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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从别后

  • 作者:风间颖罹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8-01 05:37:30
  • 完书字数:45796

(楔子)

九重天上的神仙和小仙娥们都知道,最近刚刚成功历劫且掌管星象的晓星尘上神每晚亥时整都会准时到堕仙台旁边的临风楼喝酒,而且从来都是一个人。

这堕仙台可不是个好地方,没有神仙愿意到这里来,更别说在这附近喝酒了。堕仙台自开天辟地就存在了,为防止不知者误入,第一任天帝专门在四周设了好几层厚厚的仙障,只有历任天帝才能打开,而堕仙台的每一次开启都是将那些罪大恶极的神仙丢下去,被丢下去的不管你是上仙还是上神都只有魂飞魄散、元神俱灭的下场。

而能在这堕仙台旁边的临风楼上悠哉悠哉喝酒的,除了以前的魔君薛洋,也就只有现在的晓星尘上神了。

晓星尘提了一坛桃花酿上楼,临风楼年久失修,木板做的楼梯踩上去“咯吱”直响,却仍牢固的未曾掉下来,晓星尘上到最顶处,走近靠着窗口的桌边坐下,他日日来,桌椅时时刻刻都是干净的,一点灰尘都没有。

晓星尘取了两个杯子放在桌上,各自斟满,然后端了其中一个自顾自饮了起来,他的酒量从来都不好,即使是像如今一般天天喝也没有什么长进,仍是三四杯就醉了,恍惚间,他好像还能看到薛洋坐在他对面。

他便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他定睛一看,根本就没有薛洋,方才只是他眼花了。

晓星尘还记得那天晚上薛洋来找他的时候,也是坐在他的对面,一杯一杯地灌着酒,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眼角绯红一片,身上红衣的颜色仿佛也暗沉了下去。

薛洋一向是喜欢穿红衣的,晓星尘一直都知道,据说是他的阿娘星觅上神极爱红色,星觅上神死后他便总是一身红衣,像是一团火窜来窜去。

薛洋抬头看见了晓星尘,便招手叫他过来,他左手戴着一只手套,因为一次事故缺了尾指,专门用来遮挡的。他道:“星尘,过来,陪我喝上一杯。”

晓星尘便过去了,彼时他的身体不大好,仙力空虚,总是咳嗽且嗜睡,今日薛洋一定要他来,他才强撑着精神过来。他坐到薛洋对面,掩袖咳了一声:“我便不喝了。你怎么了。”

薛洋的手指在杯身上敲来敲去,盯着晓星尘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又挂起了和以往一般无二的笑容,他说:“没什么,不过是在凡间看了场戏,有些入戏太深了。”

“哦。”晓星尘应了一声,便低头去玩手里的杯子了,他觉得今天的薛洋很奇怪,但具体奇怪在何处他也想不明白,他并不打算问,因为以薛洋的性格,除非是他自己愿意说,否则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说一个字。

薛洋又喝了好几杯,他终于是忍不住了,抬头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晓星尘道:“你说。”

薛洋问:“晓星尘,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呢?”

晓星尘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薛洋纠结了这么久的问题居然是这个,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认真道:“我会去找你,找不到也要找,我总归是能寻到你的。到时候就把你绑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看你以后还会不会不见。”

薛洋也笑了,他又问:“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很多坏事,杀了很多人,你又会如何呢?”

晓星尘这次脸色凝重了,他盯着薛洋看了片刻,最终坚定而缓慢地道:“我会亲手杀了你。”

薛洋有一瞬间像是呆住了,他的眼眶盛满了水,好似要落下泪来,可他终究是没有,只眨了眨眼,睫毛有些脆弱地颤了颤,他突然笑了,眼角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他说:“那就好。”

唯盼重相见归来时一醉明月

晓星尘腾了云赶到战场的时候,天界士兵的死尸已经堆了有两人高了,薛洋仍旧是穿着那身火一样的大红衣袍,他踩着一朵云,火红的衣袖所挥之处便是一片血流成河,天兵的惨叫一直绕在他耳边,他只觉喉间一股腥甜。晓星尘喊道:“薛洋!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做恶事,不再杀人了么?”

与薛洋对战的宋岚已身受重伤。薛洋回了头,淡淡地望了晓星尘一眼,他的眸底冰冷一片,喉咙里发出的那声轻嗤像是在嘲笑晓星尘的愚蠢和天真,他的话像是一盆凉水,叫晓星尘如坠冰窖。

他说:“晓星尘道长,你可真是好骗,你忘了那三年我是怎么骗你的了?”

晓星尘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骗我,你又在骗我!!!”

(一)

薛洋从前也是个仙,还是个正儿八经即将要飞升上神的上仙。

想当年他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甚至还有比他大些的人都不如他。薛洋从小修炼天赋极高,四万岁便已是上仙,五万岁时只差毫厘就要飞升上神了,金光瑶经常说他是变”态。

薛洋才不管他说什么,在他看来,凡是看不惯他的都是忌妒他的修炼天赋。他该修炼时修炼,该玩便玩,常常和魏婴一起偷溜下凡间,或是把九重天搅个天翻地覆,不是摘了王母的蟠桃,就是炸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每每那些人找上门来告状时,他的娘亲星觅上神总是揪着他的耳朵好一顿训斥。

曾经的他也是个翩翩少年郎,天界狐朋狗友一大堆,常常一起抱团喝酒,也有不少仙子对他倾心,还有疼爱他的娘亲,除了天帝不待见他之外,日子还是过得挺滋润的。

薛洋以为他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直到后来,他的娘亲惨死。

他的阿娘星觅上神是个女将军,也是四海八荒万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年轻时有不少男子追求过,其中也包括天帝,可他的娘亲不知为何偏偏看上了他的父君,虽然薛洋从未见过他父君,也从未听人提起过。他的父君就像是九重天上的禁忌,人人都避而不谈。

尽管是这样的情况,但星觅上神仍是倍受尊敬的,这次却不知为何被扣上了叛逆谋反的罪名,死在了众仙围攻之下,薛洋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因为是罪臣之子被带到了堕仙台,丢了下去。

堕仙台不是一个吉利的地方,凡是被丢下去的神仙皆是魂飞魄散、元神俱灭。可事实证明,薛洋实在不是一个寻常的神仙。

他被从堕仙台上丢下去之后,并没有如天帝愿的灰飞烟灭,不仅一点事没有,还平白又涨了一甲子的功力,流落到了魔界之地。

彼时魔界群龙无首,强者为尊,谁厉害谁就受万人的尊敬。薛洋在魔界待了数年之久,魔界魔气极重,一身仙气都转为了魔功,奇异的是,在魔界他的修炼速度比在九重天上快了不少。

薛洋心里时时刻刻都记得天帝冤枉星觅上神,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们母子二人处死的大仇,他心中恨得极,誓要天帝血债血偿。薛洋便从山洞出关,将魔界的强者挑战了个遍,最后还收了好些心腹,一统魔界,坐上了魔君之位。

薛洋当上魔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排兵演练,整顿军纪,率众多强者出其不意攻打天界,天界猝不及防,节节败退,死伤惨重,天帝无奈之下,只得求和,还办了求和宴宴请魔君。

天界毕竟还有他众多一起长大的朋友,真要他灭了天界他也做不到,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他娘亲的人也只有天帝和他身边那些迂腐的老臣而已,他娘从小就教导他要与人为善,薛洋还不会丧心病狂到将所有神仙都杀个干净。

天界之所以存在上千万年,可不光光因为它是天界,还有许多的得力干将,此次仙魔大战天界固然惨败,可魔界也损失了不少人。如今天界主动求和,薛洋便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天帝还是留着慢慢折磨才好。

到了宴会这一天,各路神仙都到了,天帝设的排场挺大,也算是摆出了十二分的诚意,正打算勤勤恳恳地说一下休战的事情,却惊讶的发现一直叫他们忌惮的正对他们一脸冷笑的红衣魔君竟是薛洋!

