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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1

  • 作者:远游客
  • 类型:青春校园
  • 更新时间:07-27 22:45:11
  • 完书字数:5052

崔兆麟1930年夏天毕业后在奉天邮务管理局工作,父亲为他谋的差事,工作稳定,薪水不错。因为有固定的收入,他跟乔世瑛搬了家,这次租的房子要大一些,更靠近繁华市面。

他跟乔世瑛的关系是一团死水,偶尔有一点微澜。他以为在男女关系中,女人最不能久恃的便是容貌,尤其当色相之下是苍白的灵魂时。言语无味的女人久而久之面目会变得可憎。他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乔世瑛是他的枷锁,缚住他令他不能回望。他们像世上所有被平凡日子里的琐碎消耗了热情的夫妻一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不喜不悲。

《鸾俦谱》完篇后,他在报上刊载了新的篇章——《山河盟重》,述的是男女之爱、家国情怀。明代诗人谢肇淛说“枕席恩深,山河盟重”,他以“山河盟重”这四字为题,一述恋人间的情深,二述志士对国家山河的承诺,他以为这篇小说无论于文字还是构思上都远胜于《鸾俦谱》。

可惜,小说刊登后反响平平,不久就被编辑撤下版面了。他转而把稿子另投给几家报社,均没有下文。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人人都喜欢看浅薄的文字,喜欢短平快、故弄玄虚的情节,喜欢邪魅狂狷的人物形象,谁还管志士仁人的家国抱负?只是他想问所谓“邪魅狂狷”的人物形象到底是个什么鸟!那不是个傻子,又是什么?如今大部分写小说的人甚至字句都写不通顺,臭词滥用、词不达意,还敢妄称流行!他很希望那些人自觉回炉一下,弄个文从字顺地再来。

普通人连“山河盟重”这四个字都没听说过,又如何能解得他文章中的深意呢?普晴一定明白他,普晴肯定喜欢他的新篇!普晴常说著文要有格局跟情怀,不能一味迎合大众,丢了自己的初衷。只是......他心里叹一声。文鸾也喜欢他的新篇,可是妹妹终归是妹妹,不比红颜知己。

因着小说不受欢迎,他重操旧业,分拨出一部分精力为报纸撰写短文。二十年代,《大公报》执全国报界之牛耳,想在《大公报》上发表文章的人比比皆是,他亦不能免俗。崔兆麟把自己以往在各个报刊上发表的文章汇集成册,连同完篇的《鸾俦谱》一同送给《大公报》在东北的特派记者,恳请斧正。看在崔兆麟在教育厅任职的父亲的面上,特派记者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那记者把崔兆麟的文稿放在厕间,打算如厕时随便看两眼,然后胡乱掐几句话打发了公子。他忙得很,不肯为俗物浪费时间。怎知一看之下,居然在马桶上从夜晚坐到了早晨,直到帮佣的女工来敲门要倒马桶时才如梦初醒。

记者问崔兆麟手头可还有什么稿子要发表,崔兆麟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把《山河盟重》送给他过目。记者看了大为激赏,说这才是真正的文字,非市面上的俗物可比。记者当即把书稿转给《大公报》在天津的主编,《山河盟重》随即在天津《大公报》上连载。开篇之日,主编特意写了荐文,以示隆重。

崔兆麟得意非凡!

《大公报》在沈阳不发行,他思量再三,把《大公报》上的连载做成剪报寄给叶普晴。“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他将叶普晴引为知己。他惴惴不安又满怀希望地等待普晴的回信,小女孩最懂他的心思,从此他将不再“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他和普晴虽形离而神合,他们会肝胆相照,惺惺相惜!

他的邮件石沉大海。

崔兆麟不甘心,他再做了些连载的剪报,他是作者,《大公报》每周都会特地寄一次报纸给他。他以工作之便,特意安排一个邮递员在周日妥为寄送,当天他就收到了回复,退件!

“他家看门的本来已经收件了,家里的小姐恰好从外面回来,看一眼信封上的落款就说家里没这个人,寄错了。”邮递员挠两下头。

“哦。”这是与他割席分坐,音问两绝!崔兆麟怅惘了数日。

周一晚上是崔兆麟给大公报在东北的特派记者送书稿的约定时间。他每周送一次,每次送一周的登载量,稿子会在下一周登出。他其实已经写完了全篇,将近五十万字。他不愿意把书稿一次□□付给别人,他喜欢自己把持进度。他更喜欢跟记者聊天,听一听报界的新鲜事。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傍晚尤其冷,尽管桃花已经开遍了全城。崔兆麟经过一株盛开的桃树停下来。叶家的老树便是桃树。桃花的花期短,沈城的更短,清明时节来一场雨,武陵春色便纷纷零落了。(因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桃花有“武陵色”的别称。)

盛开的桃树下的普晴,他只见过一次。那时的普晴更小,12岁,一团孩子气。他随着同学叶廷佐走进叶家的院子,看见女孩在树下吹箫,猫和狗蹲在一旁。“调皮孩子,非逼着猫狗听她吹箫。”兄长在妹妹头上撸一把。

果然,那猫满脸的不情愿,看见有人来,乘机便要溜走,被调皮孩子一把按住,“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百兽率舞。这两个冥顽不灵的东西!”

“要以乐服人,不要用强力,孩子!”兄长笑。

他也笑。小女孩红了脸。

乔世瑛便是现在也不知道“箫韶九成”为何意,他居然为这般浅薄的女人抛了他的小妹妹。

桃树下驻足凝思的人看见街上挽着臂亲亲热热说话的男女,便要瞩目,目送他们远去。他与乔世瑛已无话可说。如今,他跟她每周行一次房事,固定在周六晚上。他这个年纪,这个频率似乎很有些低。其他时候,他以各种托辞打消乔世瑛的勃勃兴致。

按理说,他该向乔世瑛求婚,可是他不想一错再错,深陷泥潭。

若是......若是“前度刘郎今又来”,普晴,你可愿意?

崔兆麟才走到记者住处所在的巷子口,便看见一辆日本军车停在记者家门口。他心里纳闷,《大公报》常以东北问题为言论中心,以期唤起国人注意;记者又一腔正气,不屑于跟日本人往来,何以......崔兆麟在巷子口站住,他不愿沾染是非。

几个人撕扯着从门里出来,记者在中间,被人紧紧扭住。那些人穿着便衣,从他们矮小的身量上可以判断是日本人。记者并不叫喊,崔兆麟离得远看不真切,他猜记者的嘴被堵住了。崔兆麟目瞪口呆地看着记者被强行塞上车,心里又惊又怕又怒,手心里攒出汗来。

军车绝尘而去。

崔兆麟在巷子口呆立了半日,慢慢走到记者住所门前。院门大开,视线穿过小小的院落可以看见同样敞开的房门,他壮起胆子走进去。一地散落的书稿跟文件,还有零星的血迹。他们猖狂到居然非法逮捕中国人!他在桃树下停驻,比平常晚到了十几分钟,逃过一劫。如果他按着以往的钟点,现在......他们不会放过目击者,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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