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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混进了囚禁向导的地方。

有想要救一个人的雇佣兵混进了囚禁向导的地方。

这个消息出现得悄无声息，扩散的速度却是如光如电。

向导们对此保持沉默，只用精神游丝和眼神相互示意。她们简直像是在十几个小时中就成功从囚徒转化成了地下党，在千依百顺的外表下传递着一个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在那场集体婚礼之后，囚徒们被打散重组过囚室，这也让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更强了——谁都知道，在所有人被打乱重组的时候，新面孔是最容易混进来的。

人们沉默着，打量着所有自己新认识的面孔。希望和期冀飞快地出现在每个人眼里，像是她们都希望那个雇佣兵想要拯救的人是自己。

“这样很危险。”

朱莉很认真地对着林娜说，“你一定要小心，万一大家发现你要救的人不是……”

拥有一只知更鸟的向导不安地抿了抿嘴唇，像是犹豫，更像是不想亲口说出那些话来。

“没事的。”

林娜没有接话，倒是玛丽塔夫人很自信地回答了朱莉。

“林娜很厉害的。”

朱莉勉强笑了下。

不清楚进化者能力的玛丽塔夫人对于林娜很是相信，但是朱莉还是很清楚哨兵对抗向导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的。就算朱莉在后面帮忙，也没办法让林娜对抗这么多向导。

——太多了……真的，人太多了。

朱莉很清楚希望破灭的时候人们会做出什么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选择了彻底放弃拖着别人一起死，在气氛的带动下林娜也不可能走出去。

要是她愿意对着向导动手还好……

但是林娜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朱莉在几天的观察下对此清清楚楚。

那不是什么骑士约束自己的戒律，而是什么更深的，涉及到了过去和内心深处的原因。所以林娜动手的可能比一般人更低。

危险也就相应更大。

“没关系的。”

那双美丽清透的紫眼睛转了过来，哨兵安静地看着脸上已经压不住焦虑的朱莉，近乎笨拙地向着她伸出了右手。

“没关系的。”

哨兵的皮肤洁白通透，在光下几乎能透过皮肤看见血脉骨骼。但就是这样一只手，正正反反布满伤痕。

都是旧伤，所以只剩下些许痕迹。

似乎是在证明着主人的实力。

“但是……”

然后那只手微微抬了抬，又像是避讳什么一样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没关系的。”

林娜看着焦虑的朱莉，第三次说出了这句话。

她还是很平静的样子，却像是已经知道朱莉的顾虑，又像是只是单纯地重复一句安慰。

朱莉最后只能叹着笑出来。

“好吧，没关系。”有着雪白胸脯的知更鸟不太高兴地啁啾一声，跳回了主人的精神领域，“我相信你的战斗力。那么，你什么时候走？”

银灰色的睫毛猛然一抬。

朱莉看着那双紫眼睛飞快褪色，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柔和又坚定的。

“我看得出来。你……不太擅长掩饰。”

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和确定了时间离开确实不会是一种表现，尤其林娜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倒数计时——她会为了玛丽塔的身体难以恢复而有些焦虑，但是她没有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的茫然焦躁；她接受ISR来人的安排，却不像是勉强自己去习惯未来，而是在知道完结时间时的应付……林娜·阿德尔是个不太擅长掩饰的人，而朱莉·阿尔汀是个还算细心的人。

那双美丽的紫眼睛又恢复了它最美丽时刻的色彩。

“这么说出来我说不定真的会让你闭嘴的。”

哨兵微微歪了下头，声音依旧清凌凌的。但是朱莉却能感应到自己接入过的精神场一个微妙的收缩和复原。

——真的……有点可爱？

朱莉嘴角的弧度忍不住上勾了一些，开口想要说些别的——

“露易丝夫人？”

林娜简直是有些茫然地看着突然踉跄冲出的女人。

她之前就听到了不□□稳的脚步声，但是……孕妇，露易丝，夫人，这个组合应该是之前殴打玛丽塔的那个女人？可是这张脸……她不记得！

哨兵不安地抿紧了嘴唇，上上下下地审视这个只有肚子突兀鼓出的妇人。

——这个人……是谁？

——这个几乎疯狂地冲着她伸出手的人……是那个殴打……几乎打死玛丽塔的露易丝吗？

露易丝终于找到了玛丽塔和那个哨兵。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在一部分姑娘成了ISR人的新娘之后，囚徒们经历了一次打散重排，孕妇和病人也不例外。

对于ISR的人，孕妇在生产那天之外的时间都得干活是件公认的常识，但考虑到孕妇肚子里说不定是个未来的向导，也不能完全不顾忌……所以孕妇的活儿相对于普通人要轻快些，却也不是在一个位置。

以露易丝的胆怯和ISR的管理，就算在艾特兰塔的演讲之后见到了玛丽塔和那个哨兵，找到她们在什么地方，对于露易丝也真的是很困难。

在终于拦住了林娜的时候，露易丝几乎要哭了出来。

她看着那位仿佛霜雪堆砌出来的骑士，在不自知的时候以壁画中信徒祈求上帝的姿态伸出了手。Ь

那个把玛丽塔送来的红衣女人似乎就是在知道了带走玛丽塔的人是白发紫眼的少女之后就放过了露易丝——不管怎么说，哨兵确实救了她。

或许林娜会对这个尴尬的巧合不满吧，毕竟让人彻底断了念头总比这样纠缠要好——谁知道这样纠缠下去会不会发作得更厉害？倒是那天让人彻底断了念头，只凭没人知道的一次见面，露易丝的话最多是在流言中多出一个不知真假的证据。

