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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结婚没房结黄昏

  • 作者:剑指风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8-01 14:53:34
  • 完书字数:11592

1990年的大年初一。

本来喜庆的日子,一睁眼,老疙瘩就莫名其妙地和大嫂吵了一架,被老妈扇了两巴掌轰了出来。哎,大嫂那母大虫,伤不起啊,就不说了。老疙瘩心里堵得慌,不光是因为大嫂,更是他那青梅竹马的野蛮女友尾巴。

按着老妈的交代,去大舅家拜了个年,在大舅家蹭了顿午饭。下午拎着两瓶四特来到尾巴家。

尾巴家就住在胡同口外临街。尾巴没在,只有她爷爷靠在床被垛上在看电视。老疙瘩一直称他“宋爷”。

“宋爷,我爸妈让我代问您过年好!”他把酒放在桌上,“我妈让我给您拎的两瓶酒。”四特是宋爷最喜欢喝的过年酒,平时宋爷只喝二锅头。

宋爷挑起昏花眼皮看了一下他,“喔”了一声算是应了。

老疙瘩又掏出一包羊头肉,一包五香花生米,一包粉肠。这是宋爷最爱吃的下酒菜。他把酒和这些东西一一摆在床边的饭桌上,以便宋爷随时拿着方便。

“宋爷,尾巴呢?”

“头晌就走了。”

“她没说上哪儿了吗?”

“没说。”

宋爷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电视。他知道这最后一句问了也白问,尾巴去哪里是从来没这习惯跟她爷爷说的,她爷爷也从来不问她去向。

那电视是十四寸黑白昆仑牌的,画面上是京剧《打渔杀家》。宋爷耳背,把声音调得很大。难怪,都快八十岁的人了,但腿脚还灵便。老疙瘩想可能尾巴上班去了?但昨天尾巴说她初一初二休息呀,初三才上班。

宋爷的房子是个一间半的筒子房,中间有花木格玻璃隔开。宋爷在外间,尾巴在里面那半间,一张小铁床,一张三屉桌,还有个翻盖地柜兼坐凳。床上的被垛叠放整齐,上面还盖了个床单。

一般来说,尾巴如果晚上不回来,她的被垛上总是要盖个床单的。又看看三屉桌上的化妆品,少了,看来尾巴真的生他的气,上单位住去了。江南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炉子上的水壶已经汆开了花,老疙瘩把它串到暖瓶里,又把宋爷的小陶壶蓄好。然后上外面小煤棚端进十几块蜂窝煤放在炉边烤着,鼓捣了一阵炉子。就告诉宋爷说他把炉子加好煤了,盯晚上睡觉前再加就行了。宋爷又喔了一声。

都说猫老觉多,人老话多。可尾巴的爷爷却越老越沉默,宋爷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他常和宋爷坐在门口街上看街景,侃大山。

宋爷满肚子故事,侃老北京的过去;侃他年轻时的所见所闻;侃他做的萨其马怎么好吃;侃清朝的太监怎么自宫;侃女人的小脚怎么裹的;侃八国联军义和团;侃日本人占领北京城……。总之宋爷爷聊得都是稀奇古怪,老疙瘩听也没听说过,课本上也没写过的,这让他听着有时云山雾罩,但也新奇。

后来宋爷的话越来越少,开始你不问他不说,再后来你问他也懒说了。好像脑瓜像百年老钟被时间的腐蚀一点一点绣住了似的,那摆摆的越来越艰难。对周围的一切人包括对尾巴也越来越淡然,凡事全都泰然于世外。

现在老疙瘩当务之急是尽快知道尾巴的去向。忙完这些之后,他就到街对面公用电话给尾巴工作的西苑饭店客服部打了个电话。他准备给她说些软话,不管怎么说大过年的闹别扭是很不吉利的,他很后悔昨天自己太意气用事了。

那头回电话说:宋小卓休息,初三才上班。

宋小卓是尾巴的大名。看来尾巴说的是实话。他传呼尾巴的BB机,就等。

昨天他和尾巴吵了一架。本来开始在一起挺高兴的,他买了一纸箱子麻雷子二踢脚□□。

放鞭炮是尾巴过年最爱玩的。尾巴的胆子出奇的大,放二踢脚她常常捏在手里放,这对一般女孩子来说是没这个胆量的。当二踢脚从她手上嗵地一下飞上天时,她就尖叫着望着天空那啪地一声震天响后激动地跳起来,太刺激了!他就爱看尾巴那仰望天空激动尖叫的样子。

