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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在这荒山野岭里听见有人叫出“风儿”这个名字，我吓得几乎一跳，惊回头，却见身后三四丈处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看上去都不过是比大师哥略大些的年纪。我见他二人所穿的衣裳正是山上弟子素日衣着的寻常样式，颜色却是和我一样的墨黑色，又见他二人身上所携的长剑剑尾上挂的也是山上才用的素白穗子，并非是“道崇玄，释尚黄，才子香红佳人绿”的寻常颜色，那穗子头上也都是穿了一颗月光石的晶莹珠子，珠子顶上那精巧无双的盘长心圭结估计除了留儿姐姐和槐芬姐姐之外，也没几个人能打得出来。可我却非常肯定，我从没在山上见过这二人，此时骤然被这两个陌生人叫我的名字，我自然生疑，略一思忖，打定主意不搭理他们，只装作不在意又转过头，突然发足狂奔，朝着树林深处便逃了去。

听得身后不远处轻轻的簌簌声响，我不由得转头去瞧，原来那二人身法奇快，早就追了上来，又听得其中一人冷哼道：“你这个臭丫头最好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去，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我不答话，只是脚下加快，眼瞧着茂密的林木中闪出一带灰色的砖墙，我一见有人家，拼了命地朝着墙边跑去。猛然看见一扇紧闭的木门，我也顾不得想那门是否上锁，更顾不得看门顶上一块破木匾上写的是什么文字，只一心要跑进去逃出生天。

眼看几步便快到门旁，正巧此时那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慢吞吞走出一个穿着灰布素衣的女尼，木木然正担着两只空木桶，显然是正要出门担水的模样。

我拼命跑过去，一头便扎进门里去，那女尼还不及跨出门，骤然给我从旁一撞，一个趔趄便又跌进门去。我冲进去反手便关上木门，一气将三道门闩一一都插死，方对回身那女尼道：“尼姑姐姐，外面有两个坏人要抓我，求你救救我！”

那女尼从地上爬起身，看见我先是一惊，但随即便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冷漠神态，斜着眼睛打量我几眼，才开口道：“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佛门清静地，你还是不要来打扰的好。”

我刚刚明白她这话是拒绝我的意思，她已然两步走到我近前，左手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右手拉开门闩，将我一把生生推出院门。

我没料到她原来颇有些力气，一旦给她抓住竟是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脱，恼恨之下大骂：“你这秃头尼姑，怎的这般冷硬心肠？你拜的什么菩萨礼的什么佛？还不是事不关己就做了缩头乌龟……”

那尼姑根本就不理会我到底说了什么，只将我朝着追来的二人那里一把推过去，冷声说了句：“你们回去告诉庄可为和秦正杰，你九离门还是少生出些事端来，莫要再来无故打扰无相庵清修的好。”话音未落，便已然重重关上了院门。

我给她推得一个跟头摔在地上，还不待我爬起身，便给人一把按住。那人解下我衣上的绦子，也不管我不住挣扎，硬是将我的双手反扭在身后紧紧捆住。我给勒得生疼，哎哟连声，那二人不但不理会，反而故意将那绦子又收紧了一扣。

直道他二人拉着我往回走，我方回过神来，挣扎大叫：“我不要回去！我要离开九离山！”

那个子高些、生就一副鹤形的黑衣人冷声道：“你师父命我们捉了你回去，可没让我们问你要不要回去。臭丫头你最好老老实实听话，否则就是绑了你的腿，拖也要拖你回去。”

听他说得全无情面，我只好改为放低身架，苦苦相求：“求求你们放我走罢，我当真是在九离山呆不下去了。你们抓我回去不打紧，我师父可当真会活活打死我的，你们这不是作孽么？”

不料另一个身量矮些，面皮也更黑些的一开口说话更是让人难以入耳：“打死也活该！你这丫头平白惹出这许多事端来，我看就是平时缺少管教所致。”

我见他二人比大师哥还冷心冷面，又自知给捉回去只怕是九死一生，便是万幸不死也要脱层皮，心下愈发害怕，只想寻个机缘逃跑才好。偏这一对“龟蛇二仙”人狠心黑，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一路上都死死抓着我的肩膀胳膊，也不管我再如何地连声喊疼，他二人就只做没听见。ぷ99.

