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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第208章 西风吹影早秋天

  • 作者:我无心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8-01 04:50:44
  • 完书字数:10916

小白“噗”地吐出口气:“哎呦风儿你可算是醒了,摇晃了你这么半天才睁眼,睡得这么死,我还以为你是晕过去了呢。”他眼角朝床上轻轻一瞟,又带出些不屑的神情,“这床榻也不知多少日子没人收拾过了,被褥上落的灰尘快有铜钱厚,你也不掸掸扫扫就能倒头大睡,果然是随遇而安的高手。”口里说的是嫌弃腌臜的话,他又似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随即竟然也大咧咧在坐在床上,“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讲究不成,那就只好将就。风儿,你赶紧起来,给我这手心上点药。”他一向半点也不见外,将双手在我眼前一伸,倒仿佛他是刚刚从战场上负伤荣归一般。

我有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才朝他的手看去。他的手很白,十指修长,所以更愈发显出两只手心都肿胀得极是厉害,当中有几道伤痕更是已经现出紫黑的颜色。以我这些年来的挨打经验,我立时就辨别出他这是挨了戒尺,而且是每只手掌心上都至少给戒尺结结实实地招呼过了二、三十下。

一想到方才自己身上的疼痛,我不禁有些同病相怜:大师哥家的戒尺,当真是用料实在,童叟无欺,打在身上也绝对是货真价实,以一当十。江南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小白这家伙虽然颇有可厌之处,不过见他两只手心都给打成这样,就只想一想都觉得后背发凉,只怕这家伙以身受之,想来当时也要疼得又哭又嚎罢。想到此处,我忽然觉得自己挨大师哥打的时候,忍不住哭叫出声也算不得太丢脸。

我不由得抬眼瞧了一下小白的脸。他倒是一脸风轻云淡,仿佛那受了责打摧残的并不是他的手,只朝我微微一努嘴:“别光愣着啊,我又不是来找你相面的。我这怀里有个小圆盒子,盒子里是止疼消肿的药,赶紧帮我拿出来。”看我有些犹豫,他冲我一咬牙,“还傻楞着做什么?这有什么可为难的?难不成你忍心让我自己伸手进怀里去掏?”

我慢慢爬起身下了床,伸手进他怀里,先摸到一截笔帽似的物什,小白笑道:“那是个铜哨子,不值钱的。”

我又摸到一个小小的圆盒子,犹豫一下,问他:“是不是个圆盒子?”

小白很是无奈地摇摇头:“我怀里统共就两样物什,一个是铜哨子,另一个还能是什么?难道是戒尺?笨。”

我只能“哦”了一声,拿出那个小小的圆形银盒子。

他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将双手都掌心向上平摊在桌上,我跪在对面的凳子上,就着灯光,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他手掌上。涂完了一只手掌心,我才突然想起来,到底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下手望着他问道:“我是被锁在这里思过的,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找不着别人给你上药么?干嘛要来找我帮忙?”

小白先是扑哧一笑,随即渐渐收了笑容,正色道:“一来呢,今晚咱俩一个被王妃罚、一个被王爷打,可算是同病相怜同场赴难,我来找你这个难友相互提携共度难关,天经地义。二来呢,这些年老头子也没少请我到这院子里来小住一下修养身心,我对这里熟悉得很,过来给你指点指点住在这里的妙处,好歹算是尽尽地主之谊,也是个礼数。三来呢,我那院子里今年出的菱角不错,碧落做得莲藕菱角汤最是鲜美清爽,可巧儿你也没吃晚饭,就给你送些来给你尝尝,算是那日你请我喝茶的回礼。”

我还是觉得他这番话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好半晌,才又问了句:“你是跳墙进来的,还是这里有暗道?”

小白似乎是没想到我张口问的是这个,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一撇,随即一本正经道:“这院子有个后门,我有钥匙。”

我“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给他敷药。

“多敷些药啊,旁的不敢说,挨打的伤药我这里有的是,管够。”他斜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又问了句,“你问我怎么进来的,不是想让我带你逃出去吧?”

我也漫不经心地答了句:“我是想你手伤了,还带着汤,未必还能跳墙进来。”心里却是一声叹息:我就是逃出去,又能投奔何处呢?他既然嫌我给他敷药没“管够”,我便又故意抹出很大一大块药膏,在他手心上涂得厚厚的,反正又不是弄得我手上黏糊糊的难受。

小白带来的小圆盒子盛着是白色的药膏,淡淡的药气里,带着些许微涩的冷香,这气味有些熟悉,有些亲切,似乎是在梦里闻到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我也不知是被什么触动了心绪,想也没想,口中就问出一句:“你疼么?”却没听到小白回答,我才觉出自己原本问的就是句废话:活人的皮肉给硬邦邦的木头戒尺打成这样,怎么会不疼?