本不想吵架,可最近以来俩人好像都成了带电体的正负极,一到一起就打出火花。大年下他很不想跟她闹出什么不愉快。他知道如果引起尾巴生气,就会导致她耍脾气,一耍脾气她就会初一不去他家,那么今天的年饭他就会很没面子。尾巴是就要做他老婆的人了,哥嫂姐妹都聚齐了少了她那会引起父母和家人的猜测和不安的,他将如何向家人解释呢?昨天晚上吵架时最后尾巴就狠狠地说:“从今往后你别理我!”

有些日子了,尾巴和他打了好几次激烈的火花,都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老疙瘩认定小事背后隐藏着大缘故,他能想到的缘故可能也就是婚房。每当他提出结婚问题时,尾巴就说,行啊,不过,请教疙瘩同志一个问题,你准备把媳妇娶回家往哪搁呀?美好生活在哪里安家落户呀?总不能跟你逃荒流浪吧?总说你爱我,再爱,也总得有放张床的地方吧,就如再爱也得有饭吃一样。

一谈到此老疙瘩就无语了,这是他最敏感最头疼最无法解决的尖锐问题。他们为了能有个婚房,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地讨论过N多次,却最终没有结果。

其实房子早就准备好了,就是三哥腾出的那间“大使馆”,但每当提起那间房子尾巴立马就跳了起来:老疙瘩,你别恶心我了行不行?那是个茅房吔!茅房改洞房?你也好意思张那个嘴?

北京人管孩子叫老疙瘩,就是老小的意思。顾名思义老疙瘩应是徐家老小。老疙瘩上面有仨哥一姐,到他这里就应截住。不知何因老爹老妈后来又整出个小他三岁的老妹儿来。据说怀老妹儿时是个意外,本来要打掉,可去了三次医院都找不到医生,那时正直□□,医生都忙着闹革命去了。老妹儿就成了漏网之鱼幸免于难地来到人世间。

这徐家住在东城的方家胡同一个大杂院里。徐家原先只有两间南房,每间十二平左右。随着家庭人口膨胀,老爸就带着儿女们在自家房前搞扩张建设。首先占领的是西边房山的厕所。北京的厕所最早都是在院里的。全院共用,然后由掏粪工人一桶一桶的掏走。全国劳模时传祥就是那个时代产生的。后来公厕就挪到胡同,便于抽粪车的使用,从而结束了掏粪工人背粪的历史,这院里的厕所就废弃不用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厕所挨着徐家最近,徐家就把一些杂物堆在里面。时间长了,院里别人没有较真儿的,自然而然这废弃的厕所就成了徐家的一部分了。就像某个国家捷足先登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岛,五十年无争执,就合法的属于这个国家的领土了。

后来老爸就带领孩子把这个废弃的厕所茅坑一填,改造成了一间八平米的小屋,全家人戏称“大使馆”。继而老爷子又在东边房接出一间十四平米东房来。扩张工程继续,一点一点蚕食——又在西边盖出一间厨房,北面盖了一溜窄窄的煤屋兼杂物间,留个门,即合围成一个四维小院。小院大约十二三平左右,可谓院中之院国中之国。

眼下徐家布局是这样:原有的两间南房,西间大哥一家三口住着,东边那间与盖的东房相套,里面住着老爹老妈,外面东房靠窗支一折叠餐桌,供全家人吃饭议事,里墙角一上下床,原是老疙瘩住上铺,小妹住下铺,去年三哥单位分了房,一家便从“大使馆”搬走了,小妹就继任“大使馆大使”,二哥和大姐早在外面各自有房,不在此例。

全家商量,老疙瘩结婚,老疙瘩和小妹交换一下位置。

可尾巴对那间“大使馆”深恶痛绝!

