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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里雾中(一)

  • 作者:桥苯环萘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8-01 05:48:22
  • 完书字数:7956

横滨市松崎医院。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家医院恰好就是春日刚来横滨的时候住的那家医院。

单人病房里冷空气开得很足,厚厚的玻璃将外面的暑气隔绝开来。百叶窗没关,霓虹灯火交相辉映,在柚木地板上留下一点光影。无声的寂静之下,空调发出嗡嗡声显得异常清晰。头顶的灯光不亮,浅浅的灰白色,给布置单调的病房平添几分冰冷压抑之感。

“太宰先生,你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太宰治的指腹贴着奶昔杯壁,沁着凉意。他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年龄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年轻人的脸上。

春日的表情真挚,眼里溢出一丝紧张。

同春日见到太宰治那寥寥可数的次数不同,太宰治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见到春日,有时候是站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落地窗前,春日从楼下匆匆走过。有时候是路过红叶干部那里,瞥见一个单薄的身影。

这个他偶然中救下来的人,他称之为奇迹。救下春日这件事,算是今年的梅雨季节以来,太宰治稍微感到有些许有趣的事情。

那应该发生在两个月前,在一次成功的任务和失败的自|杀之后。

横滨的天气在入梅之后就时雨时晴,那天丝雨绵绵,雾霭重重,气温骤降,雨点滴在身上透着丝丝的凉意。

太宰治兴致勃勃的自|杀计划被几个环卫工人破坏掉,只能暂时搁置,等待下一次机会。这次失败得不太体面,他心情变得不太好,脸色堪比横贯在横滨上空久久不散的阴翳。

原本熨烫得整洁的黑色长款西装外套在河水和雨水的双重冲刷下皱得不成样子,披在身上很是厚重。太宰治拖着身子,往□□的方向走去。

由于雨势极大和地处偏僻,这条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再往这条路走下去就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因而这里也没开设什么商铺,只有一家卖杂志报刊的老店开着。

太宰治抬头,已经能从老式欧式建筑后瞥见耸入天际的□□大楼,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直达总部。他撇撇嘴,不难猜测,回到□□之后肯定又会被森鸥外苦口婆心地一通劝告。

那真是位成功的首领,驭下有方。一面深深地忌惮着他,一面又利用他,舍不得他这条生命。

太宰治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遇见春日的。

大雨淅淅沥沥,冲刷着世间万物。灰色的墙、黑色的瓦、飞溅起来的棕色泥点,满目都是惨淡的颜色。在那些平淡的色彩中,突然闯入视野的鲜艳的红色显得格外注目。

那个人迎面跌跌撞撞地走来,看上去年龄不大,应该十七八岁左右,穿着太宰治只在电视上见到过的传统服饰,像战国时期的征战的军士一样,外面罩着一层白色盔甲,但这层防护罩显然没有起到防御作用,汩汩的鲜血不断地从他腹部的大豁口里流出,腹部处血肉模糊,里面肉白色的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饶是太宰治见过不少死伤场面,对这样的伤势也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水蓝色的眼睛涣散空洞,没有焦距。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下去,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沿着稍微有点坡度的大道流下,汇入下水道里。

太宰治尝试着走近,皮鞋踏进水洼里,每一步都激起水花声。

再一步,他蹲下身子,年轻人脆弱的脖颈就在他眼睛之下。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折断这只天鹅的颈项。事实上,他的的确确那样做了。太宰治毫不犹豫地伸手,手掌抵在那人的咽喉,手指指腹摩挲着青色的血管,比他还凉的体温透过肌肤相接处源源不断地传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很痛苦吧?太宰治这么想道,鸢色眼眸里,不知明的情绪暗自翻涌。

雨滴落进年轻人的眼底,顺着眼眶滑落。

下一秒,太宰治准确地握住年轻人的手腕,短刀跌落,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对上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依旧没有情绪,没有意识,没有焦点,没有基本的求饶与妥协,只是单单地、固执地倒映着表情晦涩的太宰治的脸。鲜血几乎快要流干,太宰治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仍然在不断地下降,他的生命在一步一步走向终结。

但是年轻人说“想要活下去。”太宰治听到了。

这世界上几乎是所有人,都想着要活下去。

有的人生来拥有一切,“活着”对于他们而言,算不上是个问题;有的人为了活着,把自己活成了个疯子。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顶着失血过多的躯壳,意识尽失,还能在危险来临时警惕尚存,挣扎着想要活下去,把太宰治弃若敝屣的东西奉为珍宝。

不痛苦吗?

