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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苍狗

  • 作者:戚苏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8-01 01:25:10
  • 完书字数:7612

日头拉出微长的影时,怀玉正托腮静坐在门口的木阶上,他裹在红色的鹤翎氅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目光落在庭院中堆雪人的小哑巴身上。

无情从回廊上绕过来,一眼便瞧见了怀玉的侧影,他伸手拽住身边的多情,耳语道:“又在发呆了,他这几日一直都是这样,可怎么办才好。”

多情亦叹息:“云停君走后便是如此,哪是那么轻易就能过去的。”

“平时瞧着像是没什么事,可是只有他自己的时候就不对劲了。”无情揪着多情的衣袖,道,“这云停君也是,两个人闹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了?”

多情在他手背上拍了一记:“莫要胡说。”

无情朝着怀玉的方向努努嘴:“他都这样了,我说两句怎么了?”

怀玉白日里仍是笑,该做什么做什么。

只是那一日时静离开时,怀玉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昼夜,门上下了禁制,任谁敲门也不开。只说是睡了,却没人能叫得醒他。

待到那扇木门再开,他还是那个一如往常的檀南圣使。

仿若从来没有什么缱绻,也从来没有什么殊途。

小哑巴口不能言,耳朵却仍很得用,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回廊角落的两人,又看了一眼坐在廊下双目放空的怀玉,默默地往雪人左肋插了一根树杈。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怀玉撑着下巴坐在门廊,本是午睡后起,听见小哑巴在外面玩耍的声音,想着出来瞧瞧,坐着坐着便发起呆来,看似是瞧着小哑巴堆雪人,实则目光穿过雪人的头顶,落在庭院里一片无人行过的空地。

那片雪地上因无人行走,完好无暇,连一个脚印也没有。

怀玉忽想起那日密林初见,他为了吓一吓时静,也曾刻意地抹去他行过留下的足印,弄的像是从未有人踏足一般。

可如今,大雪抹去了时静来过的痕迹,他的郎君踏雪而去,留下满地的虚无无可循。

无情实在看不下去,摇了摇头,拉住多情肘间的衣料,转身离去了。

再回来时已是晚膳时分,小哑巴早不在庭院里,门廊下的木阶上也再无人。

无情站在怀玉门口,喊道:“怀玉,吃饭了。”

无人应答。

无情心中生疑,又喊了一遍:“怀玉?吃饭了!”

仍是不应。

无情心想,别是又同那一日一般,便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伸手要去推开怀玉的房门,不想房门上未下禁制,轻而易举地便推了开来。

无情一拳打在棉花上,一个踉跄跌进来,房内却是昏暗一片,不见人影。

他跑出来,在庭院里喊:“怀玉?怀玉?”

到别处再寻,也是不见,不过一个下午,竟是到哪都找不着人了。

这么大个人,说没就没了。

“怀玉人呢?”无情急的打转,“这山就这么大,他还能上哪里去?”

多情按住无情的肩膀,安慰道:“别急,能找到的。”

他们行至后山,只觉得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酒气,辛辣香醇,像是长蛇婆婆偶尔小酌时拿来啜饮的寒山醪,埋在檀南丘冰凉的雪地之下,那是山中人闲来无事,用松树抽芽时的松花制的松醪佳酿。

多情与无情对视一眼,双双往长蛇婆婆埋酒的酒窖跑去。

离得越近,酒气越浓。

酒窖的封顶被草草推开,周遭全是杂乱的雪堆,寒山醪的香气从缝隙里逸出来,扑了无情一脸。

无情掩鼻大惊:“这是喝了多少!”

怀玉酒量并不算好,虽不至于一杯倒,但也绝不是千杯不醉的□□湖。多情一把掀开半遮不遮的木封顶,露出一排排黑色的酒坛。

再往里看,便能瞧见靠坐在那些酒坛里的人,红衣胜蜡梅,白鬓似寒霜。

那人听到头顶传来的动静,略有些迟钝地抬起头,一双鸳鸯瞳盛满水雾。

怀玉迷离地笑了一下:“你们来了?”他举起手中的酒坛晃了晃,“来一口吗?

“来个屁!”无情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把他拽出来。

怀玉却不领情,打开他的手,道:“你们谁也不必拉我,我自己,我自己能出来。”

他手里依旧拿着那半坛子寒山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酒窖狭小,怀玉身子起的猛些,一下子撞到了头,脚底下磕绊着后退半步,捂着后脑低低地“哎哟”一声。

“小心!”多情眼疾手快就要伸手抓他,却又被好容易站稳的醉鬼拂开。

醉猫哼唧着攀上酒窖里的矮木梯,口中一遍一遍地重复:“不必管我,我能上来。”

无情抬首望天,简直无言以对。他与多情自小长在檀南丘,同怀玉一道长大,三个人什么事没见过?可这么些年过去,他还真是从未见过怀玉这般模样,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幸而多情仍是冷静,他不顾怀玉挣扎,一把将他拉起,好叫他没一下子栽倒在雪地里。

怀玉自那日时静来过以后便不对劲起来,瞧着像是无甚大事,他自己也从未对此多言什么。每日里依旧是如同以往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看不出半丝的问题来。

可往往云淡风轻的人心里存了事儿,压得越久,爆发的时候便越猛烈。

无情和多情一边扶了他一只胳膊使他能好好站稳,无情撑着他半边身子,口中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怀玉晃了晃酒坛,他双颊泛红,露出一个极其艳丽的笑来,两指在眼前比出一个小小的空隙,认真道:“就一点点。”

这是一点点?

