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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今日怎么似乎晚了些？”南然进了屋子，服侍着肖安简单洗漱了下，给他挽了个髻，转过头看见林望暖怔怔然盯着肖安的背影，奇道：“少爷也起来了？”

“嗯，睡迷糊了些。”肖安阻止了南然欲给他施脂粉的手：“就这样吧，我得快些去。”

南然端详了下镜子里人素白的面容，略笑了笑：“少奶奶也是尽仗着自己底子好。”

她长这么大，见过的美人不少，却没遇到过这么一位，轻易把人的七情六欲通通勾缠出来。

肖安步履匆匆进了大夫人的屋子，大夫人正和她的两个儿媳妇其乐融融说着话，怀里搂着一只双眼湛蓝的白猫，一手慢条斯理梳弄猫儿身上柔顺的皮毛。

那只猫是大少爷从外地经商专程带回来的，温顺的不像个畜生。

见肖安进来，招手让他在下首坐下，惯常问了几句林望暖的情况，敏锐发现他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知许，我瞧着你像是有话要说。”

“嗯，”肖安答道：“现下天气越发和暖，我就想着带小暖出去走走。”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生生让一旁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白了脸。

肖安刚觉出不对劲，随着一声凄惨的猫叫，有道白影就迎头罩了过来。

肖安伸手接住了差点扔上他面门的猫，手腕上还是被那受到惊吓的猫挠出了几道血痕。肖安摸了摸趴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猫，不动声色问面前显然是动了怒的大夫人：“不知道我哪里说错了话，还请娘教导一二。”

肖安伸手安抚猫时候袖子略滑下手腕几寸，雪白胳膊上的血痕就越发醒目。

大夫人看到了，仿佛受到了莫大安慰一样，倒竖的眉毛舒展了些，口中唤了那猫几声，猫知道主人在叫它，未敢迟疑，两条后腿一蹬，稳稳当当落在大夫人腿上，讨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大夫人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方想起搭理肖安：“我看人真是不能惯着，惯久了就会失了本分。”

肖安默不作声看着她。

“在这林府里，我最心疼的就要数望暖了，别看他不是我亲生的，”大夫人不再正襟危坐，闲适的歪斜了身子靠在桌沿上，半阖着眼睛：“望暖这孩子生得就没法子不让人心疼，我这几年来尽心尽力要对这孩子好，也不枉老爷临死前对我的托付。只要是我还活着一天，望暖就在这林府里锦衣玉食一天，但是，他必须是在这林府里！”

“恕我愚笨，”肖安皱了皱眉头：“您不妨直说。”

大夫人面上像刚降了一层霜，又硬又冷：“外面的人和事我从来没有让望暖接触过，等我死了，他两个哥哥也自会替他打理一切，他只需要乖乖呆在林府里，一辈子吃穿不愁，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她又浮起了促狭的笑，玩味斜睨了肖安一眼：“以后你肚子若是争气一点，望暖在这里也断不会感到寂寞。”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情，平白惹我生气。”

几个媳妇沉默走出院落，二少奶奶径直离开了，平日里最寡言的大少奶奶犹豫了下，左右看了看无人，悄悄附耳对肖安讲了一句：“以后可千万不要忤逆了娘的意思，哪怕是握筷子在哪只手这样的小事。”

“我晓得了，谢谢大嫂提醒。”

肖安一个人在回廊处坐了下来，撩起袖子看了看腕上的抓痕，叹了口气：“小暖看见又要闹我了。”

系统道：“这大夫人性格可真古怪，说生气就生气，她拉着脸把猫扔过来的时候我也吓了好大一跳。”

肖安抬眼环视了下这林府里的布局，平板有序，一草一木都那么整整齐齐码在那里，让人怀疑这些规规矩矩的植株深入地下纠结的根也叫人给捋顺了。

幸好还有树，慢慢长得高了，下人们够不到，它的枝叶便愈发蓬勃的发展，横冲直撞伸向天空，有意要用树冠探求足下不曾涉及的地方。

“我之前一直以为大夫人这样对小暖是一种报复，如今才知道错了，”肖安沉吟道：“她将这林府的一切都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占有欲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大夫人是这个时代标准的产物，恪守贤良淑德，对丈夫纳进来的妾室像是对接受了家门中踏进来的客人一般礼遇有加，可她内心偏要生出几分挣扎，与丈夫约定自己不会阻拦他风流，但他再不许纳妾，以自己保留在旁人眼里的颜面。

她对自己的丈夫无甚爱意，只认真把母亲的职责倾力投注在自己的儿女身上。

林望暖的出生算是给大夫人平静的生活一次不算小的震动，但很快，大夫人就发现这个新生命并不能给自己的儿女们带来哪怕一丝的威胁。

他没有了亲生的爹娘，一双腿也形同虚设，但他长得实在玉雪可爱，凡见过他的人无一不称赞几句。

一个小娃娃，懵懵懂懂活在这个院子里，活在由大夫人掌控着的内宅，生死都成了她一句话的事，这很难不让她对这娃娃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在肖安来之前，林望暖全然一株大夫人悉心栽培的花，安安生生、漂漂亮亮呆在那里，命运都交付于她手上，怎样生长由人摆弄。

“不能出去就先不出去，”肖安站起来，拍拍裙面上的灰，对系统道：“难道还不能在林府多转转？”

反正闲来无事，肖安就自己摸索着，废了好几张图纸才琢磨出一个木制轮椅的雏形，他自己又在心里反复推演着制作过程，毕竟是通过南然好不容易攒下的几块木料，可不能就随随便便做毁了。