一直在流血,他握住的手腕几乎只有骨头贴着一层皮,这样的伤势几乎不可能抑制住,哪怕现在立刻送到全日本最好的医院,也只会换来一句“回天乏术”。

太宰治知道这个人一定还有一点点清醒的地方,能感受到生命流逝。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新陈代谢正常进行的过程,而死亡,则是终止这个过程的瞬间。既然躯体的细胞已经先一步终止了自己延续生命的过程,那那些无谓的挣扎不就是徒劳的无用功吗。

“你能凭什么活下去呢?”太宰治轻声说,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给不省人事的人抛出一个似乎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问题。

对方仰起头,脖颈弯起漂亮的曲线,太宰治把另一只手放在他已经染上些许死亡颜色的脸上。

一段缄默之后,像是在回应太宰治的问题一样——

太宰治清楚地看见,对方鸦黑色的头发从发根处自上而下地变浅,直至与月亮的冷白无出一二。原本灰败的脸色,也停下了进一步暗淡。还在流失的、浓稠的鲜血渐渐有止住的趋势。光洁的额头上,印着浅绿色的交叉印记与两条反方向钩纹,就像是一个特殊的标签。

太宰治下意识撤回手,年轻人的额头抵在他曲起的膝盖上。然后像是按下了时空倒转的按钮一般,对方鸦发如初,额头上的印记也消逝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点不一样的是,那明显是连接腰腹两侧的巨大长条豁口已经愈合了大半,虽然依旧在渗着血液,但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可怖。

太宰治沉默地站起来,拨打了部下的手机。

从回忆中抽出身来,太宰治用勺子搅了几圈奶昔,却没喝,把它轻轻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留下一圈冰化后的水渍。

太宰治无声地打量。

——春日跟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变化。可能唯一有变化的是,眼前这个人健康饱满,眼神虽然平静无波,但闪烁着生命的光彩。

太宰治不由得想起,那时候当他用手贴上对方的脸颊时,在这个人身上发生的奇妙的反应。这恰恰也是他最好奇的一点。

眼前的你,鸦发蓝眸,活生生的人坐在这里。

那我当初所见的,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你?

春日面对太宰治其实有些紧张。

他一向很能辨别周遭人们的情绪变化。别人一个皱眉、甚至是嘴角的弧度改变等细节,春日都能立马观察到。但他的共情能力很弱,有时候知道他人的情绪有变化,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

而太宰治,无法让他读到一点情绪的变化。

或者可以说,他捕捉到了,但是他没有办法去分析这种情绪代表什么。

所以,他只能带着些许无措和紧张地望着太宰治,等对方开口说话。

“好久不见,春日。”太宰弯了弯眼睛。

“好久不见,太宰先生。”春日回道。

太宰治抬起插|着输液线的手臂,状似无意地问:“你救的我?”

春日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说:“我路过,听见有人落水了。”

言下之意,我救人的时候也没发现是你。

太宰“へえ——”了一声,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那这么说来,我跟你扯平了,我救过你一次,你也救过我一次。”

春日没听出来他话里表达的意思,按字面上理解应该是这样,于是他“嗯”了一声。然后像想到了什么,抬手准备按下病床上方的按铃,被太宰治没有扎针的另外一只手阻止了。

“我现在不太想呆在这里,”太宰说话间已经伸手扯下了输液线,绷带往外渗着血珠,“但我今天好像忘记带家里的钥匙出来了。”明显地扯谎。

他垂眸,掩去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

春日:“……我带钥匙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去我的公寓里。”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太宰治拨了部下的电话,不多时,一辆黑色汽车在医院楼下停住了。在尚且带着暑意的夜色里,春日连同太宰一起回到了□□员工的公寓里。

上车前,春日还在暗自腹诽,既然部下都来了,怎么不去更信任的直系部下那里住一晚上?

但他始终牢记着川崎夕的嘱咐,该说的话一定说,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别提。对于太宰的任何要求都是双手双脚赞成,他看上去过于正直单纯,做这些外人看来会有些谄媚的事情也毫不突兀。

太宰治谎称没带钥匙过来的确是一时起意,但是想靠近一点观察春日的这个想法却是由来已久。毕竟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与他所见过的泛泛人类完全不同的个体。好像贫瘠荒芜的土地里突然被撒上一粒不知名的种子,不知道何时会根植于此,也不知道会开出怎样的花朵、长出什么脉络的叶片。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说起来,为什么会想要给我奶昔?”楼道间,太宰治突然问道。

这层楼的声控开关刚好坏了,出声后没有任何光源亮起。窗户的角度刁钻,外面的霓虹灯没办法投射过来,此时此刻,春日只能凭着绝佳的夜视能力,描摹出太宰治模糊的轮廓。

春日站在上方几阶台阶上,同太宰治拉出一段距离。

他想了想,斟酌着怎么回答。最后选择实话实说:“那个时间段,很多高中生放学了,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杯。”

“而且,很好喝,我猜你应该不会讨厌。”

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意外的是,太宰治听懂了,甚至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

擅自揣测自己的喜好,也不知道是谁借给他的胆子。这个回答过于无趣,太宰治颇为无聊地撇嘴,下意识忽略了心底泛起的一点涟漪。

春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走到一扇门前,开了锁。

太宰治避开春日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从对方打开的门的缝隙里,瞥见世界的一角。

干净整洁、充满人间烟火气息、与春日外表和气场完全不符的房间。

短刀静静躺在茶几上,太宰治记得,这是他初见春日时,对方身上带的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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