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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第180章 慈母殷殷娇儿心

  • 作者:我无心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8-01 04:50:18
  • 完书字数:11034

月儿低头垂手,规规矩矩地跟在阿萝身后走进屋来,那细碎的脚步轻得几无声息。听得阿萝回道:“大小姐,她来了。”月儿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就赶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下头去,口中那一声“奴婢见过大小姐,大小姐万安”说得略带惶恐,却又满含恭顺。

夣月轻轻“哼”了一声,右手两根纤细的手指随意拨弄着左手上殷红如血的玛瑙戒指,并不开腔,好半晌,似乎是无意间才拿眼角朝地上跪着的丫头瞄了一眼,方朝着侍立在自己身边的琉璃问道:“这个跪着的是谁?咱们王府里有这么个丫头么?”

琉璃眼珠微微一转,赶忙赔着笑答道:“我也瞧着眼生,不大认得。咱们府里人多,有头有脸的还都认不过来呢,那一大把子粗使丫头谁能认得?不过请姑娘放心,咱们王府里是有规矩的地方,就是粗使丫头也个个都是家世清白、有根有据的,外面那起子没来历的山野丫头,想进来可没那么容易。”偷眼见夣月的嘴角果然微微一翘,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对了姑娘的心思,又紧接着道,“欸?这丫头我倒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她,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伸出一根水葱似的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做出个皱眉思索的样子,似乎是实在想不起来,这才朝月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月儿还匍匐不曾起身,继续磕头道:“奴婢有罪,委实不敢说。”

夣月轻轻“哦”了一声,悠悠说道:“名字还有个不敢说的?”

月儿连眼皮也不敢抬起,又连连磕了三个头,这才规规矩矩垂首答道:“奴婢是大公子在临潼齐泷镇从官媒手里买下的丫头,当时大公子让风儿姑娘给奴婢起个名字,风儿姑娘问大公子,说是不是都全随她喜欢,大公子当时便答应了,于是风儿姑娘就给奴婢起了个名字。奴婢是山野小户人家出身,见识短浅,只知道一门心思伺候主子起居,跟着一道儿就进到这王府里,也从来不敢问东问西。直到今日见大小姐动怒,才知道原来是犯了大小姐的名讳。奴婢有罪,奴婢该死,可奴婢是当真不知道啊。奴婢以前在家的时候,听老人们说起来,能托生到王侯将相之家的,都必定是上天的神仙下凡来才有的造化。奴婢第一眼见到大小姐,心里还想着,这老话说的果然不错,若不是神仙托生的,凡人哪能有这样的模样气度?可偏偏奴婢就犯了得罪神仙的大罪,真真是罪该万死。虽说做奴婢的一身一命都是主子的,何况一个名字,哪里有半分能由得自己做主?奴婢不过是个草芥命,若是气到了神仙小姐,奴婢就是死了,只怕也要给城隍老爷罚在阴司里面受苦呢。”说着话,只见两滴水珠落在她脸前的地上,随即又是两滴,听她的声音也有了泪音,只是努力强忍,仍旧是半分不敢错了规矩,“只求大小姐开天恩救救奴婢,那个风儿姑娘身带妖邪之法,奴婢随在她身边伺候,实在是心里害怕……”只见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却显然还是在极力隐忍。

“妖邪之法……”夣月闻言腾地站起身,手中的海棠红洒金鲛绡帕子被她带得飘然落地,“什么妖邪之法?快说。”一想到那个一身黑衣的怪异女子,尤其是她那直勾勾空洞洞的瘆人眼神,就让夣月顿觉脊背后隐隐生寒。自己原本还猜想,大哥哥不惜违背父母之命、执意要带回家来的女子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之貌,却不道竟然是这么个根本上不得台盘的货色!也不知道大哥哥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或者当真就是被施了什么邪法也说不定。

胭脂赶忙上前,跪地给夣月拾起帕子,却在无意间一撇,瞧见一直低着头的月儿嘴角狠狠地抿了一下。胭脂胆小,赶忙收回眼光,也不敢多想,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双手捧着放在小姐手旁,之后赶紧又低头站回到原处。