对于自己的多口,我正自懊悔了半晌,却听小白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疼。不过能有人来问你一句‘你疼不疼’,就还能觉得好些。只可惜,别人问了这句话,又总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意思。”

我心底深处忽然一恸,倒仿佛这话是自己一个没留神,把我心里的话给人掏出去了一般。不由得抬头瞧了他一眼,却见他朝我挑眉一笑:“你是不是觉着我应该大义凛然一摇头,说句‘半点都不疼’,才显得有些英雄气概?”看我白了他一眼,他拉过我的手,将他手心里的药膏抹在我手背的紫色齿痕上,“让你多敷点药,你就往我手心上一通猛糊啊?暴殄天物知道么?来,给你也抹点。”

莲藕爽脆,菱角鲜美,汤煮得甚是得味,我素来就喜欢吃莲藕,又确实是有些饿了,也不抬头地将一盅子莲藕菱角汤都吃了。

待我将最后一勺汤汁咽尽之后,听小白在旁悠悠问道:“吃饱了么”见我点点头,他又问:“好吃么?”见我抹着嘴又点点头,还答了句“嗯”。他才更慢悠悠说了句:“我也没晚饭吃。”

直到他起身要走,我还是尴尬得说不出半个字,实在是后悔自己方才怎么也没问问他吃过没有,也不知他今晚饿着肚子如何能睡得着。

小白大咧咧随手朝桌上一指:“那药最是能消肿止痛,就留给你罢。你伤的那地方,我也没法子帮你上药。你自己上药的时候,记得上了药两个时辰后要略略用力揉一揉,就是疼也要咬牙忍着,四五个时辰之后就自然去肿散瘀了,明日你就能坐凳子了。”

我登时红了脸,急道:“你……”

“不是我瞧见的。”他一下子伸出还涂着药膏的双手拦在我眼前,“不过是我听见了大哥在屋里打你,可你脸上手心上又都没有伤,自己在手背上咬出那么深的紫牙印子还又哭又叫,想来给打得不轻,你方才又是侧身躺在床上,又一直都不肯坐在凳子上,任是谁都猜得出你是给……”

“你住口!”我恼羞成怒,朝着他的腿上就是狠狠一脚踹过去,他微一闪身,轻轻一纵就已经跃到了房门之外,回手就将屋门从外面关住。我听他在门外说了句:“我可不是要偷听,实在是你又哭又闹声音太大,我还以为是我大哥在屋里发狠管教闺女呢。”然后,还忍不住“哈哈”了两声。

“你混蛋!”我几乎要气疯了,怒冲冲推门出去,却见屋门外一片漆黑,那个可恶的小白竟是早不见了半点踪影。

那两个婆子果然是言而有信,第二日一早,还不到辰时就打开铁锁进得院来,监督我跪在院中,面朝祠堂,手捧女则不停地诵读。除了午时有个婆子出去取来一碗米饭和两个素菜叫我吃饭之外,每两个时辰才许我起来活动一下,直到戌时她二人才锁门离去。

强撑着熬着到了第三日晚上,见婆子们又锁门离去,我揉着又僵又痛的双腿和腰背,强打着精神,从院子中的井里打了些水上来,我便已经累得浑身发软,气短神疲,只能靠坐在井台边,从怀里掏出三条赤红色的布帕子泡了进去。今日再不洗干净这些帕子,明天白天再吐血可就要穿帮了。帕子上的血迹大多已经干涸,须得泡一阵子才能洗去。

我今日的精神比昨日越发不济,白日里甚至用手在自己臂上腿上掐着死命熬着,此时却是无论如何再也支持不住,眼瞧着泡在水盆里的赤色帕子,我就倚靠着井台,不觉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我再醒过来,才觉出浑身上下皆是一片透骨的冰冷,明明睁开了眼,可眼中只有周遭一片黑暗,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想了不知多久,才明白过来,自己此时是在大师哥家中的一个小跨院里。

原来天早已黑透了,我是瘫倒在井台旁的地上睡着了,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秋雨,而我竟浑然不知,此时早已给凉凉的雨水浇得连贴身小衣都湿透了。我想爬起身来,才发觉自己浑身绵软,连抬胳膊的力气也没有。

我并不觉得怕,只是有些冷,凉凉的雨丝落在我的脸上,很快就变得冰冷,仿佛要将我身上仅存的一丁点热乎气也吸干带走。我睁着眼,躺在一片黑暗里,雨水落进我眼里,冷得泪都流不出来。身子一阵颤抖,喉咙里便涌上来一股温热的甜腥液体,顺着嘴角渐渐流淌出去,转瞬间就被雨水夺去了温度。我没力气去拿帕子擦吐出的血迹,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雨里,等着雨水把血冲下我的脸颊。我觉得这血中还带着我心口里的温度,吐出一些,心口里就更冷一分。

在黑暗里不知躺了多久,我的身子在寒冷中愈发沉重麻木,神智也渐渐朦胧,恍惚中仿佛魂魄慢慢飘了起来,荡悠悠浮在空中,却不知该往何处飘去,只木木然在一片黑暗中徘徊逡巡。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隐约中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我原本也并不在意,只是那声音不住地呼唤,我才仔细听了听,分辨出是有人在呼唤“风儿”。我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许久,木木的脑中才想起有个一身黑衣的女娃子,总是缠着我,说她才是风儿。我有些纳闷:是谁在四处寻那女娃子?

