音认输，手指继续在自己的特质终端上划来划去：“但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塔季杨娜殿下会觉得成为向导是个糟糕到用什么手段避免都值得的选择。”

成为向导，进入圣所，也就是脱离了大部分牵扯不断的权力和利益圈子，在不能带着所有在乎的人一起逃离帝国的恐怖轮回之前，一个人逃走也是个不错的选项不是吗？

尤其塔季杨娜公主还是个不想把自己交给皇帝和皇后成为他们争取利益的棋子的人的时候。

“被发现是隐藏的向导可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就算是目前人类中诞生的那位“仅此一人”——

“所以帝国的教育系统才是我觉得最没可能插手的地方啊。”

蜷成球的第三公主回应自己下属的声音也和叹息没什么两样。

“成为配种的母猪比成为处于帝国层层压榨之下的人要好，卓娅，你刚刚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事务女官滑动功能软件的手指停了下来。

“但我们真的是人，而不是贵族们需要就随时可以换上一批新型号的生活用品吗？”

不说远的，尼古莉亚宫就刚刚更换了一批宫人，哪怕安娜贝尔公主的失踪并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错。

为了让安娜贝尔公主只是在“养病”，这些出身于还算优越的平民家庭的宫人没有一个是活着离开宫殿的。

当然，他们只是在尼古莉亚宫里“失踪了”。

但这只是把皇帝身边几个月的消耗压缩到一天了而已，还没算上宫廷中其他性情不好的皇室成员和大贵族。能生活在城市还好，连农业星球都有堪比其他国家特种部队训练死亡比例的国家里，有什么地方是真正让一个肯干活的人好好活到老死的吗？

“现在确实如此。”

胡安娜回答的声音很平静。

正在椅子上的球儿也做不出什么加强气势的姿态，只有女大公的声音依然平静从容。

“而我会改变这一切。”

“……不要只说好话哄人啊。”

短暂的失语也没让事务女官的舌头柔软一点儿。卓娅·戈莱转了下椅子，背对着自己的上司继续工作。

“假如只是会说好话，没有实际行动的话，你早晚有一天会被我们这些恶狗分食的。”

“这可真是为难了。”胡安娜艰难地从自己那个扭曲的姿态中抽出一只手撑住下巴，“我可不觉得杀掉那个男人就能解决一切啊。”

“杀死皇帝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坐到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不管是退位还是什么，都会很简单了吧——这是那些偷懒的人才会选择的办法，不是我们的。”

“这个话题还真是危险。”

女大公脸上居然仍旧带着笑容。

发自内心的那一种。

“偷懒的路是要付出最大代价的路啊。”

“是，我们没有那么傻真是让你费心了。”卓娅几下结束了今天最后的工作，却依然挺着腰板没有转身，“我只是想知道，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伊凡琴科亲王一旦成婚，也就代表他的地位终于稳定下来，其他人在他不犯下大错的时候没有挑战他的余地——你的极限也就被锁死了。”

“一个新出现的，年轻的大公可不如一个随时可能成为皇帝的公主值得期待。”

“确实，一个大公可不如一个有继承权的公主。”胡安娜也很是赞同，“但是现在工作有了新的重点，是不是一个皇帝反而无关紧要了。”

“……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新重点？”

“一个所有人知道后都不会愿意让它发生的新重点。”

谢斯托娃女大公的声音仍旧轻快。

“嗯，用词错误，除了我……至少还有一个人才是。”

那个把VOS钴石的两个秘密向她和盘托出的那个人。

这已经是青霜号刚刚被押送到奥洛娃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联系上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的人用的也不是寻常方法。

那个人只是很干脆地把胡安娜的精神和自己连接，然后把一段关于利马斯特的记忆整个交给了谢斯托娃女大公。

“那个人是……抱歉，我不该问的。”

卓娅反应得很快，但这个问题已经是她不该问出口的——或许这个时刻她轻松过头了，也或许只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一个所有人知道后都不会愿意让它发生”的事情到底会是什么。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

胡安娜就没有告诉自己的事务女官这个答案。

——反正卓娅总会猜到的。

谢斯托娃女大公对这个判断极为笃定。

——就像是西茜娅·李怎么隐瞒，她把VOS钴石的秘密泄露给自己的事情也总会被维姬琳娜·艾留涅娃发现一样。

至于得到情报的女大公和提供情报的使者……

胡安娜觉得自己讨厌这个把索妮娅套走了的流氓。

从她和自己说话开始——

【“……这可真是吓人，使者居然也会插手人间的事情吗？”

胡安娜说出这话的时候，正身处童话一样梦幻的星空里。

每一颗星星都是纯银打造，清清亮亮地向外界撒着银子一样的光。星星绕着彼此旋转，发出铃铛一样响脆的声音。

这不是胡安娜自己只能模模糊糊看出窗外有片雪原的大客厅。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精神领域。

完全的非现实也代表领域主人的强大实力。

能够做出这种特效都不会考虑，只在童话书中存在的景色的人，胡安娜只能猜到一个——

西茜娅·李。

不用去猜测哪个利马斯特来的人连上了她的精神，告诉了她关于VOS钴石的两个要命秘密。只要看见记忆播放完毕后的这片星空，胡安娜心里的选项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正从一颗星星后面转出来。

在胡安娜的感叹结束之后。

“我认为这是你需要的东西。”

“这确实是我需要的东西，所以我才想知道你想用它和我交换什么。”

然后胡安娜听见了笑声。

西茜娅·李的笑声没什么含义，似乎只是为了表达善意，或者填充一段空白。

“我需要的……大概是你早点儿完成你的计划吧。我需要的东西已经和你的目标绑定了——在你知道VOS钴石的秘密之后。”

“我可以选择……”

“选择更困难，更需要计划，更容易被旁人发现端倪的路？”

——话都让你说完了是吧。

胡安娜应该想到在精神领域里她连思维活动都瞒不过领域主人这件事的，这样她就不用看着西茜娅优雅到可恨地对她点头了。

“是的，正反都说完了之后对方还会怎么回答——思考这个也挺有趣的。”

向导仍旧在笑。

“反正你不会拒绝的。”

“因为你需要一场大乱，不是吗？”

“而VOS钴石的两个秘密是捆绑在一起的，你需要第二个，却也必须推动第一个。”】

——居然是个比自己还要讨厌的家伙。

就算怀抱着零星一点儿对于把她推给长兄的愧疚，胡安娜也不可能喜欢西茜娅·李。

对把她看好的索妮娅拐走还养不回来的混账，一点儿都不需要付出厌恶之外的感情。

卓娅已经离开了专属于公主殿下的偏殿，此时此刻，只有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一个人还留在这里。

所以她可以把自己的精神向导放出来，看着有鲜红胸脯的小鸟在自己膝盖上啁啾蹦跳。

然后用谁都听不见的轻声抱怨一个叫做西茜娅·李的混账。

“说什么我已经有了瓦西里这个代替品的话啊……”

“居然还问我为什么要盯着索妮娅一个人不放？”

“我需要一个看着男人、女人、贵族、平民、哨兵、向导的眼睛都完全相同的人。这种人哪里有那么好找？”

可见鬼的是，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却对改变一个国家的伟大计划毫不关心，只想着要拯救一个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她忙就能自己爬起来的混账。

让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更郁闷的是，为了她的目标，现在她还要给那个混账提供足够的数学家或者至少是属于自己的几个人工智能，还要在卓娅锐利的视线下抽空子把精神连线中传来的数据交给自家几个人工智能——

她不想干科研工作。

真的，从来都不。

哪个环节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