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网

乔峰见穹顶上落下一人，霍的站起，来到那人下方。心想莫不是阿紫？可那人并不似他当初那样急速下坠，而是头上脚下，犹如凌空虚渡，信步走来。乔峰一直看着那人漫步到自己面前，再轻轻落在身边。这才看清，原来是一老者，身材廋小，只及乔峰肩头。乔峰冲老者微微点头，老者也深深的看了乔峰一眼，似乎大有深意，然后朝聂天行走去。走至聂天行面前三米处停下，弯腰躬身，低眉顺目的叫了句：“掌柜的！”

聂天行早已知道这天牢之中又添一人，只当又是一个被人拘进来的等死之辈。却没成想那人径自来到自己面前，还叫他掌柜的。这一声掌柜的让他陷入到了久远的记忆中，也不知多少年了，没有人这么叫过他。过了老大一会，聂天行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老者。只是那眼神依旧空洞呆滞，仿佛在回想着什么。老者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候着，并不打扰聂天行。戚无忧看看聂天行，再看看老者，那老者好像认得聂天行，而聂天行似乎一时之间记不起他是谁。戚无忧也没言语。

又过了一会，聂天行的眼神才慢慢聚焦，盯着老者问道：“你是莫问？”

老者应到：“正是小石头，唉，如今应该说是老石头了。”

聂天行点点头，说：“有近两千年没见了吧？想不到你我还有重逢之日，更想不到的是在这牢笼里。”

“是两千零八十二年又四十九天。”

“嗯，”聂天行咧嘴微微一笑：“你到记得清楚。”接着又淡淡问道：“不知魔域如今怎样了，还存在吗？”

“魔域一切安好。”

“哦？”聂天行有些差异，问道：“如今谁为魔主？”

“是少主。”

“霄儿？”

“正是。”

“这，这，”聂天行竟然口吃起来，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惊诧，问道：“是谁人在背后扶助霄儿？”

“回掌柜的，正是老奴！”

“你，你……”戚无忧与乔峰很是奇怪，不知为何老者的每句话似乎都很让聂天行吃惊，且一句比一句更甚。

聂天行最终没有再说下去，他转念一想，能来这天牢的，皆非泛泛之辈，自是有些本事。即便是眼前这个他曾经瞧不上眼的小石头，说不定在与自己分别后，学了一身别样本领。于是问道：“你是被何人拘进来的？”

“夜南天。”

“鬼主？幽冥王夜南天？他，他，他为何抓你？”

莫问一直是微低着头垂手站立，完全的奴仆姿态，看上去就是个猥琐的小老头。只是他每句话都要惊的聂天行不自觉的口吃起来，夜南天三字一出口，就连戚无忧脸上都有着愕然之色。只有乔峰不知那夜南天是何许人也，因此没有多大触动。

莫问仍旧语调低缓，慢慢说道：“回掌柜的，掌柜的六百多年前消失，如同人间蒸发后。我是在百多年前才听说了此事，那时都在传掌柜的是被人拘进了天牢。于是我就多方打听天牢所在，想来看看能否救掌柜出这牢笼。我自己也跑遍了八荒九地，却始终没有得到关于天牢的任何信息。于是，我便做了三件事。”

“你做了那三件事？会让幽冥王亲自出手拘你！”这是戚无忧问的，他似乎对莫问为何被幽冥王所拘，有很大兴趣。

莫问转头冲戚无忧回到：“回戚先生，幽冥王拘我，只为一件事，而非三件。”莫问说着又面对聂天行，继续道：“十多年前，我惊闻魔域发生动乱，便去了趟魔域。那些人听说掌柜的是被拘进了天牢，想着掌柜的是必死无疑，早有争夺魔主之心。不过慑于掌柜的余威，一直不敢妄动。等了几百年始终不见掌柜的现身，他们以为掌柜的已然毙命，终于按耐不住发难了。我赶到‘神惶大殿’时，少主已被人按在地下，曲直两兄弟正往高台上的椅子走去。我知道多说无益，他们又不认得我是谁？！便主动出手，与两人斗了起来。经过一番激战，这才擒住二人，救下少主，并扶助少主当了魔主。我怕曲直两人会再次捣乱，便将两二人囚禁了起来。”

“切，”聂天行尚未说话，戚无忧嗤笑一声，对莫问说道：“吹什么大气，曲直二怪即便单个对上了你家主人，那也是不遑多让。何况那曲中求与直中取虽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二人心意相通，另有有一套合击之术，即便聂老怪对上都要退避三舍，就你还擒住二人，囚禁起来？”

莫问也不分辨，回答说：“戚先生说的是。”其实戚无忧的话也正是聂天行想说的，不过戚无忧说出来了，他也没有必要再讲。于是说道：“霄儿修为低微，即便有你扶助他做了魔主。但不足以震慑那些牛鬼蛇神，你一走怕是又要霍乱丛生。”

莫问答到：“正是有鉴如此，所以我又做了第二件事。”

戚无忧又嗤笑一声，说：“什么事？我看你还能吹出什么花来。”

“不敢。”每次戚无忧说话，莫问都要转头回答，然后再面对聂天行，继续说道：“我也知道少主修为不足以服众，我又要寻找掌柜的，又不能长时间呆在魔域，稳妥的办法就是提升少主的修为。于是我就去了趟鬼域，破了夜冥的‘万鬼噬魂’大阵，取了‘九幽之水’，助少爷提升到了念力境，并将修为稳固了下来，这才离开。”

莫问话音刚落，戚无忧霍的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右掌推出，跟着五指虚张，想要握掌成拳。