大概那是在尾巴上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在徐家玩,老疙瘩和尾巴还有小妹海蓉在院里一块玩跳间。玩着玩着尾巴内急,就跑去上茅房。不巧,茅房的电灯泡坏了,里面一片漆黑,这种情况是常见的。她应当跑回去拿火柴,照个亮。但就要尿裤子了,来不及,便摸黑寻茅坑,不想一脚蹬空……

当老疙瘩和家人听到茅房里的尾巴骇声尖叫时,就知大事不好,忙一窝蜂冲到厕所。厕所里一片黑暗,尾巴在黑暗里魂飞胆破地嚎啕。

徐母忙拿来火柴划亮一看,尾巴的左腿一裤腿大粪。不用说,这准是刚掉茅坑里了。立刻吩咐赶紧弄盆热水来,上前解了尾巴的裤子,草草冲掉腿上的秽物,抱到屋里给她放在大洗衣盆里洗了个澡,换上小妹的衣裤,尾巴这时还惊魂未定泪水涟涟。徐母好一阵哄,又给冲了一大碗热热的白糖水喝了这才破涕为笑。

从此尾巴对那个茅房害了深度恐惧症,更确切地说是恶心症,一想起那次事件就胃里翻江倒海。打那以后虽她还照去徐家找小涛哥哥玩,一旦有内急打死也不去徐家院里的茅房,宁可老远跑回自家院里上茅厕。

老疙瘩知道,让尾巴曾“失足”的茅厕当洞房,从心里上让她是难以承受的。但就眼下而言,又有其它选择吗?让父母腾房或让大哥腾房,这是老疙瘩万万张不开嘴的。即使他老疙瘩豁出自己这张脸让大哥发扬一下风格,想必大哥绝无二言,但大嫂能同意吗?决不会!就大嫂那夜叉相儿,一大堆疙瘩话在等着呢。这招棋是万万走不通的,不能因为自己,把家里的生活搅和乱了。

至于三嫂原住着为什么不嫌乎,这是不能比的。这除了三嫂本人人性随和谦让外,更主要的是三嫂嫁过来时,那间茅房早已改造成住人的小屋了,她对那间曾是茅房的小屋没有什么历史直观印象,心里反映也会小得多,可以说他上面的三个嫂子对那间小屋的历史都没有什么直观感受,只是知道那是茅房演变而来的。

尾巴则不同,尾巴不仅知道那间小屋的地下曾有过三个咕涌着无数肥壮的大蛆的茅坑,而且曾还深受其害,恶心得让她终生难忘。或许没有尾巴的那次失足,或许的或许,十几年后的今天尾巴或许能够勉强接受,但那只是或许,现实没有或许。他奶奶的!那天茅房的灯泡为什么就偏偏坏了呢?灯泡坏了为什么就偏偏赶上尾巴跑茅厕呢?这真叫一失足成了千古恨,让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小姑娘宋小卓连吓带恶心地造成终身阴影。

房!没房结黄昏?真是房漫漫其修远兮。

昨天又说起房子,老疙瘩低声下气说尾巴咱们先暂时……

尾巴坚决说不。尾巴说,要住让你大哥住,让他腾出房子来,不就行了?老疙瘩说那哪成?一来他张不开嘴。二来大嫂也肯定不会让。尾巴说那就怪不得她了。说他徐海涛连这点事都做不到还大谈什么情呀爱呀的,糊弄鬼吧。尾巴说如果这样的话宁可不结婚!

老疙瘩总觉着尾巴最近很莫名其妙,好像是有意制造事端搞分裂。他很气,说,不结拉到!尾巴说,这可是你说的?!老疙瘩说,是我说的!尾巴说,你别后悔!老疙瘩说,我不后悔!尾巴的杏核眼狠狠地瞪着他,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老疙瘩把目光移向天空,不看她。

从今往后你别理我!尾巴狠狠地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高跟靴磕地的声音渐行渐远……

老疙瘩后悔了,他要追过去拉住她,说他开玩笑,就想逗她玩的……

问题是鬼使神差他楞是没动,大男子主义占了上风——晾她一下又何妨!

老疙瘩认为:尾巴对他的负气避而不见,这是对他形式上的一种逼迫。大年初一全家团聚,少了尾巴,再明显不过,这是对他以及他全家将了一军,也是一种震慑——想让她宋小卓当徐家儿媳么,那么先解决实际问题吧!