事已至此，我也是黔驴技穷，逃是逃不得，唯剩下低头认命而已。

刚踏入山庄门口，正遇上贺南鸿并两个寄名弟子，这抓住我的“龟蛇二仙”只将我朝贺南鸿眼前一推，也不多话，转身便离开了。

我原以为这位书呆子三师哥总该大发善心，见了他便又是讨饶又是求情，更眼泪婆娑地说绦子勒得好疼。这位三师哥一向是个极为少言寡语的“半哑巴”，今日更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只朝我指了指，他身后的二人便也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中间，跟着他一路朝前走。

我无计可施，只好由着他们押着我，哪料想他并不是将我押去师父那里，也没送我回锁风轩，而是直接将我押去了知剑堂的侧院，锁在这侧院中的一间阴暗的旧房内。倒是过了一会子，三师哥又转回来，一声不吭地给我解去了绑住我的绦子，我正要感激，他又用带来的粗麻绳将我再次捆了个结实。我失望之下大骂他心狠心黑，他走了之后我才明白过来，原来粗麻绳勒得没有那么疼，而且他也故意捆得没那么紧。

之后就没人来搭理我，一任我如何哀求，如何喊闹，如何哭骂，仿佛他们要由着我自生自灭。一直到闹得筋疲力尽，我心下方是彻底明白：如今等着我的，确确是没什么好果子吃。心里没来由地万念俱灰，也懒得再费一点气力，或是再花一分心思，干脆倒在地上，彻底一声不吭，只忍着身上由疼痛而转入麻木，再由麻木转回疼痛。我想睡觉梦见我娘，可惜没能成功。

看窗外的天色已然快到午时末了，终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随即便有人进得屋来，我方睁开眼睛，却是殷槐芬来给我送些吃食。

因我双臂都被反绑住动弹不得，她便干脆端了饭食喂给我吃。我此刻早已饥肠辘辘，也不管那饭食不过是一碗米饭和一碗豆腐青菜，她喂给我我便张口。

我将一碗饭一气吃下大半，却只是不说话，最后还是殷师姐忍不住小声说道：“风儿，过会子只怕要审你，师父气恼得很，你自己可千万要仔细着。”

我自以为心里早已想得通透，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此时猛然间听到这个素日并不亲近的师姐都对我开口提醒，我骤然还是觉得心下重重一疼，嘴上却满不在乎笑说：“那我就更要赶紧多吃几口，万一过会子给打死了，做个饱死鬼这一世也不算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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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给按着跪在地上，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将她双臂反绑在身后，她身上的衣裳划破几处，还沾满了尘土污迹，额头上结痂的伤处又破了，和脸上的几处划伤都带着血痕，并几缕泥痕，颊上还有干涸的泪痕，一副狼狈不堪的德行。可她神情间却不见一丝惊恐之色，更没有一丝悔怕之意。一双大眼睛坦坦然看了秦正杰一眼，再将一旁按序侍立的诸位师哥师姐逐一瞧了一遍，算算似乎只是少了江逸阳和许暮宇。接着，她又将眼光一个个扫向周遭被她打伤的村童和那些孩子的爹娘，看着他们或卧或立，或皱眉愤恨，或龇牙咧嘴，倒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嘴角竟露出一抹笑意。最后，风儿将眼光又转回秦正杰身上，看秦正杰也正盯着自己，便干脆扬起头，迎着秦正杰的目光与他坦然对视，那桀骜的神情，倒仍旧是和她刚刚入门之时的模样。

猛然，秦正杰一拍桌案，喝道：“立风，你做了什么恶事，还不从实招来？”