骗鸟吗?

“不过就是个男人嘛。”无情一把将他的手拉下来,胳膊箍在自己怀里,道,“三界之中又不光就一个断袖,你这般相貌,想找个什么样的找不着,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多情瞥了他一眼。

无情恍若未见,兀自梗着脖子絮絮道:“欢爱情愿嘛,你初尝滋味难免印象深刻,往后可不见得,大可以泛泛撒网,泛泛捞鱼,多瞧几个人,说不准再也瞧不上那天族来的小神仙了!”

多情目光如炬,看的无情脖子后头一阵阵发冷。

怀玉却听不得这种话,他被人一左一右架着往回走,自己却垂着头轻声念叨:“我才不要这么多,太贪心了,我不要。婆婆以前告诉过我,要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我要的多吗?”他自己说着说着便急切起来,用力挣开被多情和无情扶着的手臂,一手抓住了无情的肩膀,“我要的多吗!”

无情尚未来得及惊呼,他便松开了自己抓着人的手,径自前行,在雪地里走的七扭八歪。

怀玉醉的狠了,灵力控制不住地散出去,将周遭树上的雪都摇落下来。

“下雪了。”怀玉伸出手,雪花落在他手心里,瞬间化作一片水迹,消失的那样快,仿若从未来过一般。

他伸出手去接,可是永远是这样,雪花留不住,化作一滴一滴的水痕,落在他手心里,落在他眼睫上。

怀玉接不到雪花,心头气恼,怒从中来,将手中酒壶狠狠砸了出去,高声喊道:“都留不住!都要走!真是世事多苍狗!”

酒壶砸在树干上,瞬间四分五裂,酒液迸溅。

怀玉盯着那些七零八落的碎瓷片,只觉凄凄,他声音低切,一如自言自语:“难求一安常。”

他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雪地里,酒醺人醉,满腹阑珊,根本爬不起来,不知是落雪还是泪意,一抹水痕滚落鬓边,月亮也静听着他的呢喃:“世事多苍狗,难求一安常。”

世事多苍狗,独求一安常。

雪花化成水流失于指缝,带走了他曾经无数次沉溺的温暖渴望,带走了他曾触手可及的地久天长。

以战神长风君与锦书仙君为首的一队天族使臣赴红莲峰与魔族进行和谈交涉,两方聚于交界之处,各自安营准备,只等翌日和谈。

红莲峰明月当空,长风君掌了一盏灯,只穿了中衣靠坐在床头,借着灯光翻过手上卷宗,他准备最后看一遍和谈事宜,以免明日出了差错。

夜已深了,两族营帐均以暗了下来,整个营地只有长风君的营帐还亮着昏黄的微光。

又过了一个时辰,长风君才将和谈事宜的书卷整理好放在桌面上,以待明日晨起所用。ぷ99.

他方才挥手灭了灯,在床上躺下,准备入睡时却忽闻帐帘微动。

“谁?”营帐中黑暗一片,长风君看不清门口的黑影,只能隐隐瞧见一个身形,却辨不清来人身份。

那黑影没有答话,却一挥手打落了桌面上的琉璃灯。

长风君想要起身,却忽然感觉一阵酥麻,竟是浑身上下都似被定住一般,想是一时疏忽,不知中了从哪里来的阴毒招数。

长风君仰躺在榻上,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只得冷声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那人仍是不答,对长风君的问话置若罔闻一般,只是不断向前走,直走到长风君的榻前。

黑影笼罩在长风君身上,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却忽觉一阵白光刺目,他好容易睁开眼,入目所见却出乎意料之外。

“怎么是你?”

时静理清桌面上的卷宗,目光落在桌角上的木盒。

他伸手将木盒拿到面前,那里面是他在南海养伤那段时日,怀玉给他写的信。

他抚摸过木盒上的暗纹,指尖在木盒的开口处流连片刻,终是站起身来,将木盒收进了柜中。

身后传来慧文的声音:“时静。”

时静闻声转过身,只见纯钧和慧文面色不虞,两人也不进来,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他。

“怎么了?”时静合上柜门,“你们两个怎么一道来了?还这副表情。”

“时静。”慧文沉声道。

时静抬手请他们二人入座,自己屈膝坐回原处。

门口的二人却仍是一动不动。

时静狐疑地抬起头来,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纯钧嗫嚅片刻,终是没能说出口,求助似的转头看了一眼慧文。

慧文亦是沉默,似不知如何开口,深吸一口气才道:“你祖父…”

“我祖父怎么了?”时静心忽悬起来,半天落不到实处。

“你祖父。”慧文道,“仙逝了。”

笔上的墨滴落在纸面上,墨点乌黑,毁了整片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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