顿时,酒杯掉在地上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薛洋看着众神一脸惊愕的表情非常满意。

休战达成之后,天魔两界便也太平了,只是唯一让天帝气得想挠墙的是,薛洋简直不可理喻!他把天界当自家后花园逛来逛去也就罢了,还比以前的时候更放肆了!这边放个火那边炸个楼,然后再把修补的银子派人送过来,再摆出一副你该好好感谢我的表情。天帝简直想一巴掌拍死他,天界盖房子又不需要银子,他送那些凡界之物做什么,当摆设么?!

(二)

薛洋自昏迷中醒来时,脑袋还有些发蒙。

他揉了揉眼,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倒了口水润润嗓子,便有侍女进来了,她手中提着水桶,似是要来打扫屋子,见薛洋站在桌边,面上一喜,急忙跪下道:“恭喜君上历劫归来。”

历劫?薛洋愣了愣,随即又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桩事。

薛洋在魔界修炼比在天界时快了不少,一百年前他的魔功已至顶峰,很快便要突破了天魔了,而突破天魔是需要下凡历一场劫的,薛洋便去了。

只是……凡间的那些事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薛洋敲了敲脑袋,有些困惑。

那侍女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急忙道:“君上其实早就历完劫了,不知为何却是迟迟不醒,敛芳上神回来后给您看了看,说是您在凡间丢了魂魄,醒得可能没那么快,而且记忆恢复的也很慢,算算时间,大约还有半载,君上便可想起凡间之事了。”

“哦,原来是这样。”薛洋点了头,对她道,“起来吧。”

“是。”小侍女应了一声就去收拾屋子了。

听说魔君醒了,魔界各大部落首领纷纷前来探望,来一个走一个,简直没完没了,薛洋烦不胜烦,直接大手一挥叫他们有多远滚多远,不然他就亲自上手送他们走了。

薛洋叫厨房做了好些甜食过过嘴瘾,正伏在桌上啃糕点,就有人来说敛芳上神来了。

金光瑶仍旧是那身金灿灿的闪瞎人眼的衣裳,他自门外进来,脸上堆着万年不变的假笑,道:“成美,刚醒就吃这么多甜食,小心牙都掉光了。”

薛洋一根筷子扔过去:“别叫我这个名字。”

魔界的人可能不太清楚,但九重天上的神仙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星觅上神怀胎时总是想着生一个女儿,连名字都取好了,叫成美,可谁知道偏偏就生了个儿子,星觅上神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觉得自己用心取出来的名字不能就这么浪费了,于是当即拍案决定成美便用作薛洋的字了,成年后的薛洋虽然对这个名字及其不满,却是敢怒不敢言,他生怕自家娘亲又过来揪他耳朵,然后洋洋洒洒地唠叨上好几个时辰。

当然这个名字也只有亲近的人敢叫他,若是旁人叫了……薛洋一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金光瑶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的饮着,薛洋却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地往门口看,金光瑶放下杯子,奇怪地道:“你干什么呢?”

薛洋一脑门的问号:“蓝曦臣怎么没来?”

金光瑶不听这个名字还好,一听,脸色立刻就不好了,连假笑都懒得继续挂着了,他脸色阴沉了下去:“他来做什么?”

薛洋看他这副表情有些惊奇:“平日里你来我这儿肯定是有蓝曦臣跟着的,你谈起他也不是这副表情……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金光瑶有些硬邦邦地道:“我一个人就不能来看你么,一定要他跟着么!”

眼看着金光瑶火气越来越大,薛洋也不敢说什么了,免得一会儿把火撒到他身上。薛洋在心里嘀咕:我倒是不想多想,但是你们俩好得就像穿着一条裤子似的怎么都分不开,今天突然一下分开了,谈起对方还一脸生气的表情,能不浮想联翩么……

金光瑶在那儿尤自生气了片刻,才抬头问道:“你觉得身子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这倒是没有。”薛洋挠了挠头,“你说我历劫时丢了魂魄,怎么丢的?”

金光瑶道:“三句两句我也说不清楚,还是等你自己慢慢想起来吧,左右不过半载,等等就是了。”

“哦。”薛洋应了一声。

金光瑶见他果真不再问了,不禁有点奇怪:“你不好奇么?”

“有什么好好奇的?”薛洋抓了块桃花酥啃的七零八落,“既是历劫,那便是就是下凡去受苦的,所经历的一切肯定是悲剧到了极点,还不如晚点知道,省的扫兴。”

“道是如此。”金光瑶点了点头,又问:“你可认识晓星尘?”

薛洋道:“认识啊。”

“你们认识?”金光瑶讶然。

薛洋道:“对啊,怎么了?”

金光瑶道:“晓星尘比你早两天下凡历劫上仙,他的劫数是你,你的劫数是他,你的魂魄就是为他丢的。”

薛洋单手托了腮道:“是么?这我倒是不知,不过我的确很早就遇见他了。”

(三)

薛洋第一次遇见晓星尘时,才刚当了魔君不久,而晓星尘也不过是个刚刚从凡间飞升上来的小神君。

彼时他刚从金光瑶的殿里回来,嘴里叼了块糖,双手背在身后走得颠三倒四,便眼尖地发现结界处的一颗大树下有一团白影。

这白色实在是忒显眼了。魔界和凡界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没什么差别,暗沉的天空,黑色的宫殿,甚至连花花草草什么的都没有,树木也是徒有枝干,没有叶子,里面的人也是黑色的……不是、是都穿暗色系的衣服,也就只有薛洋穿明艳艳的大红色了。

如今突然看见一片白,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薛洋脚下的步伐快了些,几步到了树下。树下靠着一白衣男子,他闭着眼睛像是晕过去了,白色衣袍铺在黑色的土地上,衣袖和衣襟处都用银线绣了花纹。薛洋一眼便看出他的修为才至神君,但这身上的气质可比天界那些仙阶高的人强多了。

薛洋蹲在他面前,手情不自禁地往他脸上摸去,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这人长得真好看……”

晓星尘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那位让天界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君正朝他伸出手来,方向好像是……自己的脖子!!!不会是要杀了他吧?!晓星尘惊慌的往旁边一躲:“等一下!”

“?”薛洋有些疑惑,这位小神君睁眼的时候着实把他惊到了,但他还是眼冒绿光地继续去摸:“你的眼睛真好看。”

不会是要把他的眼睛挖下来吧?!晓星尘更惊,又往旁边窜了窜:“等一等!”

“??”薛洋歪了歪头,“等什么?”

晓星尘见他停下了,急忙道:“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什么?”薛洋撩了袍摆在地上坐下,“唔……你确实应该好好解释一下,你一个神君,好端端的来魔界做什么?不会是天帝那个老头儿派你过来暗杀我吧?……那他这眼光也太差了,你武力值这么低,不被我捏死就不错了。”

晓星尘听了他的话却是惊了一惊:“我在魔界?我怎么会在魔界?”