只听月儿继续怯怯地道:“奴婢见过她一个人的时候和鬼说话,还亲眼见过她有迷惑人心的法术。她第一日进府,天黑后就跑去了西面的花园子,五公子一眼见了她,就立刻跑过去抱住她,还……”

“你说什么?五公子?”夣月眉心顿时一皱,没顾得听后面的话,手腕上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碰在了桌边上,发出一声悦耳的轻响。

月儿赶忙又连连磕头道:“当真是五公子,奴婢不曾说谎。五公子那晚是偷偷从西边的院墙上跳进来的,后来,还是他把风儿姑娘抱回西院的,宝意姐姐她们都看见了。”

跳墙进府——果然是那个不争气的五哥一贯的做派,一个初来王府的外人倒未必能编排出来。夣月的心口里顿时更涌上一团恶气:怨不得那天琉璃回来告诉自己,说听卢妃的大丫头燕南说起,她们屋里又丢了个赤金嵌红宝的小薰炉,连带着卢妃体己匣子里的一百几十两银子也都不见了,原来又是给那个日夜难防的“家贼”偷去了。卢妃心里实在委屈,后来又跑去王妃娘娘面前好一番哭诉,说什么“若是再给王爷知道,当真是怕王爷盛怒之下打死他”,还说了许多“愧对王爷的恩德,也对不住他早亡的生母”之类的话。

夣月虽一贯瞧不上这个比她只大不到两岁的庶出哥哥,可一想到他上回给爹爹命人用大板子打得卧床多日,心底里还是不愿见他又招惹出什么是非,语气中便故意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接着说,不准添油加醋。”

“是,奴婢绝不敢添油加醋地乱说话。”月儿语气里的诚惶诚恐叫周遭众人更不由得都支棱起耳朵,仔细听她的下文,“那天晚上,奴婢拿了药回屋,就不见了风儿姑娘的人影,当时就急得没了主张。因为大公子曾经说过,风儿姑娘身边万万不能离了人,于是奴婢就赶忙四处去寻找。奴婢直找到西边花园子里的时候,刚好远远瞧见了一位白衣公子从墙上跳下来,风儿姑娘原本是站在石桥上,看着像是在等人。然后她立刻就朝五公子走过去,五公子也朝着她迎上来,然后他俩什么都没说,五公子一把就抱住了风儿姑娘,还……还……”

“什么?你说……抱住?”夣月花瓣一般的小嘴咧了一咧,如同白玉雕成的俊俏小脸微微泛出些红晕,眼光没有看向月儿,却朝琉璃望去,“琉璃,难道她与我五哥相识?”

琉璃自然也是莫名其妙,赶忙摇头,两只绿玉如意耳坠晃得来回直撞两边的粉嫩脸蛋儿:“这个奴婢可没听说。”

月儿却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继续说道:“好像风儿姑娘小声说了句什么,五公子就直着眼睛搂住她在她脸上亲……还有好些狎昵之事,奴婢也说不出口,反正不是五公子抱她回去的时候,向大公子说的‘刚好见她晕倒在桥上’……”

“别说了。”夣月忽然想起,这等事情,无论如何也不是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该听的,当下便赶紧打断了月儿的话头,“你跟我走,这些话,你一五一十都仔仔细细说给我娘听。记住了,不许有半句假话。”

打发走了月儿之后,洛氏王妃也不再提这个话头,只和夣月说了些荷花清赏会的事情,临走的时候,又嘱咐她不许将今日的事情说与旁人知道。

裴妈妈站在王妃身侧,偷眼不住地瞧过去,看王妃只是小口啜饮着千峰翠色青瓷盖碗中的君山银针,眉心眼梢之间一片平和,半分也不见忧心的痕迹,只是将一双依旧柔美却沉若深潭的眸子十分专注地瞧着碧色茶汤中的银毫。裴妈妈跟在王妃身边多年,心下自是明白,这才是她动真格走心思时候的模样,便大气也不敢出,只用眼神示意,宝言、宝书等几个丫头便跟着来上茶的丫头,一道儿都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许久,王妃才将一盏茶缓缓饮了过半,这朝裴妈妈问道:“西院那边,昨日可有什么动静?”