那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就近在咫尺。

再后来,那声音就近在我耳边。

我睁开眼睛,眼前有个白色的影子,正抱着我,呼唤的却是“风儿”那个名字。我愣了好半晌,才终于想起“小白”这两个字。

我张了张口,还没叫出“小白”二字,小白倒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你可算是醒过来了!风儿,你这个扮死人的模样也忒吓人了。”

我心里明白,这必定是冥玉之毒已经又开始发作,想来过不了许久,就不会再有人还能将我唤醒。我说不出此时心里是喜还是悲,或许这就是心如死灰了罢,就像此时我睁眼看见的是小白而不是宇哥,我也已经觉不出半点失望。

我打量了一下周遭,见还是在我思过的这间屋中,心里一松,就笑了笑:“我困坏了,就睡着了。”听见自己这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暗自叹息:当年师父教我的功夫是全然都废了,可我这扮死人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看来过不多久就能登峰造极修成正果了。

小白却似乎是被我的笑吓到了,将手在我额头上试了试,皱眉道:“你没事罢?难不成是受了风寒发热烧糊涂了?”我缓缓摇摇头,听他又问道,“风儿,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许长生将你牙齿流血的事情告诉我大哥,可方才我瞧见你淋着雨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口里还淌着血,这可不是小事,再耽搁下去只怕是要命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万不料自己千方百计瞒着的事情竟然还是给人知晓了,赶忙一把扯住他恳求道:“你不要告诉我大师哥,求求你,求求你。”

小白愣了一愣,反手按住我:“好好好,我也不是多事之人,不说就是了。你放心,我明日悄悄找个好大夫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来给你诊个脉,吃上两剂药就没事了。”

“我不要看大夫!”我挣扎起来,才发觉他一直将我抱在怀中,就狠命用力一挣,“你抱着我做什么?放手!”

小白一松手,我软绵绵的身子瞬间就没了支撑,一下子就滚落在床上。虽然这屋中简陋,床褥不甚松软,可落在床上实在算不得什么,而我却还是受不住这一刹那间的震荡,仿佛一只自高空坠地摔散架的破风筝一般,一口气上不来,就晕了过去。

再苏缓过来的时候,只觉得人中给掐得生疼,小白正急得满脸通红:“风儿你醒醒,我不是故意摔晕你的,风儿你醒醒,我抱着你是因为你身子一直冰凉,若是我敢有半点轻薄你的想头,天打雷劈!”

我攒了攒力气,才说出:“不关你的事,我本就是个废人,身子早已是个虚壳子……”

不知是不是小白觉得摔晕了我实在过意不去,就将他自己当作长生来照顾我以作补偿。他先是小小心翼翼将我安置在床榻上,又替我从包袱里取出衣服鞋袜出来,并着干净手巾一道放在床头,他自己则避到屋外,让我擦干身子,把一身湿透的衣裳都换下来。

我勉强撑着起身,用了很长时间才整理停当,说了句“我好了”,不见他答应,只听窗外雨声淅沥,我当他走了,就倒身睡下。

才朦胧中,听得屋外有人敲门,我迷迷糊糊说了句“进来”,就听见小白的声音:“风儿你快起来,趁热把姜汤喝了,当真要是着了风寒就了不得了。”我还没有睁眼,已经给他扶起身子,一个带着温热的碗已经挨上了我的口边,“你快喝,若是真病了,可瞒不住我大哥了。”

我喝着姜汤,他又将被子紧紧围在我身上:“既然是这么怕瞧大夫,就还不多小心些?”他又笑嘻嘻掏出一个纸包,“猜猜这是什么?”见我捧着碗打愣,就笑道:“别那么紧张,你不愿意瞧大夫就算了,其实我也是最不乐意瞧大夫的,看见他们一准没好事。快趁热喝姜汤,赶紧都喝完了我给你吃这个。”他有些得意地打开纸包,里面是十几颗莲蓉松子粉糖,“没料到吧?这几天老头子天天寸步不离地盯着我,好容易今日下半晌成大人来拜,就趁着老头子见客的空儿,我溜出去散了散心,路过‘泉香楼’,想起上回见你好像挺喜欢吃这个糖,顺带着买了点儿。瞧见没?来这里受罚还有糖吃,当真是遇见我算你运气好了。我给关在这里的时候,可没人来给我送吃送喝还送糖,那都得靠着我自己想法子出去淘换。”说着话,他又一指桌上的一个小小食盒,“我还给你拿了些吃的来,这鬼地方没人给晚饭,夜里实在难熬得很。”

我伸手接过糖:“糖我收了,多谢你。”一歪身子仍旧倒下,合上眼道,“其余的你都带回去罢,别再进来了,我在这呆得好好的。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走。

好一阵子,才听小白恨恨道:“难道——你知晓我大哥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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