“……”薛洋头顶飘过一串省略号,“你问我呢?”

晓星尘百思不得其解:“我记得我是在殿中练习瞬移术来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噗。”薛洋没忍住喷了,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晓星尘会晕倒在这儿了,他练瞬移的时候没把控住距离,移的太远,一头撞魔界的结界上给撞晕了哈哈哈哈……

但难得遇见这么一个仙气飘飘的人,总得给人家留点面子,薛洋善良的忍住了笑,于是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奇怪,看的晓星尘一脸懵逼:“你……您笑什么?”

“没什么。”薛洋及时把喷涌而出的“嘎嘎”笑声都咽回肚子里,决定还是不把他为什么晕倒的原因告诉他了,免得叫这位小神君给羞愧死。

薛洋盯了晓星尘片刻,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他,不过他也没问出口,说不定只是心理作用呢,免得让人家以为他这是在搭讪,而且搭讪方式还那么老套……

薛洋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伸手想拉晓星尘起来,晓星尘却是又往后退了退,他在天界听多了这位魔君做的恶事,还有一次魔君炸他们旁边的人的房子的时候他也被波及了,心里是有些怵他的,如今看到那双想要掐死他的手又伸过来了,便下意识的往后缩:“您干什么?”

“拉你起来啊。”薛洋道,“难道你想一直坐在这儿啊?魔界的地上可凉了,你这种修为受不了的。”

晓星尘小心翼翼地把手递给薛洋,借力站了起来,道:“谢谢您。”

薛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您什么您,能不能别对我用敬语了?我又比你大不了多少岁……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晓星尘。”晓星尘老实回答道,他心想确实大不了多少岁,不过屈屈四万八千多岁而已……

薛洋“哦”了一声,伸手自来熟的拉住晓星尘的胳膊,道:“晓星尘啊,我觉得咱们实在是有缘,不如我带着你去转转,让你了解一下魔界的风土人情?……”说着也不等晓星尘回话就拉着他走了。

这一路上相处下来,薛洋发现这人脾气好还呆傻,别人说什么都信,怎么说他都不生气,而且笑点还特别低,他一说话他就笑,问他原因还说什么“你一开口我就想笑”,薛洋在无语之中又对他极是喜欢。

晓星尘也觉得这位魔君和旁人说的实在是不一样,他并不冷酷无情嗜杀,反而更像个邻家少年郎,喜甜食,爱笑,还常说些引人发笑的话,而且也不摆架子,不让他称呼“您”或者是“魔君”,说是那样太生疏了……

金光瑶道:“原来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我倒是不知。”

“你怎么不知。”薛洋道,“我跟你说过的,当时你还嫌弃人家只是个神君来着,有什么好嫌弃的,你不也是从神君开始的么,人家是自己飞升上来的,你一出生就是,这有可比性么?”

“行行行。”金光瑶无语,“晓星尘最厉害了行吧?”

(四)

天帝那老头儿往魔界递了帖子,说是马上要过寿辰了,请薛洋过去参加宴席。

薛洋斜靠在榻上,将请帖往旁边一扔,翻了个身滚到墙根,把被子胡乱往身上一盖,开始冥思苦想该送天帝什么礼物。

以往天帝寿辰时薛洋都没送过什么正常的礼物,不是死了的小虫子,就是长得非常难看的妖兽皮,年年都有新花样,今年更是不能再重复,不然就送眼珠子和舌头吧!薛洋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

没过几天就到了天帝寿辰的日子,薛洋腾了朵云慢悠悠飘至正门,大摇大摆地进了大殿,已经来了不少的神仙,还有许多小仙娥这儿跑那儿跑的忙来忙去。金光瑶坐在前面和司命星君攀谈着,和蓝曦臣隔了有十万八千里远,薛洋冲金光瑶挥手吆喝道:“小矮子!”

他这叫喊声极大,好多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了,金光瑶的脸“唰”一下就黑了,他也顾不上摆脸上的假笑,忍住拔剑砍了薛洋膝盖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过来!”

薛洋撇了撇嘴,挪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薛洋觉得,这次他下凡历劫的时候肯定欠了很多人的钱。

金光瑶曾经和他说,与他下凡历劫的神仙有晓星尘、宋岚、阿箐、魏无羡、蓝忘机等等等等,几乎都是熟人,在天界和他关系也算是不错,但是今天看他的眼神怎么都不对?!

晓星尘原来是薛洋的朋友,自从晓星尘那次误闯了魔界之后他们就彼此经常见面,到处去玩,关系好的简直不能再好,就差一起穿一条裤子了,可如今见了面,晓星尘却是一副深恶痛绝随时要拔剑而起刺他个透心凉的模样,仿佛是薛洋夺他爱妻掘他祖坟又把他给凌迟了一样(扯远了……)

阿箐是他原先在九重天时的侍女,后来他被扔下堕仙台入了魔界这小丫头也经常来找他玩儿,发现他活着回来的时候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不过一场劫下来,躲他就像躲瘟疫似的,看见他就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眼神却还是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薛洋表示无法理解。

至于宋岚,原先在天界时他俩就互相看不对眼,后来薛洋成了魔君之后两人也是见了面就打,所以宋岚虽然横眉冷对的模样他也是习惯的很。

还有魏无羡和蓝忘机的目光也有些一言难尽……

薛洋在这些目光的洗礼中忍不住扪心自问了一下下,他好像没干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吧?

于是薛洋就扭头戳戳金光瑶:“他们都怎么回事?干嘛瞪我?”

金光瑶还是那副假笑,他说:“可能是因为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吧。”

“???”薛洋一头问号,“切”了一声:“爱说不说,我自己问去。”

说着他就转头看向阿箐,他旁边坐着宋岚,阿箐是宋岚的侍女,就在旁边站着,她还穿着那身绿油油的像个白菜芯的衣裳,薛洋亲热地朝她伸出手去:“小瞎子~”

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呢,阿箐就大惊失色地后退了一大步,而宋岚和隔壁的晓星尘便飞一般的冲上前护到她身前,齐齐拔出剑来。宋岚怒声道:“你这个畜生,你要干什么?!”

“???”薛洋黑人问号脸,“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过是想跟她说句话,这么大反应干嘛,好像我会吃了你们一样。”

“你不记得了?”晓星尘皱眉道。

薛洋不明就里:“记得什么?”

“二位上仙,”金光瑶总算是跳出来做和事佬了,“薛洋这次在凡间丢了魂魄,所以回来之后记忆一下子没有全恢复,我知道二位与他在凡间有许多的恩怨情仇,可纵使要向他报仇也得等他想起来再报吧?”

“就是就是,”薛洋在一旁附和,“金光瑶说我丢了魂魄是因为给了你,那我就是你的恩人了,你不向我报恩道谢也就罢了,反而要杀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金光瑶看见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就烦,恨不得一巴掌把他的脑袋给拍回肚子里:“闭嘴吧你。”

“就不!”薛洋龇牙咧嘴地瞪回去。

“什么?”晓星尘突然就愣了,他喃喃自语道:“你的魂魄……给了我?”

