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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提起茶壶，给老师的茶樽斟满，轻轻移到夏老夫子面前。

夏老夫子，也不说什么，他知道长生有事情要问，只是不知晓如何问起才更加合适，便接过茶樽，拿高一些，仔细闻了闻茶汤的香气，轻轻呷了一口，在舌尖上停留着，品尝着茶汤的韵味，再缓缓吞咽下。

“老太傅，学生不明白的是，博士台中始终无所事事的人，是不是都算是滥芋充数之人？若……”

“非也！”没等长生说完，夏老夫子马上予以了否定。

长生听到老师否定，心里才稍稍轻松一些。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面对着那些满腹经伦、饱读诗书的大博士，有时，他会觉得：这些大博士，每个人，只要你让他讲道，他们都能说出很多你从来不知道的东西。

即使那些很少登台到中央大讲亭上发言和思辩的大博士们，也都虚怀若谷、身手不凡。他们的身手，当然不是武功修为，而是大秦人的工匠精神。

这次创造马鞍具的过程，更让长生对每一位参与其中的大博士，都佩服有加。

最初，他只是一个奇思妙想，后来变成了图画，再后来，他就完全没有办法，去把这个想法和图画，变成一件让父皇极为赞赏的实际马鞍！

直到前些时日，长生都一直是在不断地惊喜中度过的。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些大博士，能够让一个梦幻般的想像，就这么变成了一个父皇认为是奇功一件的巨大成就。

只有始皇帝才能预见，这件马鞍将会极大改善秦军的战力，将会极大影响未来战争的走向，将会惠及天下子民的生活！

这些都是那些有一技之长，平时看不见风头的大博士们的功劳，只有他们，才能实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长生终于想明白了，他这才说道：“老太傅，学生还请您再明示。”

无且老夫子笑了，说道：“嗯，所谓滥芋只是并无本领，只靠嘴皮子充数，而搬弄是非，害人误国之徒。但要警惕，警惕你父皇经常提醒要防范的‘罢黜百家’之翻板。小殿下若终于能想通了，这便是好的。”

长生也笑了，然后起身，躬身拱手一礼。

老夫子摆了摆手：“往后啊，你会越来越忙碌，老夫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打算着，再过些时日就回上林苑去了。那边的事务还有很多，我也该去看看了。”

“老太傅回上林苑去也好，不过，可不要太累着！学生会常去看望老太傅。”

老夫子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长生的面相颜色，再伸出手替长生把了脉。

左手换过右手，再仔细号过脉，然后老夫子摇了摇头，叹道：“唉！那龙阳君本已找到，可他条件苛刻，要你废除其他武功，成为常人。若常人状态下，能挨过三日，便可修练龙阳大法。到时，他才会现身，并亲自向你传授龙阳功法，以极阴之龙阳大法，化解你体内的极阳之火。”

“哦，老太傅不必忧心了。”长生并无片刻思考，便斩钉截铁般地说道：“学生不会放弃父皇倾心传授的秦王神剑，也不会放弃老太傅特意为学生独创的大音希声之术！学生宁愿将剩下的时日，去尽力做好应该做的和能够做的事情！”

夏老夫子听着，还是摇了摇头：“你瞧老夫，从不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只求心安理得，这样好好地活着，不好吗？”

“老太傅一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从不违心，当然可以心安理得。龙阳君自己也从不理睬世间诽言，只做自己喜欢做的，只做自己以为有意义的事情。那么，为何要强求学生像他那样呢？”

“非也，不是他强求，是老夫求他。他只是提了个条件，老夫也还没答应呢，正是要先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老太傅，您老人家从不求人的，干吗去求龙阳君？若为学生贪生，坏了老太傅的规矩，那学生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嗯，老夫知晓了你的意向。你再坚持些时日，容老夫再想想有无他法。”

“老太傅不必太劳心劳神，学生活也要活的心安理得，死也要死的心安理得。”

“长生，也不必总是‘死’呀‘活’的，年纪轻轻的，你坚持平常的练功，让身子随时活动着，不要衰弱下去。每日午间，一定要仰卧半个时辰。”

“诺，学生记下了。”

“还是把蒙常山叫进来吧，老夫也得向他交待一下。”

“老太傅，真的要这样么？”

“嗯。”

“诺。”

长生乖乖地唤常山进来，给夏老夫子见过礼，便按照老夫子示下，坐在了长生旁边。老夫子递过茶樽，自己也呷了一小口，才开口说道：“大将军近来辛苦了。”

常山听得老夫子如是敬语，感觉受之不起，赶紧起身行礼道：“御医郎老夫子在上，常山不辛苦，请老夫子直呼小的名字，不敢在老夫子面前妄以大将军自居。”

“老夫并无虚言，长生的状况只有你清楚，只有你在身边，能够为他应急帮上忙。”

“老夫子在上，在下实在担心公子的身子，这样下去，会越来越严重衰弱，旁人早晚也隐瞒不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常山说着，眼圈就红了，长生忙说：“常山兄，哪有如此严重？别让老太傅太忧心了，啊！”

“公子，你总是为身边的每一个人着想，连姜夫人都不告知，俺一介鲁莽军士，哪里懂得救治医病这等大事儿，若出个三长两短，叫在下如何向夫人交待，如何向皇上交待！”

夏老夫子摆了摆手，仍然面无表情，还是那般沉稳、温和地说道：“容老夫再想想，一定有法子的，他们一定要坚持住，皇上和夫人那边，还是先不要惊动了。”

“诺！”

长生和常山一起应着。告别夏无且老夫子，然后悄然出来。长生倒是轻松如往常一般，又开始考虑他的那个马鞍生产事项。而常山，却再也轻松不起来了，他心里的压力很大。要说打仗、拚命，他都不带怕的；可要他如此护住长生，可实在没有任何把握。他很忧虑，开始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才是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