好在还有系统先生为肖安提供这个时代木工们的手法。几番周折，总算做成功了。

轮椅是比较着林望暖现在的身量做的，肖安自己先坐上去试了几回它的平稳度和承重力，没有人推着的时候转弯略迟钝了些，但整体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肖安用木贼草细细打磨了一遍，又刷了一层清漆，确定不会有木刺划到林望暖后，自己量好尺寸缝了一体的坐垫和椅靠，又铺了张细软的毛毯，坐上去很是舒适。

肖安满心欢喜，他把林望暖背出来，放在轮椅上，让他扶稳把手。自己绕到轮椅之后，推着轮椅动了起来。

“哎呀！”林望暖短促地叫了一声，扭头去看肖安，眼睛亮闪闪的，仿若波光粼粼的湖水：“它会动，那我也会动了！”

“对呀，”肖安应着他，眼神温柔：“我们走的快一点好不好？”

林望暖开心极了，嘴上催促他：“快！快！”

“好哦，”肖安手上用了一点力气，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加快速度推着林望暖四处地转。

“阿许！”林望暖快乐地叫着，圆乎乎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面咯咯笑着，一面不厌其烦地唤着肖安：“阿许！”

南然立在屋檐下看肖安和林望暖的笑颜，很安静地抱着手臂，被他们之间真心实意的气氛所感染，脸上就挂了笑，心中只祈愿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肖安和林望暖玩了很久，直至天幕四垂。

正值阳春三月，肖安和林府的花匠讨了些易活的花种，在院中辟出一块地专门用来种花，现在已经有零星的小嫩芽顶出了地面，为了不让来送东西的下人粗心踩到，肖安又寻了青砖绕着围了围。

肖安推累了，就坐到青砖上，让林望暖自己尝试转着轮子走。

林望暖乐此不疲地双手推着轮椅在肖安身边绕圈，小脸上是鲜明的快活，小狗儿一样在肖安面前摇尾巴，只希望他多夸夸自己。

“好了，擦擦手我们该回去吃晚饭啦。”看小孩玩的差不多了，肖安走到林望暖身前，蹲下身掏出帕子，拉过他的手细细擦拭上面的灰。林望暖摸着轮子就免不了沾到轮子上的土砾，白嫩的手心还被刮出了几处小血道：“划到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小暖疼不疼？”

林望暖玩的高兴，哪里能感觉到疼，但是肖安这么问，他就有意要顺势撒个娇，便撅起嘴巴，脸上登时委委屈屈：“疼……”

肖安心里埋怨自己忘记清理下院子地面上的石块，把林望暖两只有着肉窝窝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里，轻柔地往他手心吹吹气，然后抬起眼眸，冲林望暖笑：“吹一吹痛痛就飞走了哦。”

肖安年纪虽小，但已经初具美人胚子的模型，他终日作女儿家的打扮，为方便同林望暖玩耍没有盘什么发式，一头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只用根红丝带随手绕了绕，方才闹得厉害，有几缕散在脸边，愈发显得小脸白净，嘴唇红润。

一双最为出彩的眼睛笑起来便盛满了揉碎的星子，整个人娇俏俏、嫩生生，简直活脱他身后花圃里刚破土的小芽。

林望暖没出息地看痴了，他傻乎乎碰碰肖安的脸，轻声问他，怕声音太大让他的阿许惊到了就会飞走：“阿许，你是天使吗？”

那是肖安前不久给林望暖讲的自己发散思维想出的一个小故事。

天使是一个长了翅膀的小神仙。每个人从出生开始身边就会出现一个天使成为他的守护神，说是守护神，但天使自己也还是个弱弱的小孩子，被天使守护的小朋友也看不到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天使能做的只有在小朋友快摔倒时跑去垫在他身下，小朋友受伤了会心疼地埋怨怎么这么不小心然后再吹一吹伤口，小朋友开心了天使也会弯起唇角，小朋友哭泣时就坐在他身边着急地抱着他不断嘟囔“不哭不哭”……

可悲哀的是，天使做的这一切小朋友毫不知情，天使都没有实体，小朋友还是会穿过天使摔在地上，眼泪掉下来即使天使的手指擦来擦去也依然会顺着脸颊滑到下巴。

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小朋友睡着后，天使在他脚边常常会抱着腿思考这个问题。

天使笨笨的，哪里能想得出答案，想的久了困了，天使的翅膀张开把他的身体拢住，小天使就歪着头枕在翅膀上睡着了。

天使就一直默默陪伴在小朋友身边，直到他守护的小朋友身边出现了另一个能关心爱护小朋友的人。这个人做着天使曾经做过的事情，最关键的是，这个人能够真真正正触碰到小朋友。

天使终于知道了自己存在着的意义，那就是等待着一个真心呵护小朋友的人出现。

天使的使命完成了，他在临走的那天突然灵光一现，忍着疼痛拔下了自己的一根羽毛，轻轻去扫小朋友的鼻尖。

天使自己都没抱希望的恶作剧居然成功了，小朋友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小朋友身边的那个人很紧张地把自己的衣服披到他身上。

天使弯了弯眼睛，挥了挥手和小朋友道别。

也许，小朋友在某一个瞬间，是感知到了自己身边有一个笨乎乎的天使存在着的。

“你一定是守护我的天使，”林望暖看着肖安，笃定道：“因为总也等不到像你一样会守护我的人出现，所以干脆就自己现身来亲自守护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