薛洋正要脱口而出说“不是我是谁?”把他怼回去,阿箐就跳起来要挠他:“你个坏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凡间把道长害得……”

“阿箐!”晓星尘打断了她,“别说了。”他好像被薛洋那句话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步伐不稳地回了自己的位置,再也不说一句话。

看这些人的表情和反应,薛洋就算脑子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在凡间历劫时定然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恶事,好巧不巧地还害了熟人,因此大家看见他才会这么害怕。看着他们如此警觉的模样,薛洋觉得心碎了一地,转头蔫蔫的去吃盘里的糕点了。

没一会儿宴会就开始了,天帝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有舞女上台来跳舞,各路仙家也纷纷往上送贺礼。等到薛洋的礼送上去后,天帝颇为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还是打开了,然后脸上就像放烟花一般赤橙黄绿青蓝紫挨个儿出现了个遍,天帝艰难地把盒子放下,有人眼尖地瞅到里面密密麻麻地放了一堆眼珠子和舌头,不禁一阵反胃。

天帝脸上一阵青白过后,勉强把盒子盖上盖子放到一边,道:“这……”

薛洋撑了下巴看着他,脸上还带了丝笑:“这可是我们魔界的特产,天帝还是收下吧,里面的东西可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你应该不会驳了我这一番好意吧?”

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直直的看着天帝,语气中却是不容置喙,好像是在说:“你不收试试。”

“……”天帝卡壳了片刻之后还是盖上了盖子,递给一旁的侍女,叫她和众多礼物一起收下去,这场小插曲才算是过去。

宴会继续进行。

看来看去也就是歌舞,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还没凡间那些唱戏的跳得好,薛洋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是忍不住了,从桌上端了一坛酒,抬腿踹踹金光瑶:“我出去透透气。”

金光瑶拍拍袍子上的灰,道:“赶紧滚。”

于是薛洋就滚到了外面的瑶池。

瑶池中央有个亭子,薛洋足尖轻点水面,几步掠了过去,他坐在长椅上,背靠着柱子,一脚踏上椅子,举了酒坛子慢慢喝。

他的酒量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半坛子下肚,眼角就已经染上了绯红,面上也浮上了两团红云,他嘴里哼了不成曲的小调,鞋尖一下一下敲着地面打着拍子,壶中的液体也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阿洋。”他突然听见有人这么喊他。

薛洋回了头,看见晓星尘正向他款步走来,脸上带了温润的笑,一如他们百年前的初见。他白色的发带被风吹到了眼前,遮住了他那双装着星辰大海的眸子,这幅样子,看上去……好像在哪儿见过。

薛洋心中蓦地一痛,他下意识捂了捂心口。晓星尘已经走过来了,他拨开眼前的遮挡物,弯腰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薛洋摆摆手,心口的刺痛只出现了一下下,然后就又溜的无影无踪,抓都抓不到。晓星尘非常自觉的坐到了他旁边,薛洋瞥了他一眼:“干什么?刚刚在大殿上不是还要拔剑刺我么?”

晓星尘道:“刚刚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不用了。”薛洋放下腿转回来,像百年前那样半靠在晓星尘身上,他问:“晓星尘,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我在历劫的时候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呀,我总觉得我不过睡了一觉的工夫,醒来之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人都变了,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这个么……”晓星尘沉吟片刻,还是道:“等你想起来再说吧,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薛洋拽了晓星尘腰间的玉佩穗子玩:“金光瑶也是这般与我说的,可是你们越不说,我就越是好奇。”

晓星尘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却不答他的话,而是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你傻了?我只是丢了凡间的记忆,又不是所有的全丢了,问这些做什么?”薛洋抬头嗔了他一眼,还是说道:“不就是你误闯魔界的时候么?”

“不是的,”晓星尘道,“在凡界,你救过我。”

(五)

那个时候,晓星尘还未飞升,薛洋也还是个九重天上作天作地的小上仙。

晓星尘是第一次下山历练,他的修为不错,却缺乏实战,再高的功力也发挥不出实际功效,应对一只妖兽是略有些吃力,一不留神,霜华被击飞出去,那妖兽泛着腥臭之气的大嘴朝他咬来,眼看就要将他吞吃入腹,晓星尘下意识闭上了眼。

等了许久预料中的疼痛都没有传来,晓星尘睁开眼,见一柄黑色长剑将那妖兽刺穿钉在树上,一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女正在一边讨论着怎么把妖兽的皮给剥下来。

晓星尘看他们二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定是得到高人,而且还救了自己的命,当即上前拱手道:“多谢二位道长相助。”

那白衣少年和青衣少女自然就是薛洋和阿箐。薛洋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正经的称呼,正脸上挂了淡淡的笑装了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阿箐就“呔!”的一下跳出来:“不必多谢。”

晓星尘又抬了头问道:“请问道长尊姓大名?”

薛洋谦虚的摆了摆手,正要说“名字什么的不重要,我做好事不留名”,阿箐就咋咋呼呼跳出来骄傲地道:“这是我家成美上仙!”

晓星尘一愣。

薛洋也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也顾不上装气度了,气得直弹阿箐脑门:“成美成美成个屁的美,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阿箐一下子跳出老远,捂着头嘤嘤道:“你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嘛。”

“你!”薛洋作势又要打,阿箐吐了舌头窜的离他更远了些,晓星尘在一旁笑道:“原来阁下是仙人。”

“不是,”薛洋摆手,“你别听她瞎说。”

此番他是偷偷到凡界来的,神仙的身份不能叫凡人知道,阿箐不晓得他却是清楚,于是急忙否认。阿箐原先是天界最低等的奴婢,前些日子才被薛洋提拔上来的,好多规矩都不懂,故而不小心说漏了他的身份。

晓星尘若有所思的点头应了一声:“哦。”

薛洋看这人怕是发现了什么,唯恐暴露身份,向晓星尘说了声告辞之后就急忙拎了阿箐的后衣领脚底抹油地开溜了。晓星尘看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看着他飞扬的白色衣摆溅上尘土,被风托起轻轻拍打他洁白的鞋面。

只记取离别时的你趁月朗风清

晓星尘道:“本来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后来我竟然真的飞升了,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问了问,没想到找到你了。只是那时你已入了魔界,我没和你打成招呼。后来便遇见了。”

薛洋恍然大悟:“原来我们早就见过面了,我就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怎么觉得那么眼熟。”

晓星尘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靠坐在一起,谁都不开口,有一阵细微的小风吹过来,将地面上缭绕的云雾吹起几片,有其中一片轻轻落在了晓星尘朝上的手掌中,他有些发愣。

他记得他在历劫时,与薛洋一同待在义庄里,薛洋也是如同现在这般靠着他,那时刚刚入了春,太阳并不毒,照在身上却是暖暖的,阿箐出去找她的那些朋友玩儿了,偌大的义庄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夏天的时候在门口空地上种了一颗柳树,想等它长大了之后避暑纳凉用。小树苗在他们的灌溉下已经长了很高的个子,也抽出了枝芽,漫天的柳絮到处飘,有些落在晓星尘的头上、掌心,或是挂在他的道袍上,薛洋也被糊了一脸。他“呸呸呸”地把飞进他嘴边的柳絮吐出来,又挥着手把粘在脸上的都赶走。

晓星尘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落入他的掌心,他的指尖蜷了蜷,触到一片柔软。他问道:“我手里是什么?是天上的云么?”