问题无法解决。老疙瘩陷入窘境。

天空已经拉上帏幕,路灯萦然亮了起来,大街小巷鞭炮声声不绝于耳,不时有那耀眼的礼花在空中绽放飞舞,闪亮一片五彩斑斓。

尾巴还没有回音,老疙瘩心急如焚。寒风凛冽起来,他浑身有些哆嗦,缩头日脑在台阶上来回踱着步子。

尾巴的拷机是他给买的,1800块,第一代摩托罗拉传呼机,别在腰上像挎着把勃朗宁,走夜路可以拿着防身。老疙瘩把拷机递到尾巴手中时说:你要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我一拷你,都要及时回我电话。

他极度后悔,后悔不该昨天和尾巴吵架,吵架也不该最后那么决绝,逼尾巴发狠,千错万错是自己的错,玩笑有点大发了,尾巴憋着要他好看,给他出了个大大的难题——看谁晾谁,看谁着急!

老疙瘩又拿起公用电话,拨通尾巴的BB机总台:“小姐,请给我呼十遍,留言:立刻过来,等你吃饭!”然后他回到宋爷处,和宋爷打了声招呼,说等尾巴回来让她赶紧过去,全家等他吃饭呢。

垂头丧气的老疙瘩走在胡同里往家走,一辆汽车的大灯由远而近,照亮了半个胡同,紧接着就是一阵喇叭声,老疙瘩便往路边靠了靠。可那后面的汽车还是喇叭急促顶着他走,就有些恼了:他妈的,给你让了这么宽地方还过不去么?找邪碴儿是咋的?他本就窝着一肚子的火,便回头怒视摆出斗鸡状。

一看原来是哥们儿大嘴征子驾着的他那白色皇冠出租车,便拍着车头没好气地说,“你丫的开个破车真他妈老母牛来月经牛逼坏了!”

征子鼻梁上架着一副装腔作势的平光眼镜,头发像五四时期的颓□□年留的老长,绷着脸,作出一副深沉的样子。

大嘴征子大名叫魏征,是和他一块滚大的发小,两家是对院的街坊,俩人又是从小学到高中同学。

1983年高中毕业后老疙瘩在家待业了两年,之后分配到蔬菜公司当上了一名押运员,实际就是装卸工,后来熬到了司机,整天开着大卡车到处送白菜土豆。

而征子则仗着家庭深厚的社会脉络,很快通过亲戚关系到了某大饭店开上出租车。崭新的“豪华280皇冠”一开,甭提多拉风。

如今俩人同是玩方向盘的,经济收入却有天壤之别,老疙瘩是穷得是一抖搂身子除了掉毛还是掉毛;而征子却发得连两个耳朵眼子都往外流油。看看他那身行头就是佐证——鳄鱼牌西服、金利来领带、爱士克斯皮鞋,腕上一只瑞士八千多块雷达表、左手指套着枚粗重的镂花金镏子,透着土豪!

大嘴摇下车窗眯着小眼笑道,“哥们儿,闷头扎脑的!钱包丢了么?”

老疙瘩拉开车门钻进副驾一摆手,“送我回家。”

“我牛逼还有你牛逼?发大财啦?几步道儿就打车?起步就十块啊,别耍赖。”大嘴即挂上档,轿车嗖地窜了起来。

老疙瘩没好气儿,“好说,现在就掉头,上大街绕圈儿,绕够十块钱再回来,这便宜不能让你占了。”

征子张开大嘴笑骂了他一句:“你大爷的!疯啦?”

老疙瘩叹了口气,说自己是快疯了。征子一直发现他情绪不对,就问,又和尾巴吵架了?说话间就到了大门口,老疙瘩说,嗨别提了,何止吵架,现在连人影都找不到了。

老疙瘩现在心里很烦,他不想和大嘴多说话,说以后再说吧。就下车甩上门。

大嘴像想起什么,摇下车窗招招手让他俯身过来,低声说他前些日子在雅宝路曾经看见尾巴和一个约四十来岁模样大背头男的压马路。又说当时由于正在拉客行车中离着远不太确定,让他也别当真。

老疙瘩心里一沉。

大嘴又说:“哥们儿,按说,这话我不该瞎传。但你一定要小心,看紧点,最好尽快结婚,这种忠告哥们早就提醒过你了,千万别当耳旁风。”

老疙瘩拍拍征子的胳臂表示很领情的意思,苦笑了一下说知道了。

征子又问他那调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老疙瘩说差不多了,过完年再找他说。说罢摆了下手,就进了自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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