原本梗着脖子的风儿还是吓得身子一抖，连同周遭在场的人也都吓了一跳，倒是其中大部分人都只知道这个惹祸的祖宗叫做风儿，并不知道风儿原本还有个“立风”这么个大名。

风儿很快便镇定下来，眼光照旧直视秦正杰：“既然有人想听，我说就是了。”她娓娓道来，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全不与她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之后秦正杰问什么，风儿便答什么，声音朗朗，毫不含糊。秦正杰望着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风儿，紧锁的眉头越皱越紧，风儿却是一副大义凛然慨然赴死的坦然神气，山上众人都不由得手心里出了一把冷汗。

坐在一旁的蒋老头自从一见到风儿便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此时再也忍不住，抓了个秦正杰问话的语声刚落，腾地站起身，颤抖着声音怒道：“秦掌门，这徒弟今日若是不着实严惩，实在是天理都难容！就是到菩萨那里也说不过去！”他这一开头，那一众一直不肯离开作罢的村民更是七嘴八舌地帮腔起来，各自急于表达对风儿的愤恨，言语之间早已顾不得客气，甚至越来越失了体面。

秦正杰只好起身，先亲自扶了蒋老头入座安抚，又抬手朝众人频频示意，好容易平息了众人，方回座坐下，再看地上跪着的风儿，这孩子竟是一副隔岸观火一般的神情。秦正杰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的怒气，沉声问道：“风儿，你如今可知错么？”

谁料风儿竟是一昂头，大声道：“风儿无错！我前番挨打也是因为他们骂我在先，先动手的都是他们，我不得已才回嘴还手。我不要再挨骂挨打了，不如师父放了风儿离开九离门的好，风儿便是出去讨饭也心甘情愿，省得师父见了风儿生气。”

秦正杰眉心拧得越发紧了，风儿却仍旧全无半分惧色，梗着脖子朗声道：“风儿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们骂我旁的也罢了，他们骂我是野娃子——风儿不是野娃子！”

秦正杰眉心一抖，眼光霎时一缓，口气也略略缓和了些：“不管人家骂你什么，你就下狠手把人家打成这样？”看风儿正歪过头去看躺在一旁龇牙咧嘴的蒋元宝，秦正杰抛出了一个台阶给风儿，其实也是给他自己，“你还不认错？”

“我没错！”风儿却是半点也不肯让步，毫不犹豫地就顶了回来，“你放我走！我如今已然离了你的九离门，我不要你管，你也管我不着！”她紧紧抿着嘴唇，神情间竟露出一股狠劲儿。

山上众人无不大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秦正杰的脸上，秦正杰却只是盯着风儿，眉心已然不再紧皱，面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喜怒。

来告状的村民却登时都压不住火气，纷纷的议论声渐渐高了起来，这个说：“这孩子如今便是个混世魔王，长大了还了得？”那个又道：“这混账孩子若是我家的，早一顿大棍子打得服服帖帖的。”甚至有人嚷嚷：“这九离门就这么放纵自己的徒弟为非作歹啊？听说从前的九离门可不是这样啊。”

风儿给他们说得火起，扭头怒目瞪向那些人大叫：“我不是九离门的徒弟，你们这些混帐人有什么本事只冲我一个人来便是，咱们到底看哪个更厉害！”转头朝秦正杰高声道：“我不做你徒弟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来解决，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骤然响起“咔嚓”一声，原来是秦正杰的手将檀木桌案的一个桌角生生按裂开来，秦正杰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风儿，口中吩咐道“书勇，南鸿，拿大板子给我狠狠地打这个顽劣不肖的混帐东西，打到她今日肯认错为止。”他越说越压不住心头的火气，嘴角不由得微微抽动了一下。

林书勇和贺南鸿都瞧出秦正杰今日已然是从未有过的盛怒，半点也不敢怠慢，忙上前拽起跪在地上的风儿。

风儿哪里肯就范？死命挣扎之间骂人自然也就口不择言：“你两个全不分好歹的走狗！我已然与你九离门没了半点干系，你们管我不着！”却给他二人拖在一旁，硬按着趴伏在地上，林书勇将风儿的外裤剥下，刚刚用绳子将风儿不住踢蹬的双腿绑了个结实，却听秦正杰冷森森道：“将她小衣也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