薛洋没忍住笑出了声:“道长你傻了?云怎么会到我们手里,这是柳絮。”

晓星尘轻轻歪了头,笑道:“可是我师父和我说过,春天的柳絮就是天上的云,它们随心所欲地飘来荡去,碰上什么喜欢的地方就落下来,扎根、落脚,然后便会有一个新的生命了。”

薛洋“哼哼唧唧”了两声,又看了看晓星尘的侧脸,好半天才把“那是因为你师父也傻”这句话咽下去,他可不想又被念叨。

晓星尘小心抬起手,对着掌心吹了一口气,那团包裹着种子的柳絮便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慢慢飞向了它所向往的远方。

一片云落入掌心渺渺万里何处去

晓星尘盯着手心里那片云尤自发了很久的呆,突然觉得面上一痛,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看见薛洋正凑在他过去用手揪他的脸,看他反应过来后道:“回魂了?”

晓星尘道:“不好意思,刚刚想到了一些事。”

“想到什么了?”薛洋一脸八卦,“什么事这么入神,这么大一个帅哥就在你面前你也能忽略啊?”

“也没什么。”晓星尘笑了,“就是想到在凡界历劫的那些年,我和你……一个少年,”他的那个“你”字压的很低,薛洋什么也没听见,晓星尘就及时刹车,改了口,继续道:“也是像咱们现在一样。我们那个地方种了柳树,一到春天,就会有很多柳絮,我们坐在树下,柳絮就落了我们一身……我托着一片柳絮和他说这是云,他还说我傻。”

薛洋道:“我也想说你,你可真够傻的,在凡界云怎么会跑到你手里啊?”

晓星尘却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他望着薛洋近在咫尺的脸,眸中晦暗不明,他说:“太像了。”

薛洋奇怪道:“像什么?”

“没什么。”晓星尘把掌心那片云吹走,“也不知道它会去哪儿呢?”

(六)

宴会结束之后薛洋也没在天界过多停留就回去了。原先天帝寿宴之后薛洋总会叫上魏无羡他们一起出去疯玩,可如今一场劫的工夫他们之间多了不少隔阂,也就只有金光瑶和晓星尘愿意理他了,实在是没劲,不如回去睡大觉。

许是因为缺了魂魄的缘故,薛洋总是很嗜睡,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薛洋揉了揉睡得发晕的头,盯着自己的手有点发懵。

他好像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梦。

梦里,他和一个蒙眼的白衣道士和白瞳小姑娘,他们三人一同挤在破破烂烂的庄子里,生活过得虽然很艰难,却很温暖,而且薛洋觉得梦中的自己心里应当也是高兴的,他总是插科打诨,逗得白衣道士直笑,还和那白瞳小姑娘抢糖吃,眼底漾着化不开的温柔。

白衣的道士应该就是晓星尘,白瞳小姑娘应该就是时常穿得像白菜芯的阿箐。但是看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薛洋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晓星尘会说他们是仇人呢?

薛洋下了床,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睡了一觉把骨头都睡软了,决定出去找晓星尘玩玩。

其实薛洋特别讨厌天界的地面,因为上面总是云雾缭绕的,修个台阶什么的啥也看不见,一脚踩空的神仙常常有。他腾了朵云去星辰殿找晓星尘,没人,又去了傲雪殿,还是没人,薛洋把天界找了个遍,都没找到,只得蔫蔫地飘回魔界。

快回到魔界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他,薛洋回头,看见晓星尘匆匆往这边赶,到了他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去哪儿了?”

薛洋有些发愣:“我去找你了,你不在。你去哪儿了?”

“我来找你啊。”晓星尘道。

薛洋:“……”

薛洋拉晓星尘去了河边。

他从前就爱瞎跑,凡界的各个地方他都去过,自然知道哪里最好玩,这条小河算是他经常来的地方了。

薛洋和晓星尘一起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薛洋抓了把小石子打水漂玩,晓星尘在一边看着他。

今天薛洋没有穿那身红得像火一样的宽袖长袍,而是换了身窄袖衣裳,不无例外仍是红色的。晓星尘记得在凡间时薛洋极爱穿黑色,他能看见的时候薛洋除了初见时穿过金色之外就一直都是黑衣,没想到历劫回来了反而换了一身红。

晓星尘倒是听金光瑶说过,薛洋的娘亲星觅上神生前就是一身红衣,原先他娘亲在世时他是欢喜黑衣的,后来他娘亲死了,薛洋就改穿红色了。

其实,薛洋穿红衣也是极好看的。晓星尘想。

这么想着,晓星尘伸手凭空抓出了两只箫,一支递给薛洋,在他略有些疑问的目光中回答道:“我今日来就是给你这个的。我想着我们以后肯定会常常一起出去,但若是像今天这样互相找不到彼此很不方便,这箫是我亲手做的,里面注入了灵力加持,如果你想找我,就吹响它,我的上面就会出现你的所在地,然后我就去找你。”

“这么厉害?”薛洋接过来,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可我不会吹这东西啊。”

晓星尘道:“我教你啊。”

薛洋一脸惊愕:“你会吹箫?”

“那当然了。”晓星尘拿起自己的箫,“我给你试吹一下。”

说着他就吹了起来,箫声悠扬的调子缓缓从他的指缝中流泻出来,有符文在旁侧转来转去。薛洋感觉自己手中的那支箫轻声嗡鸣,然后旋转在周围的符文慢慢汇聚成了字:若素河。

薛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说:“哇,好厉害。”

晓星尘停了动作,侧头看他:“我教你吧。”

“我才不要学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呢。”薛洋把手中的箫转了个圈插”到腰间,又懒洋洋地往晓星尘肩头一靠:“以后你来找我不就行了。”

晓星尘皱眉:“可若是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呢?”

“怎么会?”薛洋不以为然,“我又不会把它给扔掉。”

见晓星尘还要说什么,薛洋急忙伸手堵他的嘴,道:“你继续吹,再让我听听。”

碧落箫声吹尽沧海一遇却难找寻

薛洋其实是个音痴,他根本听不懂哪种音乐好听,就更别说给人点评了,自己听见顺耳的就说好,觉得不好的就说难听,随性得很。

不过晓星尘吹出来的箫声也太像催眠曲了,听着听着就瞌睡了。薛洋靠在晓星尘的肩头迷迷糊糊的想。

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半梦半醒之际他感觉到晓星尘摸了摸他的脸,还有那一声叹息:“薛洋,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七)

有了那两只箫之后,他们二人的联系就方便了,晓星尘原先是个安安分分的神仙,除了在殿中努力修炼就是去宋岚那边走动了,认识薛洋之后也很少跟着他一起疯玩。如今历了一场劫却变得不一样了,每天都闲不下来地去找薛洋,然后他们就一起游山玩水,关系也越来越好,重逢时的那点不愉快好像也忘掉了。

彼时薛洋又拉了晓星尘去一座小山崖处玩,小山崖并不高,却陡峭得很,每走一步都要万般小心,稍不留神便会踩空,所以来这里的人很少。

薛洋走在前面带路,他右手还牵着晓星尘的手,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后道:“小心啊。”

“好。”晓星尘应道,“你也小心。”

“心”字才刚刚出口,薛洋就“哎呀”一下踩空了,晓星尘一惊,一把将他捞了回来,薛洋直直撞进他怀里,侧脸靠到他的肩窝处,晓星尘足下一个踉跄,却仍是站稳了。

他能感觉薛洋的呼吸打在他的锁骨上,毛茸茸的发顶蹭在他的下巴上,心跳好像也放大了无数倍,“咚咚咚”地在他耳畔回响。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抱薛洋。

晓星尘此人,天生一副亲切面孔,且长相清朗俊逸,特别是那一双眼,分明是黝黑的,却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能将你吸进去。而在凡界他失了双眼后,魅力也未曾减多少。

今天的薛洋很奇怪,从菜市场买了菜回来之后就直接把菜往厨房一扔出院子里捣蚂蚁窝去了,安静的简直不像平日里的他,晓星尘可是最清楚他是个什么人了,每次回来都赖在他身边,像只树袋熊一样整个人缠到他身上,再说些俏皮话逗得他直发笑,今天这是怎么了。

晓星尘摸着拎起薛洋扔下的菜篮子,搬了小板凳去院子里和他并排坐在一处,手上开始择菜,看似顺便地搭话道:“你怎么了呀?”