乔峰就站在戚无忧身边，在戚无忧抬掌时，明显感觉到周边气流涌动。自己身体渐感僵硬，真气运行不畅。知道是戚无忧又使出了他的绝技‘禁锢之力’，为避免被波及，赶忙后退了数十丈。

那莫问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戚无忧，语调仍旧轻缓，叫到：“戚先生息怒，戚先生饶命。”一边说着，一边左打一拳，右拍一掌，间或踢出一脚。霎那间戚无忧推出的劲力在莫问周身堆成一堵圆形墙壁，离着莫问有三尺距离，那禁锢之力始终挨不到莫问身上。戚无忧把灵力催到极致，本就雪白的头发更加的苍白，那本来还算红润的脸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而他虚张的五指却始终难以握成拳。

乔峰发现那莫问在说话时，一直低眉顺目，就是个小老头模样。可这一转身动起手来，刹那间气势凛然。也不见他有何特殊手段，只是拳打脚踢间，把戚无忧推过来的‘禁锢之力’尽数拒在三尺外。那堵气流劲力形成的圆形墙壁，也越来越变的实质化。而莫问原本乌黑的头发也染上了点点灰丝。乔峰很是奇怪，为何动手的两人都在急速老去？一掌耗费两百年光阴到底是何意思？他想有机会还是问下聂天行为好。免得一不小心便着了道儿，他可没有两百年光阴来虚度。

聂天行对于莫问的话也是多有不信，所以没有阻止戚无忧出手，他也想看看莫问到底有何本领。这时见莫问能抵挡住戚无忧的‘禁锢之力’，似乎还游刃有余。当下便信了莫问的话，相信他所言不虚。便对戚无忧劝解到：“老妖怪，你想死么？敢在这天牢里全力拼斗。天下有本领的人多的去了，你不信不服又能如何？难道还要一个个的去拼过？”戚无忧脸上已经皱纹深陷，听了聂天行的话借机收掌，一屁股坐到地下，有些气喘的说道：“‘禁锢之力’，可禁天，能封地，禁力只是小道尔。待我神功大成之日，再来与你斗过。”

戚无忧一收手，莫问一拳击碎眼前灵力屏障，仍是谦卑的回到：“不敢。”聂天行问他：“‘万鬼噬魂’大阵，万魂为绝阵，千魂是杀阵，百魂算困阵，不知你破的是几魂？”

莫问回到：“万魂。”

“魂是何品？”

“皆为灵武境！”

“嘶。”聂天行倒吸一口凉气，虽不如之前那般惊讶，可表情显得更加难以置信。他没有多说，而是接着问道：“那你做的第三件事又是什么？”莫问的语调一直是不疾不徐，回到：“我帮少爷稳固了修为后，就又去了趟南山，我知道那周之舟是掌柜的一块心结。所以便抓了他，把他与曲直二人一同囚禁了起来。也算是替掌柜的出了口气。”

莫问话音刚落，戚无忧忍不住大骂起来：“放屁，放你妈的臭狗屁。那周之舟是何许人也？定教之主，统御南山，岂是你说抓就能抓的！放屁放屁。”好像是莫问的话刺激到了戚无忧，不停的骂着，状如疯虎。而莫问还是那副低三下四的样子，戚无忧每骂一句放屁，他便回一句戚先生骂的是。戚无忧一连骂了十多句，他便说了十多句：戚先生骂的是。最后戚无忧看着聂天行却指着莫问说：“聂老怪，你说他是不是放屁？”聂天行还没说话，莫问开口了，不过他这次倒不是称：戚先生说的是了。而是说：“戚先生，掌柜的为人好客厚道，还请口下留情。”语调竟然一反常态，变的甚为严厉。

这让戚无忧愣了下，很显然，莫问的意思是你骂他不要紧，说聂天行就不行，哪怕只是一句带有侮辱性的口头禅也不行。也不知是不是骂累了，便真的住了口。本来想讽刺一句，就聂老怪还好客厚道？也哽在喉中。

这时聂天行说道：“你抓了周之舟，即使夜南天不来为难与你，也会有他人来拘你进天牢的。”

莫问回过身正对聂天行，回答说：“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否则又到哪里去找这天牢所在？只有用这个办法被他们拘进来，才能见到掌柜的。”

“哦？”聂天行有些讶异：“你是故意要进这天牢的？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是想看看有无可能救掌柜的出去，如若不能，愿与掌柜的一同赴死。”

“唉，”聂天行一声叹息：“你又何苦如此？三千年前，我们就已经恩怨两消了。”

“对小石头来说，掌柜的只有恩，没有怨。”聂天行沉默不语，戚无忧这时也默不作声。乔峰没有再坐那戚无忧身旁，而是远处看着莫问。他无法评判莫问的举动是愚忠还是愚昧，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有为情，有为义，有为恩，有为仇。不管是哪一种，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此种行为无论好恶如何，都是值得佩服的。

聂天行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又问道：“刚才你用的便是打神拳？”

“正是掌柜传授的打神拳，还有劈神掌。小石头愚钝，别的也学不来。”

聂天行一怔，说：“想不到打神拳与劈神掌练到极致竟有如此威力。”

“在掌柜的面前不值一哂。”

“进入圣力境后，我已经很少用这种法门了。对了，”聂天行继续问道：“你是如何得知霄儿需要九幽之水？”

“当初我虽然退居山林，可对掌柜的一举一动还是十分留意的。当年你为人追杀，被逼进神惶沙漠，我也曾想过出手相帮。无奈有心无力。如今总算武有所成，为掌柜的事，自是要全命以赴了。”

聂天行慨然一叹，说道：“世事变幻，当真是不可预测。想当年我全力资助那些兄弟修武，可最后一个个叛逃而去。没想到一时的无心之举，却收获大爱。夫复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