裴妈妈赶忙上前,躬身接下茶盏来,口里小心回道:“昨儿一日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只说是那个风儿姑娘又在床榻上歪了一整天,大公子除了来咱们这里问安之外,就没离开过她身边。午后宝心进去送茶,瞧见那个风儿姑娘抱着被子趴在床上哭,大公子在旁好言好语哄着,宝心只听见她哭说一句什么‘我就是不信,我要找我宇哥’,然后就给大公子一句话远远打发出去,连带着画儿她们几个也都给支使了出去,谁也没来得及听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再后来就是天近黄昏那会子,琴儿从窗户里见大公子搂着那丫头看书,晚饭后大公子又哄着她下棋。两个人二更天不到就睡下了,一丁点儿动静也没有。”抬眼果然见王妃眉心微微一动,心道:画儿夜夜都去卧房窗下偷听,夜夜都不见屋中有床榻之事的动静,说来也是有些怪异。见王妃抬眼瞧了瞧自己,赶忙又继续道,“三更过后和将尽五更天的时候,又听见风儿姑娘噩梦魇住了两回,声儿虽是不大,可还是又哭又喊,这回喊出来的是‘宇哥你回来’还有‘饶了我,我当真是香香’,大公子仍旧是哄孩子一般地又哄着她睡了。”

王妃深深叹出口气,说了句“冤孽”。显见得是心疼自家儿子,只是碍着身份,有许多话说不出口。

裴妈妈自然明白这背后的意思,也跟着叹了口气:“方才那小丫头所说的,倒也大体上能跟咱们听说的对得上茬口。大公子回府来的当晚,确实是两回都不见了风儿姑娘,整个西院里的人都四下里寻找,足足折腾到了三更过后。宝意和画儿也都说,头一回确实是五公子给抱回去的。第二回呢,宝意和宝心都亲眼瞧见她给大公子抱回去的时候,两只手还是给捆着的。转天她们收拾屋子的时候,就看见大公子头一天用的灯笼上那一整串穗子都给扯了扔在床榻边的地上,那个风儿姑娘病得迷迷糊糊的,还哭着喊疼,大公子就一直抱着哄……唉,也不知道大公子这是中了什么邪,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小丫头子。那丫头瞧着就是个还没有发身的模样,真是瞧不出到底大公子和那丫头到底有没有圆房。就算是圆了房,瞧她那个身子骨,只怕也难有子嗣。唉——真真是冤孽。”

王妃微微摇了摇头,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道:“就算是她有了逸阳的子嗣,逸阳也断不能娶她为妻。能叫她以后做个偏房,已经算是瞧在逸阳师父的面子上了。我许她进府来,原不过是个缓兵之计,总不能教逸阳为了她连家都不能回。眼瞧着王爷回京一日近似一日,我纵是能劝得住一时,可若是逸阳那孩子一味牛心,难保不要惹王爷动怒。你说能不叫我焦心么?何况江贵妃去望清山看望太后,过几日也要回宫了,原就说好了到时候叫逸阳进宫去拜见,若是圣上龙心大悦,亲口加封世子,倒比王爷上表请封还更尊荣些。可你瞧瞧,他自打回家来,这都多少日了,该拜会的不拜会,该联络的不联络,就算都不理会,好歹也须得亲自到魏尚书府上吊唁赔罪才不失礼数。如今整日里就在房中,一味只守着那个病丫头厮混,成个什么体统!”

裴妈妈听得连连点头称是,可还是得宽慰王妃,便赔着笑道:“大公子一向都是个最知礼懂事的,想来不过是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娘娘也莫要太过忧心才是。”

王妃长长叹了口气,眉头依然不展:“当年家中横遭变故,这孩子一直流落在外,在山里乡间少不得吃苦受罪。我总想着,等他回来,必要想方设法好好补偿多疼他些才成,是以也就多由着他些,只是没料到,他如今竟弄出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山野丫头回来,还一门心思要只守着她一个。他若是不肯再娶正妻,难道说要王爷的孙辈庶出不成?”