“哼!”薛洋别过头去不理他,手里的木棍戳了又戳,哼哼唧唧了半年终于是率先忍不住了,抬胳膊撞了撞晓星尘:“今天我上街的时候……陈大妈说一会儿要来给你说亲。”

说着他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唔……我替你看过了,那姑娘长的还能看,不过没我好看。道长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若是喜欢娶了那姑娘便是,我没什么意见。大不了以后我和小瞎子一起睡大街上去。”

“噗。”晓星尘笑了,他也学着薛洋的样子撞撞他的胳膊,含笑道:“我可从没说过我要成亲。”

果真如薛洋所说,午饭用过片刻后陈大妈就拉着一个脸红的像苹果一样的姑娘来了,她和晓星尘简单说了来意,又将姑娘推到跟前来,姑娘的脸红了又红,含羞带怯地道:“晓道长,我……”

“心悦你”三个字还没出口,薛洋就像炮弹冲过来往两人中间一站,把那姑娘撞的后退一步,那姑娘惊愕道:“这位小公子,你……”

薛洋凶神恶煞道:“干什么?!”

陈大妈也挤进来:“小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没看见我们正和晓道长说亲呢么。”

“说亲?!”薛洋手舞足蹈,“你们跟他说亲那我怎么办?!”

陈大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和你有什么关系?”

薛洋脸红地低下了头,假装抹泪(?)道:“我早跟他在一起了,你们这样……对得起我么?”硬生生把晓星尘说成了朝三暮四、表里不一的烂人。

张大妈、那姑娘:(Д)」

晓星尘:( ̄ ̄)

陈大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你们……”

那姑娘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不可能!晓道长怎么会喜欢你,定是你使了什么手段,你这个狐狸精!……”

“???”薛洋被“狐狸精”三个字砸的有点懵,似是没想到这三个字还能用在男人身上,却仍是转了身抱住晓星尘的胳膊,在他脸上及其响亮地亲了一口,搔首弄姿道:“是啊,我就是狐狸精,没想到还有男狐狸精吧?使了手段又如何,我可是修炼了千年呢!晓道长还说了,这辈子只喜欢我一个,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姑娘被塞了一嘴的狗粮,眼看就要气哭了,正想再说几句,陈大妈就拉住了她,因为她看到了薛洋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冷,当即冷汗覆盖了满背,连告辞也来不及说就扯着那姑娘匆匆走了。

薛洋成功吓走她们之后很高兴,扭头一看自己还抱着晓星尘的手呢,赶紧放开,挠头讪讪道:“道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好像不太喜欢她,所以自作主张帮你回绝一下,刚才那些话我都是瞎说的,你别当真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晓星尘就已经一把揽住了他,打断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真。”

“啊?”薛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晓星尘抬手顺着他的长马尾从发顶抚到发尾,问:“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从来不知不好意思为何物的薛洋终于脸红了,他攥紧了晓星尘的袖子,干巴巴道:“有……有什么好处么?”

晓星尘笑道:“给你一辈子的糖,如何?”

薛洋把脸埋进晓星尘肩头的衣料:“勉勉强强吧。”

转身过不知归期愿我如那时的风拂过你的发鬓轻拥着你

薛洋拍拍他的背:“晓星尘?”

晓星尘终于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薛洋道:“你又走神了。”

晓星尘道:“抱歉。”

薛洋喘了口气,道:“那你能先松开我么?我快被你勒死了。”

晓星尘这才发现他们仍然保持着刚才拥抱的姿势,站在那块小小的方寸之地,薛洋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而他的双手紧紧箍在他腰间,像是要将他溶进自己的血肉之中,可即便是这样,晓星尘也只是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并没有放开他的打算。他道:“薛洋,你想不想知道,在凡界,我们是什么关系?”

薛洋有些愣:“不是仇人么?”

“不仅如此,”晓星尘摇头,“我们还是道侣。”

薛洋惊讶的半张了嘴,随机开玩笑道:“你不会是要和我表白吧?”

晓星尘说:“是啊。”

他道:“那你是否答应呢?我觉得,你心里也是喜欢我的。”

薛洋道:“我承认,我确实对你有好感,可你是仙我是魔,你要与我在一起,可是要受天下人非议的,你可想好了?”

晓星尘很认真地道:“纵使是与全天下的人为敌,我也要与你在一起。你呢?”

薛洋笑了:“我有什么害怕的?”

晓星尘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他便也微微地笑了,他抬手抚平薛洋被崖风吹乱的鬓发,轻声道:“凡尘之事你忘了便忘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提起,只是……你要记得,切莫再做恶事。”

“我尽量嘛。”薛洋撇嘴道。

晓星尘低低地笑了,他抚过薛洋的脸,慢慢低头吻上了他。

经年过却难忘记愿我如那时的风拂去尘世俗名轻拥着你

(八)

薛洋近来发现晓星尘有些奇怪。

那天他们互通心意之后关系就变得更加亲近了,整天都黏在一起,甚至有时还会互相到对方殿里过夜,不过大多都是薛洋留在天界,他怕晓星尘会不适应魔界的魔气。

晓星尘飞升的虽晚,但修建的天赋实在是极高,天帝常对他赞不绝口,甚至封了他掌管星象的职位,而他也不负天帝望的做得极为出色。

晓星尘只是个上仙,却古板无聊的像那些开天辟地时期的上神,每日准时起床练功,然后不是看书就是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到处转,根本没空搭理薛洋。原先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晓星尘总是推了公务来陪他到处玩耍,如今把人拐到手了反倒是丢下不管了。

薛洋越想越生气,便跑去祸害金光瑶。

近日来,晓星尘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嗜睡,且精神恍惚,一身神力也像流水一样流逝,越修炼流失的越快,有一次他们外出办差,晓星尘的灵力击在那妖兽身上不痛不痒,所幸薛洋及时赶到,否则他便要被吞吃入腹了。

薛洋伸手给晓星尘探了脉,发现他的神力只到神君了。

他拧了眉,拉着晓星尘回了殿中,给他盖了被子叫他休息,然后转身去了芳菲殿。

薛洋去的时候金光瑶正在和蓝曦臣聊天,他们像是在说什么极为要紧的事,都皱着眉。他走到案前,开门见山道:“阿瑶,我有事情请你帮忙。”

金光瑶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来得正好,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薛洋坐到他对面,正色道:“你说。”

“你抓紧和晓星尘分开吧。”金光瑶道。

蓝曦臣有些责怪地将他一望:“阿瑶。”

金光瑶并不理他,继续道:“我是认真的。”

“你什么意思?”薛洋脸色沉了下来。

金光瑶有些恼怒地将一个破旧的羊皮卷扔到他面前,待到他打开之后才道:“仙和魔是不能在一起的,是会遭到诅咒的!晓星尘如今这般,就是因为受到了天谴!”