但是现在……

林娜很轻地用舌头打了下上牙膛。

哨兵能听见不远处的呼吸和心跳，更能从那些细微的风声中分辨出被露易丝的异常引来注意的人们。精神场这方面哨兵要相对向导迟钝些，但以林娜的经验也不是不能感觉到那浪潮般汹涌起来的变化。

“露易丝夫人，你这样……”

朱莉第一个冲了过去，想都不想地用左手把孕妇扶直了身体，“你不能这样，这样对你的孩子真的不好的！”

胸脯雪白的知更鸟也落到了奥西猫的头顶，想要安抚躁动不安的宠物猫。

而林娜在朱莉的遮掩下，忍不住退了一步。

哨兵的动作不太明显，只是把离开了一点的玛丽塔·陶德彻底挡住了。

被朱莉往有能坐下的地方扶过去的露易丝正专心反抗朱莉，没注意林娜这个能重新刺激她发疯的动作。而在朱莉跟着露易丝反复不断的强调转过头的时候，林娜看见朱莉脸上那极为合适的迷惑……

“救你的哨兵？林娜也不是白头发啊，露易丝夫人，你一定是看错了。”

朱莉的声调放得很合适，只是稍微有那么一些的高，不到能影响别人的程度，但是有心人努力一下能听清的样子。只有声音上有些含糊，听起来倒不像是林娜而是在说丽娜。

利恩也有些像。

露易丝猛地楞了一下。

枯瘦的孕妇猛然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林娜的脸——在阳光下发色会稍微浅一点，但是普灰色和速效染发剂的双重作用怎么都不会让这头短发有月光下冰霜凝就的质感；紫色的眼睛最好处理，毕竟多年后遗症让这双眼睛变色灵活，只需要调整一下精神场和感官的敏锐程度就能转变成接近沉黑的深紫色。

大脑是没有图像记忆的。所以发色眸色一变，几乎就是两个人，林娜再在朱莉那声调的暗示中调整一下冲着露易丝的角度——于是落在孕妇眼中的，是相像又不同的两个人。

“利恩·艾留涅娃。”

林娜顺带着换了一下口音，变成弹舌音痕迹未曾消除的帝国口音。

德裔联邦人和帝国出身的人口音差别非常重，尽管长相相似，但是雅利安人不都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样子？

“你是？”

露易丝似乎疑惑了一下。

她仍旧含含糊糊地念着林娜·阿德尔的名字，抱怨着你是来来救我的才不是来救其他的那些家伙，态度却是越来越软，最后被朱莉连哄带骗地送到了孕妇们的区域。

应该是这样的。

或者说，最好应该是这样的。

把一切都含糊过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让它成为囚徒们中流传的传言中的一条，或许有人会去找银发紫眼的少女，但她原本的目标也只要隐藏过了这两天就好。

只要林娜带着玛丽塔夫人离开了……就算希望破灭，也不会再掀起太大的波澜了。

不管是仍旧要等待逃脱机会的囚徒，还是决定认命的人……在救助者已经离开的时候，就不会再有太大的反应了。

因为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是朱莉·阿尔汀计划中的最好结局了。

有一对母女可以得救，总比所有人都被拖累在这里要好，对吧？

就算只是二，也总比零要好的。

朱莉回来的时候，林娜已经坐到了窗台上。背着窗外投进来的夕阳光线，纤瘦的哨兵被打上了一圈光晕，像极了童话中满足人们美梦的精灵。

知更鸟欢快地啁啾了一声。

玛丽塔夫人被林娜藏在了不太被人注意的地方，直到朱莉走到了林娜身边才看见了正收拾各种用具的温柔妇人。

“玛丽塔夫人。”

朱莉笑着蹲坐下去，和玛丽塔夫人一起收拾这些工具。

这一回林娜没像平常一样跳下窗台，把她们俩赶到一边自己三下两下解决一切。哨兵仍旧坐在窗台上，两条弧度漂亮的眉毛绞在一起，始终就没有松开。

一直到朱莉觉得她可能会在这里坐过一个晚上的时候，林娜才声音很轻地问出了一个问句。

“朱莉，叫做露易丝的孕妇……在这里只有一个人吗？”

不需要伪装的时候，哨兵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声音用各种痕迹压得浑浊厚重，清澈微凉的声线这一回听起来一点都不缺少感情。正好相反，这声音几乎被惊慌和迷惑压满了。

“在这里……”

“不用说了。”

在朱莉想要回答的时候，却是林娜先截断了她的话。

哨兵突然跳下了窗台，用重新变得浑浊厚重的声音说了句俄语。朱莉蛮辛苦地分辨着一个个音节，却发现哨兵已经在动作中接上了她的精神游丝。

‘我们回去。挡住玛丽塔。’

朱莉垂了下眼睛，然后按照精神游丝中传来的消息，转了个位置。

“好吧，我们回去吧。”

玛丽塔夫人不太理解两个进化者突然转变的态度，但是也没有反抗。她顺着朱莉和林娜的动作离开了已经整理完毕的工具间。

林娜这一回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玛丽塔和朱莉都对此保持了沉默。三个人安静地离开了工具间回到她们的囚室，和另一边呆立的孕妇没有半点交集。

在墙那边。

露易丝定定地看着墙壁，像是从来没听见林娜带着疑问的声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