裴妈妈自然晓得王妃的忧心之处。

如今兴宁王府里,除了这位嫡出的大公子江逸阳,还有两位庶出的三公子和四公子,都只比大公子小三两岁而已。且那二位公子也都已定下了亲事,身边也都各自有了两三个收房的丫头,就只因着这位嫡出大公子不曾完婚,他二人也只得等着。

尤其是三公子江霁阳,虽说亲生母亲侧妃孔氏不过是王爷当年的贴身丫鬟,可三公子自幼也很是招人喜爱,如今不仅人物生得儒雅俊秀,又颇为肯用功上进,在太学中深受国子监祭酒佟灿大人的喜爱。这佟灿大人官职虽不高,却曾为帝师,学问德行都颇得朝中上下的钦敬,他慧眼识珠看中了江家的这位三公子,也不介意他的庶出身份,主动提出要将自己的嫡长孙女嫁给他,着实是将这位江家庶出三公子的身价提高了不少。www.)

再说四公子江恄阳,生母是当今皇帝亲娘舅靖文侯焦大人家的庶出小姐,虽然早亡,但毕竟母家贵重,定下的亲事虽说不是嫡女,可未来的岳父却是当今手握重兵的平章王爷。平章王爷膝下六个儿子,就只有一个女儿,这女儿虽是庶出,然而缺者为贵,自幼就被平章王爷当做了掌上明珠,一直都是养在王妃跟前,与嫡出也没多大分别。四公子年纪不大,处事却一向极是稳重老道,又有了这样的岳家,说不得日后也要飞黄腾达。

可再瞧这位王府里唯一的嫡出大公子,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山野丫头擅自悔婚,生生逼得魏尚书家的千金小姐上了吊,好容易回到府里来,就整天整夜只顾守着这么个疯疯傻傻的小丫头做小伏低地厮混,半点也不知上进,也委实是够让做亲娘的摇头扼腕的。

裴妈妈不忍心看王妃忧心,只得故作轻松劝道:“那怎么会啊?娘娘您想想,大公子如今都二十二了,王爷在他这个年纪,莫说娶妻纳妾,就是连儿子都生下两个了。大公子之前在山上,有他师父管得严,从不许他生出些亲近女色的想头,一直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才只将他身边的这么个小丫头配给他,他一时贪恋也是人之常情。既然是已经回到咱们王府来了,给他多选些好女子放在身边,由着他挑选自己喜欢的收了房。只要他心思渐渐活络开,自然就不会如此执拗,过不几日,也就把那小丫头丢开手了。”

王妃闻言,心下也觉有理,又想起自己夫君年轻之时的风流性情,不由得也抿嘴微微一笑:“儿子大了,又一直不在身边,我这做娘的哪里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儿的?我瞧着宝意和宝心是一对儿美人儿坯子,性格也柔顺可爱,可不知怎么,他就连多瞧一眼也不肯。你说若不是将挑了又挑选出来拔尖儿的给他,我这做娘的也觉着委屈了他不是?这孩子,竟比他爹还挑。”

“是是是。”裴妈妈见王妃终于展颜,也跟着点头笑道,“大公子哪儿能不像咱们王爷呢?常言道:各花各入各人眼,就凭着有娘娘这般天底下最疼孩儿的娘亲,大公子怎么也能挑到可心可意的。头几年咱们大公子回来的时候,娘娘就听说他跟画儿说了几句话,这几年来您也是用心思□□那个丫头,大公子才一回来,娘娘这就把她也给了过去,这不都是可着他的心意么?”

王妃笑着点点头,忽然心念一动,想了想,又问裴妈妈:“难道说,是咱们府上的这些丫头他都瞧不进眼里?那——他自己带回来的,总该是合了他的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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