他说得有些急,停下来喘了口气后接着道:“上面写的很清楚,也不用我给你解释了,你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弱者自然是首要被牺牲的,毋庸置疑,这一次死的只会是晓星尘。你是不是觉得最近灵力修炼快了不少?那都是晓星尘的。”

薛洋的手紧攥着羊皮卷,掌心掐出了血他却浑然不知,只喃喃道:“不可能。”

“你不信?”金光瑶嗤笑一声,“别再自欺欺人了。我记得你以前一直都很好奇,你的父君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从未出现过,我现在来告诉你,他早就已经死了。”

“你阿娘是仙,他是魔,他们两个与你和晓星尘是一样的,”金光瑶说,“只不过,你的阿娘星觅上神是弱的那一方,死的人本该是她,你父君不知如何将死劫转到了自己身上,代替你阿娘死了,一身功力也自然而然到了你阿娘身上,使她直接飞升上神。”

“你是仙魔之子,这种情况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没有人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以为你真的是天赋异禀的修炼奇才?你以为真是你命大掉下堕仙台才不会死?你以为你和你阿娘真的是因为叛乱才被处死的么?不过是因为你的体质特殊,修炼速度极快,天帝因着你的身份忌惮你罢了!”

薛洋根本没空想他的那些话,只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有破解之法?”

“你别指望我会告诉你。”金光瑶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道:“薛洋,你别忘了,你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如今你不想报仇却一心求死只为了那个晓星尘?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说罢他便转身拂袖而去。

流光总将故人搁浅在断简残篇不成眠

薛洋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一路上都是浑浑噩噩的,踩着云头好几次险些栽下来,幸好他及时捏诀又腾了朵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魔宫。

他的手颤抖的厉害,巨大的恐慌紧紧攥住了他的心口,他大口呼吸着,却仍是觉得全身发软。

“晓星尘要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想救他……”

“我又要失去他了……”

等等。薛洋突然停下脚步,又?我为什么要说又?他这么问自己。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排山倒海地闹腾着,叫嚣着喷涌而来,有眼睛怒视着他的晓星尘,眼覆白绫对他微笑的晓星尘,白绫染血向他讨饶的晓星尘……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回放,叫他头痛欲裂。薛洋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了,他踉踉跄跄地快走了几步,不小心被地上的毯子绊了一下,“咚”的一下倒在了地上,慢慢失去了意识。

他在混沌中穿行了很久,眼前的黑暗纷纷碎成了碎片,他看到了光。同时他也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看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向他招手:“小孩儿,你想吃这盘点心么?”

他做了一个跨越百年的梦。

金光瑶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薛洋,他到魔宫的时候薛洋靠着榻坐在地上,脚边已经堆了好几个空酒坛子,他手里还拿着一坛,正在慢慢地喝,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睫毛也是湿的。

金光瑶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上前一把夺了他的酒坛,道:“别喝了。”

薛洋没有跳起来和他抢,只是坐在原地道:“金光瑶,我都想起来了。”

他抬头,眼中还有泪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金光瑶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不报仇了,我不想报仇了,我只想他好好活着。”薛洋的声音轻的像是一阵风,好像吹一口气就会散了一样,“告诉我救他的办法吧。我必须得救他。”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金光瑶,这都是我欠他的,我得还。”

“我就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会就他,却没想到……你竟是连凡间之事都一并记起来了。”金光瑶和他一起挨着坐下,仰头灌了一口酒,好半天他才道:“薛洋,我不想你死。”

薛洋很轻很轻地笑了,他的声音还是低低的:“人固有一死,神和魔也是一样的。”

“你会后悔的。”金光瑶说。

薛洋摇头:“不会的。”

他又道:“金光瑶,以后魔界要多靠你照拂了。”

薛洋站在堕仙台边上,拿着晓星尘送他的箫吹了一曲调子。

这是他第一次吹,却也并不刺耳难听,中间偶有间断停顿,但仍是好听的。

一曲毕,他将长箫扔进了堕仙台的万丈深渊。

(九)

晓星尘的精神不是很好,薛洋叫他回去睡了之后他没一会儿就醒了,发现薛洋不在跟前之后也没有下去找他,他身子疲累得很,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到了傍晚时他靠在榻上昏昏欲睡,长箫的乐声把他惊醒了,上面显示了堕仙台,晓星尘微微皱眉,不明白薛洋为何叫他去这不祥之地。

他赶到的时候薛洋正在旁边的临风楼独自喝着闷酒,他仍旧是那身大红衣袍,穿着黑色长靴的腿悬在一边晃来晃去,眼角一片绯红,像是染上了胭脂。

薛洋抬头看见了晓星尘,便挥手示意他过来,道:“星尘,快来,陪我喝上一杯。”

他很少叫他星尘,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唤他的名字,唯有正经时候才肯叫上一声。晓星尘慢慢走过去坐下:“我便不喝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薛洋抬头对他笑,他眸中有太多的眷恋与不舍,只可惜晓星尘低着头没看见,他说:“不过是在凡间看了场戏,有些入戏太深了。”

“哦。”晓星尘应了一声,又问道:“是什么样的戏,能叫你如此难过?”

薛洋摇头:“等改天你自己去看吧,我便不告诉你了。”

他们安静了很久,薛洋才抬起头又问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晓星尘正色道:“你说。”

薛洋问:“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呢?”

晓星尘不假思索道:“我会去找你,找不到也要找,我总归能找到你的。到时候就把你绑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看你以后还会不会不见。”

薛洋又问:“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很多坏事,杀了很多人,你又会如何呢?”

晓星尘说:“我会亲手杀了你。”

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可是心为什么会这样痛呢?薛洋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他仍是忍住了,将涌上来的泪意压下去,只眨了眨眼,应道:“那就好。”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薛洋拉着晓星尘到了一片桃花林。

他很熟练的提了桶水去浇树,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拿了铲子,走到一颗最茂盛的树下,神秘兮兮地向他招手,晓星尘凑过去,见薛洋从储物袋里小心翼翼地提出一坛酒,对他眉开眼笑道:“这桃花酒可是我亲手酿的,听魏无羡说,将这酒埋入地底,不仅能讨个好兆头,而且来年挖出来之后味道会比以前更甘美。等三年后,我们一起把它挖出来,不醉不归。怎么样?”

“好啊。”晓星尘说。

薛洋埋完了酒,就安静地靠在树干上一言不发,晓星尘与他并排坐下,伸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他的左手常年戴着黑手套,据说是坠下堕仙台的时候落下的残疾,用手套做个遮掩,旁人便瞧不见了。

薛洋身体僵了僵,却没有松开。

他们靠在一起坐着,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铺了他们满身。

“晓星尘。”薛洋突然喊他。

晓星尘扭头。

薛洋用目光一点一点描摹他的眉眼,良久良久,他突地伸手揪住晓星尘的衣襟,闭了眼决绝地吻了上去。

他唇齿之间还有着桃花酒的香气,晓星尘好像也要醉了,他抬手摸到薛洋满脸的泪,只愣了一瞬,便占了主动权,扶着他一同躺倒在铺满桃花的土地上。

他们终于是在一起了。

(十)

晓星尘早晨醒来的时候薛洋已经不在了,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袍子,抖落满身的桃花花瓣,心里觉得薛洋精力也太旺盛了,昨晚累成那样今天就能跑的不见踪影。

……想什么呢?晓星尘给了自己一巴掌,耳尖红的滴血。

他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往回走,最近灵力缺失的厉害,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他快走回宫殿的时候看见一团青色的影子飞奔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道:“道长,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你快跟我走吧。”

晓星尘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去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阿箐道:“在仙魔交界,薛洋发起了仙魔大战。”

交界处,仙魔双方士兵的战争已是如火如荼,天界派了许多老将上去不是死就是伤,薛洋也加入了战场,他的功力高的可怕,挥袖之处便是死伤无数,满地的鲜血,甚至还有一些住在边界未及时撤走的居民也没能躲过。

天界将士死伤无数,魔界占了上风,蓝忘机和魏无羡想上去帮忙时皆被金光瑶伸手拦住了。

蓝曦臣看着魔界前方乌压压的大军,不明白前些日子还能与他们称兄道弟的薛洋为什么突然会发兵,他看向站在一旁的金光瑶:“阿瑶,这……”

金光瑶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二哥放心,这场战争,薛洋不会赢的。”

晓星尘腾了云赶到战场的时候,天界士兵的死尸已经堆了有两人高了,薛洋踩着一朵云,站在空中,在他脚下的那片土地上,满是天界士兵的尸体,有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手持通体漆黑的降灾,正在与宋岚交战。

宋岚是上神,在天界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对上薛洋却是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身上也挂了彩,一个不留神被刺穿了胸口,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晓星尘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他看着面前的场景又惊又怒:“薛洋!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做恶事,不再杀人了么?!”

薛洋听到晓星尘的声音仍是一震,他握紧了手中的降灾,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满不在乎,他俯视着他,喉间发出了一声轻嗤:“晓星尘道长,你可真好骗,你忘了那三年我是怎么骗你的了?”

他就是要专门刺他,这样,他才能下得了手。

他的这一番话直接叫晓星尘面色惨白,晓星尘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骗我,你又骗我……”

薛洋仍是那副笑脸,看着晓星尘苍白的脸色,他心中也是极不好受的,他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道:“晓星尘,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了。”

他们站在那里僵持着,身后的宋岚已经撑着拂雪站起来了,他吐了一口血,咬牙恨恨道:“好啊,原来你这个畜生已经想起来了,那么今日,我便取了你的命,来告慰白雪观的亡灵!”

他举了剑又冲过来,薛洋回了头,冷笑一声:“不自量力。”抬了手,降灾迎上了宋岚的一记杀招。

宋岚很快又被击倒在地,薛洋手持降灾直向他扑去,降灾剑身绕着一团黑气,大有将宋岚劈得魂飞魄散的态势!

“薛洋!住手啊!”晓星尘凄厉地喊道,与此同时,他也一横心跃向高空,右手召出霜华,直直向着薛洋胸口正中刺去。

薛洋感到危险就会躲开的,只要他躲开了宋岚就不会有事了。晓星尘如是想。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薛洋根本就没有躲开的意思。

降灾在距离宋岚心脏处还有一寸的时候,薛洋突然生生停住了。

霜华的银光,从他的背后刺入,从他的胸口透出。

他再也握不住降灾,黑色长剑从万丈高空坠了下来。

温热的鲜血染透了晓星尘执剑的手,和他的白色长袖,白玉一般的面颊上也溅了几滴。晓星尘呆呆地道:“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薛洋嘴角缓慢地勾起一个安心的弧度,他的身体慢慢向后倒去,他跌下了云头,向着地面栽了下去。

晓星尘只愣了一瞬,便急忙冲下去将下坠的他紧紧抱住,尚未开口唤他的名字,便已被眼前的场景彻底惊住。

薛洋的脸色迅速的苍白了下去,他的一头青丝不知何时已变成了白发,周身有绯红的光芒散出,身子也逐渐透明,而且,他的身体重量也不对!

薛洋怎么会这么轻?!

他原先是抱过薛洋的,薛洋很瘦,抱起来也是轻飘飘的,但绝不是这么轻!

晓星尘的手脚顿时软了。

薛洋的眼前阵阵发黑,连晓星尘的面目都看不清了,他努力的去抓晓星尘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晓星尘……晓星尘……”

他眼角落了一滴泪:“这下……我可算是都还了你了?……”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见晓星尘说了什么,只能感觉到晓星尘微凉的唇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临死前还能得到所爱之人的一个吻,这也很好了。薛洋想。

他的眸光渐渐涣散,身上有丝丝缕缕红光散开。薛洋将全身力气汇于右掌,狠狠拍在了晓星尘的肩头——

他的身子向上飞起,而薛洋的身子却在向下跌落,他雪白的长发被风吹起,遮住了他的容颜。

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越来越透明,尚未跌至地面,就已经化作了星星点点四散,只余降灾霜华二剑插”在地上,嗡鸣不止。

晓星尘被阿箐拉着落在云头,他挣扎着想要冲下去,却被阿箐死死扯住。

“薛洋!——”晓星尘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

——“求求你,别离开我……”

苍穹箫声吹尽此生魂梦已逐君去

(尾声)

九重天上的神仙和小仙娥们都知道,天界最年轻且掌管星象的晓星尘上神,每晚亥时整都会准时到堕仙台旁边的临风楼喝酒,而且从来都是一个人。

晓星尘提着桶给桃树都浇了水,又拿了那把小铲子把在泥土下埋了三年的酒坛取出来,酒坛尚未开封,就已有酒香飘出,晓星尘抱着坛子慢慢往楼上走。

“三年了,薛洋。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的仙魔大战,以魔界的失败告终,魔君已死,天帝本打算将魔族彻底剿灭,却被敛芳和泽芜两位上神出面保下,如今双方和平相处,达成了永不再战的协议。

而薛洋那身恐怖的功力却像是一夜之间转移到了晓星尘身上一般,使他直接飞升上神,甚至连历劫都免去了。

晓星尘挥袖拂去了桌椅上落下的灰,侧身坐下,开了坛子的封口,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酒碗来放置桌上,自己斟满。

第一碗。

“阿洋,你还记得么?那天晚上你带我来这里埋酒,说好了三年后一同来尝,如今你却失约了。说来也怪我,我不该朝你刺那一剑的。

“你放心,我现在挺好的,每天除了修炼之外也会常到凡间去逛逛,去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挨个儿都走一遍。

“这些日子我眼前不知为何总是会出现幻象,总是觉得你还在我身边,可每当我想要去碰一碰或是抱一抱你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我想你定是恨极了我,不然怎么会不肯入我的梦里来呢?我等你好久你都不来。”

第二碗。

“我听敛芳上神说你的阿娘星觅上神生前总喜欢在房中插”上一枝新鲜的桃花,这个习惯你也一直保持着。你放心,我在魔界空了一块地,撒上了特别的花种,桃花一年四季都会开,不用担心水土不服。你的寝殿我也常打扫,花也会时常换上新鲜的。”

第三碗。

“敛芳上神说你魂飞魄散了,我不信,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薛洋,我好想你……”

纵使微茫如烟纵有万般思念

他喝了他们一起埋的桃花酒,他的酒量向来不好,不过三杯便已醉了,他伏在案上,静静睡去了。

他又做那个梦了。

——“晓星尘,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办呢?”

——“我会去找你,找不到也要找,我总归能找到你的。到时候就把你绑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看你以后还会不会不见。”

——“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很多坏事,杀了很多人,你又会如何呢?”

——“我会亲手杀了你。”

——“那就好。”

薛洋,这下我是真的找不到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儿?如果我找到你了就把你绑在身边,哪里也不许你去,我要将你长长久久的困在身边,有一辈子那么长。

唯盼重相见